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审问又等了一会儿。终于,那位“地方……


    又等了一会儿。


    终于,那位“地方支援中央”开口了,说:“曲灵同志,想必你已经知道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曲灵摇摇头,说:“领导,刚刚叫我来的那位同志只说我被人举报了,具体情况我还真不知道。”


    年轻些的领导说:“有人举报你违反了外事工作的基本原则。”


    曲灵:“啊?天啊,领导,这是诬陷,是污蔑,外事工作的基本原则我牢记于心,一刻都不敢忘,不信我这就背诵给各位领导听!”她说着,就逐条背诵起来,声音清朗,嗓门洪亮。


    还没背完,就被汪副局出声打断:“行了!”


    曲灵连忙闭嘴,委屈地瞄了眼汪副局,等着他指示。


    他没有说话,“地方支援中央”看了下他,而后说:“曲灵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


    曲灵无辜地眨眨眼睛,并没有反驳他的话。


    年轻些的领导:“这样吧,曲灵同志,你说说昨天你在招待会上的情况。”


    曲灵非常配合地点点头,清清嗓子说:“领导,那我开始说了。”


    年轻领导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曲灵挪动了下双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口说:“我是前天知道自己要跟着领导去参加招待会的,我特别兴奋,心里头感激管理局领导给了我这次机会,心里头想着,一定不能辜负领导给我这么珍贵的机会!后来,干部处的同志就给我们送来了招待会上穿的衣服,我心里头更加感激……”


    曲灵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睛里头冒出来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汪副局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再次打断了曲灵的话,说:“让你讲昨天在招待会上的情况,不是让你来做思想汇报的。”


    曲灵“哦”了一声,说:“不好意思啊,领导,我这就开始说。”


    曲灵便讲了在招待会上的情况,将罗杰跟她说的话也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然,依旧说的是罗杰词不达意,说了“追求”这个词,闹了笑话,后面英文的部分还说的是罗杰想让她当导游。


    “地方支援中央”说:“我们听到的,不是这样的,说你和外国人极为亲密,甚至怕人听到你们的谈话,还说起了英文!”


    “谁说的,这是纯粹的造谣,是谁说的,领导你找她过来,我和她当面对质!”曲灵听对方没有就“追求”两个字做文章,松了口气。


    “你别管是谁检举的你,你就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好家伙,没怎么着呢就给她扣了这么一定大帽子,也不看她只是一个三级办事员的小身板能不能扛得住。


    汪副局长摸上桌子上的硬皮纸烟盒,那位年轻些的领导赶紧划根火柴,双手捧着给他点上。


    汪副局慢悠悠地深吸一口进去,而后缓缓吐出  ,一大股子白烟弥漫在空气中,而后消散。


    曲灵盯着那白烟,叹了口气,说:“领导,我说的你们又不相信,我想要跟检举我的人当面对质,你们又不肯,那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地方支援中央”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根手指头指过来:“曲灵同志,这是非常严肃的场合,请注意你的态度!”


    曲灵眨眨眼睛,十分无辜地说:“领导,我一直非常配合,你们问什么我答什么,这不能说我态度有问题吧。”


    汪副局忽地开口,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刺头。”


    曲灵没说话。


    “地方支援中央”声音又严厉了几分,说:“曲灵,我们有不止一个人证,证明你在和外国人的交谈之中,举止、语言非常不妥当,有通敌、卖国之嫌。我奉劝你,老实交代,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我们可以对你从轻处理!当着汪局的面儿,我可以给你个保证,确保你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傻子吗?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自己没有干过的事儿凭啥要承认?要是真的认了错,选择息事宁人,才算是上了他们的圈套了!


    曲灵无奈,肩膀一垮,说:“领导,我真没做过的事情,我怎么承认啊?”


    “地方支援中央”大手又是一拍,这次不拍自己的大腿了,而是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旁,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他现在的位置距离曲灵更近了,他人又有些微胖,站在那里很有存在感,耷拉着一张脸,眼神不善,无形之中就让人压力倍增。


    但他即便是站起来,仍旧不比曲灵高,虽然看不到他那几根因为要支援中央而专门养长的头发,但因着印象太深刻,即便不看着,那画面也已经深存在曲灵的脑海中。只要一看见他,那画面就自动浮现在眼前,曲灵就是想怕这个人,也怕不起来,能忍住不浮想联翩就不错了。


    “我看你就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是放弃改正的机会!小同志,如果你再固执下去,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曲灵抿抿嘴唇,有些无奈地说:


    “领导,我家三代贫农,我的父亲是军转干部,在部队时荣立过三等功,我从小就积极参加主席宣传队,积极学习和宣传主席思想,在原来的单位里因为吃苦耐劳,主动去做最艰苦的工作,思想政治觉悟够高,多次被评优,更是在广大工人同志们的推荐下,进入到首都经贸大学学习!


    “在学校期间,每次的开门办学活动中,不管是深入田间地头,还是进入到工厂之中,我都努力跟农民、工人们学习,同时也将我所学到的知识分享给农民和工人老大哥们。我根红苗正,思想觉悟高,是受到广大工人阶级和农民同志们广泛鉴定的,是经受过考验的!我这样一个人,领导们不听我的辩解,不肯让我和举报人对质,就这样没有任何证据的,就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们这是对广大工人阶级的不信任,是对我们贫农同志的不信任!”


    这一长串的话,曲灵几乎不打磕巴地说了出来,语速不快不慢,让人清晰地听见,却又很难插得进话去,只是,越说情绪就越激动,眼看着呼吸就越来越急促,抽气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白生生的小脸眼看着就煞白起来。


    只是前一秒钟还大义凛然,无所畏惧,下一秒钟,就满目凄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悲愤不已。


    这一变化,使得在场的其余四人都猝不及防,因着她那番话而反感不已,想要训斥她,甚至采取更激烈措施的“地方支援中央”脸上忽然就露出茫然的表情。


    汪副局手夹烟卷,一时间忘了抽,快要烧到手指头才连忙按在桌子腿上熄灭,烟灰顺着桌子腿落到他黑亮的牛皮鞋上,他连忙弯下腰去,爱惜地用手将之擦去。


    至于那位年轻些的领导,因着一直对曲灵的态度还算好,扮演的是红脸的角色,遇到这样的情况,也该是他开口的时候,便笑了下说:


    “曲灵同志,你不要这么激动,也不要有这么强烈的抵触情绪,这只是一次谈话,跟你了解下当时的情况,也没说就给你的事情直接定性了。”


    但这句话显然没有安慰到曲灵,她抽气的声音越来越大,眼泪流得也更凶了,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抖动着,她带着哭音说:“你们就是在审问犯人,就是要逼迫我承认!你们三位大领导,就是要欺负我一个一心建设祖国的年轻女子!”


    一直在假装做记录的汪副局秘书这会儿将头低了下去,心想着,潘副局不简单,没想到他手下一个新来不久的通讯员也是难搞的。吓唬、威胁之下,人家没有就范,反而闹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不好收场了。


    这次的事情正如曲灵猜测的那样,是针对于潘副局的,不过也是临时起意,仓促而行的。


    昨天招待会结束后,就收到了举报,说是曲灵在招待会上很受一位外国人的喜欢,因为听到曲灵和外国人对话的不止他一个,那人也没敢加油添醋,就将两人的对话如实地说了。


    光就这段对话来说,错误不在曲灵,以前的外事工作中,也没少遇见这些事儿,那些外国人第一次见面就对女同志大献殷勤,想要约会、送礼物的也不在少数。问题就在于两人后来用英文对话了。


    为啥用英文对话,还不就是怕其他人听见?为啥怕人听见,那肯定说的就是违反规定的话啊。


    所以,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有充分的可利用空间。


    这本来是件很小的事情,找人跟昨天去参加招待会的几人了解下当时的情况,再找曲灵谈话,劝勉一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完了,也根本用不着汪副局出面。


    但汪副局自来将潘副局当成是竞争对手,一直在明争暗斗,奔着下一任局长的位置去的,但不管是老局长还是上面都倾向于潘局,他年轻,有头脑,有干劲儿,这是汪副局这个只想升成正职,在正职上养老直至退休的人所不具备的。


    要是以前,论资排辈,这个正局长也该是他姓汪的,可谁让现在上面在提倡领导干部年轻化呢,但他岂能甘心?一直在私下里头抓潘明的小辫子,奈何他这个人家里头人口简单、私生活也简单,个人问题上抓不到把柄,工作上也是如此。即便是有些问题,他都能够化解,汪副局反而成了跳梁小丑。


    第92章 化被动为主动得知曲灵被举报,汪副局……


    得知曲灵被举报,汪副局立刻觉得机会来了,要是坐实了曲灵跟外国人有问题,潘明是曲灵的领导还是这次招待会的最高领导,怎么也要承担连带责任的。


    潘明身上有了瑕疵,上级在考虑局长人选的时候,也许就不那么坚决了,他在往上多走动走动,没准真就把事儿办成了。


    这才组成了三堂会审的阵容,料想曲灵一个年轻姑娘,经受不住这样的场面,上些手段就能让她承认错误。


    却没想到,这个曲灵并不如外表那般的好欺负。更是直接将此次的事件定义为合伙欺负人。


    汪副局秘书担心起来,担心如果一直这样坚持着,该如何收场。


    如今已经77年了,四人小团体早已经倒台,再不是凭借着大字报、举报信就能将一个人整倒的年代的,凡事要讲求证据的,换句话说,按照目前的情况,只能是曲灵自己认罪,才能定了她的罪。


    但显然,曲灵是不可能承认的,她不光不想认罪,反而还想倒打一耙。


    就像是架起了高射炮想打蚊子,结果蚊子没打着,还跑过来想往人脸上咬一口。


    他挪动了下凳子,制造出一些声音来,吸引了汪副局等人的目光,然后提议说:“我看,曲灵同志应该真是被冤枉的,要不,今天就先这样,请曲灵同志回去吧,


    别耽误工作,之后我们再调查清楚,如果需要曲灵同志配合的,再去请她。”


    “地方支援中央”显然不乐意,他凶狠又不甘地看着曲灵,觉得就这样放她走,就是放弃了大好的机会,太便宜她了,那位年轻些的干部却笑呵呵地看着汪副局说:“我同意,今天本来就是找曲灵同志过来了解情况的,既然她坚持自己是无辜的,我们还需要多方了解情况才能下结论。”


    他又转向曲灵,说:“小曲啊,你也不要心存怨愤,我们也不是冤枉你,这是询问过程中,刻意使用的必要手段,如果为此,你心里头不舒服,我代表组织向你道歉!”


    曲灵脸上悲愤和泫然两种表情和谐存在着,脸色苍白,一手支头,摇摇欲坠。


    她见这几人这么快就准备服软打圆场,想将自己打发走,心里头开始天人交战:是现在就坡下驴,给他们面子,就此将这件事情了了,还是继续闹下去,也搅合他们一下,来报复刚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也几乎是瞬间,曲灵就做了决定。


    她急促又大口地吸气,她知道这样呼吸之下,会让人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四肢麻痹、出冷汗。


    不多一会儿,这种症状就陆续出现在她身上,她眼前发黑,感觉到了额头冰凉,有凉凉的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了,她听见汪副局的那位秘书惊呼一声:“她怎么了?”


    紧接着就是凳子同时挪动的声音。


    在曲灵软软地倒在地上的时候,听见了门口的敲门声。


    “谁?”汪副局有些发尖的声音,喊叫着“曲灵”两个字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汪局,是我,张抗美,我来问问曲灵同志是什么情况。”


    终于有人来了,曲灵放心地将自己的身体全都贴在地上。


    “你怎么样?”这是那位年轻些领导的声音,带着些焦急,曲灵耳边嘈杂,该是有人在她身边走动。曲灵想,大概是想过来看看她的情况,却又顾忌着男女之别吧。


    她刚刚倒下的时候很有技巧,落地的声音很重,但自己却没有伤到,她专门观察过真正晕倒是什么样子的,她很有自信自己可以装得像。


    “快醒醒,醒醒!”终于有人将粗糙的大手落在她胳膊上,用了些力气来推她。


    “这怎么就晕倒了呢?我看就是用装晕来逃避惩罚!”这一听就是“地方保卫中央”的声音,但曲灵从他的话语之中听出了心虚。


    又有一只手指落在她的人中之上,眼看着就要掐下去了。


    这时候,眼看着地上的人,一时半会儿根本清醒不了的汪副局只能将门打开了。


    张秘书和肖鹏的身影显露出来,本想客客气气地跟汪副局打招呼的,可是瞥见屋里的情形,那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张秘书压了压心里头的怒火,仍然保持着礼貌问:“汪局,这是怎么回事?”


