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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槲寄生真的可以在冬夜开……


    气氛僵持一瞬。


    女人盘腿,斟酌地笑了,“你在担心什么?先不说消息来源的可靠度。就算是真的……还有其他奖项嘛。”


    她往床上一瘫,“可金奖是亚洲品牌能够到的最高奖项了。如果连入围都没有的话,那丢人丢大发了。”


    “看来你预设最坏结果了。”


    “……可能吧。”她翻滚两圈坐起来,“我们这次突破国风寻求中西方融合的决定太大胆了。”


    明婳尝试安抚,“其实拘泥于国风胜算也不一定大。像「钟萃宫」、「华福」这些品牌,和我们一样把传统文化吃透了。很难说谁的创意真的能打败谁。”


    “我们靠花丝镶嵌险胜一次是幸运。很难超越全球珠宝设计大赛上的那条「国风桃夭灼华」了。”


    “可拿东方金银工艺与西方神话传说结合,会不会水土不服?”


    “那你觉得成品怎么样?”


    “必须赞啊!”


    “就是担心老外看不懂。”


    女人弯唇,“文化有差异,但美是世界的。就像昊川说,欧洲珠宝史也是有花丝工艺发展的痕迹的。”


    “古希腊与伊特鲁里亚文明伊始,乔治维多利亚时期巅峰。虽然与国内的风格、造型审美差异大,但在对工艺的追求和创造上,世界大同。”


    “嗯,也对。”


    詹雨佳冷静了些,“我这是待产焦虑症吧?”


    “我看像。”


    “好吧。心平气和。赢就赢输就输,结果阻挡不了「婳丝柔」的独立重组!”


    “就让咱的「槲寄生之吻」在浪漫的巴黎浪漫一把,抵御负能量和所有不好的影响!”


    击掌打气。


    “快去洗吧。”


    “不不,你先睡。”她抵着镜子描摹红唇,“老娘又有兴致了,这就找我那金发碧眼八块腹肌的小帅哥去!”


    “……”巴黎果然一场流动的盛宴。


    慵懒,浪漫和无处安放的荷尔蒙,绽放在这片古老而充满诗意的土地上。


    槲寄生。


    可以在黑暗里发芽。


    在冬天开花。


    传说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侣会终生幸福。


    ……


    在酒店休整平躺一天,冬至当天下午,各参赛团体陆陆续续入场了。


    甄尚奖被誉为珠宝届的奥斯卡。历史悠久,含金量高,以系统的评审体系和严格的评判标准著称。


    颁奖盛会两年一度举办,机会难得,此次云集了海内外著名珠宝设计师,包括设计新锐和学院精英。


    六点,在场嘉宾落座完毕。


    管弦乐团以一曲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奏鸣曲震撼开场。


    悠扬的旋律萦绕在古典和装饰艺术的建筑上空,辉煌壮丽,让人仿佛置身于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中。


    开场完毕,主单元竞赛协会成员进行了一段冗长的接力发言。全英文,纯正的法语口音。齐鸣一头雾水,听一半打瞌睡去了。


    柯昊川和詹雨佳半懂半不懂,偶尔靠身旁人解释才恍然大悟。明婳妥妥文科生,大学主修文物修复,辅修外国语,在校期


    间基本忙得脚不沾地。


    八点,晚会正式进入颁奖仪式。


    评审团由来自不同国家、不同专业背景的权威人士组成,不乏像卡地亚、宝格丽等品牌背后的时尚权威人士。现场按参与奖、设计铜奖、设计银奖、设计金奖、设计铂金奖以及最高奖项MUSEDesignAwards的顺序一一宣布。


    齐鸣醒了。


    詹雨佳和柯昊川不免紧张,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屏幕。


    参与奖,安全下车。


    铜奖,安全下车。


    银奖……


    心咚咚跳起来。


    按胡宁的小道消息,如果金奖掉提的话,最大可能性就是银奖了。


    詹雨佳闭眼深呼吸,手紧紧捏着明婳的手。颁奖人每念出一个获奖者名字,就像刀锋刮过耳膜。


    明婳忍着痛,同样紧张。


    然而只是紧张,却不害怕。因为她已经怕过了。


    以往那些寂静的、大汗淋漓的深夜,她不光身体赤|裸,灵魂也赤裸裸地被人剖析。他告诉自己,不是所有技能是人天生就会的,所以要允许输。


    输了也没关系。


    还有他呢。


    虽然不清楚有他能改变什么,或者指望躲在他身后逃避现实。但总归是安心的。


    他强势塞过来一种叫放肆依赖的感觉,叫人依赖着依赖着便充满信任。


    回想戛然。


    耳麦扩音也于此刻停止。


    银奖开完了,却并没有听到「婳丝柔」的名字。


    詹雨佳脊背往后一瘫,唇缝颤抖地泻出几个字,“FUCK,玩呢!”


    她疼得抽气。


    相对镇定的柯昊川把那只发泄的魔爪拎过来,大力地握在自己手里。同时示意齐鸣把保温杯递过来,“冷静点佳佳。还有金奖没宣布,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和婳婳。”


    然而接下来公布的金奖名单,从第一个念到第六个,只有「钟萃宫」一个中文名,的的确确没有「婳丝柔」。连确定入围的「华福」都被刷了。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柯昊川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屏幕,詹雨佳烦躁地捋了把短发。明婳抠着保温杯的盖子,缓缓垂下眼帘。


    确实输了呀。


    周围掀起狂欢,与角落的没落形成鲜明对比。胡宁于此时转过头来,隔着两排的距离朝她挑眉,“明老板,我在战书里说的如何?”


    “名气与美貌不是实力。这一局还是我们「钟萃宫」赢了。”


    “回国明老板又要上热搜了吧?话题我都替您想好了——#「婳丝柔」爆火后国际竞赛滑铁卢,实力惹非议#怎么样,很有看点吧?”


    手心握了握。


    她抬眸,不卑不亢地对上挑衅者的眼睛,“恭喜。在作品上胡总的确赢了。但在气度上,您输得很彻底。”


    男人脸一黑,张口欲骂,齐鸣一记隔空拳打断他,“姓胡的,你再嘚瑟一个字老子把你牙打掉!”


    他呵了声,转身上台领奖去了。


    “老板,咱走吧?”


    “怪冷的,不必要等到最后。”


    女人知道他是好意。设计铂金奖以及最高奖项MUSEDesignAwards每届被西方人垄断,亚裔基本不可能获此殊荣。


    确实没待下去的必要。


    但……耳边响起那句“加油”。


    为赢加油。为输也加油。


    “等一等吧。”


    她下决定。一如既往是团队的主心骨,“接受惊喜,也接受完败。赢便是胜利的曙光来之不易。输也要知道我们和优秀作品的差距在哪里。”


    詹雨佳张了张口,不说话,算默认了。柯昊川望过来,唇畔牵起一抹笃定的笑,“没错,我们都有勇气白手起家,还怕等到结束么。”


    三个人的手紧紧握一起。


    接下来颁布铂金奖。


    三个西欧品牌一一宣布,场内轮番掀起掌声。掌心的鼓点沉闷地个回荡在荒芜的心田。


    没机会了。


    詹雨佳回身抱住她。


    “婳婳,太踏马刺激了。老娘参加过那么多比赛,头一次奖项挂零呜呜呜。被我师傅知道了不得嘲笑死我?”


    明婳轻拍了拍她的背,怅然地弯了弯唇,“接受吧,我也是。”


    “哇你们这么优秀?我就不是。”齐鸣耸肩,“长那么大只参加过八百米长跑,还是倒数第二名!”


    身旁人扑哧。他松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还好吧?”


    男人摇头,“没事。”


    几人正在互相安慰,已经没心思关注台上还未结束的颁奖典礼了。而此时,主单元竞赛协会会长MrBrown上台宣布最高奖项MUSEDesignAwards的获得者。


    仅一名,无上荣誉。


    基本在大品牌和几个响誉国际的大设计师中内定了。


    然而随着拗口的一串中文念出,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望向角落里那几张年轻的面孔。


    婳……丝柔?


    一个初出茅庐的中国品牌?


    这怎么可能?!


    胡宁鼻子要气歪了!


    而后知后觉的获奖者同样不敢相信,缓慢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婳婳,你掐我一下。”


    詹雨佳愣愣看向大屏幕,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明婳绷不住了,破涕而笑,直接将人抱进怀里,“傻瓜,你没做梦。是我们,是婳丝柔创造了奇迹!”


    齐鸣跳起来欢呼,柯昊川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个女人,也忍不住抱上去。


    三年前……


    不,应该说是四年前了。


    三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天南海北地走到一起。秉承一份坚守,浇灌共同的初心,终于在此时此刻开出花来。


    看吧,神话没说谎。


    槲寄生真的可以在冬夜开花。


    “……我们很高兴能在国际舞台看到这样纯真的作品。”


    MrBrown在起此彼伏的掌声中宣读获奖词,“槲寄生,代表爱、和平与宽恕。法国是一个浪漫的国度,我们期盼「婳丝柔」的「槲寄生之吻」能为每个心怀浪漫和善良的人带来好运、带来爱!MerryChristmas!”


    三人一同走上台,于万众瞩目下接过沉甸甸的奖杯。


    台下的齐鸣咔咔狂拍,公司群瞬间被喜讯刷屏。而明婳一袭宋制衬衫旋裙,温婉低调,操着流利的英语发表获奖感言。她感谢了很多人,主办方、合伙人、蒋昱,还有婳柔坊的小伙伴们。


    最后,她切换中文,在镜头里嫣然一笑,“MerryChristmas。”


    “但我想说,在我的国家,今天是个特殊的节日,冬至。”


    “冬至是一年中最黑暗的时刻,但也是新生和希望的开始[1]。”


    “感谢所有跟我说过‘加油’的人。岁月轻慢,我们静候新春。”


    ……


    繁华落幕。


    剧院外人山人海。


    “下雪了!”


    不知道谁说了句,所有人都仰头往夜空看。雪花先是很轻,如精灵般落到大家发上、肩上和掌心。随后越下越大,纷纷扬扬,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轻盈洁白的雪幕里……


    雪花,霓虹,车水马龙。


    此刻的香榭丽舍大街美到窒息。


    “走吧,过生日去。”


    詹雨佳裹紧大衣,捉一片雪花递过来,“婳婳,第四年了。我们的奖杯是你最好的生日礼物。”


    明婳笑,仰头扫了眼漫天飞雪。眼前逐渐迷离。


    异国他乡,金发碧眼。找不到她想分享喜悦的人。


    “佳佳……”


    “我忽然想给他打个电话。”


    女人鼻头红红的,啊嚏一声。


    “可以啊。”


    “商庭樾还是蒋星野?”


    第62章 想你是不能耽搁的事


    她愣了愣。


    是啊,要分享给谁呢。


    刚刚竟没有一起犹豫。


    “我想想吧。”


    “你们先去。”


    “渣女啊……”詹雨佳摇头唏嘘,“要打快点打,太晚了不安全。我们在前头餐厅等你。”


    三人走了。柯昊川虽然一步三回头,但终究没说什么。隔着纷飞的雪和她轻挥了挥手。


    女人转身,逆着人流迈开脚步。


    不知道去哪,可能是老佛爷百货的圣诞橱窗,可能是被彩灯包围的塞纳河畔,抑或是巍峨熙攘的凯旋门……


    总之,她需要走一走。从28岁走到24岁,四年的光阴,一步一个脚印。有欢笑有泪水,有澎湃有迷茫,每一步的脚踏实地铸就了现在这个成熟的、勇敢的自己。


    成熟的人。


    有勇气面对过去的桎梏。


    停下来,闭上眼睛。


    引领24岁的明婳跨过深渊,一步步走过花坛的拐角。


    同样的冬至夜,大雪纷飞。


    公寓楼下的枯枝丫上挂满彩灯和小红灯笼。斑斓映着白雪一闪一闪,浪漫而充满生机。所以那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并不突兀,反而为宁静的雪夜增添鲜活的色彩。


    是认识那个女孩的。


    同校一年级的学妹。


    不对,应该是三年级。因为自己已经毕业一年了,蒋星野两年。


    还在学校的时候,她便是摄影社团最活泼可爱的新成员。


    很多人约她当模特。


    她却最喜欢蒋星野。


    男人在外是单身的形象,他们谈恋爱只有蒋星南知道。


    所以女孩肆无忌惮地纠缠他。送早饭送礼物,篮球赛给他送水。惹来很多人的起哄和祝福,仿佛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拒绝,无数次。


    换来的是越挫越勇的示爱。


    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她对他的追求渐渐冷却下来。


    蒋星野回来抱着自己,说,真烦啊,好想让大家知道我是有主的人。


    那时的明婳笑,没关系啊,我相信你。你会时刻记住自己是有主的人的。


    他明明答应的好好的。


    可大雪里,重新联系上的两个人正在嬉戏打闹。女孩穿着毛茸茸大衣,戴着粉色爱心保暖耳罩。在镜头里翩翩起舞,热烈而大方地摆出各种POSE。


    而男人唇角飞扬,拿着相机咔咔拍。那一刻,他大概觉得她是他镜头里最出色的模特。


    一不小心脚崴了,蒋星野飞快抱住她。四目相对间,她亲了上去,耐心地吸吮啃咬。男人从怔愣到反客为主,可能只有半分钟的时间。


    拥吻越来越热烈。


    等角落里的外来者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手拉手往公寓楼跑了。


    眼睫几乎被雪粒压弯,眼眶不堪承受变得酸涩。滚烫的泪在眼角聚集掉下来,划过红痣,划过面庞,一颗颗砸到积雪的砖地上。


    其实只要现在上去,是可以阻止一切发生的。


    她告诉自己。


    可她没有自欺欺人。


    心丢了。


    被人掏出来扔在冰天雪地里。


    就这样呆愣地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熟悉的窗。可能等了很久,又或者没多久,灯熄了,连同她眼里的光,霎那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第二天,蒋星野找了过来。


    他大概从门卫大爷那知道自己来过,所以崩溃了。疯了似的跪在她面前道歉、狡辩,说自己错了,是一时糊涂,是精虫上脑。他不爱学妹,从头到尾只爱自己。


    可无论怎么声嘶力竭怎么赌咒发誓,女孩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字——


    分手。


    他不同意,之后几个月开始疯狂伤害自己的身体。不回家也不去上班,窝在公寓喝得酩酊大醉。


    通告赶一半的蒋星南受不了了,强硬地把工作室做活的人拉了来。


    指着地上醉醺醺的、浑身被玻璃划伤的男人哭吼——你想逼死他是么?明知道他身体什么情况,非要和他分手让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么?


