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因为突如其来的火灾而被临时安顿在避难所的人们都在五六楼。


    避难所因为是学生宿舍改建的,因此没有电梯,只有步梯,在这样炎热的时候,爬五楼怎么说都是折磨人的运动。


    更别提被安顿在避难所的还有伤员和年纪大的老人。


    家属院也不是没有人明示暗示着想要搬去更轻松舒服的低楼层,甚至还有悄悄地暗示了一下自家人现在的职位。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碰了壁。


    住进避难所,一切都是虚的,你手里拿得出钱交得起粮,你就是大爷,想提什么要求都好说,要是还想像天灾前一样,拿一句空头支票来要好处要孝敬那是万万不可能得。


    现在谁不知道,政府里面也在大量裁员,警察已经管不过来了。


    在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见明天的时候,说话最硬气。


    乔安他们就在五楼。


    爬上五楼,两人明显能感觉到比楼下热了不少,走廊里瓷砖表面积了一层雾蒙蒙地灰尘,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土味。


    很多房间的门都开着,端着盆拿着毛巾的家属们进进出出,排队在走廊尽头的设备间接水洗漱打扫。


    周惟静两人走进了512。


    狭小的空间里摆了六张床位,乔安正弯着腰在用抹布擦铁架子床上厚厚的灰尘,一边擦一边被飞扬的灰尘呛得不停咳嗽。


    乔婶一脸憔悴,正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打着扇子给旁边躺着的乔叔扇扇子,看见她来了,顿时面露喜色,“静静,你来了!”


    乔安也惊喜地转过头,“你怎么才来!我还特意让楼下那阿姨帮我留意有没有一对长得格外好看的年轻夫妻,让她帮我们带个话!”


    那见钱才会眼开的巡逻员能记得就有鬼了,江述腹诽。


    周惟静笑着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小桌子上,“乔叔乔婶,你们吃过东西了吗?”


    袋子里是还热乎的盒饭,一共五份,正好一人一份。


    乔婶一下红了眼,连忙眨眼扇扇子,“静静,你买这么多饭干什么,现在天热,明天就要坏了!”


    周惟静拆开饭盒,“为什么要留到明天,我们一人一份,都吃完。”


    乔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吃过了的!避难所有提供饭的……”


    避难所提供的饭都是给交了钱和粮的正式名额的,像他们这种临时过来住的灾民,估计只能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怎么吃得饱。


    “你放心吃,”周惟静朝乔安安抚一笑,“我们俩没把东西全放家里,我们下午就是去别的地方取钱和东西了。”


    乔安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沮丧地叹了口气,“还好你没把东西全存在家里,我家……诶,我家是一点都没剩下。”


    因为之前看过大家排队在银行门口等取钱,排了几天几夜都取不到钱,乔家很谨慎地把存了几十年的棺材本都取了回来,和家里的贵重物品一起锁在了家里的保险柜里。


    只有放在家里眼皮子能看见的地方,老两口才能放心。


    谁成想半夜的一场突发火灾,他们连逃命都赶不及,更别提找钥匙爬到床底去开保险柜了。


    一场大火,乔家是真的什么都给烧干净了。


    乔叔心脏病复发去医院急诊的钱还是乔安临时向领导打报告预支工资付的。


    周惟静也不说别的了,从包里取出一个小饭盒塞进她怀里,“就当是我借你的。”又赶紧招呼乔叔乔婶趁热吃饭。


    江述顺手就蹲着帮二老打开饭盒摆好碗筷。


    乔叔躺在狭小的铁架子床上,目光复杂地长长叹了口气。


    乔安在听到周惟静说他们下午去拿钱和东西了,就知道她肯定会接济自己一点,但乔安打开饭盒还是吃了一惊。


    她拿着饭盒的手都抖了一下,下意识牢牢抓住,“全是金子?”


    周惟静坐在另外一边的床架边,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嗯了一声,偏过头看到正努力蹲在桌边皱着眉大口吃饭的江述时,被逗笑了。


    江述个子高,在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勉强蹲在过道里憋屈地吃饭,放在以前,他在这么难受的环境里是绝对吃不下饭的,但他今天饿急了,她们在说话,他就鼓着腮帮子在默默吃饭。


    被周惟静笑了,才一把放下筷子,恼羞成怒地瞪她,“你嘲笑我?”


    周惟静笑得头都抬不起来,“你吃得和仓鼠似的。”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乔安惆怅不安的情绪一下如水汽般蒸发了,她也笑了,把那个珍贵的饭盒收好,坐下来吃饭。


    她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好到周惟静不用找借口隐瞒自己去取了物资,不用隐藏自己的财富,因为她知道,乔安只会替她开心,不会嫉妒。


    乔安也是,因为她们之间的关系澄澈又明亮,她知道自己现在需要钱,所以在确定好友不缺钱的情况下,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帮助。不需要为两人的贫富差距而感到自卑和拧巴,因为她们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啊!


    家属院里也有不少在外另有房产的,压根没来避难所,直接全家搬走了,就比如那之前闹出大风波的郭家,在火灾面前,他们家的那点事顿时无人在意,娇气的大小姐终于能如愿搬回了大别墅。


    乔婶奇怪地问了一嘴,“你们俩怎么还愿意回这里来?”他们肯定在外面还有房子才对。


    周惟静放下筷子,“避难所安全嘛。”


    这是真话,江述名下a市的房子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但他们压根没打算再去找别的地方住。


    首先是没必要,他们已经决定从a市一路南下,从天灾系统一开始告诉他们的顺序来看,山火之后紧接着就是沙尘暴和酸雨。


    南方湿润,比a市的水更多,也受沙尘暴的影响更小,他们只需要在酸雨之前确定好住所,就能平安地继续苟下去。


    其次是不确定的情况太多了。


    现在人人连饭都快要吃不饱了,很难守住自己的良心,如果他们要去找别的房子,恐怕里面不是被来搜刮物资的人翻过几遍了就是已经被无家可归的人鸠占鹊巢了。


    周惟静天灾生存法则第一条:苟下去,别浪。


    尤其是别作死,知道有坑就跑远点-


    五六楼的房间还算宽裕,虽然不能做到一个家庭一个房间,但两个家庭拼一下还是能住得下。


    周惟静两人就和乔家搭伙住在一起。


    人多,住在一起多少不算方便,从房间的中间用窗帘隔开,乔家一家三口住一边,周惟静这对小夫妻住一边。


    一起住在避难所的除了有家属院的,还有周边几个一样被火灾一夜变成难民的人,只是五六楼的环境太差,连空调都是最老的那种,厕所的水龙头更是细得宛如路边的野草。


    断断续续的,许多还有家底在或者还有面子在的人家要么搬了出去,要么搬到了楼下自家人单独住改造过的套间。


    留在五楼的熟面孔也越来越少,几乎全是周边小区的陌生人。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五楼之间的环境也越来越差,没有保洁来定期打扫卫生,大部分人住着免费的房子也不当回事,拒绝打扫卫生。


    楼道里堆着的垃圾越来越多,气味也越来越难闻。


    江述忍不了了,磨了周惟静几天,她和乔家商量了一下,一起搬去了楼下。


    乔家本来是不愿意多费这个钱的。


    他们已经从上级领导那知道,作为退役警察和现役警察家属,他们可以在候补梧桐路家属院的空房,大概需要三个月左右。


    再加上他们心里都清楚这钱是周惟静给的,更是一点都不舍得多花,恨不得揣怀里一个字都不拿出来。


    让他们改变主意的是一个下午。


    是两家约定的洗澡时间,下午乔家人洗,周惟静和江述两人回避,这里没有别人,乔婶为了省事和省水,穿了个内衣就出来,着急催乔叔进去洗。


    她擦头发的时候,正好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毛巾,没想到正好看到了门缝处人的影子晃动了下。


    她尖叫一声连忙从手边抓了件衣服盖在身上,门口传来一阵慌乱逃跑的脚步声。


    乔婶一个向来好脾气的人站在走廊上骂了一个下午,当天就收拾东西反过来劝周惟静快快一起搬去楼下。


    五楼六楼是无人管辖的脏乱难民营,一到三楼就是有巡逻员管辖的地界了。


    他们和避难所谈了一个新条件,租房式,在这里的房租三个月一交,不管有没有住满三个月都按三个月来算。


    享受和正式名额一样的待遇。


    搬到楼下没几天,行色匆匆挂着黑眼圈的邹勇志一大早就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第92章


    邹家是最早搬出避难所的家属院居民之一。


    但倒不是因为他们是高官有特殊待遇,邹爷爷当天就被接走,周勇安因为伤情还在医院,邹奶奶在陪护,邹勇志则是负责救援和火灾调查忙得脱不开身。


    听说添添因为没有人照顾只能跟着爷爷在单位里睡沙发,几天下来只能呆在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出门望风的时间少之又少,听着还怪可怜。


    所以当周惟静打开门,看到一脸憔悴的邹勇志时,吃了一惊,“你怎么有空来了?”


