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立后圣旨。
丧事和喜事撞上,陆文瑾已然是面若寒霜,气得额上青筋绽出,强忍着满腔怒火。
没想到前方的送葬队伍非但不让,反而还要东宫的迎亲队避让。
陆文瑾更是暴怒非常,他抽出腰间的配剑,剑指那送葬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
“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胆敢冲撞孤与太子妃大婚,竟还敢叫孤退,找死!”
“来人!”
陆文瑾手中的剑往前一指,千余甲卫尽皆拔刀,暗中埋伏在两旁屋顶的锦衣卫亮出了手腕之上的弓。弩,只待陆文瑾一声令下,便会前方送葬队所有人乱箭射杀。
还敢叫他退,这一退,便得绕道而行,如此定会误了吉时。
他好不容易才盼到的这场大婚,如今只剩这最后一步,他便能娶到季明瑶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退让一步。
区区两个死人,也敢让他让么!
他将剑举过头顶,高声道:“杀!”
陆文瑾一声令下,甲卫高举手中剑,只待要冲出去,藏身屋顶的锦衣卫朱红色的飞鱼服自半空中旋转跃下,疾步前往那送葬队武。
“慢着!”
只听身后一声呵斥声传来,锦衣卫指挥使唐将军护送着天子的辇车而来,一队锦衣卫在前方开道,掌印太监李德善搀扶着身穿皇帝冕服的长公主走下马车,长公主焦急赶来阻止,“瑾儿,住手!”
只待那护送两口棺材的队伍走近,却见那队伍之后跟着数千百姓,百姓皆身穿素白衣裳,头带白巾,哭着行于棺木之后,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百姓口中哭喊着:“韩将军、季将军,请一路走
好。”
韩将军驻守边关多年,为阻挡鞑靼侵扰大燕领土,可谓是鞠躬尽瘁,耗尽心力,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大燕,奉献给了边关。
韩将军一生未娶妻,也未留后,保家卫国,发誓不破蛮敌,绝不回京,也从不接受封赏,每每打了胜仗,燕帝将赏赐送去边关,韩将军都分给了手下的将士们,自己一件不留。
他是大燕百姓心中的英雄,如今英雄战死,长公主为了巩固帝位,笼络民心,特地派人接回韩箫将军和季泽川的尸骨回京安葬,是为对他们的家眷封赏抚慰,只是不知这回京的时间竟然和陆文瑾的大婚撞上了。
韩将军尸骨回京,城中千余百姓自愿跟随,如此局面,大燕历史上都不曾有过,从未有哪个将军能如此得民心。
若她来迟一步,陆文瑾强行出手,势必激起民愤,说不定还会引发百姓暴动。
好在她及时出手阻止,这才未酿成大祸。
长公主低声劝道:“瑾儿,死者为大,还是让韩将军和季将军先过。”
陆文瑾强行压下心底的怒火,“既然母后都发话了,儿臣遵旨!”
他将手中剑放下,对甲卫和锦衣卫高声道:“避让!”
荣升吩咐道:“退!”
甲卫和锦衣卫纷纷退至道路两旁,分开至两列,让送葬队伍先过。
只听哀乐阵阵,送葬队伍身穿白衣,向天空挥撒着纸钱,缓缓而行,从一群身穿红衣,奏喜乐的迎亲队中穿过。
漫天纸钱纷飞,无数像雪花一般的纸钱随风飞舞,众人心里直犯嘀咕,“这才太不吉利了吧!成婚当天纸钱乱飞,实在不祥。”
忽而天空变得阴沉,阴风阵阵,狂风乱卷纸钱,纸钱飞至陆文瑾的头顶,落在他的发间,落在他那身喜庆的红裳之上。
陆文瑾一把抓过头顶纸钱,咬着牙,面色铁青,阴沉似水,强忍怒火。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韩将军英灵再现,定是韩将军回来看咱们百姓了!”
百姓接纷纷跪倒,磕头,哭声喊声一片。“韩将军显灵,韩将军显灵了!韩将军回来了!”
“咱们送韩将军最后一程!”
