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它的故事 配合贺舟陵、研究贺舟陵、监……
天机行动基地, 潘稹正坐在办公桌前撰写每月报告，报告每一个段落前三个字，都是“贺舟陵”。
他的工作, 或者说整个天机行动的工作，就是配合贺舟陵、研究贺舟陵、监控贺舟陵。
报告的第一行，只需要他简洁地填写一个数字：贺舟陵本月被祂取代的次数为：__。
根据贺舟陵自己撰写的报告，潘稹在这一栏写下数字1.
落笔完成时，潘稹打了个寒战, 这是在思维里触及祂所带来的生理反应。
天机行动基地是十年前正式落成投入运转，直到被任命为负责人, 他才发现自己战友的真正身份。然而又一个十年过去, 即便是他，也只见过——不, 是间接感受到祂的降临, 一次。
那是一次执行击杀S级诡异生物蛛女的任务，他们远赴邻国热带茂密的雨林里，这只诡异生物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悄悄发育数年，吞吃了附近所有的诡异生物和人类, 成长速度快得让邻国无从下手，只能求助华国。
执行这个任务，让潘稹第一次看见从来游刃有余的贺舟陵, 也会有难以解决的事情。
蛛女的诡域是蛛网，诡奴是无数食物残肢所化，它们顶着人头或者其他什么动物的头颅，下方长着畸形又绵软的足，支撑或倒吊着，在蛛网所到之处肆意掠食, 并且继承了来自诡域领主的能力，畸梦。
只要触碰到蛛女或者诡奴突出的蛛丝，就会进入名副其实的畸形梦境。
潘稹不知道贺舟陵梦见了什么，只知道贺舟陵一闭上眼，混沌值就节节下降，从原本的70跌到了40，紧接着，祂出现了。
围在他们身边的蛛女诡奴忽然颤抖着趴伏在地上，整个雨林里一丝声音也听不见，就连风也消失、水也停滞。
倒在五米开外的贺舟陵重新睁开眼。
潘稹不敢对视地挪开视线，低头时发现自己的指尖、身躯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嗤。”潘稹听见祂笑了一声，是贺舟陵的嗓音，却又像个陌生人。
再无别的只言片语。
祂只是转身，轻轻抬起手，藏在隐秘老巢里的蛛女便凭空出现了，随着他轻轻屈指、攥拳的动作——
噗嗤一下，被捏得粉碎，从她肚子里爆出来的小蜘蛛，也在半空中逐个爆破，只残留下紫色的汁液。
过了许久许久。
直到地上的贺舟陵扶着额头坐起，潘稹才在把自己憋死之前，终于夸张而卖力地深吸一口气。
“蛛女20万的诡气值，祂——”
贺舟陵眼神陡然锐利：“不要提。任何有关祂的思维都要禁止。”
潘稹闭嘴，震惊哑然。
……
“你。”再次听见这个声音，戚余心跳如擂鼓，海水仿佛从耳廓蔓延进了大脑，让他一瞬间昏昏沉沉。
神信再次安静如鸡，丁点也不敢造次。
戚余勉强打起精神，忍住身体的颤栗和逃跑的冲动，低下头来。
这种恐惧和从前被戚家虐待的恐惧完全不同。在戚家，他所面对、内心产生的皆是具体的恐惧，来自疼痛，来自仇恨，来自被家人背叛的痛楚。而在祂面前的恐惧是最高级别、无法形容、无可比拟的恐惧。
祂似乎和贺舟陵共享记忆，因为戚余听见祂愉悦评价：“你很大胆。”
戚余仍然没有吭声。
他无法松开齿关，只要一松开，就能听见自己上下牙因恐惧而轻微碰撞的声音。
祂视线满意地扫了戚余一圈，落在他被咬破的指尖。祂留意到，戚余手指动了动。
上次祂出现，却没有直接杀死自己，必然是因为自己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戚余从来是个大胆的商人，追求高风险高收益。即便是此刻，大脑因为恐惧而宕机时，残留的最后一点理智还在告诉他：赌赢了。
“你这里确实有我想要的东西。”祂缓缓倾身，水流自动将祂送到戚余面前，船只残骸则被拨开。
戚余感到一双冰冷的手将他的手执起，伤口被裹住。
血液从破口处缓缓流逝，一股诡异的颤栗走遍全身，眼前出现各种光怪迷幻的画面。脑海里有个狂热的声音在呐喊：我在向祂献上鲜血——
戚余不敢抬眸，祂却放肆地用目光打量戚余。
暗红的眼珠从戚余水里漂浮的银发，滑到平顺低垂的眉眼，落到轻轻颤动的睫羽，以及颊边因为缺氧而浮现的晕红。
没人知道祂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戚余饱受疼爱的指尖终于被放开。带着血腥的唇瓣覆下，冰冷银质面具隔着涌动的海水，轻轻压在戚余唇角，伴随着一声轻笑：“乖。”
戚余下意识侧头避开了这个暧昧的轻吻。
下一瞬，男人身后的海水里忽然出现浓墨一般影影幢幢的雾色，尽是一眼扫过就让戚余心跳加速，颊边生出血液疯狂涌动的晕红。
戚余不敢定睛去看，神信也因为恐惧而彻底安静蛰伏。
直到腰上缠上触手，手腕脚腕被禁锢、呈现献祭姿态打开，露出柔软肚腹，戚余才终于感受到恐惧之下的惊惶与错愕。
是贺舟陵？
唐装男人在水中漂浮，男人海水中的身影宛如神祗降临。
戚余看着他面具之下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不，不是贺舟陵。
他想起了林谟告诉他的，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和诡异生物共存的案例，贺舟陵。
他到底是和什么怪物共生了？！
“真可爱。”一根触手尖轻轻贴在戚余脸侧，爱抚动作如情人亲昵，“你刚刚是在想我吗？”
戚余听见自己齿关打架的声音，同时将自己的思绪和肢体静止下来。
“贺舟陵”用触手将戚余拽到自己面前，满意地端详片刻，随后调转方向，把戚余当成咸鱼调整了一下角度——随后再次咬上他后颈的伤，像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吮着鲜血。
那些触手在水里张扬着，遵循着主人的意志，自由探索观察着这只食物，钻进他的衣服里，肆无忌惮地留下痕迹。
后颈痛的仿佛要被人生生咬下来一样，失血的速度远超常理，戚余对对方的这种行为不报任何暧昧误解，只有一个真实且清晰的认知：对方将他当成了食物——在他灵体的特殊性暴露之后。
这就是最后了吗？
戚余不甘心。
他这一生都在努力摆脱被威胁、被迫害的命运，却兜兜转转还是只能止步于此。
意识模糊的边缘，后颈的疼痛竟然暂缓。
戚余原本以为是自己麻木了，下巴上却搭来两根冰凉的手指，捏着他的下颌俯视过来，眼神里是未能得到满足的克制与危险：“今天先到这里。”
话音落，男人的身形陡然坠向深海。
小猎物的味道太美妙，可惜还未长成。且再给他一点时间，现在，祂要和那个试图压制祂的人类，好好聊聊。
男人身影消失在不见任何光线的漆黑海底。
戚余因为缺氧和缺血，眼前阵阵发黑，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向水面游去。
这是公海之上，正是晴天，阳光明媚得肆无忌惮，晒得缺氧又失血的戚余趴在甲板碎片上缓了好一会才确信自己活了过来。
神信委委屈屈地冒头：【你知道你灵值少了多少吗？？整整4000！天杀的，那个小心脏呢？快吃了给你补补！】
“吧嗒”一下，一把红色的、黏在一起的丝线从水面下甩到戚余面前，接着微微颤颤分开，从不同方向巴住木板，用尽全力一使劲——扯上来一坨红色的肉。
它把自己摔在戚余面前，笨拙地咕噜滚了一圈，然后和戚余面面相觑。
【哦，它来了！这么自觉？】
这一坨红肉看着也没有眼睛，不知道是从什么途径分辨出眼前人是戚余，七手八脚地从地上爬起来，用细细的丝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把自己从水泡肿胀的模样整理成了一颗心脏标致的模样。
戚余不解：“诡异生物也有偶像包袱？”
神信：【是这样的，这是个人造诡异生物，所以这个锅我们诡异生物不背呢亲亲。】
小心脏跑到戚余面前，先是举起丝线晃了晃，戚余努力辨认：这是在向自己打招呼？
接着它突然朝戚余猛力跳起，被触发下意识防御机制的戚余直接拍飞，落在了五米之外的水里。
那东西甩着丝线从水里爬出来后，第一时间跑到戚余面前一抽一抽的，整个身躯都跟着抖，像是在委屈，还用丝线拟人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发出一点嘶嘶声。
神信语气复杂而唏嘘：【它说，想被你吃掉，条件是必须接受赠品——它的吻。】
戚余冷漠无情地盯着那坨肉，“我拒绝。”现在是它自己想被戚余吃掉，从供求关系上来说，戚余认为自己处在优势位置，断没有被它拿捏提要求的道理，因此，“要么被吞噬，要么你自己走。”
小心脏用丝线抱住委屈弱小的自己，嘤嘤两声。
神信：【它说，那你得听它讲完它的故事才行。】
这个条件戚余答应了。
这枚小心脏要讲的故事，是它还是人类时候的一生。
它出生于上个世纪末，小时候是农村留守儿童，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城市一本大学，又运气十分好地选中了专业方向里的细分领域，进入了一家大公司工作。故事到这里，其实光明而励志，让人期待的结局应该是他在大城市里找到了一个互相扶持的伴侣，然后两人携手度过余生。
但没有。
故事从这里急转直下，它从实验者变成了实验耗材，经历了一系列它自己都不敢回想、潜意识里模糊忘却的可怖对待，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神信：【他说那家公司叫启诚生物，负责人姓戚。如果有一天有机会，想让你帮他报仇。】神信顿了顿，【诶你说巧不巧，这家公司负责人和你姓氏一样诶哈哈！】
戚余盯着它，“负责人是谁？”
神信话头戛然而止，老实翻译：【戚琢。它说，叫戚琢。】
戚家三子，老大戚珏，老二戚余，老三戚琢。
戚余缓缓眯起眼：“你的条件我答应。我一定会向戚琢复仇。”
小心脏高兴得原地蹦跶一下，甩着丝线就溜溜达达朝戚余跑过去，想把自己往他嘴里塞，被戚余轻轻推开。
指尖的伤口还没痊愈，血液缓慢流出。丢失了大量鲜血和灵值的灵体处于饥饿状态，血液自发捕猎，朝着小心脏包裹过去。
它最后挣扎着抬头，不死心地问：【真的不能亲我一口吗？】
听完神信翻译的戚余微微垂下视线，银发贴在身上，面容像位悲悯且冷漠的神：“不能。”他顿了顿，“被我吃掉，你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
这句话，让小心脏浑身出现激动到顶点的颤栗。
它安然展开那些细红的小丝线，拥抱戚余指尖涌动过来的、将它吞噬的血液。
半分钟后，神信及时更新：【我当为什么你没被吸干呢，原来原本就只有4010的灵值.现在你又有3010的灵值了，恭喜你稳住D级哈。】紧接着，神信语气一言难尽，【不过它刚刚的声音好恶心，跟高潮了一样。】
戚余反问：“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能暂时让我屏蔽你的声音吗？”
第32章 食草领主（三合一） 偷瞄的男生被抓包……
极乐号沉没时带走了它身侧绑着的救生皮艇, 戚余在等待直升机过来援救时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一个幸存者。
所以这艘游轮的目的，难道只是用整船人的性命, 供养出那么一枚小心脏吗？
对于这个疑惑，神信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不得不说人类确实有点想象力。这艘船就是一个完美的财富和生机掠夺系统。】
乘客从登船时就被打上烙印，不遵守游戏规则会被立刻掠夺生机，而遵守游戏规则则是逐渐失去生机，最终在极乐号上丧命, 还要根据协议付出全部财产的代价。
可谓是扒皮抽筋，连骨头里最后一点油抖音榨出来。
回到家里之后, 戚余第一时间让老于调查了“启程生物”, 拿到结果后的老于格外不解：“这么大个公司，怎么我之前就没有发现呢？？戚家以前的那些公司, 已经被我查了个底朝天啊。”
“不奇怪。”戚余翻阅着启诚生物的资产, “能被你查到才奇怪。”
戚家以前在本地开了个小家具商场，在锦城算是富贵，再往上看却算不了什么。在完全换了一种营生生意之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家业扩展到现在这个规模, 要么背后另有他人，要么戚家另有奇遇。
“别查了。”
老于：“啊？老板，你要辞了我？别啊老板, 我家里三个儿子呢！”
戚余：“……后面的事情有点复杂，不用把你牵扯进来。”
“哦哦！”
把自己收拾好后，戚余来到特事局做任务汇报。
按照流程，检测灵值、评估心理状态、撰写报告并上交。戚余上次写这么多字还是公司年度总结。他省去开头结尾和不能提的存在，三五句概括了经过，好在特事局对任务报告也没什么硬性的字数要求, 这就算他完成工作了。
负责审核他报告的人是林谟，他在这段时间里解决了个E级诡异生物，自身灵值也上升了一点，来到2700.