    肖鹏却已经冲进了办公室里,蹲在地上,挤开准备掐人中的人,颤颤巍巍地将手指伸过去,探了探鼻息,见还有呼吸,这才松口气,大声喊着:“曲灵,你怎么了?你就过来这么一会儿,怎么就成这样了!”


    那边的汪局脸色铁青,他自恃身份,不肯亲自回答张秘书的问题,汪局的秘书非常有眼力价地走过来,脸上挤出笑容,想要好好跟他解释下刚刚的情况,张秘书却不肯听了,他指挥着肖鹏:“去后勤找人,就说有人晕倒了,让他们赶紧安排,将人送去医院!”


    这么一闹腾,整个单位都该知道了!


    年轻些的领导和“地方支援中央”不约而同地看向汪局。


    汪副局的脸更青了,可他能怎么办?人晕倒在这里了,能不让人去医院?出了人命咋办,他担得起吗?只能心里头暗恨,抱怨如今时代果然不同了,连一个新来的都摆弄不了了。


    肖鹏应了一声,连办公室里有电话,能直接联系到后勤部都给忘了,撒开腿就往出跑。


    汪副局秘书一看这架势,连忙跟着跑出去。


    潘副局和汪副局自来就是对立的关系,两个办公室的人是不可能做到和平相处的,如果由着肖鹏自己过去,这一路上不定会散布多少对汪副局不利的言论,他必须得跟着去,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等两人跑出去,张秘书才快步走到曲灵跟前,瞧着上午还活蹦乱跳的姑娘这会儿面色如纸,呼吸急促,冒着冷汗又昏迷不醒的样子,心里头也觉难受。想将她从冰冷的水泥板地上扶起来,尝试了下,却感觉无从下手,只能一声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从那声音中,曲灵听到了真切的关心和担忧,但她不能现在就醒来,就只能继续装下去。


    地板很凉,那股子沁凉劲儿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这还不算难受,更难受的是要控制住总想不停转动着的眼珠。据她了解,昏迷之人的眼珠子是不会动的,所以,她要控制住。但不知道眼珠子是不是长了反骨,越是不能转动,它就忍不住想要动。


    幸好,这会儿有不少人听见动静过来围观,张秘书赶紧叫来了两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拿椅子上的垫子,说:“麻烦你们,帮着扶着些,我帮小曲垫一下,不然,这样躺在地上,肯定是要感冒的。”


    那两位女同志也没犹豫,看了眼汪副局便走了进来。


    他们是做后勤工作的,这一天天的,清闲得很,在办公室里不是打毛衣、做针线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的聊闲天,哪里出点事儿,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兴奋异常。正愁在门口不知道里面是啥情形呢,正好有这么个机会,两人乐不得的。


    至于汪副局,呵呵,到了他们这个年龄,职称、职位上不去的,都是老油子了,调薪涨工资又没有他们的份儿,无欲无求的,局长又如何,又不能把她开除喽。


    一名副局长的威严还不足以抵消对于看热闹的渴望。


    她们进来之后,看见去曲灵的样子就惊呼出声:“好好一个大姑娘,怎么成这样了?我的妈呀,瞅瞅这脸色,瞅瞅出这老些虚汗!这是咋回事啊?”


    两位女同志你一句我一句地询问着,同时帮着将曲灵的身体抬了起来,张秘书趁机在她身下放上那两只垫子,曲灵太高了,这两个垫子起不到什么作用,其中一名女同志自作主张地跑去沙发处,将罩在沙发上的白色搭巾取了下来,叠成长方形垫在曲灵身下。


    这两位女同志的问题,没有人回答,那两人岂能罢休,照着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张秘书目光看向那三位领导。


    两名女同志意会,说:“哎呦,这是出了多大事儿啊?我瞧着这姑娘挺健康的啊,咋就昏倒了呢?通知她家人了没?她家人要是知道了,不定得多着急呢。”


    张秘书:“她家是外地的,在燕市这边没什么亲人。”


    “难怪呢。”其中一位女同志说着,就跟另外一名女同志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地方支援中央”深觉这两位女同志就是搅屎棍子,有她们什么事儿?聊闲天聊到汪副局办公室来了,真是胆子大得没边了。


    他黑着脸训斥那两位:“这是上班时间,你们不干工作了,都跑这里干啥?”


    两名女同志连汪副局都不怕,还能怕他,立时就不高兴了,“你这话说的,要不是你们把人家女同志弄昏迷了,我们能过来吗?我们进来又不是看热闹的,是帮忙来的!”说着,两人还小声说:“好心当成驴肝肺,欺负人家小姑娘,完了还想欺负我们!”


    那人气得,支援中央那几根头发都快要立起来了,今儿这事闹的,被动死了,还不知道曲灵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呢,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几人的罪责也是可大可小。他们三人里头,汪副局是最大的领导,肯定是承担最主要的责任,但他们两个也逃脱不了。


    还有就是如刚刚那两名妇女所说,曲灵家人目前不知道她的情况,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跑来找麻烦还不一定。


    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曲灵确实有违反外事工作原则的情况下,她这一晕倒,他们是彻底的没理了。


    还有这两位同志,之前应该没有听到他们在办公室里面的谈话吧?怎么和曲灵用了一样的词呢?“欺负”这词可是好说不好听啊!


    他正要严肃地警告那两名女同志一声,就被年轻些的领导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


    “今天的事情是因为有人举报曲灵同志有违反外事工作的行为,所以我们叫她过来核实一下,谁想到,曲灵同志情绪比较激动,就忽然昏倒了。你们两位先回去工作吧,有需要帮忙的会叫你们的。”


    那两位女同志点了点头,脸上却依旧带着质疑,甚至有些不屑。这两人的目光依次在三位领导身上飘过,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她们那豁大的声音就响在耳边,“就这?骗谁啊?这么点小事儿需要三位领导,其中还有一位副局长亲自出马?”


    张秘书看到这一切,尽管此时曲灵情况不明,但还是忍不住地想要笑出声来,很努力才克制住了。


    他是潘副局的秘书,一言一行不代表自己,也代表着潘副局,所以有些话,他不能急赤白脸地说,把潘副局和汪副局之间的不和摆到明面上,但这两名女同志就像是他找来的搭档,怎么就这么合他的心意?


    相信过了今天,汪副局欺压一名新来女同志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管理局。


    第93章 住院就在这时,肖鹏等人带着担架气喘……


    就在这时,肖鹏等人带着担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好似唯恐抬不动一位身高一米七五的女同志,拉拉杂杂地跟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的。


    跟在最后面的汪副局秘书一脸无奈,这些人的到来他无法阻止。


    肖鹏急慌慌闯到后勤部,将曲灵昏倒的事情说了,整个后勤部的人都动了起来,找担架的,联系司机派活的……七嘴八舌地问人怎么样了,怎么晕倒的,恨不能刨根问底儿。


    他能做的就是阻止肖鹏夸大其词,趁机抹黑汪副局。


    至于那么多人都跟过来,想要给曲灵提供帮助,他就阻止不了了。


    而躺在地上的曲灵同样难受,她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和喧闹的人声,就知道来的人不少。她心里头也是暗暗叫苦,她只是想装晕反将汪副局等人一军而已,却没想到,事情发酵得这么大,这下,全管理局都该知道她晕倒了。


    心里头翻江倒海的,但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她感觉到自己被几双大手抬到担架之上,又被抬出去,她感受到了清风拂过,阳光照在身上,比阳光更炽热的是那一双双投射向自己的目光。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窘迫过。


    幸好,一位好心的大姐拿了一条手帕搭在了她的脸上,可以暂时将那些或好奇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目光遮去。


    几人七手八脚将曲灵抬上车,在谁跟着去的问题上争辩了一番。


    肖鹏肯定是要去的,后勤也肯定是要出人的,而汪副局的秘书也坚持要去。


    汪副局在医院没有关系,肖鹏他们要是找了医生,将曲灵的情况说得很严重就麻烦了。


    在他的坚持下,最后,定下了肖鹏、一名后勤女同志,汪副局秘书,另外还有柳玉。


    她是出纳,得跟着去医院帮着结算费用,另外就是她和曲灵关系不错,跟着去照顾起来也更方便。


    一辆黑色方头的上海小轿车实在挤不下这么多人,况且还有一位需要横躺的病人。最后决定柳玉陪着曲灵坐后座,肖鹏坐副驾驶,另外几人就骑自行车跟在小轿车后面。


    到了人民医院,曲灵就被推进了急诊室,肖鹏连蒙带猜,将曲灵晕倒时的情况讲了一遍,汪副局秘书想插嘴纠正一番,但张了两次嘴都没插上话。


    第一次张嘴被肖鹏说不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第二次张嘴被医生不悦地瞪了一眼,让可着一个人说,不然七嘴八舌的他不知道听谁的好。


    经过这两次,他再没了张嘴的勇气。


    一路上,曲灵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苏醒时机,要是拖得太久了,真就医生拉去扎针输液就麻烦了。


    就在此时了!


    她回忆着晕倒之人苏醒时候的状态,嘴巴里头“嘤咛”一声,发出无意义的声音,而后眼球开始频繁地转动着。


    一直关注着曲灵的柳玉忽然大喊一声:“曲灵!”而后又带着惊喜地转向众人,“医生,你看她是不是要苏醒了?”


    医生赶紧看过来,肯定地说:“对,病人有苏醒的症状。”


    其他人也连忙凑过来,一起叫着曲灵的名字。


    在多人期待和见证之下,曲灵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睁开又马上闭上,好像适应不了光线似的,而后闭上再睁开。双眼微迷,无神、没有焦点的,好似刚出生的小兽,胆怯而又茫然,眼神落在了顶棚上,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曲灵,你还好吗?”


    几人七嘴八舌地问候着她。


    曲灵顿了十几秒钟才仿佛听见了声音,转头朝着柳玉的方向看去。


    “你是,柳玉,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迟缓、微哑,而后很着急的样子,甚至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不过却又颓然地倒下,目光从柳玉还有其他人身上一一略过,又问,“这这是哪儿,我怎么了?”


    肖鹏开口,“曲灵你先别着急,这里是医院,你昏倒了,我们把你送到了医院里。刚刚在汪副局办公室里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看见曲灵摇摇头,肖鹏连忙问医生:“大夫,她这是伤到脑袋了吗?”


    汪副局秘书听得心里头“咯噔”一声。


    却听医生说:“应该是暂时性的,一会儿就好了。”


    在场众人,尤其是汪副局秘书都松了口气。


    曲灵却双手捂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曲灵,你怎么了?脑袋不舒服是吗?”


    众人刚刚松懈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去。


    医生赶紧把人往出撵,“赶紧都出去出去,我帮病人做个检查。”


    等众人都走了,曲灵和医生沟通起来就轻松了许多,亲口详述了自己晕倒的经过。


    “……几位领导不听我的辩解,我提出要和举报人对质,他们也不同意,就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还威逼我承认错误。我虽然才活了二十多年,但从小到大我爸就教育爱党爱国,坚持原则,那样的事情打死我也是不会做的,这样无端的指责对我来说是一种伤害,比打我两拳踢我两脚还难受,我就感觉呼吸不上来,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现在头疼头晕,身上软踏踏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胃里头直犯恶心,医生,你说我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了吧?”