只见成百上千百姓一齐挤向韩将军的棺木,哀哭之声传遍了街巷。一群人涌向棺木跪拜,乐师见到如此震撼的场面,更为卖力地奏着哀乐。
哭喊声盖过了喜乐,百姓拥堵在半道上,迎亲仪仗队进不得,也退不得。
还有源源不断百姓不停地涌入街巷,长公主又已经下令不许动手伤了百姓,甲卫和锦衣卫不敢冲撞了百姓,百姓更是发疯似的往前冲。
只听“咚”地一声,迎亲队中闯进去不少百姓,他们撞到了迎亲的轿辇,轿辇猛地一晃一震,坐在轿辇中的季明瑶差点从那高高的辇轿之上跌下去。
陆文瑾见状着急下马去救季明瑶,但因他右腿残疾,重心不稳,下马时跌在地上,连滚带爬到轿辇前,跪在地上,用手臂托举着轿辇,急切地说道:“来人,保护太子妃!”
荣升赶紧前去搀扶陆文瑾起身,“来人,保护太子殿下,护驾!”
季明瑶揭开盖头,只见眼前的陆文瑾发冠歪斜,乱发垂落至额前,那沉重的轿辇重重地压在他的肩膀之上,额头上全都是汗水,乱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看上去甚是狼狈不堪。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文瑾,觉得有些恍惚,眼前之人与她相识七年,也曾将她放在心上,真心爱过她吧!
她看着陆文瑾肩膀之上被压出的血痕,笑道:“陆文瑾,你看!连上天都在阻拦我们成婚,老天已经将我们的缘分收走了,莫要再强求,莫要纠缠了!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
轿辇压弯了他的脊背,被折断的那条右腿不堪重负,疼得发抖。
他咬牙说道:“不放,我死都不会放!便是死,也要拉瑶儿一起死!”
季明瑶冷笑,“你还是如此变态又极端!”便不再理会陆文瑾,而是看向远方,期待着心中的那个人前来。
荣升好不容易挤了进来,见陆文瑾受伤,赶紧让两个甲卫从陆文瑾的肩头接过轿辇。
陆文瑾拖着腿,狼狈起身,荣升赶紧将手仗递给陆文瑾,忧心不已,“胡太医说过,若是世子好好养着,便能扔掉拐杖行走,还嘱咐您千万不要受伤,可您的腿……又受了伤,这可如此是好啊!”
陆文瑾用腿支撑,跪在地上,旧伤复发,他已经疼得浑身冷汗。
但他还是忍着疼,笑道:“阿瑶没事就好!
但百姓拥堵在这街巷之中,前进后退不得,不能再如母亲那般妇人之仁,他不能再坐以待毙,否则今日的大婚必不能成。
“来人!百姓中混入鞑靼细作,欲对女皇陛下不利,若再有人肆意乱闯,冲撞陛下,格杀勿论!”他故意以此言论走单,将那些无辜百姓说成细作奸细,便可任他随意杀之。
迎亲队中的甲卫和锦衣卫纷纷拔刀,对准了那不断涌入的百姓。
百姓虽然人数众多,却还是被官兵手中的刀刃吓到,不敢再往前。
突然,有人猛地推了一下离那些带刀甲卫最近的中年男子。男子眼见着就要撞在了那甲卫的刀上,已经吓懵了。
却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季明瑶知这一切都是裴若初正在制造混乱,是他的谋划,她朝那骑着白马之人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银甲的大将军手握长枪飞身跃起,长枪往前一递,越过那险些被串在甲卫大刀上的男子。
只听“砰”地一声响,长枪打落甲卫手中的大刀,哐当落地,与此同时,那身穿银甲的将军也飞身落地,揽住惊慌失措的中年男子,双双平稳落地。
那男子一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被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所救,满怀感激,看向那大将军,直接跌跪在地上,“是镇国将军。将军救命之恩,请受小的一拜!”
策马前来营救百姓之人正是镇国将军陆平宴,是陆文瑾的父亲,长公主的夫君,大燕的皇夫。
当年镇国将军大败鞑靼铁骑,一战成名,后来一直征战西北,亦是立下无数战功,大燕皇帝封其为镇国将军,一品军侯。若说韩将军是大燕边关的定心石,那陆平宴便是大燕的护国柱石。
两位将军多年驻守边关,征战边境,共同护卫大燕国。
如今韩将军虽败了,但陆平宴回来了,百姓从悲痛中暂时缓了过来,高声欢呼,“陆将军回来了,大燕有救了!陆将军定会替咱们驱逐鞑靼,再收复失去的城池!”