根据戚余的报告，许临和巨眼都在任务中牺牲。他看完，沉默了许久。
戚余手扣在桌面，把掌心下的东西微微施力扔了过去。
项链下塑料的珠子在桌面划出声响，撞到水杯停下。那是在河畔商务中心时他捡到的，后来赠与了巨眼，却在极乐号沉没后，在某个木头碎片上再次拾起。
“我只找到了这个。”戚余说。
林谟哑声问：“你说，你过去的时候，那个有[巨力]的异能者已经死了？”他攥紧那串项链举起，“还有这个，是你在海上捡到的？”
他的困惑和质疑太好理解。
戚余平静反问：“你们让我上那艘船，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了吗？”
林谟眼里的光斑飞速旋转。几天不见，他眼睛里的东西尾巴似乎变得更长了，在林谟眼底盘出一圈又一圈细密的银圈，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冰冷的人造物：“没有。”他低声说，“我可以直接问你吗？你和戚家是什么关系？”
“这个答案，影响什么吗？”
林谟眼角有点红，笑了笑摇头，“不影响。”他抬头和戚余对视，眼里沉寂而戒备，透着悔意。
他在后悔自己把戚余招募进来，后悔自己没有登船，后悔因为自己的信任，让巨眼和许临付出生命代价——他该相信巨眼的，他一直坚持认为戚余有问题，认为他们不该盲目相信他，更不应该轻易让他加入特事局。
是林谟自己坚持认为戚余没有问题，值得这场交付信任的豪赌，才导致同伴丧命。
站在林谟的视角看，他认为戚余一定是知道了他们的意图，为了不让他们查到戚家身上，选择将计就计，在极乐号上顺手处理了许临和巨眼。
“我会给你更换联络员。”林谟低声说。
戚余起身，理了理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撂下一句“不用了”，转身离开。
他走后，林谟将那枚项链戴到自己脖子上，坚持跟着打捞队一起前往沉船海域打捞，在两天后找到了沉入海底冰柜中，巨眼失去眼球的尸体。而许临，根据报告已经成了碎片，想来是毫无打捞收殓的可能了。
林谟木然地带着巨眼的尸体返回特事局做销毁处理，然后捧着一枚不到拇指大小、象征性装了点巨眼骨灰的小瓶子返回家中。
他的家在锦城二环外的某个新小区，是上下两层附赠地下室的叠墅，巨眼就住在他家楼上。他们从年少时候就认识，多年兄弟情义深厚，除此之外之所以把房子买在一起，是因为仅有林谟能听懂巨眼的语言，为了方便照应。
林谟用密码打开巨眼的家门，上楼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巨眼是个目的明确的人，家中没有一点娱乐设施。空出来的整面电视墙都被他做成线索墙，围绕着中心的“戚家”，往外无限发散，而近来被红线圈出最多的线索，就是戚余。
林谟起身，走到线索墙近前。“戚家”两个红字的下方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两张A4纸，潦草仓皇的几笔素描，画出两个男人被抓住做实验，被迫接受置换眼球的场景。
每每一回忆当时，林谟便觉得眼球刺痛，仿佛又看见了当初划在眼球上的手术刀刃。
林谟将脸埋进掌心里，肩膀耸动。
同一时刻，锦城的岸边。
两个逃课的初中生一人一个小桶和铲子，蹲在岸边浅水处和水坑前挖挖找找。
“骗人的吧？怎么我赶海从来挖不到海葵和海螺啊？”
“Oi！你再往下挖啊！别偷懒啊！”
“要你说啊！”其中一个抓了一把沙洒向同伴的脚，两人打闹起来，追逐间其中一个突然踢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摔倒在地，“我靠什么东西——”
回头看见一枚直径超过四十公分的眼球时，男生连滚带爬窜到同伴身边：“草草草草！那是什么东西？？”
“我靠别拽你爹裤子！”同伴差点被他一把把裤子拽下来，回头抄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才把人拉起来，“告诉爹，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两人朝着刚刚出现眼球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沙滩上一片拖行的痕迹-
远离极乐号沉船海域处，一只章鱼趴伏在海底的沙上，通身变成了海床砂石不起眼的颜色。
头顶一个潜水打捞艇缓缓行驶而过，特制的拖网即便是老虎钳都难以剪断。
一根触手从拖网的某个孔洞里漏了出来，摇摇曳曳地随海水摆荡。
距离海底的小章鱼不远，十公分而已，小章鱼没有躲。
但眼见着拖网从面前路过，网洞里伸出来的那根触手突然一瞬间蹿长，只是轻轻将它碰了碰，小章鱼便眨眼消失，只余下几根扁扁透明的骨头缓缓飘落海床。
往后望去，这一路上尽是敞开的贝壳和透明的鱼骨。
潜水艇拽着拖网里的东西，从海中通道进入天机行动基地，甫一浮出水面就接触到空气中的紧张和躁动。
潘稹在最前方指挥，声音中气十足：“战斗组准备！我启动抑制器颈环之后，你们尽快把人丢进休息舱里！只有半分钟时间！实验室准备！紧密关注混沌值和灵值！B组准备！如果基地毁灭，立刻前往元京启动B计划！”
拖网被拽上传送带，贺舟陵静静趴伏着，身下数根粗壮触手在拖网里翻滚搅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喘一声粗气。
潘稹上前一步，走到传送带尽头。
众人：卧槽。领导好胆量。要么人能当领导呢！
实则潘稹心里：卧槽，我什么时候才能退休？我不会今天就折这儿了吧？？
潘稹咽了口唾沫，在裤腿上擦干净掌心的汗，试探着喊了一声：“贺舟陵？”他瞥了一眼，翻滚搅动的触手里，贺舟陵面朝下趴在拖网和传送带上，紧贴脑后的黑发下，脖上金属颈环还在。潘稹的心脏跳得飞快，手指悄悄按住开关。
周围的战斗组也抬起手里的武器，将装有抑制剂的针管整齐瞄准贺舟陵，一旦他有任何异动，这些抑制剂就会在一秒钟内，完成射击到注射抑制剂的动作。
紧张的气氛里，那些翻滚的触手短暂停止了动作。
听见潘稹呼唤的贺舟陵抬起头来。
潘稹下意识屏息，看见他无机质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不太妙，难道是那个不可说的东西又出现了？贺舟陵的状态太糟糕，根本无法评估他还残余多少理智。
银色面具被一根触手卷着送来面前，仿佛有自主意识一样，想往贺舟陵脸上扣。他捏住那枚自作主张的触手，眼神逐渐变得赤红。
触手尖端迅速褪去血肉，变成骨鞭模样，痉挛着挣扎起来，这些触手仿佛和贺舟陵拥有不同的思想，挣扎时试图将旁边的人卷下水中。
潘稹在事态变得更糟糕前按下了按钮。
贺舟陵颈侧的金属金环亮起一圈红色光芒，往里锁紧时也将周边一圈针头扎进贺舟陵脖子上。
贺舟陵短暂失力摔在地面，额角砸在传送带上却没有擦破皮，反而是传送带被砸出一个不小的坑，身后的触手们也不甘心地挣扎着瘫软了。
“快快快！动起来！”潘稹一声高呼惊醒所有不敢妄动分毫的人，整个天机行动基地瞬间忙碌起来-
戚余恢复了两天正常的生活，回公司开了个8小时的战略动员会议，签了一沓文件。几天不见，秘书工作时有些心不在焉，戚余签字她递笔盖，戚余讲话她去闭麦，戚余点西餐她给送拉面。
一天下来，戚余忍无可忍：“你还有十天年假，有需要可以回去休息。”
秘书恍然回神，吸了一口气——刚刚戚余拧开水瓶喝水，临时充当司机送他去健身房的秘书下意识就踩了刹车。真真是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喝水我刹车。
戚余上车就脱了西装外套，这会水泼了一身，把薄薄的白色衬衣打湿彻底，仅仅贴在肌肤上，贴身凿刻出一点腹肌的形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秘书急忙抽纸递过去，瞥见戚余裤子也打湿了，红着耳朵错开眼睛不敢看，“老板，我跟你请两天假吧，我最近好像有点不舒服，每天都昏昏沉沉，有的时候还忘记自己前一秒在做什么。”
戚余批了她的假，让她送完自己立刻回家休息或者去医院，低头整理身上衣服。
绿灯亮起后，秘书想起什么，提醒道：“老板，最近好像不太平，我家附近发生了不少事情，那天听说有人被碎尸了，但是凶手不是人……那个Zilizili网站上的小马哥你看过吗？我觉得是不是……”
秘书的话戛然而止。她脸上迷茫的神情被从容新奇取代，抬眼看向后视镜。
戚余正把纸巾按在衬衣上，随后又抽了几张，撩起衬衣下摆，隔在湿衣服和腹部的中间。
秘书的眼睛黏腻地划过他露出的那一小片腹肌，舔了舔嘴唇，吃进去一舌鲜红如血的口红。
戚余被盯着的皮肤传来一阵凉意，低着头，掀起眼皮朝前看来。
却见秘书正在专注地开车，放在手边的钥匙扣上挂了个男明星缩小塑像流麻，笑的魅力四射。秘书慢悠悠哼了句歌词，把导航换了个语音——“亲爱的，你好。我是你的老公周南渡，今天我来告诉你回家的路。”
秘书是周南渡的粉丝，这是戚余早就知道的事情。当初商场开业选择合适的粉丝，是秘书动用了一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将周南渡的各种商业价值和潜力报告放到自己面前。
是错觉吗，刚刚那种令他感到不适的窥探。
之后再在健身房里，还发生了两个令人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戚余拿着衣服往更衣室隔间里去时，有个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美女，女生更衣室在那边，你是不是走错了？不过该说不说，你肩膀练得不错啊——？”
看见戚余转头，男人有些懵逼地止住话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抓不着头绪。并且他的脸随着戚余的目光注视，有逐渐红温的趋势。
直到戚余的私人教练正好从更衣室里出来，惊喜地朝他打招呼：“戚总，你来了！”
两人寒暄时，听见戚余性别不容混淆声音的男人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两秒之后闪身进了隔壁更衣室，自闭了。
第二个插曲在离开更衣室时，倒也不算那么让人不适。
健身房设置在商场里，楼下就有大型进口超市。戚余突然有了自己做饭的兴致，顺路买了点生活用品和食物。
就在他站在货架前挑选东西时，一对母子从他身后路过，男生大概高中年纪，看了眼他背影，直率地感叹：“哇，银色头发好帅！”
他母亲答：“帅什么帅，你别不学好，搞这种花里胡哨的发色，一看就不是好人。”
男生简直无地自容：“你小声点！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总是搞得我这么尴尬！”余光瞥向戚余，发现戚余根本没回头之后，莫名有些失落。
片刻后，戚余转向红酒区，又看见了这对母子，刚刚评价他“不是好人”的母亲正在和售货员讨论购买哪款红酒，男生期期艾艾地悄悄走到戚余身边，余光打量他，心思昭然若揭。
戚余突然回头。
偷瞄的男生被抓包，脸颊爆红，瞳孔震动。
他看着眼前这位美人突然朝自己勾唇笑了笑，弧度清浅，眼眸居然是罕见的冰蓝色。
就连声音也那么好听：“银发好看？”
男生乖乖点头。
“我好看吗？”戚余微微往前迈了半步，仍然维持着标准的一米以上社交距离，却让男生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螃蟹。
男生瞪大了眼睛，耳朵热得可以烫熟鸡蛋。他猛地点头，幅度之剧烈，让人要忧心会不会把脑花摇匀……
戚余瞥了眼她母亲的背影，微笑点评：“好孩子，好好学习。”
砰——
他这句话让男生脑海里骤然炸开炫目的烟火，胸膛里的东西只要一张嘴就能跳出来。
戚余收回视线，转身施施然离开。
男生举起手，似乎想要去拽住他，又担心自己冒犯，再低头一看，又觉得自己手指不够好看、身上衣服不够好看、鞋子不够干净、出门好像也没整理头发。
只这一瞬间的自我挑剔，戚余便消失在了他视线里。
男生茫然四顾，脸上显露出落寞的表情-
回家以后，戚余花了点功夫给自己煎了牛排，煮了热红酒，只尝了一口就放弃了。
“味道越来越奇怪。”如果说灵体最初觉醒时是味觉退化，那么现在吃东西和嚼橡皮已经没有区别——味觉不仅退化，口感还变异了。
神信叹息：【接受现实吧，正常人类的食物对你已经没有用了。】
戚余放弃进食，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从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喂？”那边声音干哑，略微有些熟悉，“是戚先生吗？我是孟言，你还记得我吗？我从林谟前辈那里要了你的电话，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不知道你方便吗？”
……
第二天上午，戚余来到孟言给的位置。
这是本市最贵的楼盘之一，一户面积最小200平，五室一厅起跳。按响门铃后，开门的是家里的保姆，面容祥和：“您就是戚先生吧？小言交代过今天家里会有客人，快请进。”
戚余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还记得上次办案，孟言原话说前两年“有其他太子爷跑过来说调查案子”，这句话可把身份立场划得分明。
戚余被保姆引到长达二十米的落地窗前坐下后，自己去喊孟言。
隔壁就是书房，声音清晰传来。
“小言，你的客人到了。”
“什么？这么快？孙姨，我不是跟你说门卫那边有通知的时候就提前告诉我吗，我还没换衣服——算了，谢谢。”
趿拉拖鞋疾步走来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戚余回头，看见孟言穿了一身居家的灰色薄毛衣匆匆赶来，距离自己还有几步时，突然偏头挠了一下脑袋，脚步慢了下来，变得镇定而从容。
一秒从男大切成男人的既视感。
“咳咳，戚先生，你来了。”孟言说着，亲手给他煮了一杯茶，动作十分优雅。
神信嘶了一声，有点嫌弃：【他上次也不这样啊？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开屏了？】
戚余没有搭理它，看了眼孟言空荡荡的左臂，随口寒暄，“没去试试合适的假肢？”
孟言动作一顿，为戚余倒上一杯汤汁澄澈的茶，“试了，定了一款，过两天就送来。原来的那个上次出任务的时候损耗了，修不好。”
戚余点头，抿了口茶。
味道清香不涩口，这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了。看来孟言想要自己帮的忙很麻烦。
“咳咳……”孟言清清嗓子，“我觉醒异能了，B级，现在是3万灵值。”
戚余轻轻放下茶杯，点头：“恭喜。”
孟言抿了抿嘴唇，怀疑自己刚刚把3万说成了3千，恨不得重复一遍自己的灵值是3万。他抑制住了这种幼稚的想法，改口说起正事：“上次多亏了你及时把我送去医院，我恢复得很好，假肢现在也很先进，并没有给我的生活造成什么麻烦，我想先跟你说声谢谢。”
他诚恳朝戚余举杯：“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戚余：“客气。你在电话里说，有些事情必须当面告诉我，说吧。”
孟言终于适应他的冷淡，心里告诉自己他本来就是这样，随后接受良好的微笑：“这次请你过来，是因为我上次任务遇到了一点问题。”
不久以前，孟言所在的警局接到周围民众多个报警电话，称怀疑自己家里被非法入室了，然而孟言和同事们调查了许久，翻遍了周围每一个路口、每一个楼道的监控也没有找到丁点蛛丝马迹。到这时，孟言已经有了新的推断——一定是类似上次那样的诡异生物，才会让他们用常规手段无法调查。
孟言这时想起戚余，他找到局长，向他讲述了自己的推断，希望这个“特殊部门”能再次把戚余派过来。
然而局长的回复让孟言失望：“小孟啊，这个事情如果这么复杂的话，暂时先放一放。那边派来的人也是随机的，等人到了再继续调查，最近先着重提醒周围群众不要晚上独自回家。”
抿着唇垂头丧气从局长办公室里出去时，孟言以为，自己还想再见一次戚余，或许是因为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救命之恩。
之后几天，孟言和同事分散执勤，接到的报案明显消停不少。
直到某天晚上，同事家中有事临时请假，剩孟言一个人执勤。他尽职尽责地巡完整个区域，在晚上十点才终于准备回家。他发动汽车时听见“嘶嘶”漏气声响起，车身逐渐朝一边歪斜，失去平衡。
车胎破了。
孟言下车来到破胎处蹲下检查，望向车底时，骤然和黑暗里整整一排如镭射反光的眼睛对上视线。
一瞬间，他的手臂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那天我把车停在了一个井盖边上，车轮压住了井盖口，它们出不来，就把井盖连同我的车胎全部啃破了。”孟言吸了一口气，为讲述接下来的事情汲取勇气，“后来，它们把我拖进下水道里。”
这里简直是它们的王国。
整个下水道里是成千上万双反光的啮齿类动物的眼睛，它们皮毛油亮，两颗门牙长得可怖，长度远远超过了正常啮齿类动物的门牙，它们直立身体，像人类一样用一双后肢行走。
孟言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水，视线望向窗外的江景，“我那天正好带了枪。”
后来的事情，孟言说得云淡风轻，但亲历过的戚余大抵能想象出其中的艰难和九死一生。
其实孟言一度以为自己无法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濒死之际无数复杂心绪掠过心头，最终是执着的求生欲支持着他寻找任何一点生存的希望。
于是孟言发现，上一刻还被这些诡异老鼠包围啃咬、痛得满地打滚的自己，下一刻竟然出现在了五米开外。而老鼠群中，分明还有一个打滚的自己，他半边脸已经被啃咬干净，老鼠正从他空洞的眼眶里钻进去，吸食着脑浆大快朵颐。
“我的异能叫[双生]。这是特事局给的命名，但其实不怎么准。准确来说，我的异能支持我最多制造五个分身，然而我必须在一定时间，让尽可能多的分身重新聚拢，否则会对我造成重创。”
夜半，无人的车底下水道，孟言用这五个分身将自己送出地面，博得生机。
生还之后他将情况上报，很快就有特事局联系他，邀请他加入，并且称如果他愿意，还能保留原来在警局的职位。
孟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在入职之后杀了回来，带着申请来的抑制剂丢满下水道，杀死了这里的老鼠。
“然后从剿灭这些东西这天开始，我总是能看见一幅奇怪的场景，听见奇怪的声音。”
有时是梦里，有时是一转身仿佛置身其中，干燥庞大的地下迷宫，一双巨大的眼睛盯着孟言，长长的一双啮齿宛如两扇通天的门，静静伫立前方，其下尸骨无数。每当孟言抬头望来，它都会发出可怕的、让人耳膜震颤的嘶鸣。
更可怕的是，这股异样蔓延到了他的家里。
孟言家里四间卧室，除去保姆间，剩下的三间卧室都是孟言的。他带着戚余来到其中一个卧室，推开了门。
入目是可怕的狼藉，墙壁被啃咬暴露出水泥墙皮，实木定制的柜子被啃得只剩下一堆木屑，床被啃得暴露出金属骨架，总而言之，这里像是被挨了十年饥荒的老鼠啃过一样。
孟言苦笑：“前天是这间卧室，昨天是第二间，今天如果它再来，恐怕我要无家可归了。我不认识特事局其他人，相比之下比较信任你，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是，我师父那次的案子，我查到了这个图案，还有一家戚姓老板控股的科技公司，同样姓戚，我想你可能知道些什么。”
戚余还没开口，孟言又着急地补充：“不是怀疑你的意思，要是怀疑你的话，我就暗中调查你了，而不是请你帮忙或者当面询问。”
“我知道。”戚余表情淡淡。
孟言悄悄抿唇，眉梢微不可察地舒展，又挠了挠后脑。
倒不是他的话有多诚恳就有多可信，而是戚余相信自己的判断。
孟言这样的出身却选择隐姓埋名去当小警员，可见是个家境殷实，富养出来的正直孩子，他兴许缺少一点变通，但这没关系，他必然同时还敏锐固执、看待事情非黑即白。
这样性格的人，是不会跟怀疑对象虚与委蛇、当面套话的。
戚余只是有一个小小的疑惑：“为什么你是通过林谟找到我？”
孟言茫然，如实回答：“我入职之后就查了你的资料，上面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但是有你的引荐人，是林谟。”
保姆这时端来一盘石榴，个个有两个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戚余和孟言同时停下话头，盯着水晶盘里的几个石榴，颇有些无语。
孟言：“……孙姨，帮我把石榴拿走，以后我都不想吃石榴了。”诡域里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孟言至今没能忘记石榴里打开都是戚余眼珠子的画面……光是这么一想，腕上手表就开始震动，提示他[混沌值-1].