    明婳,你有没有心?


    失望的质问伴随一记耳光,所谓的好朋友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所有过错推给她。


    没有心的人在短短时间内失去了爱人和朋友,世界崩塌了。就这样瘫坐在地上,双手捂嘴,失声痛哭。直至眼泪流尽,才重新变成一具提线木偶。替他换衣服,上药,收拾房间………


    最后木然地坐在那里。从白天到黑夜,不吃不喝,眼底死寂一片。


    深夜。


    他醒了。


    一八几的个头佝偻成了茧。从背后抱住她,哭着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再多对不起。


    你和我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说他知道。


    所以会用一生忏悔。


    只要她再给自己机会。


    ……三年。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面庞滑落。两只眼睛空洞无神,透着麻木和妥协。铺天盖地的自弃将她整个人席卷。


    恨自己心软。


    恨自己没有底线。


    可多恨,对他的爱就多浓烈。


    三年之后。


    如果你还爱我,我还爱你。


    星野,我放弃一切跟你走。


    ……


    时光飞驰。


    28岁的明婳睁开眼睛。


    橱窗里高大的圣诞树闪烁着金色的光。街角集市不住传来热红酒和烤栗子的香气。街头艺人手拉风琴哼唱圣诞歌。连脚下的落叶都染上浪漫的雪色……


    圣诞前的巴黎是一首温暖的情诗。


    生活写给她的情诗。


    告诉她要珍惜眼前的一切。


    告诉她要爱自己。


    冬至已至。


    春有归期。


    她不再犹豫,拨通电话。


    ……


    身后响起同频的电话铃声。


    脊背霎那僵住。


    女人缓慢转身,穿越婳柔坊深秋的天井和雨雾,在九千公里外的异国他乡,看到了那个总是矜冷的、温柔深邃的影子。


    她想念的人。


    如神祇降临。


    瞳孔骤然放大,如夜空绽放的烟火。她奔过去,抱住他,脸紧紧埋在他怀里。


    泪如雨下。


    “你是真的吗?”


    温暖的怀抱不住收紧。


    “你说呢?”


    “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你过生日啊。”


    明婳呼吸一滞,“你怎么知道我哪天过生日?”


    他很轻地抚摸她头发。一下下,嗓音温柔似水,“傻子,忘了我看过你身份证了?”


    “芙芙,生日快乐。”


    “……我不快乐!”她呜咽着,发泄地锤他,“你又瞒着我……又想看我出丑……又想我情不自禁对不对?”


    可她分明是欣喜的,捶完就开始心疼他,“混蛋,国内雪下那么大……你怎么坐飞机来的?”


    男人将她的脑袋揪出来。


    “那有什么。”


    “我的机长是山航的。”


    “……”


    泪人破涕。


    他抬手,给她擦眼泪。


    行人来来往往,只是他们是静止的。一切纷扰被隔绝在天外。


    “我赢了。”


    “恩,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二楼,包厢。”


    “……蓄谋已久!”


    他弯唇,说出的话化作一团雾气,“芙芙,我很想你。”


    “想你是不能耽搁的事。”


    心跳加速,似冲动似悸动。


    她环视一圈,拉着人躲到商铺的雨棚下。红白相间的雨棚不算大,将将好遮住一个女人和半个男人。


    橱窗内外都是人。


    可她没管。


    指着窗下悬挂的、被彩灯环绕的花束让他看,“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点头,“你的作品。”


    “槲寄生。”


    “知道它代表什么么?”


    商庭樾“嘶”了声。


    “我想想——”


    慵懒戛然。


    女人垫脚,吻上来。


    轻轻闭上眼睛。


    “商樾樾,我们在一起吧。”


    “不是契约恋爱,不是情人,而是做你的女人,甚至是将来的妻子。”


    “不管你对我的喜欢有多少、我对你的喜欢有多少……也不管这种喜欢能持续多久……总之,在一起吧。”


    “我愿意。”


    塞纳河畔传来汽笛声。


    悠扬深远,穿透天幕和飞扬的雪花,冲荡两颗心的波澜。


    他眸光一颤,下颌绷得紧紧的。缓缓闭上眼皮、又睁开。


    “明婳、”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


    “你、你不会要拒绝我吧?


    黑发红唇,妩媚如妖。


    就这样可怜巴巴地望过来。


    男人操了声,手臂一箍,深深地吻上去。不同于她的蜻蜓点


    水,这个吻热烈而悠长,虔诚而庄重……


    周围接连掀起掌声与喝彩声。


    巴黎是爱之城。


    连鸽子都在拥吻和起舞[1]。


    ……


    “道理我都懂,但商樾樾是谁?”


    “我给你取得爱称。”


    “好听吧?”


    “比冷面阎罗可爱多了。”


    “……”


    “还是芙芙比较可爱。”


    ……


    半小时后,西餐厅。


    服务员给餐桌添了把椅子。


    男人解开一颗扣子坐下来,其余几人目瞪口呆。


    “不好意思……”明婳有些尴尬,“他突然过来了。你们又在等我。干脆一起吃吧?”


    “可以可以。”詹雨佳坏笑,“商老板财大气粗,没想到还爱玩惊喜。那这顿必须您请喽?”


    他提唇,“荣幸。”


    而齐鸣颤巍巍地端来一个杯子,“商总,您……您喝水。”


    “谢谢。”


    “也谢谢大家百忙之中为婳婳过生日。「婳丝柔」荣获国际大奖,了不起。恭喜各位,不虚此行。”


    按氛围,该碰杯了。


    可与来人面对坐的柯昊川绷着脸,似乎没打算给他这个面子。


    气氛一时冷场。


    第63章 以为这次能怀上了


    齐鸣大气不敢出,詹雨佳叹气。


    婳柔坊可能只有季甜甜那个傻子看不出来柯昊川喜欢明婳。


    该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明婳深呼吸,主动提起酒杯,“佳佳,昊川,还有齐鸣。谢谢你们为我过生日。”


    “婳柔坊是我人生重要的组成部分,婳柔坊的每个伙伴都是我生命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今天……”


    她顿了顿,转眸看向男人。眸光温柔缱绻,“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我找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


    “希望你们为我见证。”


    上次问她。


    她说想和他试试。


    这次已经……


    “你确定么?”


    “确定。”毫不犹豫。


    清冷的瞳孔一碎,柯昊川手抖了抖。不禁垂眸苦涩。


    星星真的落了。


    但这次他没让气氛冷太久,于在鸦雀无声中举起酒杯,“好,那祝福你。”


    拿得起,放得下。


    女人嫣然。


    知道他是这样一个清风霁月的人。


    这次终于碰杯了。


    有朋友,有爱人,有事业上的荣誉。冬至的巴黎,是童话里的场景。


    *


    之后的一星期,明婳没想到自己会一直呆在巴黎。


    詹雨佳他们第二天就回国了。可商庭樾不放人,嘴上说要陪她过圣诞。实际搂着人在FourSeasonsHotelGeorgeVParis的8层不分昼夜地睡。


    然而这里确实是美的。


    路易十六风格,坐落巴黎的心脏地带。从房间望出去,可以很清晰地观摩埃菲尔铁塔。


    于是女人真就这样陪着他。脑袋枕在他怀里,静静相拥。


    按时吃饭,偶尔凭窗眺望。绝大多数时间在鲜花的气息里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看日出宁静,日落繁华。


    两人很少睡这么“素”的觉。


    她的生理期一向很准。那天吃完饭回来的时候,他打开门将人一掀,抱着侥幸的心理向下探。


    然而指尖一抹熟悉的触感让他认清现实,“操”了声,气息变得粗重。找不到其他发泄方式,只能掰过她的脸深吻,按着人又顶又挤。


    “真来了……”


    “我以为、”


    明婳以为他在懊恼不能做,没想到他真存了更邪恶的心思——


    “我以为这次能怀上了。”


    真当安全套是摆设?


    羞得人狠狠咬了他两口。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不能做,但彼此情欲正浓。单纯的亲吻解决不了更多,女人主动提出用别的方式帮他。


    不是手,而是……


    男人反应片刻,耳际通红,艰难地开口拒绝。然而架不住温香软玉的天真诱惑,反抗无能地被按坐在沙发上。


    那晚卧室的灯只亮了一盏,窗帘半拉。城市霓虹为一坐一伏的身影镀上一层暧昧的光。


    他愈来愈得趣。


    一手轻晃红酒杯,一手掌控她羸弱的后颈。时而蹙眉,时而轻叹,如不可一世的王,在世界顶级豪华酒店的顶层睥睨巴黎夜景。


    这不单单是生理上的爽。


    精神上更爽得冒烟。


    此刻全身心服务他的人是他爱慕的女人。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庄严的领奖台上口若悬河,如同一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淑女精英。


    几个小时后,同样的装束,却从头到脚散发着浪荡的妖精魅惑。衬衫堆叠腰间,裙子布满褶皱。挽在后脑的头发也垂落下来,如丝滑的缎子,被他揉在掌心爱不释手……


    男人对女人有天生的征服欲。


    想要肉|体、温度和光滑的水。所有可以触摸到的东西[1]。


    她的身体臣服。


    他的精神臣服。


    爱意陷落……


    然而放纵是有代价的。


    地毯太凉,当时不觉得。结果第二天醒了后头昏脑胀。鼻子不透气,嗓子也哑了,肚子疼得要命。可明婳拒绝看医生,吃了止痛药便裹着毯子睡,浑身上下恹恹的。


    所以商庭樾绑了她三天。


    平安夜这晚,她脸色好了点,人也有精神了。于是推开身后火热的墙爬起来,难以置信地做出总结——


    “太无聊了。”


    他笑,“怪谁?”


    “……”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又躺回去,若有所思,“我觉得我挺能睡的了。你怎么也能宅好久不出门?不是你风格。”


    男人缓缓睁眼。


    “好久没休息了。应该说……这五年来都没好好休息过。”


    “托你的福。”


    “这回当放长假了。”


    女人转过身。在旖旎灯光下很认真地打量他。忍不住上手,手指从额角一路向下,划过眼窝、鼻梁和唇珠,最后很珍惜地贴住他脸颊。


    胡渣有点扎手。


    却又很性感。


    “我在想你年轻时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比现在快乐?”


    他脸一黑,“我现在很老?”


    “……更年轻的时候。”


    “比如十九岁、二十岁。”


    他想了想,“飙车,射击,做各种极限运动……日复一日,也不算快乐。”


    “有点中二。”明婳评价,“而且很危险。现在还玩吗?”


    “不玩。”没有犹豫。


    “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我不是一个容易上瘾的人。”


    她很挫败,“你就没有什么少男情窦初开要死要活的时候?很清新很纯洁的那种。”


    男人挑眉,“你确定要我说?”


    “说吧,我不生气。”


    他默了默,突然嗤,“让你失望了,没有。倒是你……”


    “从小到大,一定有不少吧。”


    怎么绕到自己这了。


    她心虚地绕头发,很生硬地把话题转回来,“为什么没有?你以前大概是少年痞帅的类型,应该很受女孩子喜欢的。”


    商庭樾倒是没纠结,抱着人往上坐了坐,“没兴趣。”


    “我的家庭并不像你的家庭那样充满欢声笑语。从我记事开始,是我母亲同时担当父亲和母亲的角色。”


    “她很辛苦。”


    “所以我的观念里,女人结婚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你就一直不结婚?”


    “会吧。”他很诚实,“如果没有遇到你,大概会在合适的时机找个合适的人结了。”


    “我对幸福家庭的定义很模糊,大概娶了谁就会对谁负责。没有爱,但会尽力做一个好爸爸,好丈夫。”


    “真渣。”


    她吐槽,“没有爱你根本做不了一个好爸爸,好丈夫。”


    “所以你是女人。”


    “……”胸口堵着一口气,不吐不快,“那就是说,如果我们将来分手了,你也就这样结婚了?”


    只设想都觉得受不了。


    心眼什么时候变那么小了?


    他轻哂,点烟。


    “明婳,我很明白的告诉你。你是第一个让我有


    性幻想、家庭幻想的女人。所以分手这回事,除非我提,否则你这辈子别想全身而退。”


    “如果哪天我主动跟你分手,那一定是你做了让我十分失望的事。那之后我不会结婚,你也别想结婚。我们一辈子就这么耗着吧!”


    “……”是她天真了。一个精明的商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很纯洁很清新的时刻。


    心头不禁涌起慌张。


    她起身,下床。到玄关抱来一堆酒店送来的节日礼物。有鲜花,有香薰蜡烛,还有各种彩灯和一棵不大不小的圣诞树。


    简单把花插到玻璃瓶子里,又用彩灯和玩偶装扮好圣诞树。灯一开,沙发茶几的一角瞬间被斑斓的光笼罩,氛围感一下子出来了。


    “还有蜡烛。”


    男人提醒。


    她“哦哦”,拿上一只跑回床边,小心翼翼地凑到明灭的猩红处点燃。


    不多时,所有蜡烛都点亮了。像四月繁星,闪烁在卧室的每个角落。


    太美了。


    火舌摇曳栀子花的清香。


    太梦幻了。


    像宫崎骏动画的魔法城堡。


    明婳招呼人过来。


    他过来了,披着睡袍姿态慵懒。接下来的动作却不含糊,一把捞起人放沙发上,斥,“不长记性。”


    女人没功夫跟他争辩,塞了个红苹果给他,“虽然国外过平安夜没有平安果的习俗,但平平安安不能少。”


    “握好。”


    他照做,“然后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


    过节这种事,以前她没时间过,也没心思过。没想到二十八岁了,才开始做这么幼稚的事。


    “就握着……”


    “然后闭上眼睛。”


    “虔诚,丢掉一切杂念。”


    “好了,丢掉了。”


    “……丢掉怎么还回答我!”