    邹勇志心事重重,低声道,“你和小江现在方便吗,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周惟静默了下,推开门让他进来。


    看他的样子,恐怕说得不会是什么小事。


    江述端了杯加了冰块的柠檬薄荷水,邹勇志喝了一口,清凉沁凉的液体顺着火烧火燎的喉咙滑下,顿时感觉天灵盖都通畅了。


    他缓了缓,艰难地发问道,“如果让你们和我们一起去西北,你们愿意吗?”


    西北?


    一起去?


    周惟静和江述两人对视一眼,都在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邹爷爷要调走了?”


    邹勇志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决定告诉他们,那就干脆将话说得更敞亮一些,他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西北将筹建第一个避难基地,这个计划被命名为‘人类火种’,目前已经选址完成,大概还需要一年时间完工,基地计划的前任指挥官因事故身亡,上面有意让我爷爷去接手。”


    周惟静掩饰不住眼底的惊骇,她急切问道,“建基地是因为天灾吗?”


    “对,”邹勇志目光晦暗,“根据最顶尖的那批学者专家的多轮预测,很可能……很可能现在高温干旱远远不是终点——”


    时代的洪流推着所有人重新滚向了挣扎求生的道路,气候、地理,这是人力注定无法改变的。


    他说:“天文台有检测到,现在的月球引力已经发生改变,地球自转发生偏离,哪怕只是几乎不可查的角度变化,但专家预测现在的偏转只是开始,很可能只需要几年,月球引力导致的海水倒灌就会将我国三分之一的国土都淹没……”


    周惟静瞳孔震动,海水倒灌……那她的计划也该重新制定了,要是继续南下,几年后就被淹了。


    江述此时心中的震惊也是一样,如果不是邹勇志今天到访说了这些,他们根本无法知道月球引力的事。


    邹勇志对他们俩此时的震惊早有预料,在他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远比他们还失态,神情恍惚了一晚上,一宿都没睡着。


    老爷子倒是照样睡得着,连早餐的白粥都多吃了一碗。


    他轻轻放下筷,沉声道,“从前我不愿意让你们享我这个老头子的福,就是等着现在,哪怕任何人阻拦,我也要把我们全家人都带去,管这个基地能不能建成,我们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周惟静在思考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我爷爷那边发了调令,我哥和我将以军官的身份也被调过去,如果你们愿意,将以秘书的身份跟在我爷爷身边,和我们一起去。”


    邹勇志提出的条件堪称一块完美的馅饼,天灾即将失控,各种灾难接踵而至,基地就意味着活下来的希望。


    但一次次经验和教训告诉她,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陷阱边上的诱饵往往最甜美。


    “为什么会选中我们呢?”周惟静思索了一下,谨慎道,“据我所知,邹爷爷在部队里人缘很好,关系好的战友和下属多不胜数,我们俩也只是没什么特殊能力的普通人而已。”


    她的目光聚集在邹勇志的脸上,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什么信息。


    年轻男人粗犷硬朗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尴尬,他挠了挠头,“我也不瞒你,其实现在内部相信未来真的用得上火种基地的人只占小部分。”


    这点也是只有亲身和那帮人长久打交道才会明白的分歧。


    “实话说,专家预测这几年其实都不太准,又或者说准了但不完全准,就像之前的风灾和涝灾,专家都没说对,巨大素蛾为什么会出现至今还是未解之谜……”


    “意思就是,现在领导层里面,相信未来情况会越来越糟的人只是少部分?大部分都觉得不会发生?”


    周惟静言简意赅。


    “对对对!”邹勇志连连点头,“对于还想往前走一走的人来说,去建那个基地吃力不讨好,老爷子是说与其带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去,还不如带信得过的人,哪怕什么都不会也可以。”


    “而且……那个基地的前任指挥官姓郭,我们就算去了,估计刚开始也得受不少刁难。”


    邹勇志摸了摸脑袋,“其实这件事老爷子已经物色合适的人物色了很久了,等到你们搬过来,才下定了决心。”


    在邹家人眼里,周惟静两人确实是完美的人选。


    聪明有胆识的年轻人不少,但同时沉得住气还心地善良有原则的人不多,再加上周惟静和江述两人身边的关系网都很简单,家庭朋友……能牵扯住他们的人不多。


    再加上周惟静也算是邹家人从小看到大的,绝对算得上知根知底。


    几乎是完美的人选。


    而且按照邹勇志的观察,他觉得周惟静没有理由不答应。


    他算是发现了,这俩人一个赛一个的怕死,简直像是属乌龟的,从来不像小区里其他的年轻人一样,被关在家里太无聊了时不时地就瞒着家里的大人偷溜出去找乐子;偏偏每次遇到事儿了,就数他们跑得快,火灾那天,这栋楼第一个发现的就是住在最顶楼的他们。


    日常锻炼身体学防身术也一次都没落下,学得比他当年刚进军队还认真,从不叫一声苦也不喊一声累,进步速度堪称神速。


    像他们这么怕死的人知道了人类可能灭亡的消息,估计迫不及待地就想挤进火种基地去,为了进基地吃点苦冒点风险是很划算的交易。


    邹勇志也向他们承诺,如果他们无法适应基地的工作的话,最多三年,就可以帮他们离开岗位,未来依然能继续留在基地里。


    只需要为邹家效劳三年。


    江述目光动了动,他看向周惟静。


    他们家的事,从来都是周惟静做主。


    自从上次头脑一热答应了别人导致吃个闷亏后,她遇到一切决策都会给自己留一个充分的思考空间,她借口做咖啡,一个人去厨房待了会儿。


    等到房间里弥漫着咖啡苦涩香醇的香气,周惟静端着一杯亲手做的拿铁放在了邹勇志的面前。


    她说:“抱歉。”


    她把咖啡杯轻轻退到他面前,脸上的歉意诚恳,“小勇哥,我知道你们其实能找的人很多,先来和我商量也是看在我外婆的面子上,但很抱歉,我们也有自己的顾虑。”


    邹勇志错愕地愣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一直静静坐着的江述,俊秀的年轻男人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妻子的这边,没有任何理由地微笑也说了句抱歉。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害怕陌生的环境?还是害怕会在基地遇到危险,又或者是……不愿承担辛苦的工作?


    他神情黯然,闻到满屋香浓的咖啡香气,再联想这间屋子里齐全的各种电器,屋内随处可见的零食水果顿时也想到了,即便是家被烧毁住在避难所也依然吃穿用度远超常人的人,确实没必要去吃这个苦。


    只要有钱有物资,他们完全可以等到基地建成后开放,走‘捐赠’的路子进去,富人和技术人才,永远是基地永远无法拒绝的对象。


    等到人走了,桌上的那杯咖啡依然还在原来的位置。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江述坐在地毯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味道很不错,就是豆子好像稍微有点焦。


    不过也没关系,焦点的豆子也有独特的风味。


    “你那个小勇哥好像生气了哦,”江述晃晃杯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小勇哥,他不爽这个称呼很久了,周惟静都没叫过他哥。


    周惟静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我们怎么敢去基地。”


    “确实,全是搞侦查的特殊军种还有武装部队,被发现空间的秘密我们俩就完蛋了!”江述表示很认同,“不过,你那小勇哥估计是误会我们俩怕苦怕累只想享受成果了。”


    对于这个误会嘛,周惟静摸了摸下巴,“其实说得也没错,我们有空间有物资,在有选择的前提下为什么要吃苦呢?”


    她对童年辛苦的生活仍旧心有余悸,“我确实怕苦怕累怕受罪啊!”