    医生耐心地听着她的叙述,对她抱以同情的目光,声音都柔和了几分,说:“没事儿,你就是一时气血上脑,就是俗称的急火攻心,身体没有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真的?那太好了!”曲灵高兴了一瞬,但立时又抱起脑袋,而后期期艾艾地恳求着:“医生,你能不能,能不能在我同事面前,把我的情况说得稍微严重一些,我我怕后续单位领导还会继续强迫我认罪。”


    医生想了想,这不是多难的事儿,汉语博大精深,同样的意思换个说话表达,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她点了下头,说:“我给你开些要,再开点葡糖糖输液,你先住上两天院,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休息。”


    曲灵连忙乖巧地点头,说:“谢谢医生。”


    医生出去后,便又换了另外一番严肃面孔,搞得肖鹏等人十分忐忑,还以为曲灵患了什么不治之症,尤其是汪副局秘书。


    几人眼巴巴地看向医生,等待着她的回答。


    好一会儿,医生才说:“病人需要入院休息,以后切忌大悲大怒,如果再晕倒,可就不是这次这么简单了,我给病人开单子,你们去缴费。”


    汪副局秘书忙追问:“医生,曲灵同志的情况不严重吧?”


    医生看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肖鹏立刻说:“这不是明知故问嘛,都这样了,还不严重?到底不是你们部门的人!”


    汪副局秘书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知道曲灵同志到底是怎么样了。”


    肖鹏不搭理他了,跟柳玉一起,按照医生的指示,将曲灵带去病房里。后勤处的同志等着医生开单子去缴费,就只剩下汪副局秘书一人留在当场,鞋底碾了下水磨石地板,忙也跟在肖鹏后面。


    曲灵这会儿自己能走了,就是腿脚发软,她将胳膊搭在柳玉的肩膀上,借她的力支撑着,自己往病房方向走,虽然有些气虚,说话的时候中气不足,断断续续的,还有些大喘气,但她一直不停在说话。


    “……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我好像还看见了我爸爸,就站在不远处,笑呵呵地跟我招手,然后我眼前一黑就不知道了………我好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等我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我委屈得不行,就想着,我不能就这么含冤而死,否则,我死了也留下一个污名!”


    “我太冤枉了,太不甘心了,肖哥,你当时虽然离得稍微远些,但也能看到当时的情况,我跟那个外国人中间最少隔了半米远,我左右都有咱们管理局的人在,我能跟他亲密到哪去?至于那位外国人用英文跟我交流了什么,我也如实汇报了,但领导根本不听我的解释,非要说我违反了外事原则。”


    “那位外国人只会说些简单的汉语,他用英文跟我说话了,我又懂英文,肯定下意识就用英文回答了,这也是对于外宾的礼貌和尊重!我真是后悔,早知道会生出这么一遭事情来,我应该坚持说中文的!”


    曲灵絮絮叨叨,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将自己所受委屈的由来,致使自己昏倒的原因说得清清楚楚。


    肖鹏帮她证明着:“我虽然一直跟在潘局身边,但你那边的情况我看得清清楚楚,还有张秘书,还有康泽强,我们都能证明你一直规规矩矩的。既然是调查,就应该把当时在场的人都找去调查才行啊,怎么能只凭着一个人的举报就给另外一个人定性了呢?”


    听得汪副局秘书脸上直发烧,不管是曲灵,还是肖鹏,其实都明着在指责汪副局了。他只好出声辩解着,说曲灵误会了,这只是询问的手段和技巧,并不是直接就给曲灵定性了,因着举报她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才会引发这样的误会。之后汪副局一定会调查清楚,还曲灵一个清白云云。


    曲灵没有说话。


    肖鹏笑了下说:“我当然知道汪副局不是故意的,他那样的大领导,怎么会针对曲灵这么一个刚来不久的办事员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来曲灵同志的这场不白之冤也就能昭雪了。”


    肖鹏转向曲灵,说:“汪局的秘书都这样说了,曲灵你就放宽心,好好修养身体。”


    曲灵就点点头,朝着汪副局秘书说:“感谢汪局明辨是非,公正无私!”


    这话听在汪副局耳中,极为刺耳,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但他只能当好话听,笑了笑说:“放宽心,好好修养身体为要。”


    住院手续办好,几人商量着留下柳玉照顾曲灵,其他人便先回去单位。


    第94章 兄妹管理局潘副局办公室中,潘明和张……


    管理局潘副局办公室中,潘明和张抗美正等着肖鹏。


    听他事无巨细地讲了医院的情况后,潘明点点头。


    肖鹏在张秘书的示意下在办公室里头安稳坐下。他知道潘副局和张秘书还有话要说,而自己是要接替张秘书职位的,这些私密的话,自己也有了旁听的资格。


    张秘书笑了下说:“没想到曲灵同志还有些急智,如果不是她忽然昏倒,这件事情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他们对于汪副局突然亲自下场对付曲灵的目的心知肚明,张秘书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将前前后后的事情弄清楚了,所以对于曲灵的表现极为满意。


    如果曲灵不晕倒,他就要亲自出面保下曲灵,到时候就是潘副局和汪副局之间的扯皮,不管怎么着,潘副局都不会占到上峰。可曲灵这一昏倒,性质就完全变了,汪副局偷鸡不成蚀把米,潘副局完全占据了主动地位。


    如果想要追究汪副局的责任,虽然不至于让他受到什么处分,但足以令他威信、名声受损;如果不追究汪副局的责任,则可以落个宽容大量的美名,以后汪副局再跟潘副局对着干,那他受到的非议就会更多。


    这一次的事件,看似不大,但影响力却极大。


    对于张秘书的话,潘副局认同地点点头,又叮嘱张秘书,“我不方便亲自去医院看她,你帮忙买些东西过去,看看有什么需求,嘱咐她好好休养,不要担心工作的事情。”


    张秘书忙应了一声,说:“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不多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


    肖鹏连忙去开门,只见一脸沉郁的汪副局站在门外。


    肖鹏连忙跟他问了一声好,同时也是提醒潘局来人是谁,之后便退到一旁。


    汪副局走进屋里,脸上立刻挂起了亲切的笑容,“哈哈,潘局你在呢?我找你有点事儿,这会儿有空没,咱们两个好好聊聊?”


    潘副局亦是同样地笑着,很是热情,“汪局来了,我当然有空,就是没空也得抽出空来,哈哈。”他吩咐张秘书和肖鹏,“你们先出去忙吧,我亲自帮汪局沏茶。”


    张秘书和肖鹏两人退出,相视一笑,都知道汪局过来是做什么的。


    肖鹏笑说:“汪局的笑容真灿烂。”


    张秘书:“是啊,我也很少见到这么灿烂的笑容。”


    留在医院养病的曲灵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么自在过了。桌子上放着张秘书还有后勤、干部处同志带过来的橘子、苹果还有罐头、奶粉、蛋糕,一日三餐都有柳玉帮自己打回来,是营养又有肉菜的病号饭,想睡多久睡多久,在病房里呆得腻歪了,还能去医院里面溜溜弯。


    惬意得不行,心里头也是轻松自在。


    张秘书明确跟她说了,她所谓违反外事规定的指责已经搞清楚了,是后勤的那位男同志过于敏感,才去举报的,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两天会亲自过来跟曲灵赔礼道歉。


    这倒让曲灵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是那名负责宣传的女同志呢,没想到是这位不哼不哈看起来老实憨厚的男同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张秘书还说,潘副局知道她受了委屈,让她安心休养,早日养好身体。


    曲灵就知道,潘副局对自己这次的表现非常满意,算是正式地在领导那里挂上号了。


    柳玉洗了两只苹果,递给曲灵一只,自己啃着一只,往病床旁边的折叠椅上四仰八叉地一靠,说:“这苹果可真甜!”


    黄香蕉苹果,带着特殊的香气,焦黄的颜色,上面带着一些麻点,这种苹果放时间长了就是面的,但张秘书带过来的这几只却是又脆又甜,好吃极了。


    曲灵也咬了一大


    口,“确实甜。”


    柳玉:“真希望你能在这里多住几天,这样我也能跟着沾光。”


    因为曲灵在燕市没有亲人,更因为曲灵是因着汪副局才住院的,管理局专门安排了柳玉过来陪床。


    曲灵推辞不过,也觉耽误了柳玉上班,可看见柳玉那兴高采烈,仿佛学生在上学时间去公园游玩一般的感觉,就知道她自己不知道多乐意。


    不过客气还是要客气的,跟柳玉说:“我能去厕所,能自己叫护士,也能自己去打饭,可以照顾自己的,你还是回去单位上班吧,别耽误了你。”


    柳玉:“可别,你就让我沾沾光吧,我这是带薪休假,好吃好喝的,不知道多高兴!”


    曲灵要的也不过就是柳玉这句话,她没打算承柳玉的人情。


    曲灵将一只苹果啃完,用手绢擦了擦嘴角,又擦擦手,说:“我今天问了下医生,医生说我情况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我想着,能早出院就早出院,省得浪费局里的医疗费,也能早些回去开始工作。”


    柳玉珍惜地将苹果吃得只剩下把儿,将苹果籽吐掉,听见曲灵的话连忙劝她:“张秘书都说让你多住几天,好好休息的,这么早出院干嘛?咱们局里有几位没事就泡病号的老干部,他们都不怕浪费医疗费,你怕什么?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可以调养下身体,你还不抓住,是不是傻?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当是为了我,再多住两天,再让我自在两天,就两天好不好?”


    在柳玉恳求的目光逼迫之下,曲灵只好答应。


    柳玉再跟管理局汇报曲灵情况的时候,就又往严重里说了几分。


    这天下午,曲灵所在的病房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唐卫国,你怎么来了?”曲灵诧异地看着病房门口满脸焦急的人。


    唐卫国见她脸色红润,并不像是多严重的样子,悬着心才微微放下,正要和妹妹说些什么,却瞥见了一边一脸好奇的柳玉,要说出口的话截在嘴巴里,问她:“你还好吗?”


    曲灵道着:“我还行。”


    便跟柳玉介绍起唐卫国,“这是我哥,同父同母的亲哥。”


    不知道为什么,唐卫国心中头“嗡”地被撞了一下,巨大的喜悦翻涌而出。虽然此时此刻,为了避免同事的误会,承认身份是最好的选择,但唐卫国仍旧充满了感动,他被曲灵承认了!


    “啊?”柳玉不信任的目光在曲灵和唐卫国身上来回地转,终于发现了两人长相上的相似之处,才不可思议地问,“可是你姓曲,他姓唐。”


    曲灵笑:“说来话长,是上一辈儿的事情了。”她又把柳玉介绍给了唐卫国。


    唐卫国连忙笑着跟柳玉道谢,说:“我听说了,这两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妹妹吧,多谢多谢,等我妹妹出院了,我带你们两个下馆子。”


    两人客气了一番,柳玉倒也识相,借口去帮着到收费窗口,看看需不需要缴费就离开了。


    唐卫国这才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问道:“你真没事?”


    曲灵笑:“我真没事。”她往唐卫国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其实我是装的。”


    唐卫国愕然了一瞬,忽然哈哈大笑,说:“真有你的,干得好!”


    笑过之后又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逼得你不得不出损招?要不是我打电话到刘叔那里,准备过来找你,还不知道你出了事,不过刘叔那人比较谨慎,也没跟我多说什么,只跟我说了你在这里住院,我就赶紧过来了。”


    曲灵就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包括外国人罗杰用英文跟他说的话,还有她推测出来的汪副局的用意通通都跟唐卫国说了一遍。


    唐卫国一听就有些压不住火,说:“该死的洋鬼子,就不干好事,要是让我碰见他,非得把丫挺的屎打出来不可!”


    经过这两天的休养,再大的火气和怨气也消弭了,曲灵倒有心情跟唐卫国开玩笑,说:“你可别,容易引起外交事故。”


    兄妹两个笑着开了几句玩笑。


    唐卫国又问:“你有什么打算,平白被人家当了靶子,就没有什么想法?”