    对视扑哧。


    “我们许愿吧。”


    “一人三个。”


    “这么多?”


    “嗯。你先说。”


    “好。”他握住苹果。


    “第一,希望妈妈在天堂快乐。”


    “第二,夺回盛天集团。”


    明婳微讶,忍不住打断。


    “你……你这样说出来了?”


    都不背人么。


    “对你不需要保密。”


    “而且,快了。”说罢缓缓睁开眼睛,“第三最后说。到你了。”


    眼眶不由泛红。


    她深吸了口气,“第一,希望家人和朋友身体健康。”


    “第二,希望婳柔坊越来越好。”


    “第三……”


    苹果被握得更紧。


    “希望商庭樾心想事成。”


    男人眸光狠颤了颤。


    映着烛火和圣诞树的光影,珍重地抱住她,“第三……”


    “希望永远和芙芙在一起。”


    用我之名,以你为愿。


    唯物主义者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希望神明永在,一念永恒。


    ……


    平安夜后,她身体好多了,可算在回国前体验了把度假的悠闲。


    听歌剧坐轮渡,喝咖啡逛公园,或者打卡各种美食店。不急着去发现,也不担心时间不够用,更不担心谁的电话会在下一秒响起。


    就这样手牵着手,自由而松弛地徜徉在巴黎的大街小巷——这是座沐浴在光影里的梦幻之城。


    然而人终究要从梦幻走入现实的。


    元旦前,两人回国了。


    来不及卿卿我我,一瞬切换工作状态。作为各自事业的主心骨,他们“放纵”的这一周积攒了很多活。


    首先是「婳丝柔」获国际甄尚奖最高奖的消息传回国内,在@明婳全国粉丝后援会的大力宣传下,意外被很多时尚媒体的转载。


    称这项荣誉含金量不俗,算得上为国争光了。「婳丝柔」的品牌实力继发布会后得到业内人士更广泛的认可。


    借着这股东风,林易组织詹雨佳和柯昊川为面试官,也是抓紧推进了珠宝设计师的招聘工作。两轮面试下来,人员基本确定,就等老板回来拍板。


    明婳翻拟录用简历的时候,还真看到了齐璨的。自己没有着意关照,她靠实力拼了进来。有两把刷子。


    综合评估下来,最终录用人员四名。售宝坊三楼单独辟出了办公间,早早装修好了。


    offer一发,新人随时办公。


    于是元旦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婳柔坊迎来一次隆重的“迎新大会”。


    不出意外,齐璨是其中最跳脱的那个。一身香奈儿套装,ysl高跟鞋。半扎丸子头俏皮可爱。


    更夸张的是她的座驾和司机,很骚包的红色迈凯伦和更骚包的盛祁泽。宛若老父亲送闺女上学般、殷勤的给人送到会场门口。


    柯昊川路过,眼皮不抬地绕开人。


    下一秒,胳膊被抓住了。


    “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第64章 在试图瞒着我什么


    “不想回。”


    “也没有必要回。”


    “另外……”男人冷若冰霜。


    “盛总您话太多了。”


    他气笑了,“你用这么防备我。你很有趣,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


    “齐璨,我未婚妻。她以后是婳柔坊的一员了,还请柯首席多多关照。”


    “恭喜。会的。”


    主人依旧言简意赅,“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交朋友。”


    “放、手。”


    盛祁泽眸光深了深。


    “你这么讨厌我?”


    “是。”他直言不讳。


    冷冷看过来,目光不闪不避,“迎新大会是内部会议,外人不便进入。盛总如果没事的话,请立刻离开。”


    廊下静得出奇。花窗内的人潮喧嚷纷杂仿佛来自天外,只有庭院来回肆虐的寒风是真实的。


    男人缓缓松开手。很清楚地观察到他冷白的手腕被捏出几缕红。红与青交错,触目惊心。


    心竟然有点痛。


    自己到底怎么了?


    迎新大会落幕,新阶段的婳柔坊迈向正轨。一切井然有序。


    明婳也开始着手市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工作,从早到晚,商庭樾车接车送。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


    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如一对普通的、对生活充满热情的新婚小夫妻。朝九晚五,体验简简单单的人间烟火气。


    可明婳如今也算半公众人物,为了杜绝八卦纷扰,他特意换了辆车。黑色古斯特,自认为低调许多。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的踪迹还是叫人发现了。


    首先是蒋昱。


    蒋昱虽然把主持修复的重任交给徒弟,却也没当甩手掌柜。


    前一星期,他每天都出席例会。嘴上说明婳经验浅给她把关,实际就是给她树威望来的。


    毕竟修复团队里除了她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其余均是四五十岁的行业翘楚。巧就巧在这尊宋代公主冠饰是花丝镶嵌工艺,才叫她有机会重操旧业。


    大学,她跟随蒋昱走访一线。期间辗转全国各大博物院博物馆,学习到许多花丝镶嵌修复技巧。得益于此,她的毕设作业以全年级专业第一通过答辩并公开展览。


    这天傍晚,针对修复难点答疑的研讨会结束。许多戴工牌穿白大褂的参与人员涌出办公楼,互相招呼分手。


    人群最后,明婳和蒋昱还在沉浸讨论,走出闸门才发现车在老地方等着了。意识到忘记告诉他晚点来或者干脆不要来,她有些心虚地加快脚步。


    “……那什么,师傅,你说的我明白了。不早了,我叫车送您回家。”


    谁知蒋昱不吃这套,拎着衣领将人提溜回来,“别装了!男朋友的车吧?”


    “早听你爸妈说你交男朋友了。博物馆的小张也和我说每天都有人来接你。怎么,今天都撵一起了,还不让师傅见见?”


    “我……”晴天霹雳。


    这时,古斯特里的人出来了。深西装,灰大衣,二八侧分一丝不苟。


    他想必是看到了人。蒋昱对明婳来说像第二个父亲,他作为晚辈,没道理不露面打招呼。


    踩着晚霞的余晖,他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扣上扣子,低头颔首。


    “蒋大师,久仰。”


    “小辈商庭樾。”


    “小伙子比你懂事。”


    老人先是开玩笑,随后


    从上到下悉心打量。此时虽然天色已晚,但身形轮廓还是看得清的,“不错不错,一表人才。和我们婳婳很般配。”


    他伸出手,笑目慈祥。


    “小商啊,你好。”


    男人双手回握。


    “一直听婳婳提起您,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拜谒。万望见谅。”


    “是婳婳不好。”


    他假意嗔怪,“这样好的男朋友该早带给师傅见见的。以后多来坐。我拿你当女婿。看看这身条、个头,比我家星野还高点、壮点。”


    气氛一滞。


    女人脸刷地白了。


    星野……星南。


    蒋星野,蒋星南。


    呵,这就是她前男友的名字么。


    商庭樾眸色一深,下意识咬紧犬齿,“是。不知是否有幸请您吃个饭?”


    依旧礼貌,不动声色。


    “不不。”蒋昱摇头,“你们师母做好饭了,在家等我呢。”


    “你们忙去,啊。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明婳回过神,“师傅、”


    “我们送您。”


    “不用送。”他摆手,笑呵呵地戴上毛线帽,“我骑车来的。喏,不在那么。习惯了,环保,还锻炼身体。”


    “走了。”老人骑着二八大杠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暮色寒气里。


    “走吧,去哪吃?”


    他恍若无事。


    明婳垂眸系安全带,系了几次都没成功,手抖了又抖,“……回去吧。”


    一路无话。


    到家换了衣服,两人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明婳不怎么会做饭,以前一个人最常做的是下面条。


    后来发现男人会做饭,他解释说是留学期间学的。外国食物没滋味,他又不喜欢家里有阿姨来来往往。干脆自己买菜谱研究。


    抱着试试的态度尝了尝,她眼睛一亮,立刻买齐锅碗瓢盆,还专门为他配了个粉白相间的“猛男”围裙。


    之后有时间他便亲自下厨,而自己不好意思躲懒,帮忙打辅助,例如洗菜,择菜什么的。厨房烟火气息重,在方寸之间共同完成一桌美食……很新鲜的体验感,他们都喜欢。


    可此刻……


    女人偷偷瞄了眼他锋利的五官,心忽然掀起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仿佛要失去什么似的。


    “商庭樾……”


    她鼓足勇气想打破沉寂。可他夹来一块糖醋排骨,轻描淡写地打断她。


    “先吃饭。”


    食不下咽。


    吃完他刷碗去了。明婳凝视厨房的光亮发了一会呆,末了起身往浴室走。


    出来时他在沙发上开视频会议,抽空抬眸,眼神示意她先睡。


    吃完就睡……


    怎可能睡得着。


    她看了会书,又随便找了个泡沫剧刷,刷着刷着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的身躯被人从身后抱住。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向后看,“你……好了?”


    男人洗过了澡,额发垂落还带着点湿意。闻言恩了声,低醇沙哑。冰凉急促的吻绵绵密密地落到脖颈,锁骨。手同时下探。


    明婳迟钝,慢慢乱了喘息,“你真的想做?”他用行动回答,三下五除二褪了她的睡裙,“为什么不做?”


    开始的不算温柔。她抽了口气,指尖深陷他隆起的背脊。


    尽力包容他后,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又不配合了,断断续续地呜咽,“你……你没戴。”


    这两天不是安全期。


    他嗤,愈发大开大合。同时堵住红唇,放肆热吻。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每个毛孔。想反抗,无能无力,逐渐意乱情迷……


    最后关头,他没有隐忍。女人被烫得颤栗,几乎丧失神智。缓了许久才意识到他刚才似乎说了一句话。


    “怀了就生下来。”


    “我们结婚。”


    呵,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男人是不是都认为结婚、生孩子是件很简单的事。所以肆无忌惮地用力气压制女人,发泄占领,像动物完成标记。


    没有任何犹豫,她撑着力气爬起来。裹上睡袍,步伐缓慢却坚定地走进浴室。


    ……


    再出来,他穿好了衣服,准确说只是套上了睡裤。上身赤裸,慵懒地倚靠床头,布满暧昧痕迹。


    在往上,嘴里咬了根烟,但没点燃。自从常住婳柔坊,主人就给定下了不许在室内抽烟的规矩。


    寄人篱下,只能遵从。


    当然没人逼他寄人篱下。


    知海听墅舒适宽敞,却太远。她表达过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通勤上。他妥协了,陪她住在婳柔坊,甚至洗手做汤羹——有关她的一切,自己丧失一切掌控感。


    如果一直在巴黎该多好。


    只有他和她。


    如果有个孩子。


    就更好了。


    将是一生的牵绊。


    “他叫蒋星野。”


    没有丝毫疑问的陈述句。


    明婳躺好,翻身。


    “是。”她声音哑得像纸,“我不知道你介意什么。总之现在是我们在一起了。我和你在一起,就不会想着其他人。如果你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


    “就没什么可说了。”


    一声极淡的嗤笑。


    “不是我不给你信任。”


    “是你不坦诚。”


    “明婳,你在试图瞒着我什么。”


    胸口闷得慌,呼吸不畅。她反复松开握紧手心,想说什么,最终一个字没说出口。


    说什么呢?


    说他和蒋星野的那丁点相似?


    她自己都搞不明白。


    到底有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说了……想查就查吧。”


    豁出去的疲倦,“我睡了。”


    第一回两人没抱在一起睡。


    ……


    第二天商庭樾很早到办公室。乔昂来汇报工作时,差点被满屋充斥的烟味呛死。


    “BOOS你有什么心事么?再抽烟雾警报器就该响了。”


    他脸沉得能滴水。默了默,突然问,“什么情况下,一个女人会对她的前任念念不忘?”


    来人吸气,半晌斟酌用词,“曾经很爱很爱呗?就像洛小姐对您这样。”


    这个把月来,她万般纠缠。男人是躲了个干净,留自己应付吃苦受罪。


    “是……”


    “是明老板她?”


    一道犀利的寒光射过来。


    他缩缩脖子,“其实也有特殊情况。绝对多数女人看前任就看自己的黑历史。明老板对您多好啊,她肯定不会有二心的。您别——”


    “好的我闭嘴。”


    半截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去查一个叫、”


    叫啥?说啊。


    电容笔都拿出来了。


    “算了。”


    打脸来的轻短沙哑,还带着一丝凉凉的自嘲,“没意思。卢建国同意了?”


    “啊……是。”乔昂险些没跟上思路,迟了一拍将文件摊到他面前,“这是启星非公开增发的股份认购合同。”


    ……


    之后几天,男人没去婳柔坊。对于这种等同冷战的“消极怠工”,明婳稳定接受。或许他们都该好好冷静冷静。


    文物修复工作进入关键阶段,她很忙,除了睡觉时间基本泡在博物馆。连商庭樾洛晴天共进晚餐被拍的八卦都没询问。


    她以为自己可以给予对方信任。


    可那天下午,做活的时候,她竟然没拿稳粘活镊子。


    金属掉在地上,发出闷响,前辈们目瞪口呆。她捡起来,说对不起。然后花十分钟的时候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再出来,恍若无事……


    周五,冠饰主体的修复工作告一段落。女人换好衣服出来,一路跟小张对接下周工作,走出办公楼才得空开机。


    一瞬卡顿,几十条信息提醒同时涌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她就近打开季甜甜的:


    【婳姐!你还在博物馆吗?】


    【别走大门别走大门!】


    【你和商总被拍了!】


    第65章 我是强盗,你就是压寨夫……


    拍到?心咯噔一下。


    拍到什么了?