百姓齐声欢呼,纷纷跪下,对陆平宴磕头,
见是父亲,陆文瑾欣喜万分,那张冷峻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孩童般的骄傲欣喜的笑容,他的父亲是镇国将军,是大燕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他拄着拐杖,尽量让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平稳,父亲是征战沙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自小勤奋习武,从不曾懈怠,以父亲为榜样,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像父亲那样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他被季乐瑶那个贱人断了右腿,落下残疾,行动不便,武艺无法得以施展。但他不想让父亲因此看轻了他。
好不容易走到父亲面前,方才为护住轿辇,腿受了伤,他强忍着疼痛走向父亲,已然疼得浑身冷汗。“父亲,您回来了?”
陆平宴每年只在年关才会回京一次,回京之后也只会去探望年迈的祖父,不等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过年守岁,便又会匆匆前往西北战场。
陆文瑾只道是军情紧急,父亲顾不得与家人团聚。
如今父亲突然回京,难道因为得知他要成婚了这才特意赶回来的?
他心中是欣喜又期待,想问父亲却又不敢,只能乖巧而局促地站在父亲身边,变得小心又拘谨。
陆平宴只是轻“嗯”了一声,便收枪冷眼漠视前方,“本将军回京,是为了韩将军的葬礼而来!”
那颗满怀希望的心再次落下,陆文瑾也不知自己到底失望了多少次。但无论如何,他终于不再只能看到父亲的背影,父亲正站在他的面前。他终于见到父亲了。这二十一年来,他第一次离父亲这般近,能见到父亲英武冷峻的侧脸。
陆平宴高声道:“但韩将军是被人害死的!武德侯通敌叛国,已经被本将军斩落马下!武德侯父子勾结鞑靼蛮子,已经被太子殿下识破奸计,今日本将军进京,是为揭露武德侯父子害死韩将军,为揭穿他们的阴谋而来!”
陆平宴的话像是在寂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大石,溅起了无数水花,荡起层层涟漪。
陆文瑾面色一凛,他没想到父亲竟然是太子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太子定然也已经进京。
他暗道“不好。”
这定是裴若初设局,这场
所谓的韩将军葬礼,应该也是为了他和母亲而来,而太子正是这一切的操纵者。
陆文瑾急忙高声道:“护驾,保护女皇陛下,保护太子妃。”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陆平宴,“父亲,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帮着太子对付母亲,我们不才是一家人吗?”
陆平宴眉头一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本将军不屑与尔等贼子肖小成为家人”
而后策马上前。陆平宴所到之处,百姓纷纷避让,为他让出一道宽阔大道来。
只见那道路的尽头,三骑策马前来,为首之人身骑一匹枣红千里马,身穿玄色铠甲,手执银色配剑。
正是裴若初。
他身后右侧的那位少年将军原本生得容貌俊美,可脸侧却有道极长的疤痕,那道狰狞可怖的疤痕一直从眼角蔓延至唇边。见之让人觉得害怕不已,左侧是暗卫首领慕风。
季明瑶见到那少年将军,激动地唤出声来,“哥哥!”
她就知道他的哥哥还活着,哥哥从未有过败绩,她坚信哥哥一定会活着平安归来。
她激动得热泪盈眶,高声呼唤:“哥哥!”太好了,哥哥还活着。
陆文瑾担心季明瑶会逃掉,他对荣升小声说了几句,让荣升赶紧带人把守着季明瑶的轿辇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
而正在此时,裴若初策马奔袭轿前,高声道:“陆文瑾,你要娶孤的妻子,得孤允许了吗!”
“孤来取你狗命!”
而原本坐在辇车中的女帝高声道:“裴若初,你败于鞑靼,致使关城陷入危难之中,你还有何脸面再入京,朕已下旨废了太子,你已被贬庶人,再无资格以太子身份自居!”
“来人,拿下他们!”
唐将军得令上前,轻轻击掌,锦衣卫和京卫队从街道口闯了进来。
原来长公主见到陆平宴回京便觉得不对劲,按照鞑靼王的计划,联合大燕周边瓦剌等邻国一举进攻,鞑靼王对付韩将军,周边临国联合对付陆平宴,将大燕的兵力一分为二。从而进攻山海关。
陆平宴骁勇善战,那些小国也只能拖一些时日,等到鞑靼王取胜,她自会和鞑靼王再联手共同对付陆平宴。
如今陆平宴和太子一同出现在京城,应是已经在关城汇合,而季泽川还活着,恐怕鞑靼王已经败了。
她便先下手为强,趁乱杀了裴若初,以绝后患。
她让唐将军到跟前来,小声道:“裴若初眼睛看不到,攻他弱点。”
唐将军拱手道:“属下领命!”