    曲灵:“我能有什么想法?潘副局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有的这一遭,已经在领导那里挂了名号,我就很知足了。”


    唐卫国:“就这,没啥实质性的?曲灵,你要是答应,我去帮你讨讨公道。”


    曲灵:“你准备怎么讨?”这不是反讽,是真的想知道唐卫国想怎么做。


    唐卫国哪儿有什么想法,就是听见曲灵的遭遇,替她难受,才有了帮她讨回公道的想法,至于怎么做,他根本就没有主意。


    瞧着唐卫国那茫然的样子,曲灵笑了下,说:“好意我心领了,这次的事情就这样吧。”


    唐卫国瞬间明白曲灵的意思,他只是七级办事员,人微言轻的,即便是去管理局讨公道又如何,可能连领导的面儿都见不到,顶多就是派个办事员,态度良好地接待他一番,什么实质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有可能给曲灵带去负面影响,让领导觉得她不识好歹,不懂得适可而止。


    他有些颓然地点点头,头一次因为自己的吊儿郎当、不思进取而感觉到了愧疚,说:“都怪我,要是我能争点气,也不至于让你忍气吞声了。”


    一听这话,曲灵本有些想笑,但马上,就笑不出来了,严肃了脸庞,正色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爱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燕市市长又怎么样?开了汪副局帮我报仇?说破天去,这其实就是件小事儿,起码在我急智的一晕之下成了小事儿。唐卫国,我是有能力自己解决问题的!况且这件事情里,该觉得呕心的人不是我,该是汪副局才对。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向潘副局低了头,我的仇已经报了!”


    她早应该知道唐卫国是这样的人,从他对自己心怀愧疚,想要弥补的时候,就该知道的。他看似大大咧咧,有时候爱吹牛,有时候有些不靠谱,但却是个心思细腻又容易心软的好人。


    不知道为什么,曲灵心里头有些不好受,她语重心长地说:“唐卫国,你总是这样,会活得很累的,凭什么要去弥补别人的错误,为什么替别人感到愧疚?你要学我这样,做一个自私的,自我的人,只为了自己而活,至于别人,管他是死是活!”


    唐卫国忽地就笑了,这个妹妹啊,真是什么话都跟他说。他知道,她的妹妹很虚伪,很能装,她的笑容,她的甜言蜜语都有可能是假的,可是这么擅长伪装自己的妹妹却不惜暴露本性,冒着自己对他产生隔阂的风险,说出这么一番掏心掏肺的话来,这怎么不能说明她对自己的真心呢?


    第95章 出院三天后,曲灵出了院,隔天就回管……


    三天后,曲灵出了院,隔天就回管理局上班了。


    这一天,都备受同事们的关怀,熟悉的,过来问问她的身体情况,说上一句好好调养身体,不熟悉的,偷偷看着她,然后跟旁边的人议论几句。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同事们心目中落下个病秧子的印象。可别影响她以后找对象。


    曲灵在办公楼的走廊里碰见了张艳红。


    自从曲灵威胁了这对男女,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并将底版和照片都还给她后,张艳红再见到她要么扭头要么低头,假装没看见。曲灵当然也不会闲着没事找事去挑衅她,便也假装没看见,两人就此形同陌路。


    再次碰见张艳红,她本已经扭过头去,但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怎么样,等曲灵走到跟前时,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说:“人坏事做多了,就会有报应的。”


    曲灵:“这话某些人可没资格说。插足别人的家庭当第三者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要是遭报应也是这样的人先遭!”


    张艳红气得眉毛都立起来了,说:“曲灵,我奉劝你别这么嚣张!”


    曲灵:“某些人贱兮兮的先来挑衅,还好意思说我?我也奉劝某些人,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张艳红:“你手里头还有我们的照片对不对?”


    她一直都怀疑曲灵


    没把所有的照片都还给他们,可曲灵不承认,她和邢处长却始终不能踏实。后来,更是铤而走险,找机会把曲灵的宿舍,还有她办公桌里里外外地翻找一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不能相信曲灵没留后手,那么诡计多端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守信用呢?


    也正是因为还有所顾忌,邢处长在明面上消停了,没有对曲灵做什么,但心里头时刻惦记着要把曲灵弄走,以绝后患。


    这次的事情和邢处长无关,他听说的时候,曲灵已经被送去医院了,他不由得扼腕不已,怎么就没把曲灵按死呢,多好的机会!只能在心里头跟老天祈祷,祈祷曲灵病情严重,最好是得个肿瘤之类的不治之症,直接不治而亡最好。


    可惜啊,老天不听他的,人家养好出院了,所有的指责也不了了之。


    邢处长和张艳红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咒骂了曲灵好久,这才把心中的郁气发散出去一些,可是看见了容光焕发的曲灵,她实在忍不住了,这才跑来挑衅的。面对着曲灵这般有所依仗的态度,自然就联想到照片身上。


    曲灵叹口气,说:“张姐,你怎么就不信呢,我把照片和底版都还给你们了。”


    张艳红:“我不信,你手里要是没有照片,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曲灵“哧”地笑起来,说:“张姐,你记性是不是不好,咱们那天弄成那样,可以说是图穷匕见,彻底撕破脸了,还指望着我再见到你们跟以前似的,毕恭毕敬的?张姐,你想啥好事呢?真当别人都是你手里的橡皮泥,任你怎么搓揉都不吭气,泥人还有三分性呢,况且,通过那天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其实是个暴脾气,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最不怕的就是鱼死网破。以后你们也小心点吧,别想着在背后给我找茬下绊子,否则,倒霉的肯定不是我!”


    张艳红听着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想那天的情形,就觉是往喉咙里头强塞进去一只癞蛤蟆,让人又噎又恶心得难受。


    她人生之中,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大的事情,经受过这样的挫折,每每半夜里头惊醒,都要呕得睡不着觉。


    天知道每次她看见曲灵时,是用了多大的耐力才忍住不上去打她一巴掌的。


    如今,又用鱼死网破这一套来威胁她,偏偏,她就吃这样的威胁。她愈加肯定曲灵手里头还留存着照片。


    “曲灵,你别太嚣张,最好记得你的承诺,否则,我死了,也不让你好看!”张艳红恶狠狠地说。


    曲灵笑了下,说:“张姐,我这个人优点不多,但信守承诺算是其中一个,我不会害你们,你们也别起心思害我,咱们彼此之间相安无事,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对了,张姐,给你提个意见,以后见了面不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准得怀疑咱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毕竟以前咱们关系还不错,我也不止一次去过你家。咱们管理局爱打听闲事的人可不少,人家要是探究起咱们俩闹掰的原因,指不定让他们打听出些什么来,你也知道,他们那些人,都是从全民抓特务的年代过来的,还是有些基本素质的。”


    张艳红听着听着,竟然觉得曲灵的话很有道理,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梗着脖子,说:“就你说的这样吧。”她到底不甘心,又说道:“曲灵,我是真不愿意看见你!”


    说着,就抬起腿,就故意仰着脑袋,大步往前走去。


    跟谁愿意看见她似的!曲灵也不是贱骨头,爱看人家给她摆臭脸。不过对张艳红说的那番话却是真的,肖鹏就曾经问过她,问最近怎么不跟张艳红来往了,她推说是自己说错了话,把张艳红给惹到了,不爱搭理她了。


    肖鹏说:“你这么好的脾气能把张艳红给惹到?我可不信,肯定是她的原因。不搭理就不搭理,你以后就是潘副局的通讯员了,需要保密的事项很多,跟她多来往确实也不好。”


    尽管肖鹏是站在她这头的,但却给曲灵提了个醒,还是要跟张艳红保持面上的友好为好,否则,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来,会不会是对自己不利的。


    答兑完张艳红,晚间和柳玉一起吃饭的时候,又在食堂碰见了梁睿。


    梁睿端着饭盆过来和他们拼桌,虽然询问的话语跟其他人一般无二,但关心之情却能直白地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虽然被曲灵拒绝了,但人的感情岂能一朝一夕收回,尤其是看到曲灵抛去以前小心谨慎,愈加自信张扬的样子,更加漂亮,整个人散发出迷人的光辉,梁睿就更加的怅然。最近也去见了家里头给找的相亲对象,可总不自觉去跟曲灵做对比,没有曲灵长得漂亮,没有曲灵个子高,没有曲灵声音好听……


    总之,越想就越觉曲灵好。


    可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曲灵已经明确拒绝了他,他也不会上赶子再去讨人嫌,可自己的心却控制不住,只能尽量避开曲灵出现的地方,少听关于她的话题。


    可这次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到耳中,当他知道曲灵昏迷住院的消息时,急得不行,恨不能立刻就跑去医院里探望。他鼓动崔叔和沈姐他们,“怎么说也曾经是一个办公室的,她生病住院了,咱们该去探望探望。”


    谁料崔叔和沈姐他们都找了借口不肯去,梁睿痛恨他们无情无义,想当初曲灵在笔译二组的时候对他们多尊重啊,每天帮他们打扫卫生、打水擦桌子,崔叔的工作她分担了大半,至今崔叔还整天念叨,要是小曲还在就好了。可真碰上事了,他们却是这样的态度。


    但梁睿再生气也没用,他也不能强迫人家去,去医院探望的计划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自己肯定是不能去的,都被曲灵拒绝了,再单独一个人去,肯定是要被人家说闲话的,他虽然喜欢曲灵,忘不了她,但总归是要找对象结婚的,要是传出他心里头装着曲灵的消息,那找对象的行情可能就要打折扣了,他也得为自己考虑。


    不过,听说曲灵出院来上班之时,他就有些坐不住了。今天晚上是专门留在单位食堂吃饭的,就是想见一见曲灵,跟她聊聊。


    “我很好,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多谢关心。”曲灵说着。


    有些苦恼怎么跟同事们解释自己的情况,说重了吧,影响自己的形象,要是给人留下一个病秧子的印象就得不偿失了,但同时也不能把情况说得太轻,否则不足以体现出以汪副局为首的三人组对她的迫害程度,住了这么多天院也说不过去。


    只能这么模棱两可地说着,今天这一天,这句话没说几百遍,也得有几十遍了。


    又有住在隔壁宿舍的高秀秀凑了过来,三位女同志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


    梁睿一个男同志插不上话,觉得有些发窘,赶紧快速地扒拉完饭告辞离开。


    等他走了,柳玉呼口气,“总算是走了,饭桌上有个男同志我说话都放不开。我觉得他说话可真虚,要是真关心你,你住了这么多天院不说来看看你。”


    高秀秀说:“就是!”


    他们这些人可都买了东西去医院看过曲灵的。


    曲灵刚一看见梁睿那关心的样子就觉头皮发麻,唯恐柳玉看出些不对劲儿来,幸好她这人心大,没往别处想。


    曲灵笑了下,“别这么说,他一个男同事去医院看我,人家要说闲话的。他这个人还不错,我当初在笔译组实习的时候没少帮我的忙,是个挺热心的人。”


    高秀秀转头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说:“你别说,我觉得这个梁睿长得还不错,也不知道有对象了没?”


    柳玉:“你不是有谈了半年多的对象吗?怎么,想要移情别恋?”


    高秀秀摇头,说:“我才不找本单位的呢,上班见,下班见,回家后说的也是两人都知道的人和事儿,多没意思啊,是我有个堂妹要找对象,我觉得挺合适的。”


    曲灵可不掺合人家的婚姻大事儿,就摇摇头说:“不清楚,我以前在笔译组的时候整天就知道工作上的事儿,从来没聊过私人话题。”


    高秀秀又看看曲灵:“我看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他又好像对你挺关心的,你们两个……”


    曲灵连忙摆手:“你可别瞎开玩笑,你不愿意找本单位的,我也不愿意。”


    柳玉:“就是,那个梁睿太矮了,曲灵他们家人都那么高的个子,怎么也得找个一米八以上的才合适。”


    高秀秀:“柳玉,你咋知道曲灵他们家人都是高个子?”