    没等她翻看具体的图文,博物馆外突然冲出一群蹲点的记者。


    拿麦克风的,扛摄像机的,团团围住她,如蝗虫过境。


    她险些被挤倒。


    “明老板,就网友分享您在巴黎和一男子的亲吻照,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承认是本人吗?”


    ……


    “明老板,热搜说您恋情曝光。请问图片上的人是您男朋友么?”


    ……


    “「婳丝柔」回国的各项表彰会您都缺席,请问是和男朋友在巴黎度假吗?说说吧说说吧!”


    七嘴八舌。


    闪光灯澎湃而刺眼。


    她缓慢脱掉白大褂,摘掉胸牌。末了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抱歉各位,我刚结束工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


    们这样你一句我一句,问不出什么。”


    意外镇定。


    “明老板,请看。”最前头的记者给她分享一连串照片,“有留学生在巴黎偶遇你,拍下了你在香榭舍利大街与一男子接吻的照片。”


    “结合甄尚奖颁奖礼流出的现场照片,网友确定此人就是你。请问您现在是恋爱状态么?”


    大雪,橱窗和槲寄生。


    还有窗前相拥接吻的男女。


    她眉眼落了落,心头不禁涌起悲凉。原来娱乐圈的八卦真不是空穴来风。


    照片为证,还怎么否认呢?


    总不能说是炮友,或丈夫吧。


    还好,男人的脸没拍清楚。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是我和我男朋友。多谢大家关心。”


    “不过我并不是娱乐圈艺人,我和我的私生活没有任何讨论价值。还请散了吧。这里是博物馆,不适合吵闹。请大家尊重公职人员。”


    说完欲走。


    可乌泱泱的人堆丝毫不让,把人拦得死死的,“多说两句吧明老板!网友都在猜测您男朋友是什么身份?能给我们透露点信息么?”


    ……


    “明老板和男朋友有结婚意向么?”


    ……


    “请问对方是婳柔坊的柯昊川柯首席么?”


    ……


    寸步难行。


    “让开。”她真有些生气了。


    可好不容易逮到真人的记者哪那么容易满足,对着人咔咔拍。最好能拍到黑脸,那又是新一轮的话题度。


    僵持之际。


    马路对面冲过来一群保镖。统一黑西装黑墨镜,跟**似的,拨开人群就将明婳带出来。


    “明小姐别怕。”


    领头的女保镖小声在耳畔道,“我是商总的人,请放心跟我们走。”


    一路兵荒马乱。


    车门关闭前,丧尸群体还在疯狂拍窗户。有问题!大八卦啊!都传明老板背后有大金主,这不现成的铁证!


    跟车十米远。直到拐过弯,车屁股后才彻底干净。


    车厢很静。


    乔昂在前头开车,副驾驶坐着刚才那女保镖。而几天不见的人与她保持一拳距离,眼睛微阖,似在闭目养神。


    “明老板您受惊了。”乔昂面对这种氛围已然游刃有余,“这次事情是意外发酵的。我们刚刚得知。”


    “BOSS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这些八卦记者鼻子比狗都灵,还是慢了一步。不过舆论基本控制住了。”


    爆火的美女传承人被拍到恋情,还一反低调性格在巴黎街头拥吻——


    只看照片,唯美而充满张力,简直太般配了。全网祝福的声量要大过质疑的声量。


    老婆简直爱情事业双丰收有木有?!旗下品牌打破纪录获大奖,纯英文致辞solo全场闪耀巴黎。


    下场秒变小女生与男朋友腻歪,在浪漫之都大方表达爱,一帧一画电影质感。还有那位传说中的金主,只看背影和侧脸就知道是大大大帅哥。又帅又有钱,还专门飞到巴黎见证女朋友最辉煌的时刻……


    什么金主啊,这分明是真爱!


    #明婳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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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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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上新闻。”


    “可以么?”她语气艰涩。


    司机愣了下,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装高冷的男人,半晌“自作主张”,“可以可以。您放心,我等下就联系处理。”


    女人松了口气,“谢谢。”


    “麻烦送我回婳柔坊。”


    “额,那什么……我们现在在往知海听墅走。婳柔坊目前不安全,很多记者盯梢。建议您缓两天回去。”


    说罢提速。


    她脸冷了冷,“这不是建议。”


    “——停车。”


    气氛持续走低。


    前头两人大气不敢喘。


    乖乖,你们吵架归吵架。


    别牵连无辜人嘛!


    终于,一直沉默的人睁开眼睛。寒眸扫了眼窗外暮色,“靠边,停车。”


    “……啥?”


    “停车。”


    嗓音愈发冰冷。


    古斯特缓缓停至路边,如黑夜蛰伏的兽。明婳缓了口气,立刻拉车门。可下一秒,手腕被攥住了。


    “你们俩下车。可以下班了。”


    不看她,却用了十足的力气。


    求之不得。


    前排换人只花了半分钟时间。


    车门上锁。他松开手,靠过来,强制地为她系上安全带。接着一脚油门飞出去,古斯特发出轰鸣,极速飞驰在蜿蜒的柏油路上。


    漂移,碰撞,失控。


    无数个瞬间,女人觉得他想和自己同归于尽。直至到达知海听墅被抱回房间,她仍没缓过劲来,双唇颤抖,脸色惨白惨白的。


    “怕么?”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失去。”


    她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脸被打偏,眸底颤动发红。


    他没动,保持单膝着地的姿势,许久嗤了声,似讥讽似自嘲,“我宁愿你打我,骂我。这证明你心里是有一点点在乎我的。”


    “如果刚我们一起死了。”


    “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疯子……混蛋……”


    明婳控制不住地发抖,痛哭,用尽浑身力气打他锤他。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为男人哭了。不会心跳加速,不会患得患失。同意在一起,无非经营一段平凡健康的恋爱关系——


    可他不允许,他给予自己像狂兽像烈焰的爱,要么山崩地裂要么血肉模糊。没有退路。


    如果刚一起死了。


    是没什么遗憾了。


    “我们别吵了好不好?你别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她自弃一般地抱住他,“我们在一起了啊……你怎么能说不理就不理我呢?怎么能像刚才那样吓我呢?我那么喜欢你,你一点点都看不到……是吗?”


    男人眸光狠狠一颤,手臂逐渐收紧,“真的喜欢我?”


    “傻瓜……”她哭得稀里哗啦,“我们在槲寄生下接吻了啊。”


    “亲吻封闭了我们的誓言,交换了我们的灵魂。”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在一起。


    没有比这还动听的情话了。


    商庭樾掏出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跟我手上的是一对。是我母亲当年订婚的时候,外婆送的。”


    “母亲弥留之际,什么都没要。唯独向我父亲要回了这对婚戒。因为它寓意着情誓永恒,只有你和我。”


    “她没得到。就送给了我。”


    “希望我能做到。”


    女人怔住。


    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泪光。


    “芙芙,你愿意么?”


    心砰砰砰地跳。


    一股强烈的眷恋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口,想说两个字。可一个字没来得及说,那枚戒指就戴到自己中指上了。


    “不愿意也晚了。”


    他孩子气地嘟囔,随后把自己的那枚取下来,也换到中指上。


    她破涕,“哪有你这样求婚的?”


    “强盗啊?”


    他起身,一把打横抱起她,“我是强盗,你就是压寨夫人。”


    “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思念喷涌。


    ……


    结束时,万籁俱寂。明婳舒展在他炙热的包围里。


    “「婳丝柔」即将独立,后续开展线下线上门店的事情很多。”


    “我们的事不急办,好吗?”


    男人餍足了,脾气好得很。


    “恩。听你的。”


    边说边摩挲那片芙蓉花,“但孩子若是等不及了,我也没办法。”


    “去你的。”她脸通红。


    “这个更不急。”


    “我们被拍到了……”


    “其实认识你的,都能看出那


    是你吧。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其实她是担心的。


    譬如洛晴天……


    譬如蒋星南……


    他波澜不兴,“对我没妨碍。倒是你,以后出行时刻注意安全。”


    “今天车上的女保镖叫薄今。以后我不在,她会保护你。”


    “哦。”


    “睡吧。”


    “你呢?”


    “我看着你睡。”


    心动万千。更深地往他怀里钻,“商先生,好喜欢你呀。”


    男人弯唇,想说什么。她上手捂住,“什么都别说,晚安。”


    *


    周末两天,难得休息的两人关掉一切通讯方式,在知海听墅度了个假。


    安心,恬静。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外界的腥风血雨。


    苏亦真首当其冲受害。


    《灿烂与荒诞》的女主何小穗消失一天,第二天重返片场,状态极差。


    蒋星南更夸张,听郭鹏飞说她不知发什么神经,候场时把休息室的东西全砸了,然后人就不见了。查航班才知道,她买了从兰州飞申市的机票。


    要出事。


    洛晴天好安抚,可蒋星南就是颗定时炸弹,炸飞全世界都不后悔的主儿。


    于是团队能管事的都被下了死命令。务必在她下飞机时把人擒住,再一刻不停地送回片场。


    然而一天过去了,她根本没出现在机场各个出口。


    拍了个悬疑剧。


    真跟大家玩起心眼来了。


    深夜穿梭隧道的高铁上。女人帽子围巾口罩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愤恨,不甘,绝望……


    所有情绪堆积在瞳孔里,化为眼泪,一颗颗砸在屏幕上。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蒋星南所有珍视的东西都要被那个女人夺走!


    父亲,哥哥,爱人……


    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分享链接,留在微信。此刻在加勒穆恩机场候机的人应该收到了吧。


    【哥,你还是晚了一步。】


    【我等不了你了。】


    第66章 这个人跟我哥长得真像……


    飞机滑行的前一刻,蒋星野点开链接。瞳孔骤然紧缩,手抖着,将图片不住放大。


    无法再骗自己。


    第一眼的熟稔,到最终的确认。他心心念念的女孩真的有了别人。


    一股莫大的、被其他雄性侵占领地的愤怒感席卷理智。仿佛回到元旦前收到她短信的那一刻——


    【星野,我不想爱你了。不必遗憾,极光周而复始,你总会相逢陪你看的人。而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会代替你,永远陪伴我。】


    温婉的决绝。


    和当初提分手时一样。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打电话跟主编说要中断追系列的供稿进度,总之翻来覆去一个主题:他要回国。


    态度十分坚定。


    因为他确信明婳不会不爱他,除非她身边有了别人。


    槲寄生……企盼永恒么?


    可它杀死了光明神。


    ……


    周一,盛天娱乐。


    盛祁泽一大早就堵在办公室门口了。商庭樾和乔昂一前一后穿越总经办,看到人波澜不兴,自然而然地绕开他,“还知道来上班?齐璨不烦你了?”


    “她现在比我忙。”


    男人一屁股坐下,“婳柔坊好像要搞大动作,天天加班夜以继日的。”


    “哎呀谈什么女人啊。说正事,一大早的新闻我看到了。盛天集团VTO汽车一夜爆雷,资金链断裂,或将面临解散风险……”


    “够意外哈,是不是你做的?”


    他眼皮一抬,“意外吗?新能源汽车市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高度依赖融资。企业的利润空间本来就很小。”


    “如今市场环境不稳定,VTO即使背靠盛天也难以获得足够的资金维持运营。没有新融资注入,汽车在供应链支付上难上加难,解散是损失最小的做法。”


    盛祁泽眯了眯眼,“新能源行业水深我知道。汽车制造产业链的管理能力又是商芮粼那草包没有的。不过你老爹可不是吃素的。”


    “VTO爆雷这事从事发到曝光毫不拖泥带水,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要说这背后没有你小子捣鬼……”


    “我才不信。”


    乔昂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千年狐狸不玩聊斋。”


    商庭樾慵懒挽了挽袖口,“不过是放风智能驾驶技术是未来发展的大趋势。商芮粼太贪,挖人持续加大对智能驾驶技术的迭代研发,给资金流带来极大的负担。”


    “可他赌输了。”


    “VTO近几款车型的销量远低于预期。收入不足以支撑运营。”


    “那你爹不救他?”


    男人嗤,“怎么救?这些年他溢价投资了汽车、足球俱乐部、旅游、矿泉水各个产业,基本打水漂。”


    “拆东墙补西墙,盛天……”


    “早已捉襟见肘。”


    “造孽啊!”


    “以眼还眼。那么关注我的私生活,希望他有所收获。”


    来人忽然笑,“那简单啊。《灿烂与荒诞》即将杀青,洛晴天怕要一天三趟地找你了吧?话说你和明老板那事她应该知道了,没和你闹?”


    商庭樾签好文件递给乔昂,示意他出去。等门关上了才道,“你车接车送陪齐璨上班,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不会以为你变十好男友了吧。”


    “……还是不是哥们了?”


    “是哥们,劝你就得听。”


    “靠。”盛祁泽嘟囔,“怎么跟娘们似的唠唠叨叨的!劳资就是心乱,还不带我考虑考虑?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人家和明老板关系匪浅朝夕相处。”


    “现在和她关系匪浅朝夕相处的人是我。”男人丝毫不惧,“我不需要嫉妒任何人。”


    他呕了声,“你就秀吧。秀恩爱死的快,早晚被人甩!”