唐将军召集锦衣卫上前,命令道:“放箭。”
只见数百名锦衣卫腕上射出弩箭,裴若初手中长剑抵挡无数飞来的弩箭,季泽川拔出配刀,飞跃至半空中,只见刀箭碰撞,铮铮做响,那些弩箭便被打落在地。
然而周遭无辜百姓身上中箭,已有几十人纷纷倒下。
陆平宴顿时策马而出,挥抢斩杀,面前十多个锦衣卫被他手中的长枪戳翻在地,他护着百姓后撤。
那抬着两口棺材的杠夫也赶紧将棺材放下,趁乱逃走。
原本堵在这条街的百姓被清空,只剩两副黑漆漆的棺材停放在街道的正中间。
长公主对唐将军使了使眼色。
百余锦衣卫快速后撤,另外的百余人接替原来的位置,只见他们手中多了一支细小竹管。
季明瑶在那些竹管中见到了细小的针尖,只见那些人已经将竹管放在嘴边,季明瑶心想,定是要以此发射银针,便高声提醒道:“若初哥哥,小心。”
她所在的位置离长公主很近,自然听到了长公主和唐将军说的话,便苦苦思索长公主口中所说攻裴若初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又见他们从这奇怪的细竹管武器,见到了竹管中的银针,便已经猜到他们要攻裴若初的弱点,应该就是他的眼睛。
裴若初的眼睛看不见。
难道他受了伤?他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季明瑶想到了在清河县时,她和裴若初曾一起掉下悬崖,掉进了海里,裴若初为救她护她,撞上焦石,定是在那个时候,他的头部受伤,这才导致失明,她曾经百般试探,他都没露出破绽,他瞒自己瞒得好苦啊!
只见无数银针飞出竹管,射向裴若初,以裴若初的武艺,加之季明瑶的提醒,他应该能躲过,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躲。
季泽川见状,飞身跃至裴若初的身前,挥刀打掉那些射来的银针。
尽管季泽川身怀绝顶武艺,速度快若闪电,也难以抵挡数千锦衣卫射来的数千枚细小银针暗器。
长公主不惜用这种江湖的手段,也要诛杀裴若初。
季泽东川还是被那银针所伤,滚落在地,手臂又痛又麻,这银针上定然染了毒。
“哥哥!”见季泽川受伤,季明瑶大声惊呼。
但还在慕风早就已经将季泽川救下,将他交给了神医的弟子徐明玉。
长公主大笑道:“都说季泽川身怀绝顶武艺,动作快若闪电,朕倒要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这竹管发射的银针更快,裴若初,为你挡箭之人已经中毒受伤,看你往哪里逃!”
长公主话音未落,却见裴若初飞身跃起,手执长剑飞跃而出,那锋利的银剑朝陆文瑾袭来。
季泽川的动作快若闪电,裴若初执剑刺杀的动作快比闪电。
长公主心头大骇,惊恐万分,急切喊道:“快,快放箭,杀了他…保护瑾儿!”
唐将军手挽长弓,弯弓搭箭,对着裴若初射去。
只听“嗖嗖”两声,那弯弓被拉开至满月状,两支箭离弦射出。
直逼裴若初的面门。
正常人都会选择闪避,避开那射来的利箭,陆文瑾右腿残疾,不良于行,躲避不及,即便这两支箭没能射中裴若初,至少能逼退了裴若初,为陆文瑾争取片刻的喘息。
可没想到裴若初丝豪未避开,而是迎上前去,只稍稍偏头,便将那两支箭握在手中,而后徒手那两支箭向射箭之人掷出。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唐将军也惊出了一声冷汗。
眼见着那箭直逼他胸口而来,他一把抓过一旁的两个小兵,将那小兵挡在他的面前,两个小兵顿时中箭,应声倒地,只见两支箭正中小兵胸口,将其当场射杀,若是唐将军再慢一步。那两支箭便会穿心而过,死的就是他了。
裴若初手中的剑直指陆文瑾的心口,一字一句地道:“孤今日来抢亲!”