    柳玉不知道为什么,脸忽然就红了。


    曲灵说:“我住院的时候,我哥过来看我,我哥大概能有一米八五左右。我是抱养的,我亲生父母在燕市,不过我跟他们没相认,但跟我哥关系很好。”


    高秀秀诧异一下,点点头,现如今抱养孩子的事情太多了,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觉曲灵挺幸运的,亲生父母在燕市,在这个城


    市里,就是有根有依靠的。


    “真羡慕你!”高秀秀的二叔一家在燕市,她在燕市读的中专,当初为了让她留在燕市,二叔一家都出了不少力。她也是非常感激他们的,但二叔二婶到底不是亲生父母。跟堂哥堂妹发生矛盾时,也都是她在忍让,每当这个时候,就幻想着要是亲生也在燕市就好了。


    曲灵笑笑,转移了话题。


    第96章 打架(上)这天半夜,曲灵睡得香甜之……


    这天半夜,曲灵睡得香甜之时,忽地就被隔壁的声音吵醒了。


    曲灵懵了一会儿,激烈的争吵声迅速让她清醒起来。


    她认命地摸到枕头边的手电,打开了照亮,趿拉着鞋子去门口将灯绳拉开,将衣服穿好后,开门出来。


    各个房间的灯陆续亮起,透出的灯光将楼道也给照亮了。曲灵跟从其他屋子里走出来的人点头打着招呼。


    其中一位捂着胸口,“快把我吓死了,还以为是地震了,心脏到现在还跳得厉害!这又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还能吵起来?”


    高秀秀和她同宿舍的张兰不合已久,三天两头的吵架,整个宿舍楼的人都知道,也有人劝他们分开,但两人互相别着苗头,觉得谁要是搬走,谁就输了,就这么僵着,谁都不肯妥协。


    可他们都是年轻没结婚的大姑娘,也都在意着名声,平时即便是吵架,也很注意影响,从来没有这么无所顾忌地大吵大嚷,更没有半夜三更闹腾过,今天确实比较反常。


    几人猜测之时,有人已经敲起了宿舍的门,还有人试图隔着门上挂了布帘的窗户缝往里瞧。


    门被打开了,屋里面不算太亮的灯光倾泻出来。


    给他们开门的是高秀秀,她穿着松散的秋衣秋裤,头发乱糟糟的,脸庞红肿,上面留着不甚清晰的巴掌印,显然是刚被人打过。


    而屋子里头的另外一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边编着辫子,一边散着,正站在那里仰头看着灯,手捂着鼻子,有鼻血顺着手指缝隙流出来。


    “你们大半夜的,这是动手了啊?”一位三十来岁的大姐问。她是离了婚的,孩子归了男方,房子是男方单位分的,她就自己搬来了宿舍住,虽然跟单身女同志有年龄差,但为人热爱,爱给人帮个忙,调节下矛盾什么的,跟大家相处得还不错。


    高秀秀此时还未从盛怒的状态中走出来,但见来了这么多人,十分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吵醒你们了,我们没什么,就是一不下心,没啥大事,你们回去睡吧。”


    她想息事宁人。二十多岁,有一份不错工作的大姑娘,大半夜的跟人家动手打架,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她刚刚是被气糊涂了,被冷不丁吵醒,理智还没有回笼,这才闹了起来,这会儿也挺后悔的。


    但她想息事宁人,张兰却不肯。已经有跟她关系比较好的人走了进来,关心她的伤势,帮着拿了卫生纸擦鼻血,看有人关心她,张兰的声势就更壮了,看着自己鲜红的鼻血,觉得跟高秀秀结了死仇,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谁说没啥大事?我都被你弄流鼻血了,你想就这么算了,没门!正好,大家都在这里,你们给我评评理!”


    事情的起因是张兰跟人借了一本书,书名叫《一只绣花鞋》,讲的是抓特务的事儿,但特务装神弄鬼的,书里面恐怖、悬疑的气氛也烘托得很到位。


    这本书在前些年算是禁书,要是被抓到,是要被pi斗,打成fan革命的,如今却不算了,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看这一类型的书籍了!


    张兰趴在床上一直看到八九点钟,还意犹未尽,害怕,但又忍不住想看。


    一直到九点钟,在高秀秀三催五催,几乎要翻脸的情况下,张兰才肯将电灯关了。但张兰却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头像是长了草一样,就想知道后面的剧情如何,那只绣花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特务最后到底抓到了没有。


    她实在忍不住了,就打起手电,偷偷看。


    可手电的光亮和翻书的声音还是影响了高秀秀。


    张兰就躲进了被窝里,在狭小的空间里偷着看。看着看着,她就沉浸到了剧情里,看到惊险之处,冷不定地叫喊了出来,一下子就把高秀秀吵醒了。


    “你还有完没有,这里是宿舍,你还有舍友,不是你一个人的地方,也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你多少回了,你还不肯改,一点都不顾念别人,你真是太自私了……”


    高秀秀劈头盖脸地将张兰骂了一顿,也大概是她被吵醒了,心情实在不好,拉拉杂杂地将之前两人发生的矛盾也都翻了出来。


    高秀秀不清醒,但张兰却是清醒的,听着这番话,虽然心里头生气,但也想着息事宁人,就一直都没说话,准备关了手电,就此睡觉算了,可谁知道,高秀秀却是没完没了,越说越起劲儿,连以前张兰不打水,老是偷用自己热水的事情都翻了出来。


    这都几百辈子之前的事儿了?再说,他们两个都闹不清楚到底是谁先偷用谁的。


    后来高秀秀也用她的水,两人争来争去,索性别起苗头,都不打水了,实在需要用热水了,就去隔壁曲灵那里借水用,说是借,可是有借无还。


    曲灵脾气好,只要暖壶里有热水,就紧着他们用,可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后,曲灵也不愿意借给他们了,直白地跟她说:“我一个人打水,三个人用,一天光打水,我就得多跑好几趟,我这一天天工作也挺忙的,实在没精力帮你们了,以后别来我这里要水了!”


    天知道张兰听见这么直白的话有多惊讶,多么臊得慌。震惊的是一向脾气好,仿佛从不生气的曲灵居然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臊得是这一刻的她,觉得自己是个占便宜没够的无赖。


    “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之前也暗示过你们,可你们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还老来我这里要水。我怕你们还是听不懂话,就只能往直白里头说。偶尔借点热水,这无所谓,可天天来我这里要水,拿我当你们的仆人还是免费劳动力?瞧着我好说话就使劲欺负是吧?就今天这事儿,你们拿到单位里去说,找到局长那里去,也找不出我曲灵任何毛病!”


    张兰还没来得及产生其他的情绪,曲灵就又说了这番话,这下,张兰就是想要气愤都气愤不起来了。


    因为她非常清楚,曲灵说得对,这事儿上她不占理,要是还敢和曲灵生气,那就更不占理了,就是不记恩情的白眼狼。


    张兰咽口吐沫,半天才吐出一句,“曲灵,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曲灵笑了下,说:“我还厉害呀?要是厉害就不会帮你们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热水了。”


    张兰一噎,本来是略带讽刺的语句,一下子就成了自取其辱。


    但也明白了,曲灵这人好的时候是真好,但翻脸也是真的不留情面--也不能说是


    不留情面,至少她明说了,而不是背后说坏话。


    他们自己不打水,一直借用别人热水这事儿,说出去的话,她和高秀秀两个,必然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张兰说:“曲灵,这段时间谢谢你了,我以后一定自己打水,肯定不再占你便宜。”


    曲灵点点头,笑了笑,说:“高秀秀那里你也和她说一声。”


    张兰和高秀秀两人在宿舍里几乎不交流,即便是说话也是吵架,但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而今听见高秀秀又提起热水的事情,想起来当面听到曲灵那些话的是自己,感受到不自在和难堪的也是自己。


    回来转达给高秀秀时,高秀秀没有因此责怪曲灵,反而迁怒到了张兰身上。说什么“都是因为你想占便宜,总是偷用我的热水,我气不过,才不打热水,导致没有水用的!”


    张兰不忿,当场就和高秀秀吵了起来,吵得很凶,眼看着就要动手了,可是门口传来的敲门声,让这场架未遂了。


    架没打起来,但这件事情一直梗在了心里头,今天高秀秀又提到这件事情,张兰就回想起那时候高秀秀狰狞的脸庞,充满恨意的眼眸,还有高高举起的,随时要落在自己身上的巴掌。


    不知道为什么,张兰心里头的怒火就再也遏制不住了,抬起手掌,一巴掌打在高秀秀的脸上。


    “啪”地一声,打人的和被打的同时惊呆。


    过了几秒钟之后,被打的高秀秀率先反应过来,两只手挥舞起来,就往张兰脑袋上招呼,“我cao你妈,张兰你敢扇我!”


    ……


    “就是这样,是我先动手的没错,可我也是逼不得已,高秀秀她太欺负人了!”张兰说完之后,梗着脖子,一副我就是没错的样子。


    高秀秀没有插嘴,因为张兰还算诚实,如实讲了刚刚的情形,没有加油添醋。她一直想要息事宁人,但张兰既然承认是先动手的那个,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受委屈的,索性就装起可怜了。


    “不好意思,也怪我,都是我,一时没忍住,当时我被张兰惊醒的时候,要是忍住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你们大家也别太责怪她。”


    站在最后面,但依仗着身高优势,将屋里情况看得清楚的曲灵打了个哆嗦,心想,这个话语,这个语气,咋这么耳熟呢?


    张兰:“你别这会儿在大家伙面前装好人,不是你使劲抓着我头发的时候了?当时可没见你对我手下留情。”说着,她就指了指地上散落着的头发。半长不短的,带着些黄,只能是张兰的头发。


    薅下来这么多头发,果然是没留力气。


    曲灵看看高秀秀尤带着巴掌印的脸庞,又看看地上那起码得有几十根的头发,心里头痛快得很,该,早应该打一架了!


    这两人一个比着一个,从自己这里借开水,有时候刚打回来两壶热水,这个提一壶走,那个就马上将另外一壶提前,偏偏自己当时就是个实习的,绞尽脑汁想要留下来,对他们这些个正式的,一个都不敢得罪。


    热水被提走,还得大大方方地笑着说:“尽管拿去。”


    好在后来自己成了管理局的正式一员,不需要再迁就他们了,但受的这份气却始终都在心里头梗着,不舒服,想着什么时候得把自己受的气还回去。


    他们两个掐架,掐得越凶,她就越高兴!


    又想到高秀秀装可怜的样子,她装相装得太假了。嘴上那么说着,眼睛还一劲儿滴溜溜地转,也太不走心了,很容易被人看穿,自己得引以为鉴,不过又想到自己如今也不太需要装相了,还是做回原来的自己就好。


    只是人啊,装的时间太长了,就很难再恢复成原来的自己了。有时候,曲灵遇见需要委屈求全的事情,心里头想着,豁出去闹他一场,反正自己留在了燕市,捧上了铁饭碗,但想归想,实际上,还是会委婉行事。


    就比如被汪副局针对那次。


    她劝着自己,人总是会变的,她长大了,是成年人了,一时的委曲求全,换来的是更加安稳的生活,也是值得的,人嘛,说话做事总是要考虑到后果的,一味的蛮干不肯吃一点亏,那可能吃的亏会更大。


    这么想着,她就释然了。


    第97章 打架(下)那边的高秀秀看见地上的头……


    那边的高秀秀看见地上的头发,也有些心虚。说实在的,张兰那巴掌疼痛感不强,但侮辱性却极强,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张兰一巴掌抽在脸上,让她一下子就火了,抓住张兰的头发后,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我薅死你,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份屈辱感消散干净。


    幸好,高秀秀也不是啥有劲儿的人,要不然,今天他们两个之间非得有一个躺下不可。


    她将脸庞露出来,说:“张兰,你张着眼睛呢,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你要是不打我这巴掌,我能薅你头发吗?我是看这大半夜的,把大家都惊醒了,跑过来给咱们劝架,心里头过意不去,所以才说了那些话,跟你服软,给你个台阶,这个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大家可以早些回去睡觉,没想到,你却不依不饶的!”