    生活是她自己的,她只想安全舒服地苟下去而已。


    这个生存理念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如果邹家真的因为这个对她产生偏见和不满,她也没办法-


    当天夜里,深夜邹老爷子抱着睡熟了的孙女下了车,在宿舍楼下等着的邹勇志顺手就把添添接到了怀里。


    他们一家现在挤在军区家属院不到三十个平方的小房子里,吃个饭都挤不开身,好在这里环境安全也不显眼。


    父子俩沉默着回到了自己家里。


    邹勇志说起白天的事时,语气里忍不住就带了点怨怼,“没想到静静现在也变了,一说辛苦就马上拒绝了。”


    邹老爷子抬了抬眼,“变了?因为她小时候吃苦吃习惯了,所以长大有钱了就不想吃苦了,所以变了?”


    “勇志!我问你,你去问别人的时候,别人拒绝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老爷子目光犀利,一下看穿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他觉得小儿子现在心里的想法很危险,严厉道,“你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在看她!”


    邹勇志脸色瞬间一变,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现在意识到了。


    别人拒绝的时候,他很理解,因为每个人都有难处,而且去建设火种基地确实是个很可能吃力不讨好的活。


    而周惟静拒绝的时候,他确实是有些生气的。


    因为他潜意识里认为,周惟静是受了他们家恩惠的,而且他认为,让他们和自家一起去,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个不该拒绝的好事,是照拂他们帮助他们才开的口。


    他们的拒绝在他看来就有点忘恩负义和不识趣。


    邹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现在不能再把人当十年前孤苦无依的小女孩看了!而且,你的目光太狭隘!”


    “二十多年前,你知道静静的外婆有多风光吗?要不是她做的研究特殊,再加上她本人不要,才没让你们这些普通人看见!但她的功劳都记着呢!”


    “如果没有静静她外婆,你妈妈和我估计现在还在乡下种田,大恩人不提,我们也不能当没有这回事!”


    说了一通,邹老爷子才疲惫的摆摆手。


    “跟人好好谈谈,两辈人的交情了,别因为你这态度硬生生恩都变成了仇。”


    邹勇志满脸惭愧,回了自己房间。


    第93章


    周三的上午,是附近街道处发放救济粮的日子,天将亮未亮时分,周惟静就被楼道里传来的嘈杂脚步声吵醒了。


    避难所二楼的套房,是由原来的两间小房间改成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有单独的厕所、厨房甚至还有一小块秀珍的客厅,放了一个小小的沙发。


    尽管这迷你的小沙发坐上两个人都会挤得肩膀贴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但江述很喜欢。


    将空调的温度调到最低,拉着周惟静挤在一起看恐怖电影,两个人紧紧地挤在一起,像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鸡蛋,时不时就会磕到脑袋,既好笑又温馨。


    周惟静被吵醒后,照例坐到了沙发上醒醒神,她没打算出门,大脑放空地打算着等会儿把咖啡机拿出来试试自己做咖啡。


    门忽然就被敲响了。


    乔安打开门,探出脑袋,笑得没心没肺,“早饭吃了没?”


    周惟静精神一震,“你今天要去工作了?”


    “是啊,再不去我是真的要被我的同事们活吞了!”乔安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个热气腾腾的小饭盒,里面装着乔婶亲手包的蒸馄饨。


    乔婶是南方人,做的馄饨味道清淡又鲜灵,是在a市吃不到的味道,周惟静从小就很爱吃,她外婆生病后,乔婶看她瘦得可怜,经常帮她包上百个馄饨冻在冰箱里,好在饿的时候随时煮上两个吃。


    “我等会儿还要先陪我妈去排队领粮食,”乔安苦着脸,“这么热的天,排几个小时才能轮到我们,到时候中暑了怎么办,我劝了她几通她死活要去,说什么不去不就浪费了。”


    周惟静一边吃着新鲜出锅的热馄饨,一边和她闲聊,“你的单位不是会发粮食吗?乔叔是因公受伤退役的,也有补贴,你家不缺粮食的呀!”


    这就是她苦恼的关键了。


    乔安叹了口气,“这不还是因为火灾……”


    “原本我们家自己攒的还有之前你送的,粮食多得都能摆摊卖了,一下子全都烧没了,老夫妻俩一对比立马就焦虑了,生怕之后政府救济粮也不发了,怕饿死。”


    周惟静闻言试探性问她,“我有个朋友有这方面的渠道,要不要我去买点来?”


    乔安连连摆手,“你可别跟我来这套!我是来跟你吐苦水的可不是来跟你要东西的!我家粮食够吃了,到时候全浪费了我爸妈更心疼。”


    说完她喜滋滋地一拍腰包,“你给的金子我们家三口人现在每天都背在身上,除了洗澡睡觉都不离身,这下不怕突发情况了!”


    一盒十个馄饨,周惟静吃了五个,剩下五个留给江述。


    等乔安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这些天的琐事,还有单位里的一些新鲜事,周惟静也只是听着,听到有趣儿的地方忍不住应两声。


    乔安已经把肚子里那点存货都扒拉干净了,一边搜肠刮肚找新的八卦,一边转着眼珠子观察她的心情。


    这一堆小动作,周惟静想当没看见都不行。


    ‘啪’的一声把饭盒一推,无奈道,“行了,你是来帮小勇哥说好话的是吧?他什么时候来?”


    这一通反常的操作简直都把没话找话刻在脑门上了。


    乔安讪讪一笑,“静静,你知道了,小勇哥一向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看待事情想不了那么多……”


    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来,忐忑地观察着她的脸色,“你现在生气吗?”


    乔安有些后悔。


    周惟静看出她的为难,顿时心头一软,“我不生气,我既不生你的气,也不生小勇哥的气。”


    周惟静有过一段脾气很不好的时期,那是她人生最低落的时候,每天既要学校和医院来回跑看顾外婆,白天还要应对快节奏的中考,回到家面对的是绵里藏针的朱铃兰和小气刻薄的刘文明。


    生活压力大了,压抑的情绪就像小火满煮的压力锅,腾腾地冒着热气,随时都会爆发,看人遇事都会下意识变得尖锐而刻薄。


    这是她的青春期,也是乔安记忆深刻的一段过去。


    周惟静是被刘文明‘卖’给江家之后脾气才越来越好的,后来认识她的朋友老师印象里柔和聪明的周惟静和曾经寡言少语的周惟静差别大得不像一个人。


    她不是主动收敛了自己的脾气,是生活越来越好,选择的容错率越来越大厚,自然而然地从容镇定起来,曾经无法忍受的事情现在从她心中划过,已经掀不起一丝波澜。


    就像现在。


    周惟静很理解乔安的处境,夹在两个发小之间左右为难。


    乔安松了一口气,“我今天早上一起来就看到小勇哥给我发的短信,好家伙!他半夜不睡觉写了一篇论文给我,一直在那说自己犯了什么什么错误,让你难过,还说自己实在没脸来跟你道歉,让我来看看你心情怎么样……”


    周惟静哭笑不得,“这多大的事呀!小勇哥怎么钻牛角尖了!我们的友情难道还会因为这点小误会就老死不相往来不成?”


    最后,周惟静直接给邹勇志拨了个电话,让想亲自来道歉的邹勇志别来了,不必多跑一趟。


    她干脆利落地对电话那头轻快地说了一句‘小勇哥,我已经接收到你的道歉了,我原谅你了!好好工作吧!’


    电话那头的邹勇志都不敢相信,他昨天晚上辗转反侧了一下午,越想越觉得羞耻,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静静他们估计要讨厌死自己了。


    想到失眠了一晚上,早饭都没吃下。


    乔安和邹勇志来之前都没想到一个他们觉得是巨大考验的问题,居然这么轻飘飘的在几句笑闹打趣中悄然解决了。


    静静果然是他们中最聪明最会读书的天才!


    乔安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彻底放心了,像个大爷似的翘起长腿抖了抖,“饿死了!早上担心你们俩吵架,我连早饭都吃不下,快给我找点东西填填肚子!”


    周惟静探着脑袋往厨房张望了一眼,她看到江述在煮面了。


    江述面色阴郁,把亲手做的面端到了乔安面前,这可是他半夜就开始发面做的!


    乔安心情舒畅了,呼噜呼噜香喷喷地吃着面条,边吃边夸他手艺真不错,都能赶上她们单位附近的清真面馆了。


    本来就不太高兴的江述越被夸脸色越黑,偏偏乔安是个粗神经的,压根看不出还体贴地连连夸他辛苦,气得江述嘴角直抽。


    周惟静在边上笑得前俯后仰。


    在乔安吃完面走之前,她打了个饱嗝,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一件大事没来得及跟周惟静说——


    “静静!家属院边上那公园着火的事有结果了!”