无奈地让孙姨换来切好的芒果，孟言熄灭手表抬头看见戚余饮茶时唇角一点轻松的弧度，脸上笑容也跟着陡然扩大。
神信简直没眼看：【他在傻笑什么？？】
戚余拿出手机，登录特事局任务发布网站，果然看见有北方食草者领主的任务发布，由于食草者领主的评级是A，这个任务在比较靠前的位置，戚余只往后翻了3页就看见了。
“挺巧的，我对戚家的了解不比你多，在上一个任务里，我刚刚杀死食草者领主的子民，也被他盯上了。你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样的？”
孟言：“我炸了它们下水道窝之后的第三天。”
戚余点点头，十指交握着撑住下巴，示意孟言看自己手机：“数数时间，今天就是我杀死它子民的第三天了，看来今天我家也会重蹈你的覆辙。”
刚刚介绍自己家里只剩下一个能睡的卧室时孟言还举重若轻，听见戚余的最后一句话，他却突然从椅子上坐直了：“那你今天睡在哪里？要不要……”
“不用担心。”戚余打断他，“我还有四套房子。”
孟言的手从扶着杯子滑到桌子底下，掐了把自己大腿。怎么回事？自己刚刚原本想问什么？太冒昧了！
“既然同病相怜，要不要一起去把这个诡异生物解决了？”戚余看着孟言低头猛盯手机的发顶，问。
几个画面出现在孟言脑海里。
西北荒无人烟的干旱平原，底下漆黑幽深的隧道，手里的荧光探路灯和身边的戚余。
孟言猛然抬头，答应速度快得仿佛没有经过大脑：“好！”
触及戚余略微诧异的视线，孟言又一抿嘴唇，狠狠掐了把大腿。
答应的太快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后来的分秒寒暄，孟言都没忘记表现得镇定可靠，送走戚余后第一时间让人送来大量野外探险和生存防身装备——他准备了六人份的。
照孟言的计划，他可以用五个自己的分身，扛起加上戚余一共六个人的装备，甚至可以组成一堵人墙围着戚余前进，保证不让他受一点伤。
只是在准备帐篷的时候孟言犹豫了一下，怀着某种自己都不敢细想的原因，少放了两个，只带了4个帐篷-
天机行动基地。
等到基地中心独属于贺舟陵的休息舱从红色警报状态变成绿色，距离把贺舟陵拖回来也过了三天。
三天时间，很久，但是比潘稹预期的、比他们过往经历的压制期短上太多。
迎上裹着浴巾，用骨鞭在周身制造出一张网的贺舟陵时，潘稹的语气带着少有的期待和雀跃，压低声音：“这次怎么这么快？！是不是你的融合进度更进一步了？”
外界都只知道贺舟陵和某个诡异生物一体共生，却不知道这只是双方谁都无法彻底将对方同化融合的结果，事实上，这句躯体里的两个意识，或者说两个物种，都在伺机而动，彼此不死不休。
贺舟陵捏着身上的浴巾，许久许久，回了一句“不知道”。
潘稹脸上的笑容刻意定了一下才没有垮，搓搓手：“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然后转身去看研究人员的报告。
贺舟陵孤身一人走向自己的房间，沿途遇到的所有人皆自觉退让。
他没说实话。
事实上，他觉得可能自己又被对方同化了一步。
因为他往前追溯记忆，从落海到恢复意识，中间有一片他完全无法挖掘的记忆空白，并且那个存在似乎心情不错，就连和他动手都懒洋洋的，有股……餍足感。
这让贺舟陵觉得不妙。
他丢失的那段记忆，被那个存在阻隔的那段记忆，到底发生了什么？-
戚余和孟言约好三天后出发，直接在机场见面。
他换了一身轻便舒适的运动衣，白色套袖T恤紧贴着手臂，腕部有点过分纤细。他的银发拢在脑后简单一扎，戴了顶黑帽子和黑口罩，整个人往vip席间一坐，让过去的vip服务员在“女士”和“先生”的二选一称呼里犹豫了好一会。
这一趟只有他们两个！
孟言刚要抬手和戚余打招呼，从背后突然走过来两个人，一个穿着背心工装裤，露出的肩膀和手臂肌肉夸张，整个人宛如一座小山；另一个男生则是戴着黑色的耳钉，半长的卷发扎了一半，在后脑顶着一个小小的鞭子，丹凤眼狭长，嘴里还嚼着口香糖，颇有点放荡不羁的意思。
这两人路过孟言身边，分别拿着一杯咖啡和一盘蛋糕放到戚余面前：“戚先生，请吃/喝。”
孟言茫然看了自己推车上堆着的六份行李。
他好傻。拿着这些能说什么——戚先生，请背？？
戚余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完老于发来的信息，抬头瞥见孟言不知什么时候坐在邻座，眼神略有点哀怨地投过来，好像有点自闭。
戚余：？
那个带着黑色耳钉、嚼着口香糖的丹凤眼男人看见他们的视线交流，扭头问戚余，视线还警惕地留在自己身上上下扫视打量：“戚先生，认识他？”
戚余把手里资料放下，为他们做介绍：“孟言，刚入职的同事，B级；简江星，A级；”指尖指向那个肌肉夸张的男人，“唐夕，B级。这两个人是我找来的帮手。”
四人坐飞机到西北某中部城市落地。
取行李时，嚼着口香糖的简江星挤开贴在戚余手边一臂距离的孟言，率先拿下戚余的行李。
戚余略一点头表示感谢，简江星还呲着大牙朝他笑：“客气了老板。”接着自来熟地凑近一点，看了看戚余的耳垂：“老板，有没有人说过，你应该很适合黑色的耳钉？”
戚余往旁一步拉开距离，错一步和孟言并排。
简江星嚼口香糖的动作一顿，看一眼孟言，独自推着戚余的行李扭头朝前走。
vip通道外，老于早就提前过来安排好一切，把满载各种物资、经过改造的房车留了下来，然后独自离开。
除了孟言，其他两个人也自发承担起当司机的职责，鞍前马后尽职尽责，这让孟言格外有危机感。
在车上小憩一觉之后，路程过半，简江星嚼着口香糖从驾驶位置下来，孟言本来想过去开车，一看他朝戚余走过去，立马撂下方向盘，让打着哈欠刚醒的唐夕去开车。
戚余面前放着一张地图，在数个可疑的地方标记了符号，简江星看了两眼，指了指其中某处：“食草领主最初出现的地方是这里，十年以前这里原本有一片绿洲，后来气候变化和诡异出现才导致彻底荒凉。我建议我们先从这里开始。”
戚余明白他的意思。
目前对于食草者领主的了解太少，各地特事局至今也暂无人去探索，这种情况下，应该从边缘慢慢靠近最为稳妥，倘若真的风险太高，也来得及及时抽身。
戚余同意，第一个目的地就此定下。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终于从一片荒凉的戈漠嶙石中拔地而起一片聚居区，木桩悬挑飘檐，土黄色的房屋整齐得像一枚枚落在沙漠里的积木块。
“戚先生，咱们得去问问路。”唐夕皱着眉头研究手机，又拿过地图反复研究，不甘心地承认：“咱们好像迷路了，导航没有网，跟着地图走丢了。”
戚余望向那一排排方形的村落。这里的村民皮肤黝黑，家家院落里圈出一片羊圈，借着远处背阴山里的一小片绿洲牧羊，村里不管男女，个个手里都牵着一只羊。
至于他们的着装，统一是暗黄泥土色的麻布衣裳，一些碎布被扎在腕上或者腿上把袖口和领口收束起来，大抵是为了防止砂石被吹进衣服。
戚余观察的时候，其他三人都安静等着。
“简江星，你去问路。但别问目的地，只说在这里迷路了怎么开出去。”
简江星听完点头，把口香糖吐出来，手插在兜里溜溜达达下去了。
他和牵着羊往家走的某个牧民简单聊了两句，片刻后回来房车上，摇了摇头：“他说没有村民的带路走不了，但是他们这里的人晚上不会离开村子，让我们等到明天再说。”
戚余把地图一推，靠在椅背上，抱臂思考片刻，“他们这里的羊，养得好肥。”
唐夕从兜里拿出一副扑克牌在手里翻花，吸了吸鼻子：“是的，烤起来肯定很香。”
孟言：……
他现在大概看出来了，唐夕和简江星这两人对戚余十分尊重，隐约有点上下级的意思，大概是戚余招募或者雇佣来的帮手。其中前者显然是个力量型的战士，而简江星，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但看起来比唐夕靠谱一点。
直白来说，是智力更高一点。
“你那边怎么样，等得及吗？”
孟言回神，心里划过暖意：“自从飞机落地，我就再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戚余：“那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找村民带路离开。”
房车虽大，却无法容纳四个成年男人同时住下，经过商量，戚余独自住在房车二层，一层交给简江星，孟言在把副驾驶放倒，至于唐夕，直接在过道里打起地铺。
熄灯之后，孟言兼职有种重回大学寝室的感觉，尤其是唐夕突然来了一句——“你们睡得着吗？有没有人想打扑克牌啊？”
没人理他。
唐夕吸吸鼻子，安静闭上眼睛。
戚余闭眼之后呼吸平稳，状似睡着，其实大脑里在飞速运转。
他和孟言一样，从今天开始也没听到过食草者领主的嘶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了对方的地盘，所以它停止了呼唤。
熄了灯的房车，有人摸黑跨过地上轻轻打鼾的唐夕，来到戚余的床前。
戚余被子下的手捏紧了藏刀，随时准备反击。
然而对方好像只是想看看他似的，在床边站了片刻就离开了。
戚余轻轻抬起一点眼皮，看见简江星晃晃悠悠离开的背影。
直到后半夜，戚余才停下飞速运转的大脑，逐渐陷入沉睡。
但突然地，一股冷流窜过他耳旁，让他整个耳廓燎出冰火交替的惊悚感。
他猛地睁开眼！
房车车顶不翼而飞，他们四人躺在仅剩的金属支架上，被子盖着肚子和腿。
小腿侧面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划过的感觉。
戚余当即跳了起来，掀开被子，发现下面满是长着人脸的老鼠！
他定睛一看，扭头发现另外三人仍旧阖目闭眼，然而指尖和一只脚却已经分明被啃咬干净！
第33章 人面老鼠 我其实不接这种生意但要是你……
锦城市中心, 光谷数媒街某栋楼里。
小马哥正在剪辑软件里反复拖动观看在云中豪苑直播时拍到的素材，迷糊的画质显得镜头中人身材脸蛋绝佳，尤其是面无表情把断臂拼上的动作, 让他冷酷得有点非人。
又看了一遍戚余把胳膊拼上的动作，小马哥手掌抹了把脸，带着股颇为痴汉的笑容，往后靠在椅背上回味。
这时助手进来，汇报道：“哥, 咱们视频被举报下架了，说是太过血腥暴力。不过上次云中豪苑的素材放出去一点片段之后, 我们的万人群又满了一个, 现在大家都在等着你去连麦。”
小马哥招手让助理把手机递来，上面显示语音直播间里已经有五万人了, 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飙升。
“兄弟们好。”小马哥打开麦克风, 低头看着聊天频道里刷得飞快的文字。
「小马哥来了！」
「小马哥，是不是世界末日要来了？？他们说你的视频都是特效，我不信，你快解释一下！」
「求问主播, 我自己见过尸体第二天找上门的，我现在家里全是老鼠！小马哥，你肯定有办法是不是？」
等着聊天频道里的消息刷过去了上千条, 小马哥才慢慢开口：“关注我一段时间的兄弟都知道，我的视频里从来没有任何特效。我呢是个比较耿直的人，我看见什么，我就给兄弟们看什么。兄弟们要是信我，就继续关注我，你们要是有什么求助信息尽管给我后台发, 我看到了会回复你们的。行了，先这样，我还有事。”
他把手机递给助理回去继续直播，另一个助理又带了个人进来：“马哥，这个是之前私信找我们的观众，他说自从两天前他杀了两只老鼠，家里就被有人脸的老鼠啃完了。”
助理说完离开，留下被带进来那人站在原地，手捏着裤缝，头发乱糟糟，表情局促。从他不安的表情里不难发现，他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让别人相信他的故事。
看来他过去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质疑和众叛亲离。
小马哥走过去，善解人意地一笑：“你身边亲友都没有相信你的对吗？没关系，我相信你，这些东西我都亲眼见过。”
一米八高的汉子瞪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得到了小马哥的理解后，突然整张脸就跟缺水的泥地一样皱巴起来，眼泪汪汪，一开口直打嗝：“呜呜呜呜！我妈说我疯了！我爸、我爸——”
“好了好了。”小马哥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怕，我来帮你。”他温和地问：“告诉我，你最怕的场景是什么？”
男人不明所以，以为这是什么心理工作坊的技巧，先让人直面恐惧，再慢慢走出来。他想了想，答：“最怕吃烤肠的时候突然有个电锯过来，把我和烤肠一起锯成两半。”
噩梦来自男人童年时一边吃烤肠一边看电影《电锯惊魂》的经历，电视上放到血腥处时他爸突然推门进来，吓掉了他的烤肠，后来又因为发现他偷看电视而胖揍一顿。
当晚梦里，有蒙面人举着电锯追了他一晚。
“好的。”小马哥笑着打了个响指。
男人面前场景一变。
童年的客厅和沙发，他手里拿着一根烤肠，电视上正在播放《电锯惊魂》。忽然，大门被电锯锯开，他的父亲站在门外、举着电锯，笑得诡邪-
川城，山脚下一处埋在浓雾中的断壁。
五架直升机呼啸而过，于毫无可见度的视野中依次准确停在同一个坐标，降下绳索。
数个异能者背着抑制剂从打开的舱门一跃而下，研究人员则顺着绳索渐次落下。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贺舟陵。
他站在一棵百年大树下，眼神猩红得仿佛能流下血，朝着疾步赶来、视死如归的异能者做了个“暂停”动作，“抑制剂丢过来，我自己来。”
潘稹是第二波赶到的，在贺舟陵等待抑制剂发挥作用的时间里，他是唯一得到默认靠近的人。
他眉头紧皱，看着贺舟陵被血打湿的战斗服、露出白骨的肩膀，着急又不解：“为什么这么着急？你的混沌值没有稳定，你暂时不能执行任务了！贺队，这是命令！”
潘稹说：“高等级诡异始终会有，末日早晚都会来，我还是那句话，要想拯救末日，起码你能活到那天吧？！”
贺舟陵闭了闭眼。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
可是几天前的记忆短缺忽然让他意识到，即便他提前20年做了准备，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阻止末日来临。
他承认，他有些着急了-
“醒醒！”随着戚余一声低喝，孟言和简江星醒了过来，前者机械手指被咬断，后者小拇指已经完全被啃走，醒来的同时感到锥心的疼。
发现房车的混乱，两人都是惊惧交加。
只有地上的唐夕呼吸平稳，睡得不知死活。
戚余绕开地上东西，本想过去拍醒他，一不留神绊了一下，一掌打到唐夕侧脸，震耳一声响。
“唔？——”唐夕迷迷糊糊眯起眼似乎要转醒，看见戚余正在自己上方的脸，又躺了回去，嘀咕：“我其实是直男，轻易不接这种生意但要是你那也能接受，”说着把另一边脸侧了过去，“这边也要一下——”
看不下去的孟言过去一把把他拉了起来：“你脚没了！”
“瞎说什么呢，我的脚……啊？我的脚呢？？他奶奶的，好疼啊！”唐夕抱着脚嗷嗷直叫，“我们房车天花板呢？？”
夜风里，只有西北呼啸的风声回答他。
戚余望了眼夜色里不见一星光点的村落，凝重地说：“我们已经进入诡域了。”
夜色里无法贸然行动，几人背靠背聚在一起，驱赶着源源不断扑来的人面老鼠，直到天光大亮，鼠潮才退去，悄无声息消失在凌晨的光线里。
几人疲惫地暂时松懈下来，坐在原地短暂休息。
戚余状似无意地问：“简江星，你昨晚几点睡的？”
简江星正在观察自己手上的伤口，嘶着气回答：“躺床上就睡着了，怎么了？”
“你有梦游习惯？”
简江星矢口否认：“哪儿能啊，从来没听说过啊。”
戚余转而问神信：“你的功能里带不带异能百科全书？”
【你问，我答。】
“有什么异能能控制别人，或者鬼上身？”
神信略一思索：【那可多了，符合你这种形容的，少说十几二十个。你还有具体一点的推测吗？反正简江星的情况我是没有线索。】
戚余只能暂时放弃。
早上六点左右，村里零星亮了几盏灯，数个村民牵着自家羊冲出家门，直奔破损的房车跟前，探头探脑地八卦：“你们的车咋这样了？这还能住人啊？还能开？”
孟言主动迎过去：“师傅，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落脚的地方吗？我们这样肯定走不了了，村里能收留我们住两天吗？”
几个村民眼睛一亮，其中一个抢先道：“行啊，我家能让你们住住。”
另几个不甘示弱，“我家也行！”
“来我家！”
其中某个眼珠子一转，正要开口：“你们这么多人……”
戚余打断他：“谁家屋子大？我们几个感情好，毕业一起出来旅游，不想分开住。我们四个一起打地铺也可以。”
简江星被啃掉的小拇指不见踪迹，他额头还在淌冷汗，却用衣角裹住伤口，紧跟着开口：“要是让我们分开住的话就算了，我们继续住这里。”
前面那个准备拆开他们的村民这才悻悻地住口，人群散去，只留下一个据说有间大屋子的村民。
四人挑了一半屋子带在身上，剩下的留在车上，用车衣和绳子简单罩住。
往村民家中走的路上，戚余仿佛随口一问：“这两年游客多吗？”
自称姓黄，名叫黄川的村民一愣，眉毛抽搐一下：“不多。最近两年也就见你们了。”
戚余：“你祖上都是本地的吗？”
黄川不答，只管闷头往前走。他加上身后的戚余四人，还有他手里牵着的一只羊，才沙漠路上踩出一枚枚轻飘飘的脚印。
他手里牵着的那只羊始终很安静，嘴里兀自嚼着什么，甩着尾巴。
神信：【看来你猜到了。】
戚余“嗯”，抬起腕表测了测诡气值，确认了黄川身上诡气值是0.