陆文瑾觉得眼前这一幕甚是熟悉,又好像回到了太子成婚那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明瑶坐上轿辇,太子将季明瑶从他的眼前夺走。而他只能被压着打。
如今历史重演,他再次被裴若初手中的长剑指着。
那日之事绝不能再重演,今日他绝不能再让裴若初将季明瑶抢走。
裴若初剑指他的咽喉,“还有孤听说当年姑母九死一生,才生下了孩子,姑母要杀孤,孤便只能拉个垫背的。如若姑母再不退兵,孤便只能杀了他,不过姑母舍得吗?”
长公主急切地道:“你放开他,朕退兵便是!”
哪知陆文瑾却大声笑了起来,拼尽全力高道:“母亲,放箭!”
裴若初千算万算,也不知道那些箭无法伤的自己分豪。
场面混乱,局势紧张,季明瑶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陆文瑾被剑指心口,性命危险,也要让长公主放箭,他的手里定然握着筹码。
那些箭定然无法伤他,他这才如此肆无忌惮。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季明瑶高声道:“衣裳,他身上的衣裳有问题。”
裴若初笑道:“孤的瑶儿果然聪慧。”
若是万箭齐放,陆文瑾定会被射成筛子,他竟毫不惧怕,甚至肆无忌惮让长公主放箭,定是因为他的笃定那箭无法伤他。
季明瑶想到了当初兄长去白马寺刺杀陆文瑾,兄长的武艺远胜陆文瑾,原本胸有成竹,必叫陆文瑾死在他的刀下,可陆文瑾中刀后却能再施偷袭。
并非是陆文瑾武艺强过兄长能奋起反杀,而是因为他身上有件宝物,他有金丝软甲护体。
只见裴若初长剑一挑,直接将喜服从陆文瑾的身上剥了下来,一把抓过他身上那件金灿灿的软甲,迫使他脱下了这件护身宝贝。
只见裴若初手中的长剑一弹,那只穿一件里衣的陆文瑾便跪在了地上。
“噗嗤”一声响,长剑已经刺入陆文瑾的胸口半寸。
长公主声嘶力竭,大喊道:“放了瑾儿,给朕退兵,快退兵!”
唐将军只好命令所有锦衣卫和京卫往后退。
长公主心疼儿子受伤,早已红了眼圈,“你今日擅闯瑾儿大婚,是为了季明瑶而来吧!朕可以放你们离开,你
放了朕的瑾儿。”
又命令唐将军,“唐将军,放他们走。”
唐将军让人押了季明瑶前来,以此为交换,裴若初放了陆文瑾。
哪知陆文瑾刚一脱身,便立刻改变了注意,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刺向季明瑶的脖颈。
在千钧一发之际,裴若初挡在了季明瑶面前,匕首刺刺进裴若初的胸口,他反手一掌将陆文瑾打在地上。
季明瑶紧张地跑向裴若初,急得红了眼圈。陆文瑾则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奋力去抓季明瑶,竟然未抓到她的一片衣角。
看向他心爱之人的眼中只有旁人,陆文瑾身心俱伤。
陆平宴策马向前,手中的长枪直指陆文瑾的胸口。
陆文瑾急切说道:“父亲难道丝毫都不顾父子亲情吗?”
陆平宴冷笑:“父子?你该问你的母亲,你的父亲到底是谁?而你又是谁的儿子?”
陆文瑾连连退后,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平宴,又看向目光躲闪的长公主,“父亲到底是何意?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若初冷眼看向:“赵晋,你赎罪的时候到了!”
方才场面一片混乱,并没有人注意到走在送葬队伍前面,手挽竹篮,拋撒纸钱,跪伏在地上,虔诚跪拜的那个人。
此人并不是别人,而是武德侯之子赵晋。
武德侯被陆平宴一刀斩杀至马下,赵晋落在了裴若初的手里,赵晋通敌卖国,与鞑靼勾结,致使韩将军战死,大燕连失五城,百死难赎其罪孽。他活着的唯一的作用便是为了今日进京,当众揭穿陆文瑾母子勾结鞑靼,通敌祸国的罪行。
赵晋猛头磕在地上,高声道:“罪臣赵晋与鞑靼暗中勾结,害死韩将军和大燕数万将士,罄竹难书,人神共愤,犯下死罪!”