    ……


    不出所料,午饭时间,商庭樾收到父亲商徽邀请他共进午餐的讯息。


    福聚德,12:30,他姗姗来迟。


    “父亲。”


    商徽已过六十,促眉鹰钩鼻,长相并不让人十分亲近。如今鬓角微白,削弱了性格里的阴郁精明,反而表现出几分英雄迟暮的慈祥感。


    “来了。快坐。”


    男人解开扣子,自然而然坐在三角的顶点。此刻偌大的包厢只有三个人。


    “你一直忙。咱们父子三人好久没一起吃饭聊天了。芮粼啊,给你大哥倒酒。”


    商芮粼黑着脸,不情愿地提着醒酒器过来。


    “大哥好口福。父亲珍藏的罗曼尼康帝,今天特意让管家从酒窖里找出来的。说你只喝这个牌子的酒。”


    商庭樾笑了,轻轻摇晃酒杯,“有心了。VTO一早爆雷,难得父亲和弟弟还有心思惦记我爱喝什么酒。”


    “不过很遗憾。我今天自己开车来的。最近跟着我的狗仔多,带司机容易被拍。”


    “父亲应该不想明天有谣言说盛天集团股价暴跌、商家父子聚餐疑似深入讨论公司控制权变更的问题吧。”


    “所以酒,不喝。”


    “但话可以直说。”


    商芮粼操了声,起身将凳子踹飞两米远。走出去,摔上门,气势汹汹的。


    商徽还算镇定,很快恢复脸色,自顾自闷下一口酒道,“庭樾,我知道你恨我,恨你刘阿姨,也恨芮粼。可能我再解释一万遍,你也不相信你妈妈的死和我们没关系。”


    “但盛天集团是无辜的。”


    “它是商家祖祖辈辈的心血,也是你妈妈的心血。我相信你不愿意看到它落入别人手里。”


    “VTO引发的连锁反应比我预料的大,你大伯他们肯定会借此事在董事会上发难。我希望咱们父子对外释出和解信号,这样我们才有足够的底气驳回他们对芮粼的问责。”


    “……我们?”


    男人很惊奇地反问,“我想从我同意接手盛天娱乐开始,我和父亲就你是你,我是我了。没有我们之说。”


    “想要保商芮


    粼,你过不了临时股东大会那关。除非……”


    他顿了顿,“能为VTO引进一位真正的白衣骑士。”


    商徽哂笑,“国产新能源汽车已经进入淘汰赛阶段,近半数车企利润大幅下滑。不会有公司愿意收购一个面临破产清算的汽车品牌。”


    “的确。如果是那么轻易的事,我就不会带着条件来了。”


    桌对面的老人眯了眯眼,“是谁?”


    “飞越。”


    “飞越?”


    如今新能源行业数一数二的大品牌。旗下已有多个品牌汽车,存在投资重复的情况。前不久刚刚推动两个嫡系品牌的合并,收敛扩张态势。如今怎么会突然大动干戈向VTO输血?


    “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他很诚实,“当然,如果换盛天其他任何一个人谈的话,只有三成。因为秦氏是飞越的大股东。”


    一瞬了然。商徽沉默,许久点了根烟,“说说你的条件。”


    “父亲持盛天集团2%的股份。”


    包厢气氛僵持。


    “庭樾,你想逼宫?”


    商庭樾慵懒地往后一靠,“父亲多心了。是您教导我为商者无利不图。不能我付出了,却没有相应的回报吧。”


    “VTO爆雷不单单是资金危机,还是集团与消费者之间的信任危机。品牌一旦倒闭,那车辆后续使用、系统升级、维修保养的问题,会持续攻击集团股价。如果父亲不想集团股价一跌再跌的话,就需尽快考虑了。”


    说完起身,扣上扣子。


    “慢用。”


    商芮粼踩着他走的点回来,脸色并不像刚才那般气急败坏。


    “爸,怎么说?”


    “他可以运作飞越收购VTO,条件是我手里2%的股份。”


    “操,真他妈贪。”


    “我们不能同意。他手里已经有盛天16%的股份了。你21%,我3%,我妈7%。如果再给他2%,他就占集团快三分之一的股份了!那么一旦和其他股东交易成功,您的位置不保啊!”


    “我不知道吗?!”商徽重重拍了下桌子,“还不都是你不争气?股价持续暴跌,再不解决VTO的问题,你一样过不了董事会那关!”


    “大不了我不做这个总经理了!”男人咆哮,“再怎么不能让飞越掺和进来!爸,80亿的财务窟窿啊,他飞越凭什么出钱补?这里一定有坑!你别忘了飞越背后是秦氏!”


    “那你说怎么办!”


    “破产,清算?”


    气氛一滞。


    他突然笑了。歪着嘴,得意洋洋,“爸,不是只有飞越愿意入局。”


    “商庭樾这回自信过头了。”


    “那还有谁?”


    “启、星。”


    “刚刚接到的消息。”商芮粼悠闲地倒了杯酒,“卢建国有意向收购VTO。”


    “那老东西……”


    “他怎么会?”


    “启星高管涉嫌经济犯罪被警方带走调查,我多方打听到这其实是卢建国自导自演的戏码。涉罪人员是他的敌对势力,他急于清算元老完成产业结构转型。收购VTO是正得其所。”


    “爸,智能驾驶技术是未来发展的大趋势。即使我赌输了,依然可以很自信地说出这句话。”


    “可卢家和盛家是世交。”


    男人“呵”了声,“表象罢了。我开始也不喜欢卢建国那个人,后来合作觉得他还是挺识相的。”


    “他不讲情谊只讲利益。何况申市豪门本来就看不上他一个做红灯产业发家的暴发户。”


    良久思索。


    “好。我亲自去谈。”


    “那商庭樾?”


    “母狼喂大的狼崽子具有先天性的捕猎行为。”


    商徽掐烟,“是时候断他利爪了。”


    ……


    傍晚。


    司机把车开过来交接,忙完一天工作的人预备去接明婳。


    车子发动刚开出四五米,一旁突然窜出个人影,双臂舒展死死挡在车前。


    蒋星南?


    他眯了眯眼,及时刹车。暗处的保镖立刻冲上去。


    可她显然有备而来,举着手机大喊大叫,“都别动,我一按直播就开始了。我没有想怎样,只是想和商总说几句话。”


    “关于明婳的。”


    “商总没兴趣么?”


    男人默了默,下车。于夕阳余晖里逐渐靠近,保镖纷纷后退至车旁。


    她笑了,理理头发,雀跃地走完剩下一步,“你还是下来了。我是该嫉妒你如此在乎明婳,还是高兴我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商庭樾掀了掀眼皮。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


    “对。”女人抑制不住激动,“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知道公司艺人不应该喜欢你,可我控制不住。哪怕明天被封杀,我也要把这份心意告诉你。”


    “商庭樾,你接受我好不好?我会比洛晴天爱你,会比明婳爱你,会比所有人爱你。我没有谈过恋爱,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完整的!只有我配得上你的完美!她们都是贱人!”


    他似乎听了个笑话。


    “我控制你的手机只需要三秒钟的时间。真以为能威胁到我?”


    说完就走。


    “你知道蒋星野是谁么?”


    忽如平静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脊背一顿。


    “他是我哥哥。”


    “明婳曾经很爱很爱的男朋友。”


    手心渐而握拳。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了。可听到“很爱很爱”四个具象的字后,心头控制不住涌起一阵接一阵的闷痛感。


    自己确实能想象。


    她是如何真心地爱过那个人。


    “那又如何。”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


    蒋星南缓缓上前。唇畔笑意癫狂而冷艳,“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部戏的庆功会上。你帮了我。帮完就走了。”


    “当时我就想。”


    “这个人跟我哥长的真像。”


    “尤其是背影。”


    “还有这双漂亮的眼睛。”


    第67章 一场舒爽到骨子里的博弈……


    时间静止几秒,耳畔嗡嗡响。


    就像被抛进无边的冰冷深海里,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可她还在继续。


    “我哥是个摄影师,热爱自由,全世界各地跑。明婳大概接受不了爱的人无法为她停留,所以选择与他分手。”


    “两人在一起三年,我是唯一一个见证他们有多恩爱的那个人。一起上下课……门禁后偷偷溜出去给我哥过生日……明明怕高却陪我哥去坐国内最高的摩天轮……七夕我哥终于告白了,两人在夏威夷的海边相拥亲吻。”


    “我想不到她放手的理由。后来看到你出现在她身边后,我更确信了。她只是找了个更成熟的他罢了。”


    “现在……你应该明白她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了吧。”


    紧握的指节已经有些发白了。


    双眸空洞洞的,余晖的阴霾落入眼底,泛不起丝毫生机。


    为什么?


    因为像?


    会这么可笑么。


    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见第一面就能接受上床。


    为什么大晚上说想他。


    为什么檀园那晚突然失态,哭着和自己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一切有迹可循。


    是自己自作多情,一次又一次骗自己。在她玩够的许多时候争取纠缠,上赶着成为一个暂排苦思的工具。


    半年的契约恋人。


    呵。


    原来更不堪。


    他不想去想那两个字。


    蒋星南将他煞白的脸看在眼里,心疼,情不自禁地抱上去。


    “你不要喜欢她了。爱我吧,我会全心全意爱你!她不配,她不配啊!”


    “她配不配不需要你评判。”他哑着嗓音,生硬地扯开她。


    “蒋星南,无论真假,我不想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这番话。”


    “哈


    ……哈哈哈……“她没反抗,在寒风中笑得凄凉,“你想装不知道?”


    “不可能的。”


    “商庭樾,我哥他……”


    “要回来了。”


    ……


    男人不知道怎么把古斯特开到博物馆门口的。愤怒,怀疑,妒忌……各种负面情绪充斥灵魂,如一团乱麻。


    有无数时刻想把车撞出去。


    可乱着乱着……


    意料之外地平静了。


    他想起女人说,他们在一起了。他不应该动不动就不理她、吓唬她、不信任她。他们在槲寄生下接吻,会一辈子在一起。


    她说好喜欢好喜欢自己的!


    对,她喜欢自己。


    自己是商庭樾。


    不是任何人。


    一路激动又亢奋地重复这个想法。


    终于,女人出现了。脱掉白大褂奔过来,没等自己下去就上了车。


    “抱歉啊,今天又晚了。等很久了吧?好饿,吃什么呢?”


    “唔!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今天累不累?不累给我做吧……”


    幽香的寒气扑面袭来。


    “你怕高?”


    她没听清,“啊?”


    “你怕高吗?”


    “……有点。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摇头。想踩油门。


    可踩了好几下没反应。


    “你熄火了。”她愈发奇怪,“怎么失魂落魄的。”说着按下启动键,“现在可以了。走吧。”


    汽车平稳起步。


    “我的生日……”


    “不是刚过过么?”


    “你送了他什么?”


    “什么什么?不是你吗?我送了你腕表呀。”不禁伸手贴他额头,“不会发烧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没有烧啊。冰凉凉的。”


    “恩。”


    “戒指呢?”


    她一愣,忙翻口袋。翻完衣服口袋又去翻包口袋,“吓死了,在这。”


    所以前面一堆铺垫、就是谴责她没时时刻刻戴戒指?


    “做活时脱下来了,不方便。”说着戴回原处,晃了晃。


    “好了吧,小心眼。”


    终于不问了。


    可一路沉默。


    明婳不知道他怎么了,心一上一下地忐忑。换好衣服在卧室坐了会,鼓足勇气到厨房找他,“怎么啦?”


    轻轻地抱住人晃。


    怀里的脊背一僵。


    “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你都不理我。”


    “最近没得罪商总啊。”


    难不成是昨天想来第三次。


    她没给?


    “还是你累了?不想做饭?”


    “不想做不做了,出去吃也可以嘛。或者去我爸妈那吃?”


    “不用。”


    他很平静,闲聊似的问,“你前男友会做饭吗。他也去过你家吗。”


    应该去过吧。


    明致远那回的欲言又止,大概就是发现了两人的相似之处。


    女人怔,松了手上的动作,“为什么这么问?”


    商庭樾似乎笑了下,绕开她把盘子放回橱柜里,“随便问问。你可以不回答。算了,当我没说吧。”


    “……”


    “我们说好了不提从前。或者你介意什么,可以直截了当问我。”


    “真的没有。”他顶着光,望过来的眼神复杂难辨。半晌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我只是想确定我在你心里比前男友的份量重。”


    “对吧?”


    “毕竟你接受了我的求婚。”


    不知道是说给她听。


    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明婳一阵眩晕。缓了许久,才撑着弯出一抹笑,“不要瞎想。”


    这次从前头抱住他,“我说了,我跟你在一起就不会想着其他人。我跟他……真的结束了。”


    “恩。”


    肢体掩盖不了的僵硬,“去外头坐好,马上开饭了。”


    ……


    这种紧绷的氛围感一直持续到睡觉的时候。男人洗好了,照例处理繁忙的工作。十点多,才动作很轻地上床。


    她放下书,静静地看了会儿。半晌躺下来,往那团火热靠了靠。


    还好,他没躲。


    如果他躲了,明婳自嘲地想。


    今晚铁定睡不着了。


    两人像往常一样抱在一起。他半靠在床头,自己枕在他臂弯里。


    沉默许久,她自以为找到不会踩雷的话题,“快过年了。”


    “你春节是去檀园吗?”


    “恩。”


    “除夕和外公外婆吃年夜饭。然后回知海听墅。第二天再去拜年。”


    她点点头。


    “我也回我爸爸妈妈家。”


    “「婳丝柔」年后第一家线下商铺开业,在徐安区的历史文化街区。你觉得这家店的位置怎么样?”


    “人流量如何?”


    “还不错。”


    “那里是古风拍摄网红地,年轻人和外地游客大多在此聚集。”


    “恩,初始路线走对了。”


    “新店看效益。效益好,中期就可向一线城市的潮流街区拓展。贵精不贵多,打出品牌的质感和神秘感。”


    “后期再考虑商场、机场。”


    “……机场?”


    女人若有所思,“倒是漏掉了这个。还是商总考虑周全。”


    说着亲了他一口。


    他追过来,纠缠深吻。气氛顿时热烈。明婳放松身体,尽可能地满足他。


    可他忽然停了,眸色血红,气息粗重。隔着咫尺距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


    她有些紧张地咬唇。


    “你真的想做?”


    她仰头,“废话好多。”罢了有些怯怯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还有疑问么?”


    大掌应声钻进裙底。


    “你好像很喜欢我的眼睛。”


    “很、很漂亮。”女人喘息。敏感的身体逐渐蜷成虾米。


    “漂亮,而且冷漠。”


    “说实话,我曾认为你的眼里不会装下任何人。可一旦被装下了,就不舍得出来让别人进去。”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原因?”