黄川是个普通的人类。
那么非人的另有它物。
戚余轻轻低头。
对上了羊一字方形的瞳孔。
它张了张嘴，无声地：“咩——”
第34章 羊 咩————————————……
贺舟陵在填满抑制剂液体的休息舱里泡了整整两天, 两天后当他的混沌值终于回升，舱底已经铺了一层被他自己掰断的骨刺。
负责将这些骨刺收走的研究员看见微微泛着粉色的骨头中心，想起这些骨头都连着贺舟陵的神经, 一边收一边幻痛得龇牙咧嘴。
太狠了，太狠了……
贺舟陵从休息舱里出来之后需要接受研究人员的检查。运作方式用科学解释不通的精密仪器监测着他的诡气值、捕捉着他的脑电波——仪器的线足有五米长，好让研究员远远躲在防护罩的外面。
一般来说，这个环节只是走个过场，好让贺舟陵的监测报告能多一行“数值恢复正常”, 显得好看一点、让那些看报告的人放心一点。
然而这一次，监测的时间有点长。
诡气值像是做了儿童版过山车, 上上下下地小幅度颤抖, 始终不稳定。
研究人员表情微妙，用余光打量潘稹。
潘稹直接打开门招呼贺舟陵：“好了, 出来吧。”他把人领到自己办公室, 递来两份文件：“这次涉及极乐号的行动有两个报告，我觉得你得看看。”
贺舟陵一目十行看完，压下了眉梢。
特事局的异能者遗体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处理，必须返还给特事局进行特殊无害处理, 能交给亲友手上的只是一些衣服和遗物烧成的灰。
贺舟陵看着许临名字后的“牺牲”二字，沉默了片刻。
他还记得这名异能者，异能是[巨力]和[腐蚀], 入职培训时拿了A，也尝试挑战他，不过最后失败了。
贺舟陵埋葬过无数敌人，但没人知道，其实他埋葬更多的，是战友和同胞。
由于某些仅限于小部分人知道的特殊情报, 所有异能者的遗体其实都回收到了天机行动基地。
昨天他们就收到了在极乐号游轮上牺牲的巨眼和许临的遗体，在进行无害化处理时，却发现他们的异变部位都消失了：巨眼的眼睛，许临的手臂。而剩余的遗体诡气为0，基本不需要做任何无害化处理。
贺舟陵问潘稹：“你怎么看？”
后者举起两根手指：“两种可能。一，他们提前被人做了无害化处理；二……吞噬异能。”-
大漠里空气干燥，戚余四人前脚刚刚擦干净的桌子，后脚就落了一层灰。
安顿下来后，先给受伤的两人仔细包扎。
简江星的小拇指尚且还不影响什么，唐夕的左脚却已经被啃得只剩骨头架子，走路一瘸一拐，鲜血流了遍地。
即便是这样，路上那位领路的村民也没有关怀问过一句，而是兴致勃勃地离开了——他的表现足够诡异，让四人对于已经进入诡域这件事情没有分毫怀疑。
片刻后，村民黄川又兴奋地回来：“你们想吃什么早饭？馍和羊肉汤喝不喝？”
其实戚余他们并不想吃，但没办法，这个黄川左手宰羊刀，右手剔骨刀，让人禁不住怀疑他到底是真诚建议还是发出威胁。
戚余先开口问：“什么羊肉？”
黄川眼神躲闪，“就是我们这儿村子里自己养的羊肉啊。”
戚余又问：“好吃？你吃过吗？”
黄川脸色窘迫又愠怒，“我没吃过，但肯定好吃！你不信算了！”
跟他对比，戚余实在冷静镇定：“来一小盘。”
一根棍棒一颗甜枣，黄川乖乖离开，不一会端着一小盆羊肉汤过来，还没跨过院门，香味已经飘进屋里，碗里只有不多不少正好四片肉。
戚余看着黄川把肉汤放在桌子上，突然问：“你家羊呢？”
黄川皱着眉头放下锅，不知道是不是烫到手了，放下锅之后飞速抽回手，脸上露出吃痛表情：“在吃草呢。你们吃吧。”
戚余像是突然对羊产生了兴趣：“你们这里养的都是什么品种的羊？每天吃的多不多？好不好养？”
闻言，黄川瞪着他，脸上露出扭曲又复杂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吃的不少……”他改口耸眉，急切地问：“吃得少，很好养，你要不要养？”
黄川没能从戚余这里得到一个准话，被赶走时一步三回头，很是依依不舍。
三人都不是第一次进入诡域的小白了，立即发现了问题在羊肉。这碗羊肉汤没人吃一口，都倒在了后屋干枯的土盆里，被谨慎的孟言翻土盖住。
四人把屋子里都检查一遍，从角落里找出一些零散奇怪的小物件。
有五年以前款式的手机、积灰老化后一摆弄就酥脆的奥特曼，还有干透皲裂的口红。
孟言搜索时没放过任何一点细节，不忘用腕表绕着屋子检查一圈，谨慎得可怕。
凭借异能者超强身体素质已经止血的唐夕看着他：“你不会是个条子吧？”
孟言扭头反问：“怎么，你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吗？”
唐夕的眼神竟然躲闪了一下，“没有。”
孟言眯起眼睛走过去，正想问，转念又觉得没有必要。大概不是什么大事，否则特事局也不会放危险分子为人民服务。
迅速扫了眼出屋去搜后厨的戚余，孟言改口问：“你怎么认识戚先生的？”
出于某种被抓包的心虚，唐夕没怎么挣扎就坦白了——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之前戚先生的竞争对手雇我在项目开标路上撞戚先生的车……”
孟言的心猛地提起。
唐夕：“结果我撞错了，撞成了雇主的车。戚先生给我补偿了一半损失。”
孟言：……
这真是万万没想到的走向。
不一会，戚余和简江星从后厨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简江星铁青着脸色：“后厨有人骨、钻戒和衣服。”
那碗“羊肉汤”里飘着的几片肉，来源显然不是羊。
难怪那几个村民大早上就直奔他们房车，邀请他们住到村里；难怪黄川成功邀请他们入住之后会那么开心。
孟言忍了忍：“可是他们身上没有诡气，还是人类。”
是人类，就意味着他们为虎作伥，帮助诡异生物残害同胞。
这时黄川去而复返，冲进屋里，看见桌上的碗空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把碗端起，“你们收拾收拾吧，村里每次有外来者都会有活动，你们一会也来参加啊。我也去准备了，回头来喊你们。”
戚余从窗户往外看，整个荒漠里的小村庄都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在前院后院窜来跑去，把羊圈里的羊往外牵，土方屋子外热闹了起来，小路上人来羊往扬起尘埃。
黄川草草把刚刚装汤的盆子放下，戚余无声无息跟在后面，孟言亦跟上。
后厨也是简单的土坯屋子，砖头砌的灶台，篮子里放着些树根菜叶，一些少得可怜的面粉，连个坛子也没有，不知道能把肉储存在哪里。
黄川回头被吓了一跳，黑着脸把两人往外赶：“出去出去，没喊你们进来厨房干什么？你们都收拾好了？”说着把厨房门锁上了。
羊圈就在厨房边上，戚余和孟言往厨房里走时，那只羊就静静站在羊圈门口，用一字型的瞳孔注视着两人。
黄川匆匆找了根绳子拴住羊牵出来，回头招呼他们：“快点，跟着！去晚了一会村长就要派人过来把你们喊过去了！”
四人聚齐跟上。
在尘土遍地的荒漠，这个小小的村子勉强靠着一点绿洲过活，竟然养活了近三四十口人。
从一个个黑暗压抑的小土方里，走出来一个个身材瘦削佝偻，眼眶凹陷，脸上却露出狂喜的村民，和他们的癫狂病态相比，被牵着的一只只羊反而情绪平和、身材圆润饱满，嘴里也不知嚼着什么。
不一会，整个村里的房子都空了，众人来到村里最中心的空地上。
村民们走在前面，他们在空地上一字排开，把手里的绳子丢在地上，随便拿石头一压就拴住了。
最后一个村民也找好位置、放好羊后，坠在最后面的戚余四人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格局和气氛一时诡异起来——村民和羊一字排开，打量审视着缓缓走来的外乡人。和他们脸上笑意截然相反的，是眼中隐隐流露出的恶意。
一名自称是村长的男人站出来，让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石头上走两圈，让他们的羊看看。
四十双一字方形的瞳孔齐齐锁定四人。
戚余和这些羊对视，其中一只忘记咀嚼，从嘴角流下红色的汁液。
它嘴里咀嚼的东西因此而短暂露出一角，是一只人类的耳朵。
戚余缓缓看了一眼羊的后方。
它的主人抱腿坐在地上，手抓着一把乌黑肮脏的布，按在耳朵上。从他的指缝和指甲壳上，隐约能看见干枯血色。
四人被这样的目光看的背后寒流四窜，汗毛直立。
唐夕的手按在裤兜边，捏住了藏在这里的卡牌，随时准备行动，他的异能和卡牌有关。
戚余轻声说：“别动。”
片刻，羊们对着唐夕、戚余和简江星咩的此起彼伏，却对孟言置之不理。
几个勉强能算强壮的村民围了过来，目光隐含威胁之意：“我们这里信奉羊神的旨意，它们说让你们三个人住去绿洲。至于你，”村长对着孟言说，“你留下。”
孟言往前一步，还没开口，羊群又开始此起彼伏地咩了起来，孟言倒在地上抱头翻滚，发间隐隐长出两枚羊角，抬头时瞳孔逐渐缩小成了一字。
他从嘴里发出疼痛呼声，听在戚余三人而立却成了：“咩——”
戚余按住他，“等我们回来。”
……
村长牵着一只领路羊，亲自带戚余三人去绿洲。
所谓的绿洲，原来是顺着一条隧道进入地底。戚余留意到，这条隧道和他听见食草领主呼唤时看见的隧道有些相像。
看来是距离食草领主更近一步了。
地底前方缓缓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陈旧的实验室。
村长来到实验室门口按下门铃，片刻，刷脸机器上出现一道奇怪的声音，像是人在用羊的音色说话，又像是羊在模仿人类声音：“几个？”
村长：“三个。”
门开了。
后面站着两个怪物。
一个羊首、人躯、羊蹄；另一个从鼻子往上的脑袋不翼而飞，安了个羊的半边头颅。他们直立站起，身上还穿着人类研究员样式的白大褂。
这种奇怪的拼接和设计，即便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无法完成，只能是人造的产物。
戚余在这两个羊首怪物身上看了一圈，又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果然在水泥墙壁上看见已经褪色模糊了的巨树图腾。
又是启诚生物，戚家。
戚余看了眼腕表，显示眼前这些东西的混沌值竟然高达8000，已经到达了C级诡异生物的门槛。
神信一声叹息：【我有时都分不清楚，对你来说到底是人更可怕还是诡异生物更可怕。】
戚余三人被分开关了起来。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羊首诡异全副武装走了进来，细节却处处蹩脚：手术刀拿着了刀刃那边，口罩上下正反不分，用羊蹄戴着专门为人类五指设计的手术手套。
其中一只推着一个灯泡拼起来的“无影灯”，晃晃悠悠走进来时灯泡掉了一个，被它一蹄踩碎了。
当被他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凝视时，戚余打了个寒战，暗暗捏紧了手指。
几只羊首怪物彼此咩了几声，似乎确定了唐夕为第一个目标，拿着钥匙打开他的笼子，随机被漫天飞舞的卡牌挡住视线。
只见唐夕突然从原地消失了，而半空中的卡牌间划过一道道灰色影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飞速穿梭。
当卡牌落地时，那只想去抓他的怪物，被卡牌切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唐夕的异能是[牌隐]和[刃]。前者允许他藏身卡牌，后者允许他以任何东西为刀刃。
空旷蹩脚的实验室里，骤然又响起久违了的食草领主咆哮！
剩下的三只羊首怪物加入其中，眨眼工夫，唐夕便完成了刚刚孟言没来得及完成的转化——他长出羊角、变出横瞳，四肢成蹄，浑身遍布白色毛发。
成了一只羊。
羊变的唐夕在原地甩了甩尾巴：“咩——”
然后凑上前去，啃起刚刚那只羊首怪物切碎的尸体。
但他没来得及啃两口，就被其他几个羊首怪物抓住，打开头颅，取出脑花，妥善放在一旁。
羊首怪物们紧接着，不约而同地看向笼子里剩下的两人。
戚余抿唇喊：“简江星，如意。”
简江星的异能，叫做[如意]，心中所想，意念所动，宇宙皆有概率回应实现，是为如意。
这是特事局的资料中关于简江星和他异能的描述。
简江星发动异能，让两只羊首怪物迷惑一瞬，对着笼子里的两个正常人视而不见，仿佛他们凭空消失。
戚余和简江星并不多说一眼，默契分头就跑！
这里格局古旧，似乎是几十年前设计建造的，数个房间荒废破旧无人使用。眼见前方的门被打开，有羊首怪物走出，戚余闪身躲进了手边的一间屋子里。
他感到有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一角，正顶着自己的手臂。
戚余后脖发紧，缓缓回头。
门上挂着一个羊首颅骨，暗黄发黑，是陈旧的死物。
戚余缓缓松了一口气，打量起这间房。
这是一间档案室，柜子上按照年代写了编码。戚余随手拿起手边的资料，发现上面详细记录了一些实验数据，譬如某年某月，将什么人和什么动物尝试融合，手术和实验后果又是如何。
纸张平整，手写的墨水漆黑，却仿佛张张都能闻见浓郁的血腥味。
戚余走到年代最早的柜子前，拿出这个扉页写着“启诚川夏实验室”的第一个案例。
实验对象：戚肃
手术时间：1985年4月2日
融合基因：蜥蜴、蛇、诡异生物（保密）
实验结果：出现排斥反应，混沌值跌至40，继续下跌将彻底变成诡异生物。取下排异部位后病情稳定。短期内并不适合进行第二次手术，建议观察。
戚肃。
戚家三子的生父，戚珏和戚琢人前人后倍为推崇的慈父。
第35章 绿茶男 轻轻地：“啊，好痛。”……
戚余的童年回忆充斥着无人阴森的地下室、潮湿发霉的空气和门缝里窥探的眼睛。
当其他同龄人在作文中写, “我有爱我的爸爸和妈妈”，或者“我爸我妈刚离婚”时；当哥哥戚珏和弟弟戚琢围在父亲身边愉快聊天时；当弟弟戚琢被妈妈训“你爸那么和善你还惹他”时。
戚余都在地下室里。
独自一人，阴暗, 发霉。
戚余面无表情地浏览完父亲戚肃的所有资料，想了想，撕下两页放进贴身口袋里。他从门缝里窥见门外。
沉重笨拙的脚步声慌忙路过，羊头终究控制不了人躯，总是跑着跑着从直立变成四蹄并进, 又跑着跑着失去平衡四脚朝天。
戚余于是不慌不忙探察起整个档案室，果真让他又发现了点东西。
——戚家大哥, 戚珏的档案。
神信：【当年我们也不算骂错, 这一家子真没一个是人啊。】
不认为自己是戚家人的戚余没有反驳。
戚珏的档案比起戚肃新了许多，记录也有寥寥几笔。
一句是第一次手术于1999年。
第二句是, 由于2007年实验室废弃搬迁, 手术中止。
【99年？99年你大哥才多大啊？7岁？6岁？】神信叹为观止，【戚家总能让我大吃一惊再大吃一斤。】
戚余视线停在第三行“目标出现不明混沌值波动，已将样本封存于009仓库”。
目标是戚珏？样本就是原本计划通过手术移植到他身上的东西？
戚珏难道至今手术未成功？
——正好。
戚余无不痛快地想，缓缓勾起唇瓣。
他要去看看戚家原本选中给戚珏的到底是什么异能, 未来见面时，也好送上一个合适的见面礼。
实验室的好处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仓库地址被同时在图纸上标出，夹在了文件里。
戚余等外面的兵荒马乱过去后, 顺着图纸来到了仓库。
这里配备着当年最先进坚固的防空洞门锁，光是一层金属门就厚达40公分，戚余往这里一站，整个人面积都占不到门的二十分之一，被衬托得十分纤弱。