“但这一切背后主使乃是长公主和陆文瑾,长公主勾结鞑靼多年,这二十年来,她将数不清的钱财和物资暗中通过封地运往鞑靼,助鞑靼王阿努泰招兵买马,收买大燕官员,统一草原,坐上王位。又利用罪臣妻子的死,挑拨罪臣与东宫关系,罪臣自知所犯之罪百死莫赎,今日并非是为了辩解,而是为了揭穿长公主和陆文瑾的罪行。”
“罪臣有手书为证!”
赵晋重重地磕在青砖石上,拔高的嗓音已变得嘶哑,“长公主利用英王害臣妻子,以此挑拨臣与东宫关系,其罪一也!”
赵晋此话一出,引得围观的百姓和将士一片哗然。
慕风已经将季乐瑶害死江月芙的认罪书呈给太子。
再拿给百姓和将士们看。
“陆文瑾笼络收卖罪臣父子将我军在边城的布防图秘密暗中送给鞑靼王,并将季将军的进攻计划透露给敌军。致使季将军手下全军覆没,季将军也险些丧命!微臣有往来信件为证。罪臣与父亲武德侯名为驰援实际上暗中通敌,害死了我大燕护边战神韩将军。次其罪二也!”
周遭百姓听闻韩将军是被长公主母子害死,皆气愤悲痛不已,甚至有些开始破口大骂,长公主则慌乱不堪。
韩将军虽然在边关驻守多年,但是大燕百姓和将士们心中的战神。
大败于鞑靼,失了城池,领土被侵占,大燕又失去了人人爱戴敬佩的英雄,大燕百姓皆悲愤难抑,民愤难填!
京卫队原本就是太子手下,长公主称帝之后,杀了京卫队的几员副将,如今见昔日的主人已然归来,又知韩将军之死的内幕,都已经蠢蠢欲动,不少人已想叛了女帝,再归顺太子。
赵晋最后的话更是给了长公主以致命一击,“长公主当年和亲鞑靼,先嫁老鞑靼王,后又嫁其子!”
长公主惊恐地捂住耳朵,不顾仪态高声说道:“不要再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来人,此人妖言惑众,乱箭射杀!”
这是她永远都不愿提及的噩梦,她以为这一切随着她已经回到大燕,便永远都不会被人知晓。
而知晓当年之事的只有如今的鞑靼王阿努泰,难道是他说出来的,长公主又急又怒,将唇咬出血来。
最后的遮羞布被撕开,将昔日的伤口全都展现在人前。这比杀了她更痛!
陆文瑾见母亲这般痛苦难过的模样,又想到父亲对自己一向冷漠,也隐约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难道自己是母亲和鞑靼王的儿子,自己的身体里竟然有着鞑靼人的血。
他神色痛苦不堪,通红的眼眸中满是泪水,他自嘲般笑了起来,这些年来,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全都在一夕之间尽数崩塌瓦解。
他曾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母亲是尊贵的长公主,父亲是战无不胜的镇国将军,他是父亲母亲唯一的儿子,出身便被封为世子,从小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可如今他不但痛失所爱,落下残疾,竟然连引以为傲的出身份都是假的,二十一年的编织的美梦,尽皆破碎!
这叫他如何能承受,又如何才能接受!
他是鞑靼王的儿子。
他是废人一个。
愤怒、痛苦、悲伤、难过等种种情绪交织着,逼得他绝望崩溃。
只见唐将军手中利箭射出,赵晋已然身中一箭,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口中喃喃地说道:“月芙,我已经为自己赎罪了,再等我一会,我便来找你,来向你请罪!”
季明瑶的话又为陆文瑾最后补了一刀。
“长公主殿下,陆文瑾其实并非是你和鞑靼王阿努泰的儿子。他的生父应该另有其人。”
长公主见陆文瑾如此痛苦难受,一颗心也好似被撕碎了一般。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冲到陆文瑾的面前,抱着儿子,那哭肿的眼中,泪水扑簌簌而落。
恶狠狠地盯着季明瑶,“我儿待你一心一意,你却将我儿害成这般地步,你难道还不罢休么!”