    周惟静和江述立马竖起耳朵。


    “七号公路那边的监控拍到了,半夜总有一群不务正业的流浪青年在外面翻垃圾桶,这伙人之前都是在城西那边,那里的居民楼多,垃圾桶也多,但就在火灾发生前两天忽然集体跟商量好了一样往这边来。”


    “关键是,家属院门口的监控在火灾发生一天前拍到过他们经过,那时候他们之中有人手上拿着烟头。”


    江述皱眉,“连饭都吃不起的流浪青年怎么会有钱买烟?”


    一包烟都能买五斤米了。


    这背后肯定有人故意指使。


    “是,”乔安颔首,“我们也猜是有人指使,全城搜查那群流浪青年,怪就怪在我们找到其中一个后,剩下的流浪青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周惟静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不会是……”


    “不是,”乔安很笃定,“如果人死了,那一定会留下痕迹,毕竟这是十来个活人,我们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没找到。”


    那事情就变得更麻烦了,什么样的人能够躲着全城警察的搜捕让十来个人人间蒸发呢?


    “不过好在最先抓的那个一直被我们谨慎保护着,他说是有个年轻的男人穿得很不错,出手也大方,不仅给他们吃喝穿,还给他们烟酒纸牌玩,唯一的条件就是帮他在家属院附近蹲一个人,那人的前女友。”


    “他们听了那男人的话就搬到了家属院附近,时不时地绕着小区晃一圈,他们没地方住,自然而然地就盯上了旁边最方便的小公园,没想到那天晚上打牌喝酒喝大了,不小心烟头掉在了草堆里,等酒醒过来,逃命都差点来不及。”


    没人的小公园,确实是流浪汉们最喜欢的居住地点,按照那流浪青年的话来说,那委托人并没有让他们放火烧,这场火灾更像是一场意外的巧合?


    但周惟静总觉得太巧了。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那你们查出他们要蹲守的前女友是谁了吗?”


    乔安一愣,“我们已经找画师画出那委托人的画像了,只是暂时还没找到那人……”


    有了元凶的消息,何必要打扰无辜的人呢。


    周惟静摇了摇头,“我怀疑,这个前女友根本不存在,那男的就是故意想要制造这个巧合,而且,他选择的地点也是早有预谋的。”


    第94章


    乔安顿时毛骨悚然,“那个委托人盯上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前女友!”


    她脑子里闪过了几个名字,喃喃道,“难道是姓赵的下得手……不对,邹爷爷已经要走了呀?基地……基地?!”


    乔安福临心至,急匆匆地和周惟静告了别,神情恍惚地走了。


    江述收走了空面碗,摇了摇头,“她这藏不住事儿的性格要是去基地还得了。”


    周惟静目光却顿了下,“……那姓邹的不会也邀请乔家跟他们一起去建设基地吧?”


    越想越完蛋。


    按照乔叔和乔婶的性格,只要组织需要,二话不说就能背着包袱去干活,这种为人民服务的事他们自认责无旁贷。


    两个一腔热血的一根筋才能养出乔安这个责任感爆棚的傻妞。


    但仅靠三言两语就能知道,关于基地的事现在就是一潭浆糊池子。


    前任基地指挥官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现在基地里的负责人又是属于哪个派系,邹老爷子又为什么会被忽然调去负责吃力不讨好的活?


    江述把碗扔进洗碗池,不走心地问,“馄饨吃饱了吗,要不我再给你煮点面?”


    周惟静摸摸肚子,确实没吃饱,愉快答应,“要!少煮一点,再加个煎蛋!”


    厨房里很快就又响起了‘噼啪’鸡蛋掉进油锅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郁的海鲜香气。


    周惟静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时,江述已经笑盈盈地端着面过来了。


    画了蜻蜓和蝴蝶的竹青色陶碗里小半碗劲道纤细的细面堆叠规整,浅褐色的酱汁均匀的裹在每一根面条上,热腾腾的水汽传来了葱油特有的香气。


    和乔安那碗量大管饱但明显带着敷衍的面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是面条上不仅摆了一个焦脆糖心荷包蛋,还放了一大勺橙红冒油的秃黄油。


    “嗯?你还做了秃黄油!”周惟静惊喜抬眸,开心道,“老公大人!你真是太用心了!”


    她惊喜的时候就容易想起以前江述碰到什么事需要她帮忙,就会很夸张地叫她‘老婆女王大人’,顺嘴就这么喊了出来。


    江述脸上的得意已经藏不住了。


    他为了做那一小瓶秃黄油,尤其还要瞒着她做给她一个惊喜,可费了不少功夫。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压不住上扬的嘴角,故意装没听见似的明知故问,“什么?你叫我什么来着,再说一遍我听听!”


    周惟静耳尖微红,羞恼捶他胸口一下,“你装什么?”


    江述深知再得寸进尺自己以后别想在听她叫老公了,弯着嘴角在她脸上亲了口,“尝尝,我还给你加了点醋。”


    周惟静把诱人的秃黄油拌开,夹了一筷子裹满蟹黄的葱油面,一放进嘴里,鲜香浓郁的蟹黄味在嘴里迸发,油润的面条顺滑劲道,好吃到让人忍不住赞叹地睁大眼。


    “还不错吧?我江述从小到大还没体会过学不会的感觉,诶,做饭真是太没挑战性了。”


    某人臭屁地叹了口气,“真是便宜你了。”


    选择性遗忘他扔到万能垃圾桶已经变成黑色小方块之一的失败试验品们。


    吃完面,周惟静从空间里拿出一盘提前切好的水果拼盘,五颜六色的热带水果整齐地堆叠在盘子里,在炎炎夏日里看着就感觉清爽。


    她气定神闲地在挑果盘里红色的莲雾吃,江述却有些奇怪,“你的好朋友乔安要心甘情愿地踏进火坑里了,我以为你会想办法阻止她的。”


    周惟静边吃边摇头,“我没法阻止她,我也不想阻止她。”


    她叹了口气,有些惆怅,“有时候我的想法只是我的想法,就算是好朋友,我也不能强行决定她的人生,我应该尊重她的理想和想法。当然,走之前我会好好跟她说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


    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说只有自己走的这条才是对的,更不能强行让别人走自己这条路。


    至于最后有怎样的结果,谁都说不准。


    晚上,下了班的邹勇志和乔安一起来了避难所,邹勇志手里提着菜,神情轻松地招呼她一起去乔家的房间吃火锅。


    周惟静却之不恭,和江述两人一人拿酒一人拿肉卷地过去了。


    乔家的小房间收拾得干净敞亮,小客厅里的沙发全都搬走,只留下一张煮火锅的茶几,留出更多的空间让在场这么多人能坐得更宽松些。


    乔叔和乔婶很高兴,把家里有的菜全都收拾了出来,五花八门地摆了满满一桌,甚至放不下的都摆在了茶几底下。


    没有凳子,地上放着垫子,茶几上的火锅热气腾腾地冒着香气。


    喝了口,夹了几筷子热辣的肉卷,邹勇志才借着酒劲儿同周惟静道歉,他自嘲道,“是我太自以为是,总觉得我和那群目中无人的官二代不一样,没想到我还是潜移默化地和他们做了一样的事!静静,对不起!”


    周惟静脸颊也有些泛红,她看着邹勇志微微湿润的眼眶和话语中的羞惭,高举起酒杯,“小勇哥,我接受你的道歉,喝了这杯酒,这事就过去了!”


    她没有掩饰太平,说些‘小勇哥你哪里犯错了,我都没意识到’这些虚伪的场面话,而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你的道歉。


    坦荡又真诚,不卑不亢的气度让邹勇志不由得再次感慨,还是老爷子看人准。


    他那天说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勇志啊,这世上不是只有你的苦衷是苦衷,你该学学静静身上的‘稳’了。”


    “我干了,你随意!”邹勇志一仰脖子,咕嘟一口将酒杯中的酒液饮尽。


    那件可大可小的不愉快,就像辣锅里的牛油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酒过三巡,乔叔果然提起了去西北基地的事情,他面色涨红,精神却无比亢奋,他也举起酒杯,骄傲道,“我这辈子没想到临到老了还能拥有这样的机会,人类火种!哈哈哈,我也算是人类火种的制造者之一了!”