戚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对于自己获得异能[巨力]其实没什么实感，因为那天对准贺舟陵全力一击, 对方似乎也只是少许意外。
戚余把手放到门上，全力一拉——
古早的、设计时缺乏考虑的吨级铁门被拉飞了，在戚余的手里顺着惯性，把天花板撞的一震。
动静太大，必然会惊动那些诡异生物，戚余已经隐约能听见天花板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还有从走廊尽头和各个方向传来的隐约羊叫。
没时间了。
戚余冲了进去，顺着序列号很快找到了009号仓库。
这里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报废仪器和杂物。而被当做置物架的，是下方一条长长的透明舱。
舱壁干燥、脏污，挂满经年陈旧的灰。
戚余把上面堆积的东西扫开，终于勉强能从没有灰的舱盖上俯视下去。
舱中波光粼粼，一道修长身影躺在其中，黑发铺散脑后，上半身是枯朽干瘪的人类躯体，而他的下半身，是一条银色的、波光粼粼的漂亮鱼尾。
神信悄悄：【混沌值-2】
戚余盯着这条人鱼打量。
这就是戚家准备的“原材料”和“样本”？
【很意外吗？我早告诉过你，诡异早就出现在人类世界中。】
“不。”戚余眯起眼睛，“你没认出来他？”
【怎么了，不就是一条人鱼……等下，是他？叫汜固对吧？隔壁那个天天翻墙找你的小屁孩？】神信替自己挽尊，【是这样的，我对人类有点脸盲而且他都变成干尸了你怎么认出来的？再一个，人鱼在觉醒长出鱼尾之前，是不会有诡气泄露的，混沌值也是100，就跟普通人一样。简直是最适合藏匿在人群里的诡异生物。】
要说戚余的童年在阴暗地下室、可怖的抽血割肉虐待之外还有暖色，那这仅剩的暖色大概来自隔壁邻居家，和大哥戚珏同班的汜固。
这个男孩在戚家三子中最喜欢戚余，从小就翻墙偷偷给戚余捎零食、糖果和好吃的小饼干，还在8岁时放出豪言壮语，称自己长大以后要娶戚余弟弟做老婆。
当时才4岁的戚余当然不记得这件事，多亏了神信反复提醒，这点芝麻大的小笑料才能被戚余屈尊记住。
【啧啧，所以说话不能说太早。】神信唏嘘，【反正他死了，你快吞了他就当帮他收尸！这种海货你也懂，晒干了和新鲜一样吃！】
戚余：……海货是这种意思？
脑花都吞了，不差鱼干。
戚余做好心理建设，在四面八方越来越急促、逼近的脚步声里打开了舱门。
舱里之前似乎是真空的，打开的一瞬间空气涌了进去，浓浓的雾气从舱中涌了出来。雾气遮挡住视线，戚余警惕地后退一步。
室内空气陡然下降了三五度。
干枯的手臂从舱中伸出，准确捉住了戚余的手腕。
躺在里面的人鱼干尸顺着戚余后撤的力气坐了起来，黑色浓密的长发铺洒胸前。他干枯的身体像是吸饱了水一样，缓缓饱满、充盈，呈现出健康人类的皮肤色泽，鱼尾也变得愈加炫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睁开了眼睑，灿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戚余错愕的脸。
人鱼也是一怔，形状漂亮的嘴唇愉悦勾起，当即从水晶棺一样的封存舱边缘撑起身体，想要抚摸戚余的脸：“是你吗……我的小鱼。”
戚余面无表情，“你没说过鱼干也能复活。”
神信：【……那现在你知道了。说实话，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戚余偏头躲开的手，用力回撤。
汜固脑海里对戚余最后的印象是他十岁时瘦瘦小小的模样，自己一只手臂就能圈住他、拦腰抱起。分别十几年，戚余年幼体弱的印象还没有更新，因此汜固没有松手。
——啪!
封存舱里的人鱼直接被戚余扯了出来，鱼尾在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摔在地上。
汜固趴伏在地面，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人鱼回顾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直起胳膊，撑着上半身，向戚余昂起头望来，英俊的面庞满是让人心碎的委屈，轻轻地：“啊，好痛。”
神信也模仿他的语气：【啊，好茶。】
戚余开始学会自己屏蔽脑海里神信的声音。
羊蹄子们的声音近了，戚余往外一瞥，看见最快的拼合羊人诡物已经朝这里跑来。
戚余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除了来路，没有其他出口。
汜固坐在地上，眼里含笑，愉悦地看他如困兽一样，“我的小鱼，不要着急。你过来亲我一下，我带你出去。”
戚余从腰侧拔出藏刀，往外走去。
汜固眼睛一眯，脸上笑意消散，再次开口时，声音空灵而诡异，像是不知从哪个次元传来的：“戚余。我说，过来吻我一下。”
戚余朝外走去的脚步骤然一停。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拿在腰部高度的手缓缓放松、垂下。藏刀落地，哐啷一声响。
戚余踩着地上藏刀转身，如木头一样来到汜固面前，垂头，俯身而来。
汜固笑了，好整以暇地将下巴扬起，饱满唇瓣微启，等着拯救他的人主动献吻。
他没有闭眼，视线一寸寸贪婪地抚过戚余的脸，满足又痴迷。
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戚余喷洒的呼吸，汜固闭眼，沉浸地深吸一口气——
他的小鱼，好像更香了。
再次睁开眼时，只见戚余停在他面前一拳位置，表情冷漠森然。
戚余紧紧盯进他的瞳孔，看见错愕、慌张才满意，直身拉开两人距离，一声轻嗤：“这么多年了，你只会这一招吗？”
“咩”声已到门口。
戚余捡起刀准备转身离开。
背后一声空灵细锐长啸。
羊人诡异们被这声音提醒，蹬着腿、甩着刀，用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冲了进来！
是汜固，他故意的。
戚余回头看他一眼：“小时候你救过我一次。现在，我们扯平了。”
他拔出刀，朝这些羊人诡物走去。
汜固发出一声愉悦低笑，突然开始唱起歌。
那是一种戚余从没听过的陌生语言，声音的质感也绝非人类所有。它像是一片朦胧的雾气骤然出现在眼前，使人迷茫且丧失方向，直至彻底堕入梦境的泥沼。
人鱼异能，[蛊惑]。
汜固直起上半身，一边唱着，一边抬起手臂，在戚余摔到地上之前把他接了满怀。
他拢着怀里沉甸甸的分量，英俊脸上露出满足深情，珍而重之地，低头在沉睡的戚余额上落下一吻。
“睡吧，我的小鱼。”他说着再次抬头，金色瞳孔里露出凶光，将此处环视一圈，用一种让人胆寒的语气说：“我先料理了这里，再来梦里找你。”
……
戚余又梦到了令他恶心厌恶的，那段在戚家度过的时间。
戚余4岁的某天，戚珏放学回家后先去了趟地下室。过了半个小时，他出来时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小戚余。他面色惨白，微微抿着嘴，鼻尖和额头有薄薄的汗，眼睛似乎不适应室外的光线，眯成了一条缝。
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打扮精致、模样漂亮的8岁男孩。他手里抱着一大瓶水，脚下漫不经心地提着球。
进了院子之后，他喊了一声“戚珏！人呢！”随即大力一踹。
这时的小戚余太瘦了，那球飞来，只是在他脑门上轻轻擦过，便将他带倒在地。脸颊擦过门口台阶，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甚至都无法立即爬起来，在地上躺了有半分钟才爬起来。
汜固却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水，心不在焉的一句“不好意思”，然后迎面来到戚珏面前，“你干嘛去了？去踢球你拿这个做什么？”
从地上爬起来的小戚余扭头看了一眼。戚珏手里拿着一个金属保险盒，里面放着一条血淋淋的肉块。
那是刚刚在地下室里，从小戚余身上得到的。
“这个？”小戚余看见自己的大哥拿着那个盒子，朝汜固晃了晃，“刚到的新鲜食材，你肯定没吃过。”他用余光关注着弟弟，乐于见到对方惊恐错愕、甚至恶心的表情，“要不要晚饭留下来一起吃？”
小戚余惨白了脸色，由于爬起来的动作崩开大腿伤口，血湿透绷带，贴着腿外侧缓缓流了下来。
他把视线从戚珏手里的保鲜盒移开，紧接着听见来自汜固的，刻意的吞咽声音，以及一句迟疑地：“好吃？”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又说：“好吧，那你跟你家厨子说声，我不喜欢吃大蒜，让他别放。”
小戚余忍着恶心和惊惧的心脏，转头离开。
这天晚饭，他没有上桌。
从这之后，戚余时常在戚家看见汜固，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汜固来到戚家时，第一个找的是戚余。
“你为什么这么瘦？”汜固看见在树下闭着眼睛睡觉的小戚余，问道，“你挑食？”
小戚余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你在这里？！”被罚站进食，在遍布蚊虫的花园里独自面壁墙根的小戚余听见从墙顶传来的声音，汜固一脱外套盖住旁边摄像头，抱着怀里的袋子一跃而下，然后塞到小戚余怀里：“你太瘦了，给你的，快吃。”
“小鱼，哥都偷偷养你5年了，池子里的王八都会探脑袋等我投喂，你怎么一眼也不看我？”十五岁的汜固拎着东西给戚父戚母拜完端午，转头就坐到沙发边缘看书的戚余身边，一翻手心露出一枚巧克力：“啧，有这个你总得看我一眼了吧？”
戚余十岁那年。
放学回家后，他被父亲拎去地下室，从前只在书上见过的被取胆汁的熊，绑起、软管插入血管，另一头导向一枚巨大的、特殊的收集器皿。
然后父亲离开。
父亲做这些时，小戚余觉得自己和一块等着被横切竖裁的肉没有区别。
小戚余数着时间，一开始还能根据默数判断时间流逝，但当他数到3000、6000、1万时，失血迟钝的大脑已经无法计算时间。
脆弱的幼兽被执掌生死的刽子手遗忘在了砧板上。
意识模糊时，他似乎看见戚珏进来拔出针管，粗鲁地解开他身上的束缚，然后把他丢到床上，对进房的另一个人说：“哪里会有事，就是睡过去了……一点也不懂事。”
回复戚珏的，是十五岁的汜固：“他看起来好虚弱。”
得救了。
小戚余彻底昏睡过去。
梦境之外，地下实验室里遍布羊人诡物的尸块。
容颜俊美的美人鱼抬起遍布鲜血的脸，缓缓咽下嘴里的肉，犀利点评：“一股羊骚味。”
子民被杀食，食草者领主震怒，咆哮传遍地底通道的每一处。
汜固眼前一黑，仿佛看见它庞大的身躯从阴影里向自己扭头过来，可怖的巨大啮齿下尸骨丛生。
汜固微微一笑：“别急，想死也得排队。”
他把食草者领主望到脑后低头凑到戚余脸边，能感受到鼻息的地方，再次深深一嗅。
一如既往的香。简直叫他灵魂也为之震颤。
汜固的鱼尾惬意地一拍地面，刚刚被羊人诡物膻到闭合的全身毛孔重新打开。
他迫不及待地低下头，额头抵住戚余的，喃喃：“我的小鱼，让我来为你编织一场美梦吧……”
第36章 小鱼 “他是我的。”
梦境重回两人第一次见面。
戚余被横空飞来的足球掀翻在地, 颊边擦出血痕。
始作俑者汜固快步跑了过来，把他小心扶起，温柔体贴地：“对不起, 痛不痛啊？”
他的手攥得太紧，戚余不适地往旁想挪，被他扯住手臂强硬拽来身边。
汜固眼神紧紧盯着戚余脸上从伤口冒出的细小血珠，突然伸手，在伤处按了按。血珠被压成一片殷湿红痕, 像朵在他脸上被碾碎的花泥。
戚余吃痛后退，看见汜固迎着自己的视线, 嘴角挑了挑, 露出一个笑。
他嘴上说着抱歉，眼睛却在观察戚余的反应, 看见戚余吃痛蹙眉时, 眼里甚至闪过快意。
这股快意让戚余背后发寒。正要走，听见汜固问戚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戚余隐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熟悉，他盯着面前的人，有种不真实感。
好像少了点什么……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总觉得这种时候, 好像会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声音跟他说话。可是是谁？戚余环顾四周，没有看见除了他们之外的第四个人。
戚珏回答汜固之后发生的对话固然让戚余浑身从头凉到了脚, 但更让他窒息的，是汜固不仅答应戚珏留下吃晚饭，还要求戚余也参与晚饭。
晚饭时，戚余被安排在汜固左手边。
汜固殷勤地替他拉开凳子，等他坐好又亲自把餐垫调整好位置，像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一样把餐具递到他手里。想起之前按在伤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 戚余觉得恶心。
更恶心的是桌上的饭菜。
大哥戚珏所谓的“食材”被切成薄片摆盘，铺在用黄油煎过的面包片上，肉上铺着金箔，顶端点缀着一小勺从俄罗斯空运过来的鱼子酱。
肉是生的，戚珏介绍的时候，说这是“刺身”。
戚余看着，胃里一阵翻滚。
饭桌上，戚家人对汜固莫名谦让，坚持让他吃第一口。
戚余紧紧拧起眉心低下头。
汜固吃了第一口，两人座位左右相邻，戚余甚至能听见他咀嚼吞咽的声音，还有从喉咙里发出的满足叹息。
汜固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睛回忆了好一阵。
到底是虚构的梦境，味道和当年差了一大截，让他好生怀念。
当初在戚家吃了这一口，他回去之后魂牵梦绕、日思夜想，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蛛丝马迹里发现这绝世美味的来源。
汜固用拇指指腹擦过唇瓣，探出一点舌尖，舔了一口早就尝不到任何味道的皮肤。
刚刚沾染的那点血迹，早被他吸吮入腹，舔得干干净净，却仍然只能聊以慰藉那股盛大的空虚和饥渴。
汜固的视线轻轻落在戚余身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真，很快又被按捺住那些狂热和痴迷，努力重新镇定。
他咽了口唾沫，平复呼吸。
戚余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手转移注意力。桌子下的这双手，指节劲瘦漂亮，十指修长匀称。
他今年……几岁了？
这模糊的想法一晃而过，在脑海里像是一团雾气，眨眼就散了。
面前雪白干净的盘子里，突然被人放了一片肉。
戚余的睫羽在灯光下猛烈颤动，像是濒死挣扎的蝴。
抬起头时，他眼里有血丝。
汜固看了眼他的表情，满意又温和地说：“尝尝？真的很美味。”他顿了顿，明显故意补了一句：“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戚余的回复，是骤然掀桌而起，拔出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简江星从笼中逃脱之后奔向和戚余相反的方向。他是因为在网上发帖子帮人“圆梦”而被戚余发现的，这一趟纯属拿钱办事。