季明瑶只觉好笑,冷眼看向陆文瑾,“好一个待我一心一意,陆文瑾,你若真心爱我,又怎会不顾我的意愿,屡次强迫我,伤害我,你伤害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如果这便是你的爱,那才是我的不幸。”
就连哥哥也差点被陆文瑾和长公主所害,季泽川当初被鞑靼伏击,重伤跌落悬崖,不惜划伤了脸,毁去了容貌,蛰伏在鞑靼军中数月。便是为了探查敌情,助大燕取胜,终于让他打听到了当年平阳公主和亲鞑靼后发生的事。
季明瑶缓缓道来,“当年平阳公主嫁入鞑靼后不久,老鞑靼王便去世了,依鞑靼习俗,父死子替,平阳公主便要嫁给老鞑靼王的儿子。可这对父子两性情残暴,对平阳公主动辄打骂。公主也因此失去了孩子……”
同为女子,季明瑶同情长公主的遭遇,高高在上,大燕最尊贵的公主却遭如此非人折磨。她也觉得痛心不已,只是她不认同长公主所谓,既然经历过痛苦,便不该将这痛苦加在大燕数万无辜将士和边城百姓的身上。
但她还是只将长公主的悲惨遭遇一句代过,其实长公主在鞑靼过得要惨得多,平阳公主先服侍父亲又服侍儿子,被父子俩折磨得小产过两次。
“平阳公主为了回到大燕,找到了一个人合作,那人便是老鞑靼王的弟弟阿努泰。你和他一起图谋杀了小鞑靼王,搅乱了鞑靼王庭,你们达成交易,阿努泰送平阳公主回到燕国,平阳公主每年给他送钱财和物资,助他夺得王位,而平阳公主在回到燕国前便发现自已又怀了孩子。”
而她因多次小产,身体伤了根本,鞑靼的巫医为她诊断,她若是这一胎再保不住,此生便不会再有孩子了。
季明瑶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平阳公主勾结鞑靼,害死了多少大燕将士,还害死了韩将军,可她的经历却
实在可怜。
身为公主应该在宫里无忧无虑的长大,嫁得如意郎君,可没想到竟然和亲鞑靼,遭到多年非人折磨。
裴若初将季明瑶拥在怀中,握了握她的手,知她不忍,便温和说道:“接下的还是由我来说吧!”
“平阳公主回京后,急于成婚,下嫁陆家,便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但孩子越大,陆将军便觉察出不对劲,这孩子长得和自己实在不像。直到父皇有一日传陆将军进宫,告知了他真相。这孩子乃是平阳公主和阿努泰所生,陆将军实在无法接受事情,父皇又命陆将军征战西北,从此以后,陆将军便极少回京,即便年关归京,也从不曾看过妻儿,皆因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
裴若初话锋一转,又说道:“平阳公主有了阿努泰的儿子,至此得以和阿努泰结了牢不可破的同盟,可坏就坏在,阿努泰此人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其野心便是吞了整个大燕江山,当初和平阳公主合作时,他便留了一手。”
裴若初拿出了一幅画,扔到陆文瑾的面前。
长公主好像知道了什么,赶紧去捡那幅画,却被陆文瑾抢先将那画夺在手中。他看到了那幅画,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而后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
裴若初将季明瑶护在怀中,东宫暗卫和满月楼中季明瑶培养的暗卫全都戒备,避免陆文瑾出手伤了季明瑶和太子。
可没想到陆文瑾却大笑三声,猛地将那匕首刺进自己的眼中。
他竟然狠得刺瞎了双眼。
到底那幅画了什么?让陆文瑾不惜刺杀双眼,也不想看到那不堪的一幕。
那声声痛苦的惨叫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骇然。
都道陆文瑾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葬送了和季明瑶多年的感情,后来又在季明瑶和季乐瑶两堂姊妹中选择娶了季乐瑶。
汀兰不知在背后骂过多少次陆文瑾眼瞎,却没想到,陆文瑾竟然真的落得瞎眼收场。
在齐宴和谢首辅一干朝廷重臣赶到时,便见到了眼前的这惊骇一幕。
陆文瑾刺瞎了双眼,长公主已经疯了,她疯疯癫癫地跑到路边,摘了一朵秋海棠,将花戴在发间,一把抓住齐宴,笑问道:“本宫美吗?明日便是本公主十五岁生辰啦!父皇和母亲要本公主在琼林宴上挑选一位温润如玉的如意郎君当驸马!”