    乔安转过头看了周惟静一眼,带着微醺的酒气凑过来,像只期待得到人认可的小狗,“静静,你同意我去吗?”


    周惟静对她笑了笑,“想去就去,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也许是热气熏的,乔安感觉眼睛热热的,仿佛马上就要流下眼泪了,她眨了眨眼睛,也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我爸爸那些老战友知道他要去建设基地,各个都来劝他别犯傻,劝不动我爸就来劝我,说话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不是说我缺心眼,就是说我太年轻不懂,反正都是说我笨……”


    只有静静,会考虑她的想法,更会尊重她的想法。


    周惟静笑着听她发牢骚,轻柔地拍拍她的后背,“任何决定,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够了。”


    大家像是知道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顿齐聚的火锅,往后天南地北,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乔婶往锅里添了五六回汤,乔叔抱着酒杯子越喝越满,乔安眼里一直含着泪,吃到胃都撑不下了还在往嘴里塞。


    就连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周惟静,也忍不住垂下眼挡住泛红的眼睛。


    邹勇志喝多了就开始傻乐,乐到最后,才如梦初醒似的叮嘱周惟静和乔安,“我爸说了,虽然过两天我们就要出发了,但临时磨刀不快也光,明天的训练还是照旧啊!嘿嘿,最后几天了,让我来教你们点有用的!”


    乔安都把这一顿当最后一顿聚餐,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听到这话顿时觉得自己白酝酿这么久的情绪了。


    “小勇哥,你不是说这两天就要走吗?”


    邹勇志傻笑,“是啊,这两天和过两天有什么区别吗?”


    周惟静忍不住笑出声,“这区别可大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一身干练短袖运动裤的乔安就拎着水壶出现在了周惟静家门口。


    新的训练场所出乎周惟静的意料,居然在军区训练营里面,虽然只是最偏僻的一个操场里的最角落一块。


    “邹爷爷不是要调走了吗,那些以前盯着邹爷爷的人都只想着看笑话,”乔安皱了皱鼻子,不以为意,“那些人都当邹爷爷是被‘流放’了呢,没人盯着,就可以稍微干一点出格的事了!”


    周惟静了然地点了点头,看到一身训练服的邹勇志小跑着朝几人挥挥手。


    “我们今天学啥呀,你昨天说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乔安笑容灿烂,“喝醉了说得话可千万不能不当回事哦!小勇哥!”


    邹勇志咧嘴一笑,“那是当然!走,我们今天学反侦察!小勇哥我教给你们的可是部队作战的不传之秘!”


    周惟静和江述眼睛一亮,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在野外,尤其是远离人群聚居地单独赶路的话,这技能可是能保命的!


    几人欢呼着笑嘻嘻地跟着他往另外一个训练场地走。


    没有注意到在一个窗户的角落,一个打扮精致的少女,隔着玻璃嫌弃地看着几人笑闹走远的背影,低低骂了声晦气。


    第95章


    “敏敏!你去哪!”


    郭敏看到了邹勇志带了那几个讨人厌的熟面孔,正得意地打算去告状,就被她哥叫住了。


    郭源和她这种被临时塞进来的文职可不一样,他刚满十八岁就进了军队,一步步稳扎稳打,如今才二十四岁,已经是少校了。


    正好他拿着资料准备去找上级签子,就看到了办公楼下鬼鬼祟祟的妹妹,想到自家人的不靠谱,他只能无奈地叫住。


    “哥!我这回可不是闯祸!”郭敏得意地扬起了脑袋,粉白的脸颊柔滑光洁,满身都是娇生惯养没吃过苦的千金味儿,和她身上军绿色的制服格格不入,“我刚瞧见了邹勇志带着几个人往后山走了!私自带人进后山,这怎么看都是违反规定了吧?”


    郭源腹诽,你当你自己在这就是很守规矩了?


    他没好气地朝妹妹摆摆手,“快回去吧,你们今天没训练?天天翘训练丢不丢爷爷的脸。”


    郭敏漂亮的小脸顿时黑了下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和那邹勇志当了几年战友就转换立场了吧?谁才是你妹妹啊,这件事分明就是他的错!”


    “是他的错,但那又怎样呢?”郭源为这个看不清形势的蠢妹妹感到头痛,“你报上去领导也顶多给邹勇志一个警告,后山又不是什么机密地方,现在人家好不容易接了个烂摊子要走了,你非要这个时候去惹他们,到时候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给你来个鱼死网破,你郭敏难道是什么没有错处的完人吗?”


    何必呢,为了出口气到时候反被咬一口。


    明明只要私底下偷着乐,看他邹家人灰溜溜的背着包裹去西北收拾烂摊子,然后彻底底淡出领导层就行了。


    郭敏被批了个灰头土脸,原本骄傲得像孔雀尾巴似的高马尾也低落了几分,嘟着嘴气呼呼地回寝室了-


    那边走在最后的江述淡定地戳了戳周惟静的肩膀,“我刚看见那个姓郭的女孩儿了,她在窗边偷窥我们呢。”


    周惟静也淡定地哦了一声,“那姓郭的真是脑子被驴踢了,让他这孙女进部队。”


    按照那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脾气给爷爷惹点大麻烦出来就奇怪了。


    至于被看见会不会被举报,被举报之后会不会给邹勇志带来麻烦——


    周惟静想,邹勇志虽然不是什么顶聪明的人,但他有一个绝佳的优点,就是听话,他带自己一行人来这里,肯定取得了邹老爷子的同意。


    邹老爷子都觉得没问题,那肯定不会有问题。


    果然,走到山脚下,邹勇志才有些遗憾地朝后面望了望,“那姓郭的居然没跟上来,要是跟上来我就能拿现成的例子教你们怎么发现被跟踪,然后怎么甩开别人的跟踪了。”


    他笑眯眯地拍拍手,“我们先从这种偏僻又有很多掩体的环境讲起。”


    ……


    邹勇志拿出了魔鬼训练的劲儿,把今天的训练当成了最后一次,带着一伙人翻山越岭地实操并自己亲自当跟踪者,一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最高处。


    灼热的阳光从干枯的枝杈间漏下,


    乔安累得灵魂都要出窍了,无力地拖着软绵的脚步,摸着扁扁的肚子哀嚎道,“什么时候结束啊!我都要饿晕了!”


    又看了看现在还在津津有味讨论着细节的几人,顿觉自己是不是平时训练太懈怠了,怎么自己当了这么久的警察体力还比不上静静呢……


    周惟静笑了,从口袋里(其实是空间里)摸出一包苏打饼干,扔给她,“先吃点饼干垫垫!今天我请你们吃饭,中午吃地锅鸡怎么样?”


    乔安拆开饼干的包装纸,神情却有些低落,“我今天要去跟领导谈话,我已经辞职了,明天,我们就要走了。”


    邹勇志在边上叹了口气,目光歉意,“我们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本以为我们还能再留一会儿的。”


    但人生中的许多事是这样,离别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静静,你们搬到军区家属院来吧!”邹勇志走在众人前面,宽阔的肩膀像坚实的石壁,他回过头认真道,“外面只会越来越危险,爷爷虽然要走了,但靠着你外婆的贡献,给你申请一间房应该没问题。”


    周惟静轻轻地摇了摇头,乔安还以为她是不想欠邹家人情,顿时急了,“静静!军区家属院虽然环境差了点,但好歹安全!你在这我和爸爸妈妈也能放心一些!”


    “你想什么呢?”周惟静温柔地笑了,张开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们用不到家属院的房子,我们也要走了,去夏城。”


    邹勇志诧异回首,“夏城?”


    江述接了一句,“是啊,我爸他们现在在夏城,前几天还打电话来叫我们过去呢,到时候一家人待在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既然是至亲,那必定是能信得过的,邹勇志颔首,“就你们俩上路?还有其他人跟你们一起吗?”


    乔安虽然因为周惟静的关系,对江家的了解稍微多一点,在她的印象中,江父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很久很久以前上门和刘文明谈过事。


    她只知道江父很有钱,且派头很大,趾高气扬的样子,并不知道江家内部比陌生人还不如的亲子关系,闻言脑筋转了转,“夏城和疆省不是顺路吗,静静你不如和我们一起走?”


    周惟静心中一动。


    这一去天高路远,两人上路哪有搭邹家车队的方便,毕竟人家可是有警卫随行的,人多遇到人祸的几率也就更低。


    于是,她的目光看向了邹勇志。


    邹勇志神情微动,没急着答应,“我回去问问我爸,晚点给你答复,要是行的话,我们一起走也安全些!”