    对视变质为审视。


    她闭眼,汗和眼泪顺着红痣滑落,“要么做,要么放开我。商庭樾,我哄你一晚上了,累了。”


    他呵笑。把手抽出来。


    手指湿淋淋亮晶晶的。


    “你可能只有这时候的反应是真实的。”说完换上更灼热的东西。


    芙蓉架子床猛然摇晃。


    男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想相信蒋星南的话,却控制不住联想自己与蒋星野相似的所有可能性。


    甚至自虐地希望她表现出来,仿佛这样就能给个痛快了。


    一场舒爽到骨子里的博弈。


    全程开灯,最正面的姿势。


    小腿骨被掐得青紫。


    结束后,明婳累得手指抬不起来一根。他起身,潦草地套上睡裤。然后将人抱起来进浴室,放进浴缸里。


    雾气将他凌厉的五官都模糊了。


    “我要出差两天。”


    眼睛轻阖,不想看他。


    “嗯。”


    “这两天的出行,薄今会负责。”


    “安心住知海听墅,里面有阿姨照顾你起居。”


    眉心紧蹙。


    “为什么?我可以自己开车。”


    “蹲点的记者都走了。”


    他无动于衷,就这样扯下裤子走到花洒下,“明婳,我也累了,也不想和你吵架。”


    “要么照做,要么请假跟我一起出差,要么我不去出差了。我认为前者并不是很为难你的事。”


    ……


    翌日,照例是忙碌的一天。


    晚上下班的时候,薄今果然开古斯特来了。就在平常他等着的路口。


    硬着头皮走过去,尽量平和地与有一面之缘的女孩打招呼。薄今二十五六岁,体型高挑纤瘦,只看外表,并不像干保镖的人。


    “明小姐,BOSS说如果您不想回去吃饭也可以在外面吃,但我得陪着你。包括您下班后外出见什么人……我也必须在场。希望您别介意。”


    “……不必了,回去吧。”


    忍了又忍,没忍住,“他以前也让你这么监视过别人吗?”


    女孩尴尬,“几年前


    跟过洛小姐一阵。不过并没有接送她,BOSS只是让我留意她私下和哪些人交往。”


    “那你为他做事很多年了?我并不常见女保镖。”


    “都是因为乔昂。”


    她忽然笑得灿烂,一口牙齿白白的,“我俩是发小。他那人从小四肢简单头脑发达,我呢相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大学毕业回老家摆烂,他就介绍我来盛天工作。”


    “开始给一些十八线做保镖。后来有个变态男粉丝冲上台亲女明星,我一脚把人踹出去了。事闹大了上热搜,网友把我一顿夸啊。乔昂就趁机把我介绍给BOSS了。”


    “其实BOSS身边根本不缺有能力的人,但他能信任的人并不多。”


    “盛天这么大,不怕你笑话,每十个人里必有一个是卧底。我们安保部门并不都是头脑简单的人。所以BOSS这么安排一定是有道理的,明小姐您不用太介意。”


    明婳扯出一抹笑。


    什么道理。


    直觉告诉她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她并不知道这场透凉的雨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


    研讨会中场休息的时候,季甜甜给来了个电话。说有人找,让她务必抽空回去一趟。


    她很奇怪,如果是朋友,直接打手机就好了。如果是客人,婳柔坊明老板从不接待外客。


    “到底是谁?”


    对面人讳莫如深。


    “没开玩笑。”


    “婳姐,你还是亲自来吧。”


    女孩放下电话。


    深深望了眼花窗内的人。


    好冷。


    天气预报说这周有雪。


    新一轮冷空气真要来了。


    约摸半小时,女人回来了。


    路上给薄今发了条信息,让她别去博物馆,省得跑空。


    季甜甜送她到手艺坊就停下了。奇奇怪怪的,跑了又折回来——


    “婳姐,商总对你挺好的。对吧?”


    “我们都觉得商总跟你很配。”


    “总之你慎重……”


    “哎呀不说了。佳姐和林姿姐都没说什么……我,我回去了!”


    “……”一步,两步。


    似乎意识到什么,往雅暨堂走的每一步都尤为沉重。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然而推开那扇半开的碧纱门,她才真切体会到一种叫滑稽的感觉。老天肆意和普通人开玩笑的时候,大概就用第三视角看着肉体凡胎沉沦在爱恨嗔痴的欲海里苦苦挣扎。


    鄙视,无奈,高高在上。


    却忘了凡人无数次像神明祈求。不要很多的权利,不要很多的财富,仅仅一份简单的幸福……偏偏不能如愿。


    “婳婳。”


    记忆里清亮的声音穿透阴霾,同那张好看的脸一同落入眼底。


    冲锋衣,牛仔裤。


    独一份的少年感。


    来人还恍惚着。


    陌生的怀抱已然将她紧紧箍住。


    “申市好冷。以前有这么冷吗?”


    “还好你来了。”


    他似乎在说话。


    可说了什么?


    脑子一片空白,嗡嗡响,脊背控制不住地发抖。越抖,男人抱得越紧。可不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下意识让她想逃离,“星……星野。”


    白着脸将人推开。


    “你怎么回来了?”


    她尽力笑。


    “快过年了,游子归乡。”蒋星野自然很多,“三年了,我只有过年会回来两三天,你还躲着不见我。”


    “婳柔坊名气越来越大,可我这个男朋友竟然第一次来……不称职,你骂我吧。骂完去吃饭。”


    “对了,以前我们最爱的那家烤肉店还开吗?说实话,在外这么多年,除了想你,想爸爸妈妈想星南。最想的就是咱们祖国的美食了……要不我们去你尊敬的师傅家蹭饭吧?!”


    “如今你不在蒋昱工作室了,咱们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干脆今天就告诉他们。”


    说完拉她手腕,“今天就说。我一下飞机就过来了。还没——”


    “星野!”


    她难以置信地挣扎,“你在说什么?三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我也和你发了短信,那个三年之约不作数了!


    “你看到了对吧?我也相信你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眼泪聚满眼眶。


    怎么会不痛呢。


    可她干脆地说出来。


    “我们……不可能了。”


    寒风将窗页吹得吱呀作响。


    蒋星野愣在原地,漂亮眼睛缓缓湿了,“不,你只是生气了。婳婳,你爱的是我,你只能爱我!我不介意……我不介意你和他发生了什么。”


    他原地转了两圈,像深夜迷途的困兽,宽阔的身躯迸发出骇人的黑暗气息,“就像你也原谅了我,对吧?我爱你……我们该早点对彼此坦诚的。”


    杂乱的吻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肩背被一臂箍住,下巴被重重抬起来。他放肆啃咬思念已久的红唇,不顾一切地掠夺索取。


    明婳呜咽,拼命挣扎。不限于道德感的强烈不适几乎要将她吞没,紧守牙关不让他探进来。


    他愈发粗鲁,一把扯开她宽松的毛衣领口。


    商庭樾……极度恐惧下的脑海里不由浮现那人的面孔。她顿时生出一股力气,狠狠将人推出去——


    “星野,别闹了!”


    与空气同时清明的。


    是胸口白皙肌肤上、那斑驳交错的暧昧吻痕。


    瞳孔一瞬皲裂。


    第68章 雄性威慑力的最好证明


    “他……弄的?”


    声音都抖了。


    女人本来想遮,闻言将领口拉得更开,bra都漏出来了。


    “看清楚了吗?”


    “我和他在一起了,真真正正地在一起。比你想象得更早,也比你想象得更热烈更和谐。”


    她逼近一步,泪流满面,“所以你真的能接受吗?”


    “星野,别骗自己了。”


    “我们都接受不了。”


    “真正爱一个人,不可能接受对方在别人床上赤裸的模样。”


    “哪怕只是想象!”


    “我受不了你有过别人。也受不了自己像怨妇一样,整天怀疑你会不会再出轨、会不会又和谁不堪地苟合缠绵……我们之间没有信任了!”


    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蒋星野怒吼,钳住她,唇瓣在滑腻的肌肤上疯狂啃噬,似乎想把不属于自己的痕迹全部抹掉。


    明婳这回没躲,掐住手心,任由他发泄似的撕咬吮吸。


    直到他自己觉得没趣,也没希望了,抱着颤抖的身躯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爱你婳婳,我们一定……一定能回到从前的!”


    唇畔浮起一抹惨然的笑。


    “那这个呢。”她推开他,右手缓缓举起来。那颗镶嵌无数细钻的戒指完完全全展露他面前。


    目眦欲裂。


    男人崩溃地向后踉跄。


    “星野,回不去了。”


    泪痕干涸,她强忍地恢复温婉的从容,“我不会背叛我的未婚夫,更不会放弃婳柔坊。你我注定是飞鸟与鱼。”


    “这辈子……”


    “终不同路。”


    转身,没有犹豫。


    薄今应该在等她了吧。


    风动情动。


    人不应该奢望同时拥有爱和自由。


    “如果飞鸟愿意为你归巢呢。”


    嘶哑的嗓音阻断脚步。


    男人闭了闭眼,走上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婳婳,我不走了。”


    “极光很美,是我忘了。”


    “忘了你怕冷。”


    “其实飞鸟也怕冷。一直迁徙是为了寻找温暖的巢穴。可我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被你宠坏的傻瓜!”


    “你是我的归宿。”


    “一早就注定了。”


    明婳瞪大眼睛。


    唇瓣控制不住发抖。


    他要回来。竟然要回来?


    从前期盼了那么多次。


    就这样成真了……


    “婳婳,和他分手,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你不爱他,对么?”


    耳边除了风静悄悄的。


    “你不爱他。”他笃定笑了,


    “我给你时间考虑。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才是引导鲸鱼方向那盏灯。”


    “夜不会黑了。”


    ……


    飓风过境,将过去坚定的信念摧毁。女人再出去的时候,天完全黑了。


    “明小姐,我不想骗你。”薄今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BOSS问你回去没有,我只能实话实说。”


    “没关系。”她缩在角落,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日。”


    “好……”


    吃完饭洗完澡,他电话来了。


    “你今天见了谁?”


    “……没谁。”


    一阵沉默的死寂。


    “明婳、你当我是傻子?”


    对面人咬牙切齿,“为什么忽然回婳柔坊?跟谁聊天要耽误一个小时?又有谁能让你眼睛通红情绪不佳?!”


    “不想过了?”


    “不想好好过了是不是?!”


    他竟然知道。


    她捂住嘴,忍着不哭出来。


    “商庭樾……别逼我。”


    “等你回来,好吗?你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聊什么?”


    “聊你踏马要怎么踹了我?!”


    “不是!”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她疼得喘不过气,一句话说不出了,狼狈地挂断电话。


    此刻,杭城酒店。


    商庭樾“操”了声,猛地把手机掷出去。盛祁泽在一旁幸灾乐祸,咂砸品酒,“我说你至于吗?不就前男友回来了,咱又不是比不过。干嘛跟个弃夫似的歇斯底里。”


    他沉默,眼里翻来覆去潮涌。颓然地灌下一杯酒,道,“你懂个屁。”


    狗屁前男友。他自然不怕。


    只是信了明婳曾经很爱很爱他。怕不堪的真相就那么揭露出来、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男人啧啧,“好,我不懂。但同样兄弟劝你的,得听。”


    “你现在回,于事无补。不如好好冷静冷静,想想这份感情有没有必要继续下去。继续,伤身啊……”


    他又闷下一口酒。


    “我没说要回。”


    盛天娱乐最近飞来监视的苍蝇很多,生怕他和卢建国有一丝暗处的联系。而此次出差的目的和启星有关,如果突然回去,势必引起怀疑。


    至于要不要冷静。


    他觉得自己很冷静了。


    于是薄今接到电话。


    “她睡了吗?”


    “额……楼上灯还没关。”


    “让张嫂把药热了端上去。盯着她喝完。”


    “是。明小姐最近一直在好好喝中药。BOSS您不用担心。”


    “我让你查的事?”


    女孩语气变得踌躇,“……查了。应该就是您说的那个人。他今天刚下飞机,从婳柔坊离开就回家了。包括他的具体资料,安保处已经整理了出来,您要不要……”


    最后几个字消弭在陡然粗重的呼吸声中。她噤声,一个字不敢多说。


    “算了。”简短的两个字缓缓从唇畔泄出,苍白而无力。


    “你看着她,不要让商芮粼接近她。至于其他人……能避则避。懂?”


    “懂。”


    临睡前,明婳把中药喝了。口腔弥漫浓烈的苦涩,还有了几丝话梅的酸甜。这是张嫂给予的关怀。


    其实从巴黎回来开始,自己便开始陆陆续续喝中药了。男人不知抽什么风,有天专门带她拜访了一名妇科圣手老中医,美名其曰治痛经,实际根本就是在备孕。


    做得频繁。


    套没有严格戴。


    按他的想法,此刻肚子隆起来,是他雄性威慑力的最好证明。


    可偏偏没有。


    她那时羞恼,问男人怎么不找找自己原因。要么年纪大了,要么脑子有问题,才会觉得未婚先孕是件很光彩的事情。


    他认真狡辩。说一来自己每年体检,身体素质没有任何问题。二来不存在‘未婚先孕’的风险。他商庭樾结婚不需要任何人同意,领张结婚证和去菜市场买菜一样容易。


    当然明婳是唯一的阻碍。


    包括但不限于身体和精神。


    中医说她体寒,天生气血不足。调理需要时日。所以煎药这种长期且细致的活计,堂而皇之落到檀园那里。


    秦老夫人何等精明,只看了眼药方就明白外孙的打算。专门差人每日煎好,早晚两趟地送至婳柔坊。


    上周末去吃饭,她发现了两人戴上了那副意义非凡的对戒,更兴奋了,当场就要把明致远付鹃请来商讨婚礼。


    还早,不急。


    轮番劝,才让她打断念头。


    于商庭樾。


    他答应明父明母的还未做到。


    于自己。


    太多因素导致他们的关系无法立刻见光,再说又没有真的怀孕。


    他会失望吧。


    此刻女人蜷缩成羸弱的茧,将手缓缓贴在冰凉的小腹上。


    这个月的生理期准时来了,还提早了一天。潜意识里甚至觉得遗憾,如果此刻怀孕了,她不会有一丝动摇。不会躲在被窝里无用地哭,连和孩子爸爸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明婳接到蒋昱让她晚上去吃饭的电话。


    杯子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张嫂呀了声,忙去拿扫帚。


    “晚上有事?”


