第92章
服下羡仙花三日后, 谢忱病痛痊愈,就连身体和记忆也恢复了。
恢复记忆第一件事,他捏着小沈玉衡的脸稀奇了半天, “真像, 还真像!”
沈玉衡任由他当面团捏了半天,不解问,“像什么?”
“像咬咬。”
谢忱望着两个几乎长得差不太多的小崽,忍不住笑出声,“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咬咬扑进他怀里, 亲昵地蹭了蹭,“我才不像他, 我像爹爹。”
沈玉衡把他从谢忱怀里扯出来,眼皮跳了跳, “注意距离。”
“我跟我爹注意什么距离!”咬咬不服气道。
“反正就是不行。”
现在他们都是五岁, 沈玉衡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谢忱被他逗笑, 捏了捏沈玉衡的小脸,“你连咬咬的醋都吃呀?”
两个小人站在一块,简直怎么看怎么可爱。
温暖的指腹在脸侧触感清晰,沈玉衡耳畔微微泛上一丝绯色, 却没有躲开他的手。
说实话……他倒也挺想像咬咬一样抱抱谢忱的。
长大后的谢忱,和小时候很不一样,更好看,也更温柔,那些幼时的苦难完全没有将他变成阴冷沉郁的性格, 反倒更加开朗活泼。
他想, 谢忱一定很坚强,所以才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那他呢?
他长成能够和谢忱匹配的大人了么?
“对了, 玄卿他们呢?”谢忱刚恢复记忆便开始担心起来,“我记得去天洞之前是跟他们在一起的。”
闻言,咬咬终于想起这事,忍不住问,“爹爹,在天洞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怎么都变小了?”
见他提起这事,谢忱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他轻咳了声,低低道,“这个啊……”
其实也没啥。
就是进去之后见到了妖族道祖,道祖说他们的天洞只收妖族,魔族和人族擅闯进来都会被洗干净记忆丢出去,以防泄露天机。
玄卿和沈玉衡是人,楚思佞和谢忱又是魔,虽然楚思佞身上有龙族血脉,但由于不够纯粹,道祖还是不肯允他飞升。
所以道祖扬言要把他们的记忆全部洗掉,玄卿不服气,言辞激烈地怼了道祖两句。
道祖被他气得胡子歪了几根,当场把他们都扔了出来。
等他们出来之后,记忆和身体都变成这样了。
如此想来,应该是妖族道祖的一个小小的惩戒吧。
“所以,”沈玉衡蹙了蹙眉,“玄卿是蠢货么,连道祖也敢开罪?”
谢忱干笑了几声,“其实玄卿也是为了咱们着想,他是你在宗门里最要好的师弟。”
毕竟当时马上就要去杀白善,被消除记忆之后肯定会麻烦不少。
听到最要好的师弟这几个字,咬咬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
沈玉衡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看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过,他一直向往能拜入宗门,拥有志同道合的师弟。如果这人的确是他师弟的话,他们感情说不定真的很好,好到可以忽略对方的蠢。
“用应声符联系一下便能知道他在哪。”沈玉衡从怀中取出一张应声符,抬眸望向他们,“他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谢忱和咬咬都呆滞一秒。
他们还真不知道。
“哎!我知道玄嬴初的八字,他们一家肯定都在一起。”咬咬凑上前来,认认真真告诉他芽芽的八字,“他跟我前后脚出生,只差一天。”
沈玉衡默念那串八字,点燃应声符,果不其然,那边很快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谁啊?”
明显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沈玉衡和谢忱对视一眼,大概猜到对方也恢复了身体,“是我。”
“哪来的小屁孩,你谁啊,别瞎烧符纸。”这反应,跟李翠花简直一模一样。
沈玉衡耐着性子道,“师弟,是我,沈玉衡。”
话音落下,符纸那边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随后是一阵爆笑,“哈哈哈!你还没变回来?沈玉衡,你这也不行啊!”