    正午的日光火辣辣的,即便是走在树荫下,也感觉浑身像是泡在滚烫的热水里,皮肤刺痛。


    过于明亮的阳光甚至刺得人只能眯着眼睛走路。


    乔安将手掌挡在眼前遮挡阳光,抱怨道,“这么大的太阳,轮胎能受得住吗?”


    下一秒,一副黑色墨镜就递到了她面前,邹勇志自然地接了她的话,“放心,我们会带够备用轮胎的!”


    说完又问江述,“如果我们能一块走的话,你们赶快多备几个备用胎,汽油要是不够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


    周惟静笑吟吟地打趣道,“小勇哥,你这是忘记我前段时间在干嘛了?”她手上可是卖出了一大批汽油,到时候她用的时候油也有了出处。


    几人说说笑笑就到了门口,乔安要去见领导,邹勇志要去给卧床养伤的哥哥打饭送饭,周惟静两人就回家去等消息。


    下午,他们把避难所里的东西差不多整理了一遍,收拾出了几大箱的行礼。


    避难所住了没几天,东西很好收拾,比较费脑筋的是他们要在行礼里塞够多少物资。


    混在部队车队之间,谨慎起见,他们在旅程中行礼只能少不能多,且不能再像在自己家一样,缺啥就从空间里直接拿。


    所以说,这几个箱子就是他们未来一段时间的所有物资,必须得种类齐全,必要的东西也要保证分量。


    其中最占位置的就是两个大号油桶,还有两箱轮胎。


    东西整理到下午四点左右,外面的阳光微微露出橙色,周惟静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来自邹勇志的答复。


    对方发了个俏皮可爱的表情包[ok.jpg]。


    江述看见了还‘嘁’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一个直男用这么卡通的表情包不是撩骚渣男就是妇女之友。”


    周惟静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笑忍不住带了点暧昧,“可爱表情包好啊!男的会用这种表情包证明最近在和女孩子经常聊天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一会儿。


    邹勇志又发来了明天的出发时间,早晨五点准时出发,开五个小时,十点准时进最近的服务区休息,等过了最热的四个小时,下午两点再出发。


    到夏城一千多公里路,走走停停大概需要三四天。


    她回了个表情包,转头轻松地和江述聊起了晚上吃什么。


    明天就要进行为期三天艰苦朴素生活了,怎么也要在临行前吃顿好的补一补。


    顺着窗,她看到了远处的山头,枯黄一片,毫无生机,在阳光下像是滚了一团团火一样。


    “吃烤肉吧!估计这两天吃肉的机会少得很,我们走之前好好吃一顿!”江述建议。


    周惟静说了句行,空间里正好有天灾前飞去齐齐哈耳专门找老师傅拌的正宗烤肉,又接了句,“再烫点青菜,我估计路上青菜估计见不到。”


    “青菜我来做,加点蒜末炒香!”


    两人正带着空空荡荡的肚子,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吃一顿,就在这一秒。


    周惟静眼角余光看到手机屏幕一亮,是一条新消息。


    她下意识地划开锁屏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她就脸色大变,立即去拨邹勇志的电话。


    “江述!快拿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钟山着火了!!”


    第96章


    是钱春爱,她晚上做饭的时候,厨房正好对着钟山的方向,一抬头就看到山上的火光,吓得脸色大变,大喊着着火了,就拉着妈妈妹妹赶快带上生活用品开车走。


    钱母之前受过吓,总是不放心,尤其是知道1栋的原主人那对很厉害的夫妻也搬走了之后,她就总觉得钟山别墅不安全。


    因此她们家重要的财产和大部分行礼都被她日常收纳在箱子里,准备着意外来临也能随时跑路。


    钱春爱的丈夫伤已经好了大半,由他负责开车,紧张的车上,钱春盈无意间感慨了一句,“还好之前周姐姐给我们匀了一桶汽油,不然我们现在车都开不了!”


    钱春爱立即想到了这个消息要告诉周惟静才行,于是哆哆嗦嗦地给她发了条微信。


    收到信息的周惟静已经顾不得回复了,把手机一扔就往外跑。


    江述立即响应,抄过手边的箱子就往外跑。


    乔家的房子在隔壁,她快步跑过去‘咚咚咚’的拍门,乔叔乔婶打开门就看见一脸焦急的周惟静,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周惟静手上的电话也接通了。


    “小勇哥,钟山着火了!”周惟静神情冷静,只有说话语速暴露了她此时的急切,“我打算现在就往331国道的方向开,你们走不走?”


    乔叔和乔婶此时也神情大变,他们想问乔安但又忍住了,知道不能打扰他们谈话。


    既然门开了,那周惟静也不想浪费时间,伸手示意乔叔和乔婶跟自己走,“叔、婶!拿最要紧的东西就行,别的东西别收拾了,跟我走!”


    邹勇志在电话里沉着道,“我们已经接到消息了,我现在正打算去找我爷爷,你们先等等,可以吗?”


    钟山虽然不算高,但它是蛰龙山的一条支脉,蛰龙山可是贯穿三省的山脉,由西向东绵延上千公里。


    他们的计划向北出发前往夏城和疆城的唯一一条路331国道就无法绕过蛰龙山。


    周惟静脚步不停,江述已经去开车了,“等不了,我们现在就准备出发,为了方便,我们会把乔叔和乔婶带到部队门口,告诉乔安被费劲回来了!”


    他们必须要赶在山火彻底烧起来之前越过蛰龙山关口。


    和山火抢时间,就必须要快!


    避难所大厅里坐着许多人,都是些住不起避难所但家中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空调,只能白天厚着脸皮拖家带口地在避难所大厅蹭空调。


    巡逻员赶了几次之后,也就懒得再费劲,只是划了条38线,不是避难所住户只能坐在大门往里五米之内。


    有限的空间里挤了男女老少几十口人,人的体温都能把室温抬高几度,但这些人流着汗也不愿走。


    毕竟到了没空调的地方,是会热中暑的,热中暑没钱买药可是会死的。


    现在还没到避难所关闭接待服务的最后时间,那些蹭凉的人就牢牢地钉在原地,目光惊奇又羡慕地看着那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往楼下走的年轻男女。


    衣服干净清爽、头发蓬松干燥,就连肤色看起来都这么白皙透亮,一看就是生活条件很好。


    有吊儿郎当的小伙子嬉皮笑脸地想去拦那皱紧眉头打电话的年轻女孩,“美女,怎么不开心啊说给哥听听呢!这么急匆匆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就被女孩随手一推,他踉跄一下,一个一百三四十斤的成年男性居然就被一个年轻女人推开了?


    周惟静才懒得搭理这些流氓赖皮货,对门口站着的巡逻员提了一嘴,“203退房。”


    巡逻员懒散地掀起眼皮,这栋楼想出用高价来租房的奇葩就那么两户,正想说没住满租金也不退时,眼前那女孩的影子都不见了。


    马上晚上了不知道外面乱啊,巡逻员无语,“……真是有钱烧的。”下一秒她想到间空了的房子正好让弟弟家搬过来,顿时喜上眉梢摸出手机。


    乔叔和乔婶知道静静打算把他们送到部队门口,顿时心放进了肚子里,生怕他们等,胡乱用行李箱塞了一家三口的生活用品就匆匆出了门。


    黑色的越野车在天边连成一片辉煌的火烧云中缓缓停下,乔叔和乔婶摸着汗行色匆匆地追了下来,也上了车。


    留下大厅里的巡逻眼一脸莫名其妙。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一个个有钱没处花?


    周惟静提前上车把那些临时放进空间的一部分箱子先码在了后备箱,他们下来的时候手上拎着箱子,就算是后备箱里比手上拿的多了几个,乔叔和乔婶忙乱之下随意一瞥也不会去数他们的箱子数量。


    一出门,周惟静就知道情况不好。


    外面的风很大,难得的大风略微吹散了空气里炎热的暑气,此时街边出来吹风乘凉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大风对于人来说是降温,但对于山火来说就是风助火势,一下点燃一大片,想阻止都难。


    江述握着方向盘,油门踩到极限,在此时还算空旷的街道上疾驰。


    因为车速快,后座的老两口紧紧地抓着扶手,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握着方向盘的人分心。


    避难所距离军区的路程不远,在他堪称极限的车速下只用了七分钟左右。


    周惟静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邹勇志他们没有准备好,那他们就要不顾一切自己单独上路。


    但好在邹勇志接到她的电话后立刻向邹老爷子请示,临时紧急调集车队,用最快最轻便的队伍准备出发。


    周惟静到的时候,邹家的车队正好从里面开出来。


    她松了口气,既然人都准备好上路了,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让乔叔和乔婶下车,江述直接调转方向盘,油门一踩,黑色的越野车就在夜色里灵活地甩了个尾,瞬间加速出发。


    这一手堪比专业选手的操作让军区车队领头的驾驶员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这小子操作可以啊!