她娇羞地抚着脸颊,举止神态俨然那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少女。
只是无人见到,陆平宴偷偷拾起地上的那幅画,将那画藏了起来,不让任何人再看到。
那幅画是阿努泰让人所画,他用迷药迷晕了平阳公主,这是公主与一奴隶**的画面。
陆文瑾得知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奴隶之子,接受不了事实,不惜刺瞎了双眼。
赵晋被当场射杀,陆文瑾被带走了,关进了刑部大牢,三日后被处以极刑。
齐宴和谢首辅等一干朝廷重臣拥立裴若初登基称帝,储君称帝,继位大统,大燕也终于结束了内乱。
陆平宴上书,奏请主动抄没家产充入国库,将长公主积攒的所有财物全都捐给了边城的百姓,并自请带兵前往关城,关城如今由沈璃驻守,陆平宴前去与之汇合,与鞑靼最后一战。
被抄家的还有柳絮胡同的季家,季兰辞因收买他人顶罪一案,三司会审之后便也已经判了,加之季兰辞勾结长公主,排除异己,数罪并罚,判了流放岭南三千里,季家被抄没家产。
这一日,季明瑶从锦绣坊巡铺子后,便坐上了马车前往柳絮胡同的季家。
远远地便见到二叔季开和骋和二婶周氏被人推搡着从季府赶了出来,他们一身落魄潦倒模样。
周氏哭哭啼啼,不顾形象地赖在地上撒泼打滚,不想出去,那些兵士强行将周氏赶走,季开骋觉得丢了面子,叹了口气,拂袖而去,一走了之。
管家王成搀扶着季老太公,租赁了一辆牛车,打算回乡下庄子度过余下的时光,了却残身。
没想到他为名为利,为光耀门楣,追名逐利了一辈子,竟落得个被抄家的下场。
年过七旬的季老太公后悔自己只重名利,将孙儿孙女逼上了绝路,可已无后悔药可吃。
季兰辞下狱流放,季乐瑶被陆文瑾带走后,被吊死在陆府。
他便病了一场,醒来之后便发现家中已经成了这般光景,他忙碌一生,挣得的一辈子家业,竟然毁于一旦。
将死还落得个孤独凄凉,一无所有的下场,孤家寡人的下场。
如今虽醒悟,但已经为时晚矣。
上牛车时,他差点摔了一跤,王成搀扶着他,提醒道:“老太公,您小心些。”
季老太公放下车帘,看了季家最后一眼,叹道:“走吧。”
忙碌一生终究只是一场空。
突然只听前方马蹄阵阵,一队御前侍卫护送内宦冯春前来宣旨。
这冯春是掌印太监冯保的徒弟,如今太子裴若初称帝,他便接了师父的位置,成了掌印太监。
冯春迈着小碎步,急忙追上季明瑶,急切地道:“季娘子请留步,圣上有旨,请季娘子接旨!”
见季明瑶肩头背着包袱,马车上也装满了箱笼。
冯春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心想果然被陛下猜到了,季娘子这是打算出逃啊!
还好他来的及时,否则这册封皇后的圣旨他找何人宣读去,不然性命不保啊!
冯春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季家家主季明瑶,柔嘉成性,聪慧机敏,应正母仪天下,入主坤宁宫……”
冯春念了一半,停下了,合上了圣旨,“陛下说,季娘子是这天底下唯一能与他并肩同行之人,这大燕山河,陛下要与娘娘共赏!”
冯春心想,陛下应是觉得这世间最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娘娘的好,故这立后圣旨只写了一半。
“陛下还说,他要以江山为聘,娶娘娘为妻,与娘娘一生一世一双人。”
季老太公问向王成,“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王成道:“是冯公公亲自来宣旨。”
季老太公激动得泪流满面,高声道:“多谢列祖列宗显灵,是季家明瑶保住了季家。”
王成问道:“那老太爷回去吗?”
季老太公摇了摇头,“不回了,今后季家的事我还是不要插手了,季家小辈今后都听皇后娘娘。”
王成驾车,季老太公乘坐的牛车走了。
一旁浑身灰扑扑,满脸鼻涕眼泪的周氏听到冯春宣读立后圣旨,人也傻眼了。
顿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她的儿子女儿死了,尤氏的儿女竟然能如此好命。
季明瑶竟然当皇后,听说季泽川也被封了威远大将军,圣上还为大将军和沈淑宜赐婚。
冯春笑道催促季明瑶上辇车:“陛下让奴婢接娘娘入宫,赐温泉汤池。为娘娘补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至于这季府,陛下已经命工部重新修缮,为皇后娘娘重修一座府邸。将娘娘的家人接来居住!”
次年三月,沈璃和陆平宴大败鞑靼王三十万铁骑,普天同庆,大燕将士凯旋,贺帝后大婚。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