    “有……有。”


    “什么事?”老人呵呵笑,“别装了,你这孩子不一撒谎就结巴。”


    “放心,不是师傅贪你酒,是星野回来了。难得星南也在。星南前段时间给你惹了麻烦,你师母心里一直过不去,说今晚必须把你请来饭。”


    按在桌角的指尖已经有一些发白了,“是博物馆还有工作,要加班。”


    对面人愈发奇怪,“可牛主任和我说修复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啊?不日便可以收官了。还是出了什么岔子?”语气陡然紧张,“我现在过去。”


    她筋疲力尽,“不,我自己可以处理的。您在家多陪陪星野星南吧。”


    躲是躲不了了。


    “晚上,我来就是了。”


    一天过得飞快。


    傍晚薄今送她到小洋房楼下。下车前,她一反常态开口求助,“可以不要把我今天来这吃饭的事告诉他吗?”


    女孩很是为难,“明小姐,我不说张嫂也会说的。她是檀园的人。”


    白费功夫。


    单洁来开门前她脸还是僵的,进门后更僵了。因为她绝望地发现,明致远和付鹃竟然也来了。


    “爸?妈?”


    “快进来。”付鹃丢下一张七饼。而牌桌上其余三人分别是明致远和蒋家兄妹。


    “这兄妹俩太精了,我和你爸钱要被骗光了。就等你来接手呢。”


    她强笑,诚然没看那两人,都能感受到他们投来的炽热目光。


    一热烈如火一冰冷似剑。


    “我好久没打了。先去洗手,等下还有问题请教师傅呢。”


    “我也不打了。”男人笑嘻嘻地站起来,“爸你来替我会儿。我给婳婳带了礼物,现在去拿给她。”


    说罢转过来,眸色清澈,“一起去看看?保证你喜欢。”


    不想被怀疑。


    硬着头皮跟上去。


    谁知门刚合上,一股大的力道就把人带怀里,低头就要吻上来。她猛地一推,立刻后退,“你干什么?”


    “是不是很久没进来了。”


    蒋星野充耳不闻,眸色跳动,沉沦在见到她的喜悦里,“我也很久没回来了。一进来,我们的点点滴滴就跟昨日重现似的涌进脑海。”


    “还记得吗?”他俯身凑近,“我们曾在书桌前一同折星星。在床上肩并肩看电视剧。就连这里……”


    气息越来越灼热,“那回我让你陪我去看《钢铁侠》,你不愿意。我就把你从书房拉了来,然后——”


    “别说了!”


    女人红了眼,重重扭过头去,“星野,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有男朋友,你不要动手动脚。”


    “虽然我们现在不是恋人关系,但我拿你当朋友和亲人。我尊重你,希望你也尊重我。”


    他脸色倏地沉下来。


    “你不信我会回来?”


    “有些事有些人……”


    “变了就是变了。回不了头的。”


    或许还有那么点眷恋。


    年少欢喜是人生最鲜活的记忆。戛然而止的结局最好,总比哪天两看生厌,所有美好成了一地鸡毛强多了。


    “所以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一个绯闻缠身的纨绔子弟!你根本不爱他!”


    “不管我爱不爱他。”她垂眸,“我只知道我不爱你了。”


    说罢转身。


    从没有过的决绝  。


    “婳婳……你别走。”


    男人哭了,鼻音浓重,“别走……礼物还没看。”


    脚步稍顿,无声掩去眼角滑落的泪,“谢谢。礼物就算了吧。”


    “收了……他会不高兴的。”


    ……


    一顿饭吃得还算开心。两家长辈在场,不论蒋星野还是蒋星南,都没做过分的举动。


    吃完收拾卫生,她请缨倒垃圾。


    太闷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商庭樾中途来了电话,她不好接掐掉了。可惜有人非不给她回过去的机会。刚走出单元楼,蒋星南就追上来。


    夜幕灰白,寒风肆虐。


    “你真不要脸,众目睽睽下敢跟他接吻!明婳,你猜我现在有多恨你?”


    她坦然,“你说喜欢他之前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所以无论你恨不恨我,改变不了他不喜欢你的事实。”


    来人咬牙切齿,上手狠狠推了她一把,“少得意了!你以为商庭樾还会爱你吗?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住谁!”


    听出她话里有话,心顿时紧绷成一线,“你什么意思?你和他说什么了!”


    “你做了什么我就说什么呗。”她悠然抱臂,“他不喜欢我,但他喜欢洛晴天。洛晴天不会放弃他的。”


    “那女人虽然是个绿茶,但她对待感情至少是真心的。”


    “而你……”


    手指和拇指一撮,红唇一吹。她好像把自己当作一抹灰吹散了。


    “做人得知足。”


    “我哥为了你理想都不要了。别忘了他的病!如果你的辜负再让他出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


    脑海里浮现那人自残的画面,明婳一阵心悸。但此刻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办。如果蒋星南真说了什么……


    商庭樾一定会误会的!


    所以昨晚才那么生气吗?


    心顿时一上一下地跳。她丢了垃圾,回来的路上给他打了无数电话。可一个没打通……他真生气了。


    告别后,她借口回婳柔坊住,打车让父母先走。明致远本来想说什么,被付鹃一个眼神瞪回去,“小商出差回来,和他一起回家吃饭。”


    女人张了张口,“……好。”


    “婳婳,有些事要跳出来看。”


    关门前,不让丈夫说话的人自己忍不住了,“小商很好,妈妈也看得出来你喜欢他。既然喜欢就要坚定,就要珍惜。以前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直到车走远了。


    她眼睛还是通红的。


    原来有些事。


    只有自己以为瞒得很好。


    楼下空了。薄今窜出来,将人好好地送回知海听墅。送完给商庭樾发了个信息,便回房间休息了。


    明婳收拾好,抱着枕头又打了遍电话。这次,对面接了。


    “喂——”


    轻柔的女声。


    她蹙眉。什么情况……


    洛晴天?


    第69章 全世界都希望他们分手


    “明老板是吗?”


    对面人似乎是不觉得自己出现在前男友的酒店房间有什么问题,语气听不出丝毫窘迫,“庭樾刚出去了,手机没带。等他回来,我让他回你。”


    无可挑剔的礼貌。


    可快十点了。真礼貌的话就不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用了。”


    “既然他不想接,就不会回。”


    “明小姐,你们是吵架了吗?”


    “你觉得呢?”


    她回以一声乖巧的笑,“我不敢胡乱揣测。明老板,庭樾工作忙,您作为女朋友还是体贴体贴他吧。”


    “从前我们在一起生活,他也经常出差。不出差的时候我就在旁陪着,给捏捏肩倒点水什么的。他很受用。”


    “您学学。”


    “或许就不会惹他生气了。”


    眼底浓雾倾巢而出。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被人攥住了,血液倒流。


    “难得洛小姐还知道我是他的女朋友。那我应该有资格问,那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房间里?”


    女人顿时楚楚可怜。


    “您别误会。我来是出席年底晚会,恰好也在杭城罢了。”


    “又恰好一个酒店?”


    “差不多,偶遇吧。”


    “庭樾正好找我有事,就让我上来一趟。谁知刚进来……”


    恰到好处地停住了。


    留人浮想联翩。


    明婳默了默,忽如笑了,“难不成他又一把将你推开了?”


    “他不知轻重,伤了洛小姐也请见谅。不过洛小姐肯定不会怪他的。毕竟堂皇而之接听前男友现女友的电话,还如此振振有词……看来自尊心这种东西,很奢侈。”


    洛晴天语怔,脸憋得通红,此刻恨不得撕了明婳那张虚伪的面孔!


    没有她不顾廉耻地缠着庭樾,自己不会一点机会没有了!更不会在离开片场那天被商芮粼欺辱,白白留了把柄在他手里!


    “明婳,你少得意!”


    清纯的面孔扭曲成一团,彻底与她撕破脸,“现在在他房间的人是我。你猜他会不会碰我?”


    说罢挂断电话。


    门同时从外头打开。盛祁泽看到人眉头一皱,“你怎么还没走?”


    “时间到了,麻溜滚。”


    她怯怯地红了眼睛。


    “我、我想和商总告别。”


    “行啊洛晴天,你胆肥了。”男人绕着她打量,“你到底怎么到的杭城,不用苏亦真告诉我都能猜出来。”


    “三天两头炒冷饭,生怕别人不怀疑你和他有一腿。他不处理,大概是对你还存有一丝怜惜。所以我劝你别作死了,从哪来回哪去。要是连累《灿烂与荒诞》不能上映,他不管我都会扒了你的皮!”


    ……


    睡了又醒,以为天亮了。摸到手机一看,竟然才零点。


    女人撑着坐起来,知道自己没有完全睡着,还恍惚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中,她再次回到那个被背叛的夜。仰头望窗,裹着围巾在楼下静静地等。


    然而那扇窗里的苟合的身影不是蒋星野和学妹了,变成了商庭樾和洛晴天……一样叫人作呕。


    喘息片刻,她捂住脸,压抑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活着骄傲和自尊一颗颗地砸下来。


    昨天他也是这种心情么?


    所以故意喝醉,故意不回电话,故意让她知道洛晴天的存在、甚至故意和她发生关系……


    多么希望他是故意的。


    可他成熟,光明磊落。


    根本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做了,只会出自真心。


    深吸一口气。


    再次拨去电话。


    响了八秒,视频会议前的人用英语说了去“稍等”,起身走远合上阳台门。


    “为什么还没睡?”


    “你和谁在一起?”


    同时出声。


    明婳手抖了抖,庆幸他此刻的嗓音不是事后的那般慵懒嘶哑。


    “商庭樾,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今晚和谁在一起。”


    他轻哂,散漫地倚靠围栏,“这是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解释,可以你不接电话,就没解释的必要了。”


    “但洛晴天在你房间,碰了你的手机……”女人表情空茫茫的,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好像要爆炸了,“我要你回答为什么,而你们又干了什么!”


    说吧。


    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夹杂冰粒的风吹暗了眼眸。商庭樾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笑,“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会信吗?”


    她无声颤抖,“……信。”


    “可你说你什么都没做。”


    “我不信了。”


    万籁俱寂。


    哭腔崩溃在电流声中。


    谁也不知道晚上被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内心深处有多煎熬。他也会想象,会恐惧,会害怕她与别人重复和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


    那句“喜欢”,太脆弱了。她从来没说过“爱”这个字。不该自欺欺人的。


    “芙芙,听你的。”


    “我们回去聊。”


    之后几天,各地开始下雪。两人之间的关


    系一夜冰封。


    他和洛晴天的绯闻倒炒得火热,狗仔拍到了他们酒店相会的视频,全网都在艾特@盛天娱乐官微,让他老板赶紧把老婆娶回去。


    婳柔坊的姐妹怕她伤心,群里把人翻来覆去骂了仨小时。


    季甜甜直言瞎了眼,说他还不如蒋星野呢,赶紧踹了和前男友破镜重圆。


    一瞬间。


    全世界都希望他们分手。


    明婳充耳不闻,或者闻了,自我消化。全身心投入冠饰的修复工作。


    各个零件组装在即,成败在此一举。专家用电脑的三维成像技术,对公主冠原貌进行了模拟刻画。团队的考古学者又根据宋书记载的女子冠制,将公主冠“金银珠玉”的部位与古籍进行了原样比照。一步一会,确保修复方向的绝对正确性。


    正月二十,一行人加班到八点,陆陆续续走出办公楼。


    天空飘起小雪。


    薄今下车给她打伞,她疲惫地笑了,说谢谢。然后钻进车厢,靠着车窗沉沉睡去。快到知海听墅,才醒,才发现车座上放着一束玫瑰花,大红色的。


    怪不得梦里都是玫瑰香。


    “BOSS叫我买的。”察觉到她眼神,女孩咳了声,飞快解释,“没说送给谁,但我想总不会是送我的。就放那了。”


    “您说男人真别扭哈。认错就认错呗,还装傲娇。最后为难的都是我们这些打工人。”


    女人垂眸。


    “你喜欢这种认错方式吗?”


    不解释,一味送花。


    上次999朵,这次大概99朵。


    当自己是花痴嘛。


    “喜欢。哪有女人不喜欢花的。”薄今娴熟地超车加速,“他至少没给洛晴天送过花。”


    “明小姐,不是我故意为BOSS说话。我偷偷打听了,洛晴天周三晚上连夜回了申市,并没有留宿酒店。他们见面大概是公事,盛总也在场。”


    眼睫颤了颤。手指不自觉抚上沁露的花瓣,“公事,每次都是公事。”


    “算了……”


    “明天他就回来了吧。”


    是求和还是一拍两断。


    选择权竟不知在谁手里。


    她拿手机,拍了一张手捧玫瑰的照片。犹豫许久,按下发送键。


    【送我的吗?】


    他回:【恩。】


    言简意赅。


    不嫌他话少:【那明天还有吗?】


    【有。】


    【亲自送。】


    唇畔扬出好看的弧度,满身疲惫一扫而空:【那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会很晚。】


    【你先睡。】


    不禁失望。她鼓鼓腮,忽然又打开摄像头,这回抱着玫瑰花自拍了一张。


    侧脸,笑容明艳。绝色的面孔掩在花瓣里,交相辉映,不逊色半分。


    对面人瞳孔一震。


    操了声,浑身血液聚集一处,说一秒变硬都不为过。


    对话框就这样安静下来。接着同时输入,同时蹦出一句回复——


    【回来还聊吗?】


    【回来还聊吗?】


    彼此都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


    不见一秒,想念就多一秒,怀疑就少一秒。分分秒秒的思念覆盖了负面情绪——怀疑,妒忌,恼怒,不解……都敌不过渴慕。对彼此身心的极致渴慕。


    这是爱吗?