    这番话说的,可真高明!曲灵不由得对高秀秀高看了一眼。既化解了刚刚张兰指出她那番话太过虚伪的尴尬,又把她的用意上升了一个高度,同时,还让在场之人心里头都非常舒服,觉得她特别识大体,给大家伙面子,同时也暗暗给张兰安上了个不懂事儿,不识好歹的标签。


    曲灵暗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轻视任何一个人,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是绝对的真理。她收起了看好戏的表情,继续看着两人的交锋。


    张兰显然没有明白高秀秀这一举几得的用语,她狰狞了脸庞说:“我不依不饶?也不知道是谁。高秀秀你别在这里充好人了,你敢把你刚刚说我的那番话当着大家伙再说一遍吗?”她又转向其他人,说:“你们可别被她骗了,这人长了两幅面孔,在我面前一副,在你们面前又是另外一副……”


    “好了,张兰,高秀秀也跟你道歉了,你不要不依不饶的,大家都是同事,以后还要在一个单位上班的,难道真要弄个你死我活不成?我做主了,今儿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们两个互相给对方道个歉,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把今儿个的不愉快都忘了,还是好同事,好不好?”


    那位大姐终于开口了。


    之前高秀秀和张兰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挺欢,大家半夜被吵醒,脑子也都不太好用,比白天的时候转得慢些,因着两人的架已经打完了,也用不着着急劝架,所以就站着安静地听他们吵架,直到现在,大姐觉得困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才终于说话。


    她平时就经常干劝和的事情,而且因着年龄、阅历的关系,大家伙都挺信服她的,她这么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其实你们两个真没啥大矛盾,就是点小事儿,何至于呀?赶紧和好吧,我们也不陪着你们了,困死了,想赶紧睡觉去。”


    高秀秀忙说:“我是没问题的,张兰,我跟你道歉,今天是我冲动了,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张兰狠狠剜了她一眼,但事已至此,她也冷静了不少,知道要是不跟高秀秀道歉,就把这么多人都给得罪了。她瘪了瘪嘴巴,才不情不愿地说:“我也有错,高秀秀,对不起了,以后我一定控制自己的脾气。”


    那大姐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说:“这就对嘛,既然互相承认错误,那就算是和好了,你们两个拉拉手。”


    张兰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跟高秀秀拉手?当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呢?


    但高秀秀已经大步走过来,并且将手伸到她面前,张兰也只好伸手过去,刚刚碰到高秀秀的手,就赶紧收回来,然后放到秋衣下摆,使劲儿地蹭着。


    围观的人们打着哈欠往自己的宿舍里头走,那位大姐却没走,却叫住了正要推门回屋的曲灵。


    “小曲,你等等。”


    曲灵也有些困了,刚看两人骂架时候还挺精神的,见两人和好了,眼皮就直打架。


    她不解地站住,就听见那大姐朝着高秀秀和张兰说,“你们两个虽然和好了,但今天晚上还是分开住吧,你们两个谁去小曲屋里住?”


    “我不去!”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


    谁要去了不就代表着谁认输了?那么他们两个相看两厌、争吵不断却一直住在同一间宿舍里为的是什么?


    他们两个统一的态度让那大姐极为不悦,她先转向高秀秀:“小高,你去  。”


    刚刚还那么大度听劝的高秀秀一下子就倔强起来,令那大姐下不来台,脸子一下子就拉了下来,说:“小高,你怎么也跟张兰似的,一点都没不听话了?你们两个要是还住在同一间屋里,一会儿还打架怎么办?”


    高秀秀可不敢保证俩人等会能和平相处,毕竟打架的时候是真下了死手的,刚刚两人的和解,也不过就是做给众人看的罢了。但她对于那大姐柿子挑软的捏的态度很不满,凭啥她好说话就总是要她让步?


    刚刚她先低头道歉也就罢了,毕竟是在众人面前嘛,跟舍友打架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儿,但先服软起码说明自己知错能改。但这会儿就剩下两三个外人了,还让自己妥协?合着谁脾气好就欺负谁是吧。


    那大姐又看向了张兰,张兰也肯定不愿意啊,小脸一拧,找了木梳,去梳理那一头杂乱的头发去了。


    大姐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心里头实在不高兴,怪不得这两人深更半夜的打架呢,都不是善茬!好心好意帮两人解决矛盾,却一个一个的都不给面子!她有心就此离开回去睡大觉,但责任心使然,又不能这么离开。


    她忽然就想到身边还有个被叫住的曲灵,忙说:“小曲,你劝劝他们,这么僵着算怎么回事。”


    曲灵打个哈欠,深觉这位大姐也太过热心肠了,那两位谁也不离开宿舍,那就不离开呗,她又打了个哈欠,打得眼泪花都流出来了,说:“大姐,我脑子不好使了,两只眼睛得用火柴棍撑着才能睁开,我实在撑不住了,回去睡了。”


    说着,也不管那几人如何,自顾自回了宿舍。关门、关灯,倒头就睡。


    那大姐不相信曲灵就这么走了,“咔嚓”一下的插门声着实很响亮。


    几秒钟后,她也扭头走了。这些年轻姑娘们,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爱打架就继续打,老娘操的什么心!


    等只剩下高秀秀和张兰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没说话,但都觉对方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刚刚压下的,对于对方的怒意、恨意一下子就喷涌而出。


    尤其是张兰,目光落在那一小撮头发的时候,看向高秀秀的目光又喷起火来,好似只要有个火星子就能点燃。


    高秀秀的脸也在隐隐作痛,她又何尝不恨张兰?但她比对方更有理智,非常清楚地知道,两人不能再闹起来了。她很后悔,刚刚怎么就脑子抽了,拒绝了那大姐的提议呢,不光把大姐得罪了,还让自己陷入到如今的尴尬难受场面之中!


    她站在宿舍的屋地上,听着从张兰那里传来的,急促的呼吸,紧绷着心,身体调整成随时防御的状态,提防着对方。


    张兰打自己那一巴掌的时候,就是毫无预兆的,自己愣了几秒后,感受到了脸颊的疼痛时才意识到对方干了什么。


    说实在的,这会儿她对张兰是有些怕了的,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她这么踌躇间,其实也就过了十几秒钟的时间,便做出了一个决定。简单收拾了自己的牙刷、牙缸、毛巾还有衣服、枕头、被子什么的,来到曲灵宿舍门前,轻轻敲了门。


    曲灵没有睡着,处于身体困倦,但大脑还有些兴奋的时刻,脑子里头胡思乱想着。想着这一对室友还真是诸葛亮对周瑜,挺有相似之处的,两人打成那样,一个挨了巴掌,一个被薅了头发,居然都没有哭,而且在众人过去的时候,就迅速冷静下来,说话还都挺有条理的。


    要是换了自己,挨了那样的打,不知道能不能像他们那样,尤其是高秀秀,那句话说得可真是漂亮,但张兰跟她闹矛盾闹了这么久,都没被高秀秀打垮,肯定也不简单。


    别的不说,就说这两人的心理素质,那真是一等一的好。


    她回想着刚刚那场吵架,高秀秀和张兰这两个人,哪些话说得好,值得人借鉴,哪些行为不好,会令人反感。


    这是大脑下意识的行为,明天醒来未必会记得。她混混沌沌的,敲门声响起来时,也是朦朦胧胧的,好似从老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她知道这是在敲自己的门,但却懒得起来,心里头烦得要命,敲门声持续不断,搅得她脑袋一蹦一跳的疼,没办法了,曲灵只得爬起来过去开门。


    门外的高秀秀抱着一大堆东西,一脸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啊曲灵,我想了想,还是担心张兰对我不依不饶,我们两个再闹起来,所以,只能过来麻烦你了。”


    曲灵没说什么,打个哈欠,脑袋往她对面那张床上指了指,就又爬到自己的床,盖好被子。


    曲灵同宿舍的女同志一直是借调状态,因着只是借调,保不齐将来还是要回到原单位的,所以她的宿舍一直保留着。床上放着她的褥子,还有些简单的物品,帮她占着这个铺位。


    所以这么长时间来,这位舍友只是偶尔过来拿拿东西,这个宿舍实际上只有曲灵一个人独站,住得不知道多舒服,也习惯了一个人住。


    好在高秀秀还算是注意,将自己的被子、枕头铺好后,就上床休息了,没发出太大的动静,曲灵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98章 目的早上起来,高秀秀跟着曲灵和柳玉……


    早上起来,高秀秀跟着曲灵和柳玉,三人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昨天晚上这么一折腾,三人都没睡好,看起来精神都有些萎靡,也都没什么精力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后,各回各的办公室。


    曲灵回了办公室,没着急打算卫生,先拿出自己的茶缸子,弄了些办公室里的茶叶,用昨天下午打的开水冲泡了一杯。


    办公室里的暖壶壶胆是新换的,保温力很强,过了一宿,还能有个七十来度,很快就将茶叶泡开了,曲灵灌下去一缸子茶水,这才觉得精神了不少。


    中午下班,曲灵刚拿上饭盒,准备去找柳玉一块吃中午饭,高秀秀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手里头的网兜子里放着她的饭盒,目的显而易见。


    他们两个之前虽然住在隔壁,但关系只限于单身宿舍楼里,平时在单位里看见了就只是招呼一声,在食堂里碰见,如果落单了,偶尔会搭伴儿一起吃饭,总体说来是各自有各自的交际圈,不算熟悉。


    高秀秀跑来找她吃饭,就有些意外了。


    高秀秀没有解释原因,只是笑着说:“曲灵,我等你一块去食堂。”


    曲灵点点头,没说什么,但冷不丁见到高秀秀的柳玉却是瞬间就提高了警惕,往常都是她和曲灵搭伴儿的,忽然多出来了第三人,她心里头很不舒服,勉强地笑了下说:“高秀秀同志怎么也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曲灵隐晦地朝她摊摊手,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高秀秀笑着说:“我的伴儿今天有点事,我落了单,就想着和你们一起吃。”


    心里头虽然不乐意,但也不可能不同意,柳玉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曲灵和高秀秀中间。她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  ,觉得高秀秀是来抢自己伙伴儿的。即便不是抢,是想来加入那也不行,好好的两人行,忽然来个第三者,她可不乐意。


    柳玉故意说些只有她和曲灵才知道的事情,彰显着自己和曲灵有多要好,无形之中孤立着高秀秀。


    曲灵可不觉得高秀秀是来加入他们的,高秀秀虽然跟张兰不对付,但也不缺伙伴儿,何必跑来加三儿,自找不自在?就比如现在,跟自己和柳玉说话的时候,她想插进话题里,但又插不进嘴,就一直谦让着说些夸奖的话,言语很无趣,她自己应该也很别扭。


    吃完了饭,高秀秀又跟在曲灵和柳玉后面去洗饭盒。尽管她对柳玉一直很友善,让着她,甚至有些谄媚了,但柳玉还是不待见她,洗完饭盒,挎着曲灵的胳膊就往前走,高秀秀不得不小跑着追过来。


    曲灵没搭理这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先到了柳玉的宿舍,柳玉瞅瞅高秀秀,不放心两人单独在一起,找了个借口,要跟曲灵回宿舍。


    高秀秀本来放松了些的心,又一下子悬起来,她当然能看出柳玉不欢迎她,但她找曲灵确实有事,这一路上有柳玉在,她怕对方从中阻饶,就一直没说,一直盼到回宿舍,却没想到柳玉却又跟了过来。


    “咦?你也要来曲灵的宿舍吗?”柳玉发现高秀秀也跟着进了曲灵的宿舍,心里头的警惕之心更重了,这是啥意思?真要撬她的墙角?