沈玉衡嘴角微抽,莫名有种想骂人的冲动,他强忍住看向谢忱,似是想跟谢忱确认这货真的是他感情甚笃的师弟,而不是什么仇人。
谢忱和咬咬默契地干咳一声,又心虚地挪开眼睛。
他只得忍下来,继续道,“的确还没有变回来,师弟,你在哪?”
“哎呦我的好师兄,我在女娲圣地,快来找我,想死你了。”
玄卿的语气别提有多欠了,听得咬咬都想给他来一拳。
沈玉衡刚想再说些什么,又听对方那边似乎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凉凉的。
“夫人怎从未如此对我说过这样亲密的话?”
“你别打岔,我跟我师兄的感情跟你能一样吗,我跟他那是见面就眼红的交情。”
见面就眼红,这是什么好词么。
沈玉衡再次抬头看向谢忱,这回谢忱没逃过去,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
“其实你们感情真挺好的。”就是两个人的嘴都有点硬。
沈玉衡半信半疑地收回目光,低声道,“在那等着,我们马上到。”
说罢,符纸正好燃尽。
谢忱松了口气,心想,说不定正好能借这个机会让沈玉衡和玄卿之间的态度和缓一些,至少不要每次见面都吵架。
然而等他们真到了女娲之地,就见大殿内,玄卿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眉飞色舞地炫耀自己是怎么把龙珠夺回来,又以一己之力干掉了陈樾柳和白善,完成了沈玉衡都没做到的事。
沈玉衡漠然听着他吹嘘,偏头看向谢忱,“这就是我师弟?”
谢忱点点头,“怎么样,跟你一样厉害,不愧是同门师兄弟。”
沈玉衡欲言又止,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便见玄卿走过来,笑嘻嘻地俯下身子,一巴掌扣在他脑袋上,毫不留情地揉乱他的头发。
“小时候比长大后顺眼多了。”玄卿坏心眼地掐住沈玉衡的脸,“来,叫声哥哥听听。”
沈玉衡忍无可忍扯开他的手,“不知礼数!”
玄卿哼了声,立在谢忱身边有恃无恐道,“怎么,你还想用门规罚我?”
谢忱从地上抱起小沈玉衡,轻笑着哄道,“别生气,他逗你玩呢,玄卿跟你关系最好了。”
闻言,玄卿瞠目结舌道:“我什么时候……”
顿了顿,看到谢忱略显央求的目光,他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到了嘴边化作一句,“哈哈……是挺好的,是好兄弟,咱俩拜过把子。”
阿忱的眼神那么干净、那么温柔,实在让人没法拒绝。
沈玉衡狐疑地望着他,仔细分辨到底哪句在骗自己。
还未想清楚,忽听殿外传来一声慵懒声音。
“夫人,晚膳预备好了。”
众人回头望去,便见殿外楚思佞牵着芽芽慢条斯理走来。
两只小崽相见,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芽芽冲进殿里一把抱住咬咬,激动地道,“哥哥,你没事太好了……”
咬咬仍不太喜欢他的亲昵,可这次却没有推开芽芽,其实他也害怕再也见不到芽芽这个笨弟弟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哝道,“我当然没事,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有受伤,刚刚还吃了三个大鸡腿!”芽芽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撒手,“等晚上我们去看星星,听说这里晚上湖边的星星可好看了……”
玄卿挤到两个小崽中间,揪了揪芽芽的小耳朵,“上哪偷吃鸡腿,晚上吃不下饭,当心爹爹不跟你一起睡觉。”
“我带他吃的。”楚思佞揽下罪责,压低声音道,“夫人趁我不在,跟谁拜了把子?”
玄卿面色一滞,瞪他一眼,“逗小孩的话你也醋?”
楚思佞朝还不及他腰间的小沈玉衡瞥去一眼,淡淡道,“没有,只是见他有些碍眼。”
“行了行了,毕竟是我师兄,大度一些。”玄卿悄然揉了揉他的手心,小声道,“以后还得让芽芽跟着他学剑呢,沈家剑法再加天残剑法,以后咱家芽芽不得厉害到称霸修真界?”