他拎得清楚，如果钱和命只能要一个时，他必然优先原则命。
——除了他心中唯一的明星，再有没人值得他付出一切。因为在自己绝望时，亦只有他向自己伸出援手。
简江星的手轻轻按在胸口的粉丝吊牌上，上面刻着周南渡亲手签的名。
身后羊人诡物穷追不舍，其中一个可能保留了一点人类大脑组织，比起其他同类来聪明些许，眼见追不上，干脆蓄力——猛地掷出手术刀！
噗噗两声闷响，刀刃正中简江星后背。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咬牙狂奔。
在他心底的念头是——如果这时周南渡在，必然会处理得游刃有余。
他总是这样，似乎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不愧是亚洲新生代里排名第一的偶像。
简江星的眼神突然一变，从坚定且斗志昂扬，变得不耐又躁郁，这低压的眉眼和打量的眼神，活脱脱就是私下的周南渡。
简江星的异能：[如意]。
厘清当下状况，“简江星”低骂一声，转身拧掉两个羊人诡物的脑袋，然后迎着跟风追来的其他诡物，身上人皮缓缓脱落，长出羊皮羊绒来——
一声：“咩——”
更多声的：“咩——”
“咩——”
“咩——”
走廊里，羊人诡物恢复到漫无目的的巡逻模式，找不出哪怕一只异常-
刀刃扎进心脏，汜固疼得瞬间清醒。
虽是梦境，疼痛亦有实感。
汜固捂了捂胸口，低头看着戚余额角渗出来的汗，用指腹轻轻抹去，送到唇边。
汗自然是咸的。但也是香的。
汜固低头深深嗅了一下，想起那些闻见猫薄荷的猫。
他为这个念头笑了一下，接着再次低头而去。
原来他的小鱼在分别的时间里长出了利爪。
梦境继续。
手按在桌子上时分明怒气冲冲，下一秒却卸了力道。
戚余低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想，刚刚我站起来是准备做什么？刚刚我的手里没有东西吗？
坐在他旁边的汜固惊讶看来，“怎么了？”又低头看见他腿侧：“你怎么流血了？是不是腿上伤口崩开了？”
汜固取出上衣口袋的手帕——戚余这才发现他竟然穿了西装。
竟然，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用这种措辞？
汜固把手帕按在戚余腿侧渗出血、染透衣服的伤口处，手指都在颤抖，仿佛很担心。
可戚余听见他喉结滚动吞咽的声音，辨认出他说话时压抑兴奋的语气：“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我和你去房间，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说着就要去拉戚余的胳膊。
戚余低头，看见血从自己大腿内侧缓缓流下，可他感觉不到疼。
这不对，他的伤口应该在外侧。
但是这些都比不上看见血跟开了水龙头一样流给人提神。
戚余视线缓缓平移。汜固还坐在椅子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期待，眼里发光。他似乎迫不及待帮戚余“包扎”伤口了。
想起来了。
戚余面无表情，他不可能流这么多血，这里绝不是真实世界。
梦境重启之后事情走向发生了改变，看来杀死汜固还是有效果的。
戚家的餐厅里本该悬挂的是巨大水晶吊灯。或许是因为梦境控制者对戚余下意识的关注，周围光线暗了下去，只剩下一盏打在他们两人头顶的射灯。
光晕打在戚余正上方，强光给他的面容笼罩一层眩目的光，让他的眼神看起来迷离又勾人。
汜固听见自己心跳突然加速的声音，目光呆滞凝视戚余轻轻开合的唇瓣。
“你先帮我包扎伤口？”戚余微抬下巴看着他。
“咕咚——”汜固做了个吞咽动作，张嘴时渴到说不出话，只知道点头。
戚余轻笑一声，转身朝餐厅尽头的步梯过去。汜固视线的追随就是梦境里的追光灯，打在他身上，仿佛照出王步向宝座的阶梯。
王准许他靠近：“那么，跟上吧。”
……
羊人诡物尸骨遍地的实验室里，汜固猛地睁眼，抬手在脖子上摸了摸。
没断。
这是第五次，在他掌控的梦境里，他竟然被戚余杀死了整整五次。
汜固心有余悸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心脏狂跳，又是惊惧又是痛快——他的小鱼，果然是不一样的。
盯着戚余淡色的唇瓣，汜固眸光变深，缓缓勾唇低头——
“你在做什么？”门口站着一只羊人诡异，后蹄站起，嫁接了人的手臂。它本该只会咩咩叫，却能口吐人言。
“你又是谁？”汜固冷冷问。
盯着羊人诡异模样的东西开口，语气暗含无限威胁：“他是我的。”
汜固没吭声。
但眼里骤然杀机四起。
第37章 臭鱼干 目光所及恨不得舔过戚余身上每……
戚余十岁生日的前一天, 戚家人把他锁在地下室里，全家出了趟远门。
戚余借着这一次难得的机会，用自己悄悄偷来的钥匙把门打开, 去了一层的储藏室，在这里的保险箱里，装着一枚据说价值千万的钻石，是某日父亲戚肃的生意合作伙伴送来的，戚母一直没舍得戴。
他准备了一整张纸的密码, 却下意识从里随机挑了一个，成功开锁。
顺利得让他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开过。
藏好钻石, 戚余妥善处理好家里的监控, 正要动身离开，别墅门前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戚家人回来了。
戚余脸色一白, 冲回地下室, 锁上了门。
——这完全是多年恐惧之下的下意识反应，坐下抱着膝盖时，戚余浑身血液凉了下来，才想起刚刚就应该直接从后门离开。
而不是在这里心怀恐惧地等着又一轮虐待, 因为外面开关车门的声音、一点说话嬉笑的声音、脚跟踩过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而陷入毫无边界的惊恐。
戚余仰头，看了眼漆黑室内每一个暗不见的天日的角落，眼底布满阴翳。
开锁声音响起, 门外灯光刺眼。
戚余眯起眼睛，看见父亲戚肃手里拎着的东西，脸色惨白如纸。
他看着父亲将自己绑起，针管扎到他身上，引出血，血滴落在袋里的声音, 黏腻沉闷，是轻轻的“咚”、“咚”、“咚”。
父亲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而是拖来凳子，坐在他身边，打量着他。
戚余心虚于是否准备逃跑的事情败露，又恐惧于倘若命丧于此。用余光打量父亲戚肃时，某个瞬间发现那张脸陌生又混沌，像是另一个人。
这不是父亲。
是谁？？
想起那些门外、门缝里窥探的视线，戚余浑身凉了下来。
这人视线仿佛一条黏腻冰冷的舌头，目光所及恨不得舔过戚余身上每一处。
血袋装载过半，他像是等不及了，拿过之后，对在嘴里喝了一口。
然后一口气全部喝完。
饮鸩止渴只能越来越渴，他干脆丢开血袋，将抽血管塞到自己嘴里。
阻隔在戚余大脑中的迷雾散了。
他看清了这人的脸，是汜固。五官英俊，表情混乱，沉迷于他的血，却又始终得不到满足。
这已经是第八次了，他在梦境里杀死了汜固8次，却还是无法脱身，到底怎样才能离开这个该死的梦境？
戚余思考片刻，问道：“你想吃了我吗？”
汜固“咕咚”咽下一大口，抬头缓缓看他，金色瞳孔里情绪闪烁浮动，脸上每一个毛孔里都写满渴求。
这副反应，不用他回答。
戚余放轻了声音，比真正的人鱼还知晓该如何蛊惑人心：“那你把我松开，我准你吃掉我。”
“轰”！
全身所有的热度都冲向耳朵、心脏和指尖。
汜固喉结剧烈滚动，往前探身，又艰难地抵抗诱惑，犹豫收回。
不，这不是他的初衷。
他是想吃了戚余，可这一遭让他看到了长大的戚余有多有趣，只作为食物多可惜。
他们可以成为伴侣。
通过结合，将他的小鱼变成真正的小鱼，那时凭借人鱼绝佳的自愈能力，即便偶尔啃上几口也很快就能痊愈。
——汜固是这么想的。
但他所有的设想，都在下一秒土崩瓦解。
因为戚余轻轻往前探身，贴了过来。
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他鼻尖是戚余呼吸的诱人芬芳，上头到让他理智短暂宕机。
戚余用脚踩住抽血软管，脚跟夹住一拔，针头掉了出去，血液从手臂汩汩流下。
汜固看直了眼神。
戚余：“好可惜，别浪费。”
汜固觉得有道理，准备凑上来，戚余却又把胳膊艰难侧开，避开了他：“不可以。先给我把绳子解开吧。”
汜固理智尚存。
汜固理智艰难抵御。
汜固理智命悬一线，行动上放弃抵抗。
他给戚余松开了绳子，也做好反击的准备。
戚余没有着急，慢慢揉了揉被绑疼的手腕，低头看了眼袖口。
袖口下的腕上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随着他一个眨眼，红线又慢慢变成蓝色的。
成功了——是梦境就有做梦的主人，他之前一直以为汜固掌管梦境，因此是梦境主人，原来只是灯下黑。
那么脱身的方法也随即明晰了。
戚余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藏刀随着揉捏的动作缓缓从袖管里降下，落到按在袖口的掌心上。
在汜固警惕的视线里，戚余朝他微微一笑，而后银光一闪，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
“嗬——”
戚余猛地坐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梦境里的疼痛太真实，戚余不想体验第二次。
神信在脑子里哇哇大叫：【这条狡猾的臭鱼干！！他的异能是[蛊惑]，进你梦里操纵你的思想，你还是你吗！！】
戚余冷静地翻身起来，抬手却没摸到自己的藏刀。
还是这间实验室里，羊人诡物尸体遍地，最新死亡的一只还冒着热气，摔在脚边的半张脸是简江星鼻子以下的部分，耳朵上的黑色耳钉染了血色。
被忽略的神信：【行。你会屏蔽我了，不愧是你，戚余！】
汜固就趴在手边，手指动了动，似乎快醒来。
没有武器，但也不能让汜固活下去。
戚余用[巨力]掌住汜固的头，狠狠往旁一扭！
令人咋舌牙酸的古错声，人鱼拖着银色的鱼尾，垂下漂亮致命的头颅。
戚余跨过遍地尸体，从走廊离开了这座研究所，孤身走向悠秘隧道深处。
一如他当年孤身乘夜色逃离戚家。
锦城海边环线的公交车上，一枚巨大的眼球立在后门处。车上坐着零星三五个乘客，大家都随车一起晃晃悠悠驶向下一站，似乎无人看见眼球。
就连后座上正在悄悄吞噬某位熟睡乘客的诡异生物也没看见这个同类。
眼球只是稍稍歪斜看了他一眼，随即挪开视线，像个真正的诡异一样冷眼旁观。
水门村的动迁房小区里灯火通明，晚上十二点有足足半数居民没有熄灯。
倘若有无人机飞过，会发现每个亮着灯的屋子里都鲜血遍地。
而地下管道里，某个比夜色还浓黑的影子贴在管壁上，利用天然的藏身优势，一口一只人面老鼠。它在这里藏了几天了，这小小老鼠它一口好几只，每只一点诡气值，到如今也涨得很可观了。
直到它也听见一声尖利咆哮，幻视见到某个北方地底藏身的食草者领主。
被盯上了。
影子周身炸开一圈黑色的毛——这是它观察那些猫咪学来的。
高级诡异生物的压制不可违逆，影子认命地开始赶路，中途不断随口吃掉各种诡气值不如自己的小诡异。
呸，难吃。
这趟去见完食草者领主，它还有命活着吃到那个美味的人类吗？-
抛开身后的废弃研究院许久之后，戚余才找到一处隐约漏进来点星光的位置坐下，翻完了带出来的那本资料。
资料并不完整，中间数十张缺页，勉强够戚余拼凑一点真相。
这处研究院由戚家一手主导创建，戚肃甚至“身先士卒”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来在这里陆续做了上百场手术和实验，直到突然某一场手术，有个研究对象失控了。
藏在地底深处的研究院就此陷落。
走廊前方传来一点窸窣声音，戚余警惕抬头，手按在藏刀上。
脚步纷繁整齐，似乎不止一人。
戚余缓缓站起，选择主动出击，在对方出现的一瞬间扑了上去。
黑暗里交手两个来回，戚余发现自己被包围，前面一人，后面一人，双方同时认出对面：“戚先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孟言。你怎么过来的？”
两个孟言。
一个站在戚余背后，一个在他面前，前后包夹。
两个孟言身上有不同程度的负伤，可见过程并不轻松。
孟言三两句带过自己的经历：“村子里的村民都在割肉喂羊，他们把我留下来，给我分配了一只羊。我用[双生]逃了出来，从陷阱掉进这里。”
“你的四个分身，只剩这一个？”
孟言耸耸肩，“还有一个没放出来。”
那就是损失过半。
神信突然：【不对。这里没有他的分身。原身和分身按说灵值会有一定差距，可这两个没有。[双生]异能还有一个使用方式就是藏匿真身，这样即便分身全部死亡，异能者也还有一线生机。】
戚余静静注视着孟言。
对方起初有些局促，抬手挠了挠脑袋，最后受不住似的，小心询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你把真正的孟言换出来。”戚余上前一步，两个孟言一起后退，背靠在墙上，“为什么不敢出来？我们走后，你在村子里还发生了什么？”
一个孟言低下头，另一个孟言撇开头。
原身从其中一个背后缓缓出现。
还是孟言。
但却是脸上出现白毛，小腿变成羊蹄，头上长了一截羊角的孟言-
夜半的荒漠，影子诡异赶了一宿的路，把自己拉长——缩短，拉长——缩短，终于在快天亮的时候抵达了食草者领主的地盘。
头顶一股可怖的信息掠过，影子诡物僵直了身躯，直挺挺地维持着比头发丝还细、将身体拉长到近十公里的状态。
寒风一扑，一双皮质战斗靴落在地面，骨翅在月光下反射冷芒。
被踩住的影子诡物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贺舟陵朝远处的土方小屋群落走去，夜半时间，村民们都在睡觉，从打开的窗户望进去，家家户户床上都躺着羊角羊蹄的人，他们个个伤痕累累，敞开着被剜走肉的伤处，那里散播着羊腥味。
而羊圈里的那些东西白骨森森，一条条腐朽的肉贴在骨头上，塑造出虚假饱满的身躯，抬起的脑袋上落着食腐蚊虫，用根本不存在的声带和舌头，朝贺舟陵张开嘴，露出嚼烂到一半的血肉，无声：咩——————
第38章 戚肃 孟言等不起两个月就会死
戚余走后, 实验室里，趴在床边的人鱼尾巴忽然抽搐一下，反光漂亮的银尾从根部卷起、痉挛, 然后狠狠拍在地上。
“啪”——！
地板寸寸碎裂开来，砸出一个凹陷的巨坑。
汜固垂下的脑袋缓缓回正，手按在颈侧错位的骨头和触目浴血处。
不出片刻，所有异样便彻底消失。
汜固环顾一圈，侧头露出发丝下半边浮现鳞片的侧脸, 咧开嘴笑时，牙齿颗颗如鲨齿。
“真是一条有活力的小鱼。”他砸么了一下嘴, 可惜地回味了一下梦里鲜血的口感, “看在你把我放出来的份上，暂时先让你跑一跑吧。”
“可别被我抓住了, 小鱼。”-
幽深干燥的隧道里, 戚余听完了孟言的经历。
那天被留下来后，村民们给他分配了一只没有主人的山羊，顺便给他传授了一下“养羊注意事项”，比如羊不喝水, 羊脾气暴躁必须顺着它来，最诡异的是，“羊不吃肉, 但只吃你的肉”。
至于不给羊吃肉的后果，就在眼前——孟言部分躯体已经羊化。