    柳玉以前没住宿舍,体会没那么深,等住进了宿舍才发现有个伴儿是多么重要,不说别的,你要是没伴儿独来独往,同事们就会背后说你“独”,说你不合群。


    高秀秀有些尴尬,没有说话。


    曲灵开口道:“她昨天晚上在这里睡的。”


    柳玉也发现了曲灵对面的床铺是铺了被子的,心里头就更不舒服了,说:“高秀秀,那你要在这里住多久啊?这是小程的床,就是她不在,你也不好老占着吧。反正要是搁我,有人住了我的床,我肯定不乐意,再说了,你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床。”


    高秀秀一噎,柳玉这番话,把她想要说的都给堵在了嘴里。她专门去找曲灵一块吃饭,就是想和她说说,想要住到曲灵宿舍里的。


    她想了一上午,想通了,老是跟张兰怄气也不叫个事儿,要是下次再闹这么一场,自己也遭不住。


    宿舍楼里倒是还有空的宿舍,但是因着管理局住房宽裕,空余的宿舍就被隔壁的粮食局给盯上了,跟管理局领导协商,将空余的几间宿舍给借了出去。


    她要是换宿舍,也得有人跟她换才行。倒是有人愿意和她住一屋,可未必愿意多此一举地换去和张兰住一屋。她昨天和张兰闹那么一场,把张兰的彪悍、不讲理弄得整个楼层的人都知道,要想换宿舍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怎么想,都觉得难度不小,她就盯上了曲灵对面这张床。


    反正小程被借调走了,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都不一定,自己搬过来住,多合适啊,就想着跟曲灵一块吃饭,一块回宿舍,找个机会自然而然地当开玩笑似的,就把这事儿给说出来。


    可谁知道,柳玉防自己跟防贼似的,愣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不过,已然到这会儿了,即便不是合适的节骨眼,也得说了。


    她清清嗓子,面带笑容地说:“那个,曲灵你也知道,我昨天跟张兰弄成了那样,虽说我跟她道歉了,我们也在大伙面前握手言和了,但你也知道张兰这个人不是好惹的,以后要是我继续跟她住在一块,肯定还得再闹矛盾,说不定又得打起来,我就想着,反正小程这张床铺暂时也没人住,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就过来陪你算了。”


    曲灵自己住得好好的,一个人独享这么大一间宿舍,自由自在不知道多舒服,她可不欢迎室友。再说了,她跟张兰住不到一堆去,可以找后勤帮着协调换宿舍啊,对面那张床是属于小程的,人家即便是暂时没住,也是属于人家的,她可没有权利替别人决定。


    她正要坚决拒绝,柳玉却先开口了。


    “高秀秀,你想啥呢?这是小程的床!你这不是欺负人吗?人家只是借调,又不是调走,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好嘛,人家回来一瞧,自己的宿舍没有了,床没有了,人家心里头多难受?要不你去后勤问问去,说你要占小程的床,看人家答不答应!”


    柳玉毫不客气地说着。她一听见高秀秀的要求,眉毛就竖了起来。


    高秀秀以后要是跟曲灵一个宿舍了,近水楼台,以后吃饭、上厕所、打水,肯定就都得带着她,而且两人一个宿舍,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长,渐渐地,两人肯定越来越熟,那自己反而就成了第三者,成为了那个使劲儿巴结着想留在他们身边的人!


    况且,曲灵宿舍就她一个人,自己过来聊天,说些单位里的私密事儿,其他同事们的家长里短也方便,说得高兴了,自己还能在留宿。


    高秀秀要是住过来,以后自己再来可就没那么方便了,她坚决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高秀秀当然知道后勤不可能答应,谁也不会为了她承担这份责任,所以才私下里和曲灵说嘛,反正小程不在管理局,只要曲灵不说,小程也不会知道这个事儿。


    但她肯定不能这么说。


    “我也不是占小程的床,等她回来,我立刻就搬走,把床铺还给她。”


    “你说的倒是好听,万一你要是占了就不还了呢!”


    高秀秀知道跟柳玉说这些没用,曲灵才是个能下决定的人,于是不搭理柳玉了,转向曲灵:“小曲,咱们边挨边的住了这么久,也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你不会看着我无家可归,没地方住吧?”


    这,还用大义拿捏上她了!


    可惜高秀秀道行太浅了,而她曲灵也不是能被拿捏住的人。


    曲灵笑了下,说:“秀秀,你还是去找下后勤,跟他们说说你和张兰的事情,申请下调宿舍为好。相信后勤知道了你们两个昨天半夜打架的事情,不会坐视不理的。至于这张床铺,是小程的,我没有权利私下里让你住进来,也不能干这种事。”


    柳玉听得曲灵的意思,立时高兴起来,连忙附和着说:“对啊,明明可以找后勤帮你调宿舍,为啥非要住到这里来?你一个人占两个铺位,那就是多吃多占啊,高秀秀同志,这可不是一名共青团员应该做的事。”


    高秀秀听到曲灵拒绝时,很是失望,正想着该怎么再劝说时,就听见了柳玉的这番话。她早就恼了柳玉,一直故意拉着曲灵冷落自己也就罢了,谁让自己上赶子往人家中间挤呢,可这人没完没了,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还整出来一个多吃多占,真是太可笑了!


    她狠狠瞪了柳玉一眼,“关你什么事儿?河边无青草,不养多嘴驴!”


    “嘿,好心好意劝你,你还骂我!”柳玉伸出指着高秀秀,对曲灵说:“你看见了吧?这人翻脸不认人,我只是说了两句公道话,她就骂我是多嘴驴。我算是看明白了,真不怪人家张兰,这样的人,搁谁也处不来!”


    高秀秀一下子就炸了,她自认为她与张兰之间,自己是有理的那个,一直在忍让着对方,觉得在其他人心目中也是这么想的,但柳玉却这样说,她一下子就受不了了。


    “你就是驴,多嘴多舌的大叫驴!”


    曲灵一瞧高秀秀表情不对,连忙往前一步,双手按住高秀秀的胳膊,看似是在安抚她,实际是防止她忽然暴起伤人,她可还记得旁边宿舍那些飘零在地上的头发。不管柳玉的目的为何,结果也是帮了自己,曲灵不能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吃亏。


    第99章 宿舍之争曲灵将高秀秀推到对面床铺上……


    曲灵将高秀秀推到对面床铺上坐下,对她说:


    “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在气头上骂人骂得难听,等气消了会后悔的。咱们都是同事,又在一个宿舍楼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你们两个见面还要不要打招呼?尤其是你,秀秀,昨天刚和张兰打完一架,今天要是再和柳玉吵起来,你说其他人怎么看你?我是知道,你们两个是说着说着就有些急眼了,都没有坏心思,可我也不能挨个儿去帮你解释啊。行了,消消气,别生气了。”


    在曲灵的安抚下,高秀秀稍微好了些,柳玉也不想把人得罪狠了,虽然心中得意,觉得曲灵完全站到了自己这边,属于是拉偏架,特别想笑,但也抿着嘴,没敢把笑模样露出来,却也坐在曲灵床铺上没走。


    高秀秀能跟张兰僵持那么久,就不是个肯轻易妥协的,于是就和柳玉别苗头一般,也不肯走了。坐着坐着,忽然就想到,自己反


    正已经住进来了,就这么黑不提百不提的住下去,曲灵也不至于把自己赶出去吧?


    曲灵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问他们两个,“你俩喝水不?”


    柳玉:“我不喝,我也不是外人,我要是喝水的话我自己倒。”


    高秀秀拿起桌子上印着“咱们工人有力量”的茶缸子喝了一口,说:“我早上倒的凉开水,这会儿正好喝。”


    曲灵喝了水,将杯盖子盖上,打了个哈欠,将打出来的眼泪擦掉,说:“昨天晚上没休息好,今天上午老是犯困,不行我得睡会,要不下午没精神,该挨说了。”


    柳玉忙说:“你睡你的,我等会也回去睡,我也早就困了。”她正强忍着困呢,要不是因为高秀秀,她早就回去睡觉了。


    曲灵:“行,反正我的宿舍你也熟,我不管你了。”


    说着,就将外衣脱掉,脱了鞋子上床睡觉。


    只剩下柳玉和高秀秀大眼瞪小眼。这样瞪了一会儿后,高秀秀突然笑了下,也将外衣一脱,甩掉鞋子,头冲里地躺到了床上。


    柳玉立时又气得火冒三丈,真想上前将这个可恶的人揪起来,让她卷上铺盖卷赶紧滚去隔壁,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样做也太过分了。


    她盯高秀秀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回了自己宿舍。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高秀秀才松口气,柳玉的眼神如有实质地盯着她,让她后背如被探照灯照射到一样,灼灼地发着烫。


    她想着,要不睡醒后就搬回自己宿舍吧,反正曲灵也不乐意,又有柳玉这个多嘴驴,皇帝不急太监急,比曲灵这个当事人还着急,又何必得罪她呢?


    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竟然无比香甜。


    高秀秀醒来之后,睁开眼睛往对面床看了一眼,见曲灵还踏实地睡着,便又合上眼睛睡着了,等再次醒来时,是被曲灵叫醒的。


    高秀秀答应着,心里头却想,自己不能搬,跟曲灵在一块住多舒服啊,她不管是晚上还是中午睡觉都安安静静的,不磨牙、不放屁,也不翻身说梦话,不像张兰,一个年轻轻的大姑娘,这几样毛病都有,冷不丁半夜醒来,听到她的磨牙声,跟偷吃死孩子似的,特别渗人。


    还有,跟曲灵在一块睡觉踏实,不担心会迟到,她会叫醒自己的。


    高秀秀推翻了自己睡觉之前的想法,她就赖在这里了,曲灵还真能撵走自己不成?


    下午,曲灵在白纸订成的本子上,用尺子比着画格子,制成表格。张秘书只要按照日期、事项在表格上面填写内容,就可以清晰明了地看到一周之内潘副总的行程,简单、清晰、方便。张秘书自从用了一次之后就离不开了,曲灵隔段时间就制作一些表格


    这份表格的灵感来自于曲灵之前在笔译组时看到的一份英文杂志,上面就用了类似的表格。曲灵灵机一动,就拿来用了。


    这种表格目前在潘副局办公室应用很广,非常实用,张秘书在用,肖鹏在用,甚至是潘副局都在用。


    格子画完,曲灵用订书机将这些纸张订在一起,而后找来大张的粉色彩纸裁剪好了之后,在边缘之处涂上浆糊,蒙在表面,成为封皮,一本体体面面的,看起来跟买的相差无几的本子就做好了,放到一边,等待浆糊晾干就好了。


    这种小手工活,曲灵做得还挺有成就感的。


    潘副局办公室的工作,曲灵适应了以后,觉得还蛮轻松的,固定的工作她能很好地完成,临时性的工作潘副总和张秘书也愿意带着她,她渐渐有了些如鱼得水之感。


    而且,她还发现,不管是潘副总,还是张秘书和肖鹏,对于她的这些创新都挺感兴趣,也都挺捧场的,让她更加有了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让大家工作效率更高,工作更轻松的想法。


    也就在这个时候,柳玉的小脑袋出现在了门口。


    曲灵跟肖鹏说了一声就出来了。这会儿不忙,两人正好去楼下放放风。


    已经入秋了,虽然白天依然有些热,但早晚却能感受到秋天的凉爽。今天有些风,树叶被吹得唰唰作响,风吹在身上还挺舒服的。


    “你咋来找我了?”曲灵问。


    “还不是为着高秀秀的事儿,你就由着她在你宿舍里住啊?”柳玉想来想去,还是不能甘心,甚至连下班都等不及,就来找曲灵了。


    “你说咋办?中午的时候咱俩说得那么明显了,她也没提要搬走。”曲灵这样说着,心里头其实已经打定好了主意。


    高秀秀刚住进来一天就撵人走,显得太无情无义,如果住了三天她还赖着不走,那自己就得出手了,绝对不能让人再继续赖下去,破坏自己清净。


    “你想想办法啊,她那么厚脸皮,要是真赖着不走咋办,你自己一个人住得好好的,再说了,你也没法和小程姐交代呀。”


    曲灵点点头,没说话。


    瞧着曲灵淡定的样子,柳玉只好说:“我倒是想出来个主意,就是有点缺德。”她犹豫了下,咬着嘴唇看着曲灵没说话。


    曲灵也没追问,仰头看着依然油绿的大树,又弯腰捡起一片掉落的叶子,拿在手里头把玩着。


    柳玉只好继续说:“咱们可以趁着高秀秀不在,把她的行李物品全都送回她的宿舍去,看她还有没有脸再搬过来!”


    曲灵失笑,这主意确实缺德,够损!看来柳玉也是个蔫坏的。


    柳玉急切地观察着曲灵的表情,看她笑了,脸上也没有愕然或者不赞同的深情,便放了心,说:“你觉得怎么样?”


    曲灵笑容大了些,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说:“亏你能想出这主意,不过,你也都是为了我。这样吧,给她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内还不走,咱们就用你这一招!”