“……好,依夫人所言。”
沈玉衡自然将他们的声音尽收耳底,眼眸微眯,定定看了楚思佞一会,又很快收回。
是个魔,而且,魔气极重。
不过,既然他可以跟谢忱在一起,玄卿当然也可以跟魔修在一起,他无权指摘。
两家人十分难得地和和气气坐在一处吃了顿晚饭,玄卿和沈玉衡没有吵架,楚思佞的身份也没人指摘,芽芽和咬咬在殿外回廊来回追赶着打闹,谢忱望着窗外圆润洁白的明月,心头涌上些许甜滋滋的美意。
爸爸,妈妈,他找到自己的家了,还有很好很好的家人喔。
一阵风儿吹来,窗子拍打两下,在玄卿跟沈玉衡吹牛的声音中,谢忱起身想将窗子轻轻关紧,一抬头,却见漫天繁星,银河倒泻,果真和芽芽说的一样美不胜收,星儿眨了又眨,好像有人在天上看着他似的。
“阿忱,快来喝酒啊,你看你家沈玉衡,喝两口脸怎么红成这样?”
他低低笑了笑,扬声道,“他还小,别喂他喝酒。”
随后缓缓将窗子关上,风止树静,月朗星恬,徒剩欢声笑语,盈盈不绝。
*
从女娲圣地回来,宗门内紧锣密鼓地举行了祭祀,让斩除白善的玄卿承继了宗主之位。
玄卿一开始还挺高兴,后来才发现宗主真不好当,尤其是沈玉衡居然还迟迟没有变回来,所有事情都堆到了他手上处理,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只能偷偷趁人不在时叫出楚思佞帮他做一些。
幸好楚思佞当过魔尊,对处理事务得心应手,帮了玄卿不少忙,就连外出除魔一事,楚思佞都能戴着帷帽帮他去办了。
不过,玄卿想让沈玉衡变回来,倒不是因为沈玉衡能帮他的忙,而是因为谢忱。
这俩人说好成亲,因着白善的事一直拖到现在,实在不能再拖了!
谢忱不急,玄卿都快要替他急死了。
沈玉衡一直拖着阿忱,这像什么话?
于是玄卿找了无数灵丹妙药喂给沈玉衡吃,结果沈玉衡吃完毫无变化,只是较之先前稍微体重略微增加半斤。
玄卿愁的睡不着,正不知如何解决时,咬咬提了个馊主意,只要找个人假装和谢忱成亲,沈玉衡一生气,一着急,说不定就能变回来了。
两个元禄宗大天才一合计,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说干就干,玄卿立马跟沈玉衡放出消息——谢忱马上就会成亲。
成亲的对象,是一位天外来客,要相貌又相貌,要修为有修为,总之哪哪都比沈玉衡强。
其实是由玄卿假扮。
谢忱被蒙在鼓中,迷迷糊糊被咬咬带到了喜堂里,换上一身漂亮的大红喜服,盖上了鸳鸯盖头。
“谁成亲啊,怎么给我盖盖头?”
咬咬囫囵答他,“不是要成亲,是唱戏用的,宗门里请了戏班子来庆祝玄卿当上宗主,只是缺个新妇的角色想让爹爹顶上。”
“哦……演戏啊,那我挺在行的!”
谢忱自信满满地坐在新房里,认真排练着咬咬给他的台词。
玄卿则是也穿上喜服,神气十足地当上了新郎官。
媒人的角色,自然是唐春安来。他看了看新郎官玄卿,忍不住提醒,“这要是沈师兄真变回来,估计要跟你拼了。”
玄卿拍了拍他肩膀,大义凛然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这是为他俩好,他谢我还来不及,还跟我拼命?”
唐春安哭笑不得地道,“那沈师兄的家人请来没有?”