    手机导航正在规划路线,电子音播报着距离目的地距离。


    36公里,预计需要时间38分钟。


    这是她们距离蛰龙关的距离,也是他们能否顺利逃离这场大火赶赴西北的距离。


    军区车队领头驾驶员被越野车激起了胜负欲,操着方向盘就开始追,后方的车不明所以,但没办法只能狠踩油门跟上。


    在第二辆车上,乔安看到那辆熟悉的越野车瞬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们来了,爸妈也都来了。


    邹勇志和她一辆车,和乔安的轻松不同,他此时神情凝重,忍不住怀疑道,“钟山起火已经被监管了,消防队已经赶去了,真的有静静说得那么严重吗?”


    天干物燥,漫山遍野都是枯黄的干草树枝,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天气最容易发生火灾,所以政府一直严密监控着各个山头的情况,没隔两个小时,都会有无人机定点巡逻,还有专人负责守山监管,防止有人故意生事。


    因此钟山起火的时候,消息早早地就上报了。


    “当然会。”乔安答得理直气壮。


    在听到邹勇志惊诧问为什么的时候,她才睁大眼睛理所当然地道,“你不相信静静吗?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情,而且火灾的风险,就算后面没烧起来,我们也就只是提前了一晚上而已啊。”


    邹勇志扶额,“你有没有想过程序上的问题,今天这么匆忙爷爷都没来得及等上级的审批,直接就让我们收拾东西走,要是后面山火根本没这么严重,爷爷会有处分的!”


    乔安却很笃定,“你放心,静静这么说了,肯定是有依据的,再说了,邹爷爷不会会因为担心处分就畏头缩尾的人。”


    邹勇志闻言一默,也没什么话说了。


    神经大条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语出惊人。


    后车,也在因为这个展开了话题。


    曹秘书将草拟好的报告递给邹老爷子,“长官,只是因为那个女孩的一个电话就临时决定出发,是不是太冒险了?”


    他年轻秀气的眉眼间满是不赞同。


    首先,那个邻居女孩并不是专业人士,那她对于山火的判断肯定只是来源于自己的主管推测,准确率存疑。其次,长官因为基地的事本来就被内部排挤,现在忽然违反指令,岂不是自己上赶着送把柄。最后,他对自己的观察力很自信,也对a市政府对防火防灾的准备很有自信。


    他觉得,山火根本烧不起来,又或者说,是还没烧起来就会被扑灭。


    邹老爷子但笑不语,指了指窗外,“你看,起风了。”


    当年,在战场上,他被人取了一个绰号叫‘邹兔子’,这个带点轻蔑的外号意思就是说他没有定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开始转移部队。


    他因为过分的小心谨慎错过了很多立功的机会,十次里他的小心九次是多余的。


    但只要一次是对的,他救的就是无数士兵们的生命。


    曹秘书轻轻叹了口气,“可是,郭全实会听您的立马去疏散城内民众吗?”


    远处的残阳即将跌下山头,鲜红的落日让人分不清山上的颜色究竟是美丽的晚霞还是骇人的火。


    第97章


    周惟静在后视镜中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军区车队,统一制式的黑色轿车宛如一道道黑色的暗影稳稳地嵌在他们车后。


    “距离目的地还有30公里,预计还需要34分钟。”


    周惟静握紧掌心,一定能赶上的-


    远处,手握无人机手柄的巡逻员看着镜头中的画面吓得六神无主。


    钟山……这火怎么越灭越大了?!


    消防车正在费力地向山上喷水,在着火点的附近消防员们正在费力地挖出一道隔离带,但仿佛是天意的助推,风越来越大,火焰如同吞吃土地的怪物,被风一吹,就身形涨大一圈。


    只用了几个呼吸,迅速飞快前进的火焰就窜得离消防员们挖的隔离带越来越近,迎面而来的温度越来越高,最前方的消防员咬了咬牙,让队员们赶快往后撤。


    在这里挖已经来不及了!


    这火已经无法再用之前的经验来判断!


    负责这处山火的救援队判断出仅靠现在这些人根本无法扩大火势,一封扩大救灾规模的紧急申请立即发出。


    钟山街道车满为患,熊熊燃烧的山火有目共睹,谁都害怕山火烧到自己家里,跑得快的,什么东西都没拿,带着家人就跳上车立刻逃离。


    贪心些的,还想趁山火还没烧过来还能收拾点家当行礼,等大包小包的抬上车,逃离的车流已经堵车堵到家门口了。


    钱春爱一家人就是走得最早的那批人,她们只拿了提前装好的东西,一切散在房子里没收拾的东西都没拿。


    车速飙到最快,车头刚开入驶向南的高架,车身后的十字路口就传来一声刺耳的撞击声,发生了一起车祸。


    钱春爱坐在后座又惊又怕,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手指颤抖着看了眼手机。


    是周惟静发来的答复。


    [谢谢你!我们打算去夏城!北方地势高温度低,正好去躲躲热气!]


    钱春爱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夏城……”她转过头对丈夫道,“老公,我们之后也去夏城吧!”


    钱春爱的丈夫是个长相秀气戴着眼镜的青年,闻言立即说好,“等火灾过去,我们就出发!钟山起火,要是火势没控制住,估计要烧到蛰龙山,周小姐他们不会现在就去夏城吧?蛰龙关那边很危险!”


    闻言,钱春爱脸上又多了几分担心,“希望她们感觉不对就调头吧!”


    那边,周惟静默默地回想了一遍天灾一开始系统给她的天灾日历。


    根据那份填在日历,今天1.30日,是绿色日。而在日历中,下个月才会出现密集的红色。


    她现在能够完全确定,天灾的进程发生了变化,而这份天灾日历已经不再准确。


    天灾具体的发生会根据现实情况发生改变,例如当初医院门口的虫灾,在天灾进程中是个会爆发开来的传染性灾难,但恰好周惟静赶上了出现的时刻,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克制的办法,最终,黑色线虫灾难很快就被遏制。


    但日历中的危险程度标记是按照系统第一次预测的时候生成的,除非定期用积分更新日历,想一直得到准确的预警,是不可能的。


    她打开手机,删除了那部天灾日历。


    乔婶另一只手紧紧拉着老伴的小臂,看着窗外看似并没有任何变化的场景,忍不住开口道,“静静,是不是火灾没有那么严重啊?”


    周惟静温声道,“婶,别担心,就算是火烧起来了我们过了蛰龙关就没事了!”


    乔叔紧张地有些呼吸不过来,闻言按下了车窗,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几个人随之就闻到了外面空气中无法忽略的烟焦味。


    江述脸色沉了几分,“这火还是烧起来了!”


    后车上,他们也闻到了空气里的焦糊味,这里距离钟山有几十公里,连这里都能闻到,那……只能是因为火已经烧过来了。


    “那姓郭的在干什么?”邹勇志手机不停刷新着新闻页面,现在还不下疏散通知?现在还不拉警报?


    郭全实疯了?!


    拿这么多人命开玩笑!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郭全实正被自己的亲孙女搞得焦头烂额。


    他把孙女带进部队,一是二儿子儿媳对他一直提携大儿子家的长孙感到不满,朝着闹着喊不公平,二是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把家里的几个娇惯坏了的孩子磨一磨性子。


    但他也没想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居然这么能闹腾!