    柳玉一拍巴掌,“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越发觉得曲灵这个人对她的胃口。


    当初主动跟曲灵交好,一是因为自己住宿舍了,需要个伴儿,二是因着曲灵是潘副局的通讯员。


    潘副局是单位里的实权人物,又是传说中的下一任局长,曲灵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跟她交好,只好好处没有坏处。


    另外还有一个原


    因,就是曲灵拿的是三级办事员的工资,还拿了补发的工资,手里头一下子就多了三百多块,柳玉倒不是图曲灵这些钱,但她打小就有些势利眼,就想跟条件好的人一块玩儿。


    不过,两人就只是伴儿而已,在一块搭伴儿吃饭,搭伴儿打水什么的,感情说不上深,彼此之间也是客客气气的,从不聊比较深入的话题。


    不过曲灵住院,她去陪伴照顾这几天,两人的感情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她跟曲灵讲了很多单位之前的事儿,还有不少传言、猜测等等。曲灵也跟她讲了自己的身世。


    而经过高秀秀这次的事情,柳玉觉得,她和曲灵的关系更近了一步,能一起做坏事的人,关系能不亲近吗?


    三天后,高秀秀依旧没有搬走。


    她经过了前两天的忐忑,反而安稳了。曲灵一直没提让她搬走的事儿,就连柳玉也没再跟她针锋相对。


    高秀秀觉得,他们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在这里住下去的事实。她也就恢复了之前的习惯,没再去哪里都扒着曲灵,她知道柳玉这么排斥自己是为什么,也不想得罪这个财务。


    这天中午,她吃完午饭,见曲灵和柳玉两人还在吃,还说等下要在附近走走消消食,她就跟曲灵要了钥匙,先回到宿舍,心里头琢磨着晚上下班得去配把钥匙,这样怪不方便的。


    可她一打开宿舍门,不经意地往自己床铺上瞧一眼,就愣住了。


    她的被子、枕头通通不见了,又往其他地方看,她的脸盆、牙缸、毛巾等等生活用品也全都不见了。


    这是遭贼了?不可能啊,曲灵的东西都还好好的呢?高秀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的东西到底去了哪儿?


    忽地,她听见隔壁传来高亢的笑声,一定是张兰!


    这几天,她虽然不在宿舍里住了,但绝大多数的东西都在宿舍里,还是要时不时回去拿东西的,每次回去,张兰都阴阳怪气的。说她这样故意不回来,跑去别人宿舍住,是故意恶心人,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张兰有多么可恶,让她有家不能回。


    高秀秀跑出去,推开隔壁宿舍门,一眼就看见了凌乱地摆在自己床铺上的行李物品。


    果然在这里!


    第100章 搬走高秀秀怒气冲冲,转向坐在对面手……


    高秀秀怒气冲冲,转向坐在对面手捧一本杂志笑个不停的张兰。


    质问道:“是你干的,是你把我的行李拿回来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兰脸上的笑容未散,语气还算客气,说:“你可别冤枉人,你的行李不是我拿回来的。”


    高秀秀不相信,“不是你还有谁?”


    张兰撇撇嘴,反问:“你说呢?”


    能打开曲灵宿舍门的,无非就是那两个,高秀秀有些不敢相信,忽然就沉默了。


    张兰又咯咯笑了起来,说:“你有自己的宿舍不住,非住别人宿舍讨人嫌干嘛?以后你就搬回来,咱们和平相处。”


    这语气中,有种施舍的,怜悯的,高高在上的意味。


    高秀秀听得极为不舒服,她知道,张兰在这件事情中,即便不是主谋,也是参与了的。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后,才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坐下。


    张兰将杂志收到一边,去端了暖壶,往高秀秀的茶缸子里倒了些水。


    高秀秀低头好一会儿,问:“是曲灵?”


    张兰点点头,说:“确切地说,是曲灵和柳玉。”


    高秀秀只觉喉咙干涩,“为什么,他们不想让我在宿舍里住,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为什么私底下做这样的事儿。”


    张兰嘴角动了动,想要讽刺一声,但忍住了,说:“他们肯定不止一次跟你说过,可你不听呗。”


    高秀秀又垂下头去,好一会儿才说:“那他们也不能这样啊,这样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张兰想说你要是早点识相,搬出来不就没事了?人家偷偷摸摸还不是因为你不识相,人家怕你住的时间长了,就更不搬了,才出了这么个损主意。


    张兰确实不是主谋,但却是参与者,而且还帮着搬东西来着。


    这几天,因着吵架,高秀秀搬出去的事情,好几个人来找她谈话,让她大度些,别耍小姑娘的性子,这里毕竟是宿舍,不是自己家,在一块住着就得谦让,不能欺负人,自私自利云云,好似那次打架的责任全在她似的。


    高秀秀这一躲出去住,反倒成了受害者,清闲滋润了,却让人觉得那天打架的责任全都在于她。


    这些天,她过得一点都不好,每天都有很大的心理压力,还不如整天和高秀秀在一块吵架拌嘴时舒服。


    就在今天上午,柳玉过来找她了,跟她借宿舍钥匙,说是想帮着高秀秀将行李搬回去。她一听,眼睛都亮了,虽然柳玉说得冠冕堂皇的,什么那个床铺是小程的,高秀秀整天住着,让小程知道了不好,但实际就是曲灵不想让高秀秀继续在她的宿舍里赖着了。


    张兰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不光同意,她还跟着柳玉一起,亲自帮着搬了东西。


    一是不用听那些人责怪的话了,二是可以看高秀秀的笑话,被人家用这种方式撵出来,还不够可笑吗?


    心里头快要笑开了花,但张兰忍住了,没在脸上显露出来算了,贬损的话也咽了回去,脱口安慰着:“估计是怕当着你面,伤了你的面子吧。”


    高秀秀:“这样就不伤我了吗?她到底有多讨厌我,那张床宁可空着,都不让我住。”


    张兰:“那张床是小程姐的,又不是曲灵的,曲灵让你住了,就成了她的责任,将来小程姐要是怪罪下来,不会怪你,肯定是怪曲灵。”


    高秀秀还是想不通,委屈极了,映衬之下,一向不和,最讨厌的张兰都面目清秀起来,难得没有冷嘲热讽,愿意耐心劝慰自己。


    “在怎么说,也没这么干事的!一块住宿舍这么久了,却忽然给我来这么一下子,她咋是这样的人?”


    大概因为这次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张兰倒更客观些,从曲灵拒绝再借热水给他们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这不是个善茬,拒绝他们的时机也很微妙,正好是她转正之后。


    再加上这次的事情,张兰更看清楚了曲灵的为人。


    以曲灵精通人情世故的聪明劲儿,明明可以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却偏偏选了这个比较损的。


    也许,这就是曲灵的目的吧。


    总归自己和高秀秀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得罪了也无所谓,有了这次的事情,她和高秀秀都不会想着,再从曲灵那里占取好处了。


    “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以后就别往她身边凑了。”张兰难得好心眼儿地告诫。


    “谁往她身边凑了,我住的是小程姐的床,又不是她的,她有什么权利撵我走!”高秀秀依旧气愤不平,这次的事情给她的冲击太大了,甚至比张兰那天突然打了她一巴掌还要厉害。因为跟张兰不合已久,好几次都即将到了动手的边缘,而跟曲灵,除了那次开水事件外,她一直都是笑呵呵善良无害好说话的。


    “我要去联系小程姐,我倒要看看,要是小程姐让我住了,她曲灵怎么说!”高秀秀恨恨地说。


    张兰坐到自己的床上,使劲撇撇嘴,人家小程能理她才怪呢!她要是愿意把床铺让出来,在她借调走的时候,就会退了宿舍,咋会一直留到现在?


    往常,虽然她觉得高秀秀这人有诸多毛病,但脑子却比自己聪明一些,说话、办事上也比自己强,可现在,却觉这人就是个蠢蛋。


    “小程姐在外交部哪个部门工作,办公室在几楼,宿舍在几号,通讯地址是多少,电话是多少你知道吗?”她没忍住,语带讽刺地问。


    高秀秀自然不知道,她抱住靠着床沿放着的枕头,使劲地扔到床头,而后又泄愤般地捶着被子,心中的怒气始终不散。


    “这回你可高兴了吧?看了我的笑话你心里头是不是乐开了花?”


    张兰一听这话,挑挑眉毛,高秀秀猜得真准,可张兰不能承认,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跟高秀秀和平相处的,这人这会儿被刺激得心里头憋着气,可不能让她把气转移到自己身上,帮曲灵分散火力。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这么想。”张兰说,“那你还能怎么样呢?找曲灵理论一番不成?”


    高秀秀还真想去,去指着曲灵的鼻子问她是什么意思,然后像是薅张兰头发一般狠狠薅下来两撮。可她也知道,去找曲灵就是自取其辱。而且,曲灵那么高的个子,那么长的胳膊,要是真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这就更让人窝火了,想骂人吧,理亏,想打人吧,打不过!


    高秀秀伸出自己的手,往自己头上抓挠了几把,而后倒在了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连头带脸地盖住。


    张兰看着她,心里头觉得解气,同时也莫名地升起了些许同情之心。


    曲灵这个人啊,可真损!


    隔壁,曲灵带着柳玉遛弯回来,就看见自己宿舍大敞四开着。


    他俩是故意避开高秀秀的,希望她这人识相,就当是自己主动搬走的就完了。


    “怎么连门都不关,啥人啊!”


    柳玉自告奋勇去找了张兰,这会儿跟着曲灵一块过来看成果。她怕高秀秀这人厚脸皮,再把行李搬回来。


    曲灵扫了眼宿舍,见屋里头除了高秀秀的东西,什么都没少,就把门关上了。


    “钥匙还在高秀秀那里吧?得跟她要回来。”柳玉说。


    曲灵摇摇头,说:“不着急。”


    柳玉又坐了一会儿,确定高秀秀不会再搬回来,就走了。


    曲灵安稳


    地睡了个午觉。深觉还是一个人住着舒服,宿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多了一个人后,空间就显得狭小了许多,对方即便是再安静,也会发出各种声音,很容易就会把沉睡中的人吵醒。


    曲灵过了三年集体生活,单纯靠着运气,分配到和小程姐一个宿舍,相当于自己独享一个房间,绝对不允许别人来破坏!


    午觉睡醒,神清气爽,兑温水洗了把脸后,擦了擦脸油,又将剩下的擦在脖子和手背上,将过肩的头发梳成个低低的马尾垂在脑后。


    额前没留头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只一些新长出来的头发毛绒绒的,有些乍起来,曲灵弄了头油混着些清水揉在手心,在额前抿一抿,那些软软的头发就服帖整齐了。


    又换上米白色的长袖娃娃领带菲边的掐腰衬衫,深蓝色的凡立丁长裤。走到镜子面前,往后推到墙根处,就能照见全身了,镜子里的她面庞白皙,头发乌亮浓密,眉眼娟秀,嘴巴红润,曲灵对自己很满意。


    77年下半年,虽然“做衣难”仍旧是困扰燕市老百姓的“五大难”之一,但因着曲灵工资高了,单位也定期不定期地发布票和工业券,她没有负担,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自然就有可以用更多的钱来装饰自己。


    人靠衣装,好看衣服穿在身上,衬得人也更加精神。


    她如今是潘副局办公室的通讯员,代表着潘副局的形象,经常和单位里其他部门打交道,时不时也会和外单位做沟通,得随时保持自己干练、专业的样子。


    将自己打扮好,曲灵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崭新的锁头,将宿舍的门锁给换了。


    她对人,总是带着防备的,钥匙不止被高秀秀借出过一次,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偷配钥匙,所以还是换上新锁更能让人放心。


    锁门的时候,隔壁房门正好被推开,张兰走了出来,看见曲灵笑了下,热情地打招呼,紧接着,高秀秀也走了出来,看见曲灵时,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曲灵礼貌地回了张兰的话,并没理会高秀秀态度如何,说了声:“我先走了”,就大步离开。


    她身高腿长,一会儿就走出去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