“当然,早就通知了,沈家人高兴的不得了,昨夜就赶到了,一大家子整整齐齐的。”
唐春安默了默,“成吧,合着只有成亲的俩人不知道。”
玄卿得意地道,“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你就等着看沈玉衡来劫亲事吧。”
天刚蒙蒙亮,所有人都到齐了。
然而一直等到快要拜堂时,沈玉衡却迟迟没有出现。
玄卿愈发心慌。
沈玉衡不来,难道是气急攻心去寻短见了?
他沉不住气,眼看唐春安已经在堂内喊新郎官,玄卿咬了咬牙,干脆决定先顶上去,说不定沈玉衡正好就赶到了呢。
玄卿深吸一口气,刚要从接亲的软轿里走出去,刚撩开骄帘,便对上一双冷沉视线。
“夫人,这是要娶谁?”
心头咯噔一声,他忘了,除沈玉衡之外还有一个人不知情。
玄卿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一把按回软轿里。
余光中,他看到身前人背后立着道熟悉的身影。
“沈……!”
玄卿话未脱口,便被人掐住脸狠狠堵了回去,化作一声吃痛的低呼。
他忍不住轻骂道,“你是狗吗,想咬死我?”
回答他的却是更加无情地啃咬,“我是你什么人,夫人不清楚?”
“清楚清楚,当然是我的好夫君,你听我解释……楚思佞,这是在外面!”
*
谢忱乖乖坐在新房内,还在等着人喊他去唱戏,然而门外久久没有动静,他百无聊赖地偷吃了几颗摆在桌上的喜糖。
怪甜的。
新郎官什么时候来接他啊?一会还得去地里浇水呢。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新妇,可以出来了。”
谢忱如蒙大赦般从床上爬起来,一溜烟推开门,跟随着对方走到喜堂里。
透过薄薄的红纱,他隐约能看到喜堂上坐着两个人,有点眼熟,刚想再仔细看看时,手忽然被冰凉的指轻轻牵住。
谢忱愣了愣,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甚至让他想掀开盖头看看身旁人到底是谁。
可专业的演员素养让他硬生生忍了下来,谢忱认真地回牵住对方,脑海里疯狂回忆刚刚背的流程。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声音有点耳熟,这不是唐春安么,他也参演呀?
身旁那只手轻轻牵着他,转身拜天地。
“二拜高堂。”
谢忱莫名有些忐忑起来,他想到如果是自己成亲的话,这时候肯定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只是演戏。
“夫妻对拜——”
他转过身,朦胧中看到身前人高大的身影,酷似沈玉衡。
谢忱恍惚了瞬,觉得自己好像在跟沈玉衡成亲一样。
可……沈玉衡现在才五岁,怎么可能呢。
对方的手紧紧牵住他,让谢忱有些不大舒服。
只要想到对面的人不是沈玉衡,他就有点演不下去了。
哪怕这只是一出戏而已。
他抿了抿唇,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身前传来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声音。
“阿忱。”
谢忱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抬眼,就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可否原谅我来迟?”
两行眼泪无知无觉地从脸侧滑落,谢忱今日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这么想要和沈玉衡成亲,想到几乎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沈玉衡垂下眼,无比珍惜地牵紧谢忱的手,低声道,“不该叫阿忱。”
他定定望着谢忱,一字一顿道,“夫人,可否原谅为夫来迟?”
谢忱强忍住眼泪,吸了吸鼻子,攥紧他的手,
“下不为例。”
十指紧扣,他们对彼此缓缓俯身行礼。
喜堂上,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起来,唐春安吵闹着把人送进洞房,唯独没人想起某个隐蔽角落里,被人按在喜轿上吃干抹净,连连求饶的倒霉蛋。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行不行?我还想去喝喜酒呢,对了,我的大礼还没送到呢!”
“夫人不用担心,我替你送了。”
“……你送了什么?”
“十份女娲之泪,够他喝的。”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