他尝试杀了一只羊，后果是村里多了一只真正的羊。
于是他只能留下一个分身代替自己，成功逃了出来。
戚余看见孟言讲述时满脸疲惫，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紧。他问：“还有一个分身是怎么丢的？”
孟言闭了闭眼：“村子里新来了一家三口，爸妈当晚全没了, 他们那让那个十岁的小姑娘领养一只羊。”于是孟言就又留下一个分身，说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哥哥。
然后才跑了出来，试图寻找戚余的下落，或者独自去解决食草者领主。
“分身如果没有及时回收会发生什么？”
孟言笑笑，“混沌值掉一点而已，慢慢会回升的，不要紧。”
戚余：“神信。”
被点名的神信慢悠悠：“啊，他为啥要逞强？他的每一个分身弄丢了都有大问题。人类混沌值一般100，由于分身的存在，他的混沌值被分成了5部分，每部分都代表一定的混沌值上限，本体40，剩下每个分身混沌值20，加起来才是整百。混沌值上限被拉低的后果，意味着他更容易受到影响，或者更容易被直接转变成诡异生物。”
就在他们交谈时，黑暗里有什么东西顺着洞穴顶部缓缓爬了过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戚余是突然感到胳膊有些发凉的，紧接着是颈后仿佛有头发掉落，一点轻微的痒。
寒流顺着脊柱扎到整个上半身时，戚余陡然停了声。
他缓缓抬头。
【恐眼蜘蛛。它们和许多高级诡异生物是共生关系，捕猎时会献上一半的猎物——别误会，这个一半，不是指有两个人时献上一个人，而是指，把两个人都拆分成两半，然后上贡一半。】
这东西每只直径十厘米，肚子白且圆润，泛着惨白的光。它一共有上下两层腿，第一层是11根粗壮的、两节遍布锐刺的腿，靠着这11条腿，这些恐眼蜘蛛得以在墙壁上迅速移动。
第二层是十一根柔软苍白，像花萼一样的腿，这些腿在行进过程中偶尔贴在墙壁，似乎是在探听一切能被捕捉的动静。
这些恐眼蜘蛛，在如人类头骨形状的巨大腹部前方有两枚眼睛，墙壁上的恐眼蜘蛛就用这双状似人类眼睛的东西，静静盯着戚余和孟言。
戚余缓缓抬头，发现吊在天花板上的恐眼蜘蛛，在巨大腹部的顶端，还有一枚直径超过5厘米的巨大眼珠，它们维持着倒吊在天花板上的姿势，用这枚眼睛静静看来。
“孟言。”戚余用气声极轻地说，“准备跑。”
孟言收回了分身，两个孟言仿佛两道影子，毫无声息地眨眼交叠在一起，汇成一个。
“跑。”随着戚余一道低声命令，恐眼蜘蛛铺天盖地地从天上、墙壁上涌来，搜过之处留下一层白色的粉末！
戚余和孟言一路狂奔，面对着岔道口，戚余果断：“分开跑！”
戚余不是粗心大意的性格，起初他记得自己来时的每一个岔口，但随着奔跑，他发现面前的甬道出现了复杂的折弯和扭曲，根本就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神信也发现了，压低声音，语气紧张：【食草者领主，是它，它发现你来了。】
【它想把你引向它！这些恐眼蜘蛛根本就是它派来的！】
戚余眼前再次出现食草者领主藏身黑暗一隅的画面，只是这次，许多细节变得更加清晰了。
它黑暗中的肚子出现在光线下，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全是人脸，它们哀嚎着、痛苦呻吟着、表情扭曲地存在着，而食草者领主本身，巨大獠牙上方，一张脸由两个人脸拼成，其中半边，是父亲戚肃的脸。
神信：【混沌值-10，不要直视比你等级更高的诡异生物！】
戚余被神信一声厉喝唤醒，脚下一个错步险些摔倒。身后无数“锵锵”的蜘蛛腿爬行声穷追不舍，好几次都有恐眼蜘蛛试图从半空飞过来，都被戚余准确躲开。
直到一个岔道弯口，戚余下意识选择了遍布树根的、明显能给恐眼蜘蛛造成阻碍的岔口。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然而回头时，那些恐眼蜘蛛却只是站在原地静静观望，没有跟随。
一瞬间，戚余手脚冰凉，双腿僵直。
某种恐怖的气息从面前十米外的黑暗里将他捕获，让他咬着牙低下头颅，努力克制齿关的发颤。
戚余听见了不久前在那个恍惚瞬间里听见的各种呻吟和痛呼。
“好痛……能不能杀了我……”
“妈妈，妈妈你也在吗？妈妈？妈妈！”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好臭！好臭！怎么会这么臭！！”
【它来了。】随着神信声音落地，戚余恍惚每一根头发和汗毛都炸了起来，他微微瞪着眼睛，视线却有些恍惚地落在前方某个虚空，【食草者领主，等级S，灵值124700，宝贝，你依旧赶不上人家一个零头呢。】
黑暗里，一道高达五米的身躯缓缓浮现。
它浑身散发着难掩的腐臭味道，肚子圆滚笨拙，一对啮齿超过4米，正好拖行在地上，更令人觉得惊悚的是，它的脸由两张人类的脸缝合而成，其中半边，是戚肃的脸。
“是你，戚余。”它左边的脸用人类的声音说，接着，又变成了右边脸上戚肃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不要用我的声音说话！”
食草者领主不耐地抬起如仓鼠般的爪子，将自己另外半张脸撕了下来，随手贴在肚皮某处。被贴处“滋滋”响着冒起白烟，底下的人脸太过密密麻麻，被贴到的三张人脸嚎叫：“啊啊啊啊——好疼好疼！”
“为什么又把这个坏东西贴过来！”
“就不能直接把他丢了吗！这个**戚肃！”
每一个声音都是不同的音色、不同的性别。
【混沌值-3，稳住啊宝贝！】
戚余手指用力捏了捏额头，努力维持清醒：“你想见我，所以我来了。有什么事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对方居高临下俯视他片刻，说话时带了点重音，像是两个乃至三个不同的人用同样的频率和思想开口：“把戚肃带给我。”
戚余状似不解：“您似乎已经拥有戚肃了。”
毕竟那张脸就在它的脸上，或者肚子上。
食草者领主往前一步，喷洒了一片腥臭鼻息，熏得戚余眼前发黑，“小鬼，你在套我的话。戚肃还活着，但他藏得很好，我的子民没有一个能为我带来他的消息。”
几只恐眼蜘蛛叼着一个人类的衣领，将昏迷的孟言拖到戚余面前。他想上前一步，却发现在等级碾压太多的诡异生物前，他连轻轻挪动脚步都做不到。
“把戚肃带给我，我就把这个人类还给你。”
戚余声音冷漠：“这个人类对我并不重要。”
食草者领主磔磔冷笑一声，抬起了那对锋利的啮齿，瞄准孟言的肚子。只要砸下去，就是一刀两半——物理上的。
戚余吸了口气，“不过，戚肃的下落我也很感兴趣。相信我会为您带来好消息。”
“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要么献上戚肃，要么你献上自己的性命。”
【宝贝，虽然但是，我觉得孟言等不起两个月就会死。你看他的手。】
“看见了。”
孟言的耳朵在变尖，长出绒毛，他的腿从裤子里伸出一大截，脚变成了两趾。
这一切都在表明，他在迅速向羊人转变。
“一个月。”戚余说，“我为您带来戚肃，而您要把我的朋友还原。”
食草者领主从鼻子里嗤了一口气，拖着庞大的身躯缓缓重新匿入黑暗。
它没有答应。
但也没有拒绝。
第39章 锁骨 衬衣下若隐若现的还有星星点点点……
肉块拼凑的羊只是低级诡奴。
腕表上显示环境混沌值80, 放下手臂时，腕表恢复显示主人混沌值53.
由于刚压制不能说的存在便着急出门，贺舟陵的混沌值在崩溃边缘横跳, 经不起多少波澜。
贺舟陵望了一眼食草者领主所在的方位，红瞳瞬间出现。
他直奔地下研究室所在的隧道，见到了一片狼藉的废墟，档案室的碎纸铺了满地，贺舟陵一眼便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戚家比他想象的要大胆, 竟然敢做这种实验，然而世界重启之前为什么没有走漏出一点风声？
贺舟陵跨过满地废墟, 径直走向隧道深处。
感受到他气息的食草者领主主动现身, 肚子上千百张面孔在贺舟陵的面前安静且沉默，瑟瑟发抖地紧紧闭上。
它们既是食草者领主内心的写照, 说明食草者领主此刻内心远不如面上平静, 而是充斥着对贺舟陵的恐惧。
“你是来杀我的吗？”食草者领主倨傲地问，“我能感到你的混沌值不高，对我动手，你并无好处。”
“告诉我刚刚来过的人类的讯息, 我暂时不杀你。”
食草者领主缓缓笑了，嘴角笔直拉到耳朵后面，露出后脑的两对啮齿。
“原来是狗咬狗？噢——原谅我的言语冒犯, 不当人以后我就不需要思考这些了。”食草者领主肚子上的那些人脸开始悄悄睁开眼睛，甚至发出一点嘈杂的叹息。
“这个人类好帅！”
“我想死我想死……你能不能杀了我！”
“好可怕，他的气息好可怕！”
食草者领主抬手捂住那些絮絮叨叨的人脸，“刚刚来的人类凑巧和我是旧识，我便拜托他帮我个忙了，我让他把我们共同仇人的脑袋取下来给我——这可和你没关系吧？”
发现贺舟陵暂时不会和自己动手, 食草者领主的胆子大了起来。
“谁？”
这是它的死穴，哪怕只是想到都会让人狂暴。
食草者领主狠狠一跺脚，再开口时，刚刚还协调的左右两边脸开始各说各的。
左边：“你问这个做什么！和你什么关系！”
右边：“戚肃！就是戚肃这个混蛋！”
戚肃，从潘稹给的资料上看，是戚余的父亲，也是几家生物实验室的持有者，贺舟陵近期才刚刚发现他们在做人体手术。
一个孩子会在什么情况下和父亲反目成仇？
贺舟陵转身离开，重新来到地面后给潘稹去了个电话：“着重观察一下戚家其他人。”
潘稹那边已经急得团团转：“你刚刚怎么信号突然消失了半小时？！上面刚刚还给我打电话！你再晚出来一会，应急备案都要启动了！”
“从地底下走出来。”
“你下次不能直接飞出来吗！长了翅膀是让你走路的吗？”
贺舟陵缓缓皱起眉头：“脏。”
潘稹心梗，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正事：“异能手册上关于[吞噬]的资料描述并不多，你还遗漏了什么没写上去吗？”
“没有。”贺舟陵望向漆黑的黑夜，藏起眸底隐秘的暗涌。
……
贺舟陵第一次见到[吞噬]异能是世界重启之前的事情，那是末日倒计时八年的冬天，即2029年的11月。
那时他正与潘稹等战友执行追杀S级诡物棺女的任务，他们循着踪迹深入无人的古山之中，根据原本的信息，“棺女”应该是具年岁超过200高龄的“奶奶”，但当他们跟着踪迹追到时，才发现这只诡物竟然有着袖长身段和灵活身姿，长裙曳地，面具覆面，长袖下露出的指节干净漂亮。
贺舟陵听见战友们窃窃私语交谈：“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像像深山老妖？”
“真是她？没找错？”
“我靠你们看诡气值啊！40w！我们加起来都不到人零头！”
贺舟陵担任小队队长，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确认过棺女混沌值远超他们能力范围之后，当即下令第二天撤退，从长计议。
晚上，贺舟陵负责守下半夜，但他躺在帐篷里，始终睁着眼，睡不着。
他是从五年以前接触到这些异常生物的，这些年已经拼尽全力。
然而自从今年诡异复苏全面开始，世界的诡变无法遏制，无数人类根本无法招架的诡异生物出现了。
昨天他们还在为4w诡气值的诡异生物头疼，今天竟然就碰到了40w诡气值的。
世界末日的威胁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人类还能撑多久？
帐篷外忽然传出一点窸窣声响，贺舟陵警惕翻起，从帐篷一角撩开往外看。
篝火只剩木炭噼啪作响，负责守夜的战友不见踪迹。
贺舟陵顺着野草被踩踏的痕迹走去，看见自己的队友来到棺女面前。
紧接着，一股黑色迷炫的液体将他和棺女骤然包裹！
那黑色液体吞噬战友的同一瞬间，周身燃起熊熊的火焰，它随心所欲地变幻出一截人类手臂，往半空轻轻一抛。一枚火球被丢掷到半空，“噼啪”轻轻一声，炸成一朵小小烟火。
这是那名被吞噬战友的异能[火]。
很显然，这黑色的液体不知用什么方式，吞噬并获得了他战友的异能。
贺舟陵悄悄原路返回，喊起战友连夜离开。
他并未注意到，夜色里，有一小团黑色的液体无声无息地跟上-
特事局的腕表里没有电话卡，但允许设置一个紧急联系人临时拨打电话。
通过腕表戚余联系上老于后，戚余很快就坐上了回来的专机。
几天没有阖眼，只消在椅背上轻轻一靠，他就彻底昏睡过去。
直到被一股窒息感逼醒。
他仿佛被拖拽回到深海，喉间窒息、口鼻闷塞，四肢软弱无力。
戚余心脏狂跳着从窒息中挣扎出两分神志，勉力睁开眼睛时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否则为什么，他的机舱会被触手填满？
这些触手优雅又狰狞，扭曲又凶狠，戚余觉得腰和手脚都几乎快要被他们折断了——以那样一副任人采撷的姿态。
“贺舟陵”从触手后出现，端详了一下登机后把自己收拾整洁的戚余，解开了他的衬衣领口，照着上次进食的位置再次咬了下去、用力吮吸。
戚余睁大了眼睛——他几乎能听见对方的牙齿咬到自己锁骨的声音。
铁证如山，对方将他当做食物。
之前不杀他，或许只是想留着慢慢享用而已。
戚余在失血中徘徊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恍惚看着机舱里刺眼的阅读灯，觉得视野里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
这趟航班最终没能如期起飞。
西北的天亮的比锦城早。
五点不到，太阳就已经从飞机舷窗照了进来，晒醒了贺舟陵。
他浑身畅快得要命，久违地有种慵懒舒展的感觉，刚想翻个身，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在床上。
贺舟陵猛地睁开眼。
如台风过境的飞机机舱，怀里昏迷不醒且衣衫不整的戚余，崩坏的衬衣纽扣和锁骨上刺目渗血的牙印——四排。
还有被蹂躏到翻红的喉结和腕上可疑的红痕，衬衣下若隐若现的还有星星点点点的触手吸盘红痕。
贺舟陵稳住手臂，没有立刻把怀里的人丢出去。
那张漂亮的脸蛋红着眼尾，朝里靠在他心脏前方，心尖上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
贺舟陵毫不意外地发现，他丧失了从天机行动基地的卧室到这里的所有记忆。
是……不可说的共生存在。他盯上了戚余。
他对戚余做了什么？
贺舟陵注定得不到答案。
那个存在不会告诉自己，他更不能问戚余，暴露被寄予厚望的天机行动核心身上其实存在巨大隐患的事实。
这个认知化作一个巨大的拳头，砸的贺舟陵胸口一闷。
他盯着戚余锁骨下的牙印看了很久，久违地感受到了愤怒。但他无暇顾及为何感受到威胁之前，他心里先涌起的是愤怒。
他只是把戚余放回座位，头也不回地离开，展开巨大骨翅，消失在晨曦里-
与约定的时间推迟了两天，老于才在锦城机场接到戚余，“……发生了什么老板？你没事吧？”
戚余从上车起就阴沉着脸，按捺着锁骨下持续的刺痛感，硬邦邦地回答：“没事。”
那天他睁开眼就不见了始作俑者，满肚子怒气无处发泄，就连神信都不敢贸然惹他，乖乖闭麦了两天。
老于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便不再追问，将准备的全新手机递给戚余，躲开他的视线：“那个，老板，你有点心理准备。”