    一晚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翌日,明婳照例上班。小张接到人,笑着挥手,“明老板今天心情这么好啊!”


    她一头雾水。


    “我平常看着心情不好?”


    “额……也好也好。”


    “只是今天格外好!”


    雪后晴天,空气清新。


    确实值得一份好心情。


    心情好,手上工作也顺利。下班比昨天早一点,等她的人也多了一个。


    蒋星野。


    几天不见了。


    “婳婳……”他憔悴许多。像是没看到那辆等她的车,脚步摇晃地走过来。


    薄今就不能当看不见了,立刻下车拦。怕她伤着人,女人忙说,“你上车等我。放心,没什么事。”


    天更暗了。


    明婳认真打量,“喝酒了?”


    他点头,紧紧地盯着她看,瘦削的脸没有一丝雪色,“好冷啊……婳婳,我好冷。明明回来了、回家了……为什么还这么冷?”


    “你穿太少了。”


    不否认有些心疼,“星野,我不值得你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不值得你放弃梦想。难得回来,你好好陪陪师傅师母,别执着了。”


    “你打定主意和他在一起了?”男人与暮色相融,脊背躬得像兽,“我只犯错了那么一次,而他……他呢!他绯闻还在热搜上挂着,凭什么你能接受他却接受不了我?!”


    “你爱的是我,他只是一个无耻的替身!你为什么认不清自己的心?你爱的是我啊……我回来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席卷全身,她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别说了!”


    “不是这样的!”


    “星南告诉我了。”


    蒋星野眼眶发红,清俊的脸微微抽搐,“婳婳,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你不爱他,你果然不爱他。”


    “但你不知道,你可能搞混了。”他语气愈发激动,捏着她肩膀,克制地没把人抱在怀里,“看清楚,我才是蒋星野。你爱的是我。”


    “和他分手,我们立刻结婚!我们结婚,以后没人能分——”


    去而复返的薄今一脚将人踹退了两步,“抱歉,你行为越界了。”


    能避则避。


    老板说的话她不能不听。


    明婳腿一软,被女孩搀住。就这样看着,末了彷徨地掉下泪来。


    他无所谓地掸掸裤脚,唇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你不信?”


    “我会让你看清自己的心的。”


    ……


    他走了。似乎把两人间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全带走了。


    九点,没回来。


    十点,没回来。


    无数猜想在心头环绕,令人烦躁又绝望。她只想商庭樾赶紧回来。


    在从无数人口中知道始末前,她想亲自与他解释。


    迷迷糊糊睡着,又满头冷汗地被微信提示音吵醒。


    以为他回来了,慌忙查看。结果是蒋星野发来的几条信息。


    有文字,有图片。


    鲜血……手腕……伤痕……


    触目惊心。


    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


    下楼摔了一跤。


    张嫂被吓醒,薄今出来阻拦。她无论伦次地求她送自己去个地方。


    是他以前租的那个公寓。


    外头大雪纷飞。


    “呲啦——”


    女孩把车停下来,“到了。”


    她下车,不顾一切跑进白茫茫的雪色里。好冷,眼睛应接不暇。但应该快到小区门口了吧。


    他不能出事。


    不然她这辈子不会有幸福了。


    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接下来的场景恍若梦境。


    小区栅栏前,“欢迎业主回家”的横幅在夜幕寒风里瑟瑟发抖。大概门前横着的车不是小区里的车,站着的人不是小区里的人。它不知道该不该接待。


    不,不完全不是。


    是的那个与不是的那个相对而立。


    相似的个头,弩张的氛围。


    一瞬犹如分身。


    第70章 一个卑劣的替代品


    几分钟前。


    蒋星野就估摸她该到了。


    对待事业,她杀伐果断。


    对待感情,她和全世界任何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样,善良而赤诚,还有一丝不愿意伤害对方的优柔寡断。


    拿捏她。眼泪和示弱是利器。


    他从来知道。


    可眼前男人就不好应付了。


    几回合的言语交锋败多胜少。他知道这不单是虚长几岁的年龄压制,更多来源于周身气场。深沉,内敛,不可一世……许多人一生追求的财富和权势他从出生就有。举手投足间的狂妄和自信是刻在骨子里的——


    所以敢轻而易举答应邀约。


    这场见面。


    两人期待已久。


    “商总,我们不必虚以委蛇了。”他苍白的面孔氤出几分阴翳的笑,“你错以为婳婳爱你,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她以前有多爱我。”


    “或许你还抱有一丝幻想。但此刻,我们见面了,你应该明白自己不过是她疗伤的一个寄托。”


    “现在我回来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她不需要你这个替身了。”


    替身……


    这个词终于被说了出来。


    商庭樾眼皮轻掀,与面上波澜不惊相反的,是抿成直线的唇、和瞳孔逐渐酝酿的风暴。


    “你,过于自信了。”


    愤怒吗?愤怒。


    替身见到正主的第一眼就知道蒋星南没撒谎,原本存在的一丝侥幸被彻底撕裂。


    他愤怒拥有这双漂亮的眼睛。愤怒明婳真就这样羞辱了自己。愤怒真相呼之欲出的那许多时刻,自己固执地选择相信她,以至于彻底丢掉尊严——


    真恶心。


    可第二眼,满溢的愤怒被炸成灰烬。不甘,疑惑,毁灭……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人陷入一种麻木的惋惜中。


    如果此刻明婳出现在眼前,他大概会很平静地掐住她脖颈。


    笑问,同时缓缓收力。


    这就是你很爱很爱的人?


    这就是你拿我当替代品的人?


    呵,你瞎了。


    他不配。


    “比财富,比权势,我不是商总的对手。”不配的人根本不在乎自己配不配,“可你拥有的并不是婳婳所珍视的。因为爱很单纯,只需要缘分和偏爱。”


    “论缘分,我是她最尊重爱护的师傅的儿子。我们大学就认识了。”


    “论偏爱……”男人唇角勾笑,踩碎冰碴继续逼近,“你信不信我们站在一起,她奔向的一定是我而不是你?因为你始终是一个卑劣的替、代、品。”


    指节泛白,指骨咔咔作响。阴隼的目光对上眼前这双挑衅的眼睛,硝烟一触即发,“知不知道我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单手轻易拎住他衬衣领口。


    蒋星野整体身型没他那么结实,挣了两下没挣开,索性撂开笑,“我知道啊。我巴不得你这么做。”


    “弄死我,婳婳永远爱的就是我了,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心!你以为你得到她身体有什么了不起吗?实话告诉你,我和她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她在床上有多迷人……”


    “我比、你、清、楚。”


    瞳孔碎裂。


    拳头猛袭而来,男人被下死手的力道打翻在地,吐了口血沫,爬起来,不甘示弱地还了一拳。


    “商总就这点本事么?”


    “太轻了。”


    “来来来,再多打两拳。”


    雪雾里,他笑得癫狂又扭曲。


    “从前我犯错,我爸打我打断了三根藤条,遍体鳞伤。婳婳心疼坏了,偷偷跑到我房间,边帮我上药边哭。”


    “我逗她,故意装疼,她果然哭得更厉害。为了哄我,擦药前小心翼翼地亲吻那些淤痕……”


    “每处都亲了。”


    有根弦“啪”地断了。


    迅疾的拳风再次划向那张可憎的面孔。


    不是不知道他在故意激他,不是没发现那道突如其来的身影。


    可商庭樾没收力,任凭怒火从胸肺喷涌,毁天灭地。


    呵,可笑,真她妈可笑。


    爱他,所以心疼他。


    那心疼自己的又算什么?


    心疼他出差回来饿肚子……心疼他小时候过得不快乐……心疼他欲望强烈无处抒解,愿意低下头颅尽心取悦……


    原来爱真的可以装出来。


    哦,不对,不是装的,是真情流露。只不过那些误以为温情的时刻,她眼里心里想的都是另一个人。而自己真的就只是一个卑劣的替身,在她所有的喜欢、嗔笑怒骂编织而成的美梦里不肯醒来——


    再醒,鲜血淋漓。


    真他妈恶心。


    蒋星野再次倒地,这回吐出一大口血,连手腕上绑着的绷带也散了,交错的划痕触目惊心。


    几乎同时,明婳奔过来,狠狠推开他,将人牢牢护在身后,“商庭樾你疯了是不是!为什么打他?”


    雪落无声。


    接下来的场景像黑白默剧,男女主角深情互动你侬我侬,而场外的他完完全全沦为小丑。


    “星野……你流血了!药呢?!带药了吗?”她崩溃了,脸色惨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你想过师傅师母、想过星南吗?我跟你说了啊……我不值得……我们不可能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男人咳了两声。明明难受,却笑得很开心,“别怕,我没事。药就在兜里,你帮我拿出来?”


    她手一顿,翻找出一只维生素K注射液,熟练打开喂到他嘴里。


    “先喝,然后去医院。”


    蒋星野有先天性凝血功能障碍。不重,但蒋昱和单洁如临大敌,将人保护的很好。从小到大出血的症状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所以他不能继承家族传承的花丝镶嵌手艺,因为容易受伤。所以他执着于背上行囊看世界,因为害怕意外。


    可他为自己流太多血了。


    “再有一回,我就真生气了。”


    “不会了。”


    他笑得肆意。撑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只是想证明我们之间还有可能,证明你爱的是我。”


    “看,我赌赢了。”


    雪越下越大,落到眼睛里结冰。


    女人双唇颤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松了手,缓慢转身。


    对上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忽然觉得眼前也黑了。几乎凭感觉寻过去,抓住他的手,试图汲取一点点体温。


    可被躲开了。


    一次、两次……反复尝试,才堪堪攥住冷硬的大衣袖口。


    他从没有如此凶过。


    “商庭樾……你先回去好不好?他伤太重了,我要送他去医院。”


    眼泪越流越多。此刻她就像个犯错的孩子,想看他又不敢看他,急得语无伦次,“你回去,等我跟你解释……我一定会解释的!”


    穿透雪幕的是一声极淡的冷嗤。


    “不必了。”


    他一根根掰开她冻僵的手指。


    这场游戏。


    有人赢就有人输。


    他输了,从她毫不犹豫奔向蒋星野的那刻起。


    一败涂地。


    痛么?自然是痛的。尤其是心,像被她从胸腔里扯了出来。


    可仅剩的那些许骄傲不允许自己摇尾乞怜。


    男人后退两步。


    偏头擦去嘴角的一抹殷红,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意冰冷讥讽。


    “我的确疯了。”


    “明婳,你没有心。”


    ……


    白茫落尽。


    那束红玫瑰从被扔出来,再被车轮碾碎,只来得及绽放一瞬的美丽。红渲染了洁白,静静地躺在地上。混着雪水和泥水,狼藉而残败。


    女人不知道怎么把自己一片片拼装起来的。打车,将奄奄一息的蒋星野送到医院。


    她只通知了蒋星南一个人。等她匆匆赶到的时候,不出意外给了她一巴掌,可能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可她太累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行尸走肉般,将诊断单塞出去。然后缩在急诊室外的走廊里,蜷成小小的一团。


    詹雨佳和柯昊川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喊了两声才惊醒,迷迷糊糊的认清了人。微怔,随后失声痛哭。


    “别怕,没事了。”


    詹雨佳紧紧地抱着她,“蒋星野已经脱险了。我们回去,回婳柔坊。”


    她胡乱点着头,可能根本没听见来人说什么,只一味哭。柯昊川黑沉着脸,将人打横抱起来。走出去,塞车里,一路疾驰。


    折腾到婳柔坊。


    已经快天亮了。


    彼时明婳平静了许多。


    更准确说,是


    麻木。


    “他不会原谅我了。”


    信息量太大,詹雨佳还在艰难消化中,“你说商庭樾还是蒋星野?”


    唇畔划过一丝惨然的笑。


    “只要星野活着……”


    “我就不欠他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更爱蒋星野。”


    “我也以为。”


    她被窗帘透出的一缕晨曦刺伤了神经。瞳孔一动不动像经年的琥珀,幽深彷徨,仿佛沉浸了几百年的岁月。


    “可好疼啊……心。”


    这颗尘封的心。


    竟然为他疼了。


    走来走去的人坐下来。


    “完蛋了!”


    “你爱上他了。”


    “爱……这么简单么。”


    “才认识半年不到。”


    从秋雨到冬雪。


    从申市到巴黎。


    十个时节。


    对啊,自己连求婚戒指都收了。


    就仿佛过了半辈子。


    “问题是,你要怎么让他相信你爱的是他,而不是长得像蒋星野的他。”


    “而且他现在和那女人的绯闻传得那么真,你确认他还值得你爱吗?”


    悲伤满溢。


    她痛苦地捂住脸。


    是啊……自己推开了他。他们之间还有许多不明朗的阻碍项。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家里等他。如果等到了,就根本没时间吵架。他会脱掉大衣,拢着满身寒气将人拽起来亲一通。稍稍餍足,浴室便会响起水声。


    不会耽误太久,被窝里就被捂热了。不能做,他也会抱着自己,断断续续地接吻、说话。耳鬓厮磨间,什么洛晴天什么蒋星野……通通抛却脑后。


    甚至不需要解释。


    只要他们在一起。


    “所以先冷静冷静吧。”


    门外,柯昊川还在等。他买了早餐,却并没有送进来。寒风中的背影清冷孤寂。


    “早饭我给你放厨房,你什么时候想吃再热热吃。现在,睡觉。博物馆那边我给你请假。”


    确实太累了。她和衣躺下来。


    一睡就是一整天。


    再开机,屏幕上蹦出许多未接来电。多数来自一个人——薄今。


    嗓子哑了,大概是又感冒了。撑着喝了好几口水,才给她回过去。


    该好好谢谢她。


    “明小姐?!”她接得很快,“我早上来接您,等了许久没看到人。去前面问了才知道您今天请假了。所以就先回了。您还好吗?”


    女人声若游丝,“还好。抱歉,没来得及告诉你。还有昨晚,谢谢你送我。他……没为难你吧?”


    女孩一愣,“BOSS昨晚没回来。”


    “我以为你们、”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