戚余收起手机：“你说。”
老于心一横：“那你撑住啊我说了。你不在的这几天，饱和控股出了点事情，上了几天热搜，现在已经破产了，大楼也被拉了封锁线。”
戚余缓缓坐直：“发生了什么？”
老于开着车，趁着长红灯，递来手机和视频。
戚余按下播放。
“兄弟们，你们知道，我小马哥从来不骗自己人，我用我性命保证，接下来出现在我视频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绝对真实的，我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些发出来，只是想给兄弟姐妹们一个真相。”
“你们真不觉得，最近身边发生的奇怪事情很多吗？每天直播间里都有水友说，家里的遗像突然开口说话了，晚上起床尿尿发现门外有人喊自己，还有人说发现自己妈妈脑袋后还有一张嘴……今天我就告诉你们一个真相，诡异复苏。”
“不要迷信科学了，睁开眼看看这些，抛弃你们那些错误的认知，我来给你们看一个全新的世界，看好了。记住，第一个知识点叫，世间万物，本质都只是能量。”
镜头缓缓转了过去，拍到保和控股几个大字。工作日的白天，保和广场人潮涌动，是锦城的地标之一。
远远看去，悬挂在大楼顶端的几个金色大字缓缓流出鲜红的血，而除了一些驻足围观的民众，从大楼中走出的人似乎没有丁点察觉。
小马哥好似能听见屏幕后观众的疑惑，隔空回答：“他们当然察觉不到，因为他们也已经不是人类。”
镜头晃动，小马哥走上前去，拦住一个脖子上挂着保和控股员工证的人。这位男士西装革履穿皮鞋，戴着名贵腕表拿着一杯浓缩美式，十足社会精英模样。
戚余认得他，是楼下市场部的经理。行事干练，说话简洁有力，是戚余最为看好的下属之一。
小马哥过去寒暄一顿，以自己是自媒体博主为由，称在做随机采访街头精英的节目，这位经理同意了。
接着小马哥一扫寒暄时的礼貌，冒犯地问：“你们这些打工牛马总喜欢喝咖啡，是为了显得自己很经精英吗？明明咖啡一点也不好喝。”
镜头下，经理眼珠突然暴涨一倍体积，视网膜上覆盖了一层昆虫类的复眼，他打开齿关，从嗓子眼里深处一根类似知了幼虫和蚊子的软管，插到被捏皱的咖啡杯里，吸了一口。
“哪里不好喝？明明很好喝。你不懂人类。”说完瞪他一眼离开了。
小马哥拍着他的背影，发现男人脖子周围涌现出极细极茂密的灰色刚毛，像一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蚊子。
镜头投向那些从保和控股里走出来的其他人，小马哥在画面背后缓缓说：“整个保和控股的员工，恐怕已经没有一个正常人类。这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更多的诡异事件，就在你们身边。往你的左手边看看吧，黑暗的角落里，是不是有一只正在窥探你的眼睛？”
视频至此结束。
戚余把手机还给老于：“公关部呢？”
“视频发布的第一天公关部就开始行动了，但是网站那边说，他们根本无法把这条视频下架，就算把整个分区服务器断电，转移到同一个服务器上的视频都消失、无法被搜索，这条视频和小马哥的账号依然能被找到、正常观看。”
戚余突然想起什么，正要询问，从后视镜里发现老于眉心里长出一小根绿芽。
他心一沉，不动声色地问：“你这两天经历了什么？这个视频里面的东西真不是特效？”
老于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老板……我回来之后就按你的要求去差启诚生物，中途去了一趟公司，秘书说有资料让我送去你家，我就去拿了资料，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我怎么有点记不清了。”
他说着，挠头的动静越来越大，一整块头皮被他撕了下来，露出覆盖血肉的颅骨，上面坑坑洼洼，在凹下的那些小小血坑里，挤满了一粒又一粒花生大小的透明虫卵。
戚余捏紧手里的手机，猛然低头，发现刚刚老于递来的崭新手机上黏着一枚虫卵。有什么肥胖又绵软的东西在里面扭来扭去，白色的口器把茧咬出一个缺口。
里面的东西就这么爬了出来。
它长着被削掉半边的人类脑袋，仅剩的部分是一层又一层的利齿，支撑着这半枚脑袋的，是一根虫状人类小拇指，末端甚至保留着人类的指甲。
戚余手腕一翻，把这东西抖落地上，一脚踩碎。
好恶心。
戚余皱着眉头无声忍耐。
老于突然捂住头，“嘶，刚刚头有点疼。”他维持着盯着前方路况的动作，扭头时眼珠就这么脱框，露出后面支撑的肥胖虫状拇指躯体，整个脸都扭过来对着后座的戚余：“老板，你刚刚是不是扯到我头发了？”
戚余低头看了眼腕表，[目标混沌值：25]。
“还能救吗，神信。”戚余想起老于开玩笑一样说的话，“他说他家里有三个儿子。”
神信：【你敢赌吗？】
“赌注是什么？”
【赌他会不会死；堵他如果活下来，能不能帮你保守秘密。】
戚余没有思考很久：“告诉我怎么做。”他看着前面挠头发，却抠下一粒又一粒虫卵的老于，目光始终冷静淡漠，“如果赌输了，我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行，吃吧。】
戚余眼里的冷静碎了，“吃什么？”
神信：【你不是要救他？？当然是吃虫卵了！要想提高他的诡气值避免继续诡变，你就必须拔除他的异变部位。他的异变在头部寄生了一只诡母蠕虫，这东西一直持续产卵，因此异变部位分成了虫母和虫卵两种。吃虫母你是吃不着，它已经把自己的神经触手和老于的脑子连在一起了，所以你只能吃吃虫卵这样子。】
戚余：“……”
感觉到他的沉默，神信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
第40章 戚珏 林谟偷偷查看戚余的反应——带着……
老于的混沌值缓缓稳定在[52]。
根据神信的说法, 混沌值只要能过50就能自己缓慢回升。
老于握着方向盘，突然觉得眼前的迷糊散了，他恢复了部分人类的理智, 想起了发生的事情。
车里开了窗，戚余使用异能时的鲜血香味已经彻底散了。
戚余看见，他从后视镜里，惨白着脸望了一眼自己，见戚余始终淡定, 老于才忐忑地问：“老板，我想起来了。”
“怎么回事？”
“老板, 我大概是见到你找的那位戚珏先生了。”
戚余从座椅上缓缓直起身。
老于还不习惯满脑子虫卵, 它们往外钻时，痒痒的感觉总让他忍不住挠, 挠破皮后想起老板膈应这个, 又悄悄用一只手捂住破口，“你走之后的第二天，我收到消息说戚珏出现在锦城我们公司附近，我刚过去, 看见他拎着一个手提箱从停车场离开，车上就有船票上的大树logo。老板，每次他出现过的地方好像都会有命案和奇怪事情发生, 你之前让我停手不查，是不是因为这个？”
戚余：“你碰到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东西了？”
“没有。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就离开了。当天晚上秘书给我打电话，我又去了趟公司……然后就变成这样了。”老于情绪低落，声音发哑，“前台、保安、秘书、那些经理们, 全部都变了，我想着我还有家人，可能也是因为我就去了一会，所以勉强还有点脑子在。”
戚余：“……你是想说还保留了点人类意识？”
老于：“哦哦对。这东西和我脑神经接上了，有点影响我语言功能。”
戚余看出来了。
老于突然小心翼翼：“老板，你刚刚帮我……你也是？”他吸了吸鼻子，“我闻见你好香啊。”他说着，一枚眼珠从眼眶里钻出来，在白胖虫躯的支撑下往后探着看戚余。
紧接着，老于紧张地把它按了回去：“不好意思，这孩子有点调皮。我不是想打听哈，老板你别担心，你就当我没问。”
神信：【行啊，没白救他。】
戚余放松些许，背脊终于在椅背上靠踏实了，“送我去公司看一眼。”
戚珏放去的东西一天不拿出来，那里的混乱就一天止不住。
【你该知道这个行为很冒险吧？能让一整个商业广场的人都变成诡异生物，这石头……你就暂且称它为源石吧，必然体积不小，对诡气和混沌值的影响力也和体积成正比。】
“源石？”
【世界本源之石。】-
正中午，影子把自己浓缩成小小的一团，百无聊赖地从一个路过行人脚下，窜到另一个路过行人脚下。
人行道路面全是绿荫，它这样窜来窜去好几天了，一点也没惹起别人怀疑。
忽然，它僵直了身躯，在阳光投射的地面变成圆溜溜的一团。
路过的行人低头看了一眼，嘀咕着离开：“谁把咖啡泼地上了？”
好香，是那个香香人类的味道。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影子诡异把自己拉成笔直笔直的一条线，最大限度捕捉四面八方传来的味道。
往前去了！好像是那辆车！
影子诡异窜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戚余抵达保和控股楼下。
这里从人行道开始拉起警戒线，从头到脚穿戴隔离服、怀里抱着真家伙的警卫队守在远处，近处明显是特事局员工，其中还有个老熟人。
戚余下车，朝警戒在此的其他异能者亮了下证件，拉起警戒线就要往里走。
林谟看见他，上前一步：“戚先生！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戚余目不斜视，“无可奉告。”他拦住想跟着自己的老于：“你就在这里，不要进去了。”
老于有点着急：“老板，你不能一个人进去啊！”
戚余已经走远。
林谟低头看了眼，腕表显示前方环境混沌值仅有40，约等于一个A级诡域。这么高的混沌值，戚余竟然敢直接闯进去？！里面那些不知道情况、刚刚异变的诡异生物，他准备怎么处理？就算是自己的公司，也不能这么莽吧？
林谟一咬牙，跟上戚余。
昔日繁华且井井有条的保和控股已变成一片混乱，地上尽是散落的鞋包、衣物、洒落的人类残肢和诡异生物尸体。
保和广场这栋楼足足有25层，每一层都有超过1800平，在这样庞大的空间里搜索一枚体积未知的黑色石头本该极为困难。
但戚余径直走向股东专属电梯，去往自己办公室。
他有这种直觉，如果人群中戚家人一定要挑谁来祸害的话，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电梯门缓缓关上，“等——”林谟喊着，从外面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戚余的手按在关门键上，一声“谢……”刚开头就卡在嗓子里。
戚余移开视线，看着头顶的数字。
林谟不敢直视，只能从光可鉴人的电梯门上偷偷查看戚余的反应——带着审视和警惕。
他查过了，戚余从论坛上私下联系了两个异能者，雇佣他们陪着去找了一趟北方食草者领主，眼下却只看见戚余一人，另外两个人呢？不会也和巨眼、许临的情况一样，全都“意外死亡”、为任务“牺牲”了吧？
电梯上的数字从16转到17时，卡在了一半，白色小方格色块组成的形状一下是“6”，一下是“7”，电梯重重一顿。
戚余扶着电梯扶手半蹲稳住身体，等电梯彻底停稳才小心直起。
股东专属办公室遇到诡异生物的概率虽然低，但也不是没有，戚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滴答”。
黏液从电梯上方的缝隙里落下，砸在干净的电梯地面，又酸又臭。
【这个酸爽劲，是溶解者没跑了，或者你也可以叫它的外号，哦，当然是我给取的外号，“肉肉”。怎么样，可爱吧？】
戚余不想回答，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漂亮的秘书曾说，减肥以前，她的朋友们也开玩笑喊她肉肉。戚余紧盯着头顶，手下意识按在腰侧。杀死汜固之后，他把藏刀也带了出来。
【噢宝贝，刀对液体是造不成任何伤害的。快收起你八十米长的大匕首吧。】
“那它的弱点？”
【宝贝，这点我们诡异世界和你们地球是一样的，液体怕水，一煮就干啦。】
“你说的应该不是人类世界的火吧？”
【你懂得很快嘛，是要诡火哦。】
戚余甚至从没见过诡火，诡异复苏以来，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
林谟在旁边盯着腕表，“3000诡气值……戚先生，我们一起……”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戚余主动去撬天花板，把头顶那只诡异生物放了进来。
“啪”！电梯一抖，一大坨东西落在地面。
这是一只如同融化奶油，抑或者脂肪烹饪到一半汩汩冒油的肥肉般的诡异生物。
它身上还残余着一些不知是什么生物的骨骼，惨白地一截截，随着它掉落在地被摔平而露出来。
戚余看了一眼林谟：“从这里……”爬出去。
然而他还没说完，林谟往后贴到墙壁上，“戚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在诡域里，你也是这样把队友当成垫脚石的吗？”
黏液移动速度不慢，趁着自己铺平，顺势就要爬上林谟的腿。
戚余止住话头，轻轻一跃，攀住电梯顶后探出半身，一手拎住林谟的衣领将他拔了起来。
林谟愣怔着攀住，仰头看时戚余眨眼已经顺着电梯井往上爬了两米远。
心尖一颤，林谟想，原来他刚刚只是找到了逃脱的方法吗？我误会他了？
脚尖一痛，林谟低头发现自己被这只诡异生物裹住脚，当即猛踢一下拔腿跟上。
黏液一样的东西移动起来很快，戚余专注地爬着，好几次都能感受到脚底有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贴上来，没几次之后鞋底便破损了，他干脆蹬掉碍事的破鞋，攀住钢筋脚手架，猛地用力跳了起来。
林谟往上看时，只能见到黑暗里他矫健的身影。林谟咬牙，忍住脚被腐蚀的痛，低头看一眼近在咫尺的诡异生物，加快速度跟上。
好消息是，股东们平时没事不来公司，顶楼没什么人，因此也没什么诡异生物。
戚余反锁办公室的门，拿出藏在书柜里的针孔摄像头，调出录像。
大约在一天前的晚上八点，本该锁好的办公室门开了。摄像头拍下戚珏手指化为钥匙的一幕，拎着一个黑色手提小箱子走了进来。他在办公室里观察了一圈，表情兴趣盎然，随后拍拍桌子，在戚余的椅子上坐下，他手里提着的箱子上又是那枚熟悉的大树图腾，大剌剌地对着摄像头。
他和十年前相比成熟了许多，英俊了许多，也变得千百倍地令人厌恶。
“十年不见了，你还能有这种造化？”他微微一笑，又将手变成金属钳子，将那枚石头放在了戚余桌面上，离开前冲着大门上方的监控飞吻一下：“多亏了特事局的好心人送来你的情报。我们兄弟很快就会重逢了。”
这枚半个拳头大小的源石，就这样摆在戚余桌面上。
第一个变异的是秘书。
进来递资料时只是扶着头略微眩晕，出去时已经东倒西歪开始融化。
第二个变异的是负责打扫卫生的保洁。
进来时衣冠整洁五官端正，出去时走到门口打了个喷嚏，喷出来十几根细丝舌头，整个嘴部突出成六片牙齿锐利的吻部，像是戚余从前在老电影里看过的异形。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整栋大楼都出现异常。
戚余关上监控。
刚刚他说“多亏了特事局的好心人”。是谁向戚家送去了他的消息？
戚余眼底冷意闪烁，怒火燃烧着他的理智。【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