    她嫌训练辛苦,觉得自己只是个文职为什么要训练,便光明正大地翘训练,窝在寝室里折腾她的防晒霜化妆品。


    那教官曾经是郭源的下属,看在曾经长官的面子上对她犯的事就当没看见,这样无声的纵容让郭敏更得意,连白天的基础课程她都不去了。


    这样的懒散搞特殊成功让同寝的室友们心生怨言。


    正好,今天傍晚,舍友们结束训练说说笑笑地准备洗个澡去食堂吃饭,一回来就看到大小姐正霸占着厕所对着镜子化妆,一副不管其他人要不要用厕所的模样。


    郭敏被积怨已久的舍友抱怨了一句‘走后门的就是脸皮厚’,当场抓狂,把口红一扔,就冲上去想扇人巴掌。


    可她这小体格子,对上身手矫健的女兵们,还是三个,当场就被摁在了厕所湿漉漉的地板上。


    气懵了的大小姐,尖叫着‘你们完蛋了!知不知道我爷爷是谁!’哭哭啼啼地冲去了郭全实的办公室,一边哭一边大声尖叫。


    任由边上其他人怎么劝都不肯走,抹着眼泪大喊‘爷爷你不把她们赶出去我就要被她们欺负死了!把她们赶出去!赶出去!!’


    一副撒泼打滚要家长给买糖吃的熊孩子样。


    正在试图跟孙女讲道理领她重回正轨的郭全实也就因此错过了关于钟山火灾的最新报告。


    在无人机画面中,山火越烧越旺,蔓延的火球就像不断地借助大风侵吞着枯黄的草坪和大树。


    直升机泼洒下大量水雾也只是杯水车薪,眼看着山火已经聚集居民小区越来越近,钟山别墅里有些房子已经开始起火,那手拿遥控的巡逻员只能干着急。


    他低低骂了声,“这领导是干什么吃的!怎么现在还不管管!”


    就在这时,边上的同事忽然兴奋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看!你看!通知下来了!其他救援队都在路上了!”


    巡逻员大喜,看了眼同事递过来的内部通知页面。


    “这次居然不是市里发的调令!还是上级部门反应更快啊!”


    那发现火灾情况不对,选择越过郭全实直接通报上级部门来发做出应对行动的邹老爷子也看到了。


    他松了口气,“希望能控制住。”


    曹秘书微笑,“虽然这样一来,您跟郭家的梁子估计结得更实在了,但没关系,郭全实这个新上任的市长估计马上就要被处分了,可喜可贺!”


    邹老爷子脸上的纹路更深了,他看着远方,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想好好保护我的家人,添添才这么小……”


    曹秘书放下平板,微笑着偏头看了一眼儿童座椅上睡得香甜的添添,“一定会没事的!”


    ‘距离目的地10公里,预计需要时间8分钟。’


    电子播报声拉回了周惟静的思绪。


    她看向地图,距离蛰龙关越近,距离蛰龙山脉也就越近,空气中的焦糊味也就越重。


    周惟静的视线一直关注着后视镜中山脉的轮廓,她看到了黑烟的方向,只要他们比火更快,她们就能成功越过蛰龙山,踏上去夏城的路。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却越来慌乱。


    忽然,车身一抖。


    “周惟静!你看前面!”


    江述的语气是压抑不住的惊讶和凝重,周惟静立即回过头看向最前方。


    在那里也漂来了一阵黑烟。


    就在江述正在犹豫是要继续往前开,还是现在及时止损调头往回走的时候,周惟静镇定道,“继续开!”


    江述没有犹豫,脚底的油门毫无保留地踩了下去。


    而后座,乔叔彻底坐不住了,他也看到了前面的黑烟,大怒,“周惟静!你要干什么!前面有烟!已经起火了!你还要继续往前开,你这是不要命了啊!”


    乔婶已经快要忍不住眼泪了,“静!算婶婶求你了,这真不是开玩笑的事!从前面那个路口下去吧!我们往南走!”


    周惟静此时依然惊人的镇定,她直接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转身直接拦住了惊恐之下想拉扯驾驶员的乔叔。


    力道宛如铁钳,坚固地让乔叔忍不住心生绝望。


    难道真的要被她带着去死吗?


    周惟静一边支着腿跪在座位上,一边让江述鸣笛,她想告诉后面的车,不要从那个匝道下去!继续跟着她直走往前!


    这个示意,她相信后面的他们都看得懂。


    但在周惟静焦灼且无奈的目光中,那边队伍中,有一辆车缓缓从队伍中出列,发动马力,改装过后的车速度更快。


    它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超过越野车,在经过的时候,她降下车窗大喊‘别下匝道,那里有人!’


    对方依然无动于衷。


    ‘距离目的地还有2公里,预计需要时间2分钟。’


    电子音继续播报。


    后座眼看无法阻止的乔叔和乔婶已经颤抖着抱住了彼此,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死亡。


    黑色的烟越来越浓了,车的视线已经看不见,整辆车像是驶入了燃烧的火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


    世界没有毁灭,而是迎来了光明。


    乔叔和乔婶错愕地睁开眼,被车子撞开的是挡在路中央的大号汽油桶,滚在路边,里面的东西还在源源不断地产生着黑色的浓烟。


    而车轮驶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的滚轮印,是碾过了燃烧的树枝。


    前方火烧的迹象,居然只是人为的假象?


    车辆一直在往前开,越过了蛰龙山,一直开到平坦的大路,这里狂风呼啸,光秃秃的全是黄土。


    经过烟熏火燎的越野车缓缓停下,四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后方的浓烟。


    就在他们的殷切等待中,一辆辆黑色的轿车随着嗡鸣的加速,冲破了黑色的假象,出现在了几人的视线。


    他们还是选择了相信周惟静。


    但穿过假象的幸存者们还没来得及互相说一句话。


    在他们的背后,一声更大的巨响出现了,巨大的爆破声珍贵碎石和泥块骤然飞溅,轰隆隆的轰鸣不断。


    那下高架的匝道,塌了。


    第98章


    炸弹的出现顿时引起了警卫们的高度警惕,剩下的其余三辆车将中间的那辆车呈品字形保护在中央。


    炸弹一定是人为刻意的布置,那布置它的人很可能就在附近监视着,邹老爷子神情严肃指挥车辆迅速撤离。


    周惟静几人接到他们的消息,也立马上车往前开。


    前方是一片广阔的平原,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至少可以轻易地看见路上是否有不怀好意的人员。


    当然,周惟静只需要握住藏在衣袖里的罗盘,就能清晰明了地看见附近有没有人,她察觉到桥上的不对,也多亏了这块罗盘。


    车在黑夜中停在了陈水服务区,警卫悄悄巡逻一圈,没有发现不对,车上的人才缓缓下车。


    服务区的领导知情后,专门划了一块区域供他们休息,这里,其余来过路休息的旅客无法轻易进入。


    乔叔和乔婶神情讪讪,尤其是乔叔,在着急之下气愤上头下意识说了不好听的话,此时两人下车时神情都有些拘谨,“……静静,对不起,是我们俩老糊涂了。”


    周惟静笑了下,“没事,我知道你们只是着急,”她偏过头,乔安着急奔过来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乔安已经来了!叔,婶,我帮你们把行李搬下来吧!”


    两位老人,都是要面子的人,尤其是乔叔,在乔安面前,只含糊夸了句‘要不是静静,你爹妈估计都要死在那里了。’


    乔安激动地抱着父母,良久才兴奋地对周惟静道,“静静!这次可多亏了你了!要不是你,我们估计肯定段时间内出不了蛰龙关,要不是你,我们估计都下意识地选择下匝道,然后大家都要死在那里!”


    说到那匝道,乔婶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那辆车呢?司机现在联系上了吗?”


    被炸断的匝道,从十余米高的地方掉落,乔安沉默了片刻,勉强扯了扯嘴角,“邹爷爷说已经有救援队赶去了……但是——”


    凶多吉少。


    她偏过头看了眼下车的位置,低声道,“小勇哥现在还不肯下车呢,那辆车是他让去探路的,开车的是他当年一起进部队的好兄弟……”


    原来是这样,这种情绪周惟静理解,她看了眼天色,原本深不见底的黑色在靠近a市的地方,突兀地亮起一块。


    那里是她的家乡,也是正在燃烧的城市。


    作为借助邹家的车队才能留在这里的客人,周惟静二人很有自觉,在服务区简单地吃了点自己带的食物,就去了车上休息,把空间留给他们自己人。


    将要踏出这个门,一个陌生的俊秀青年笑眯眯地叫住了她,在他身后,是笑容慈祥却不失威严的邹爷爷。


    “静静,这回多谢你!”


    邹爷爷轻轻朝她颔首,满眼赞赏,“要不是你,估计我不是失去这个赴任的机会,就是要死在崩塌的匝道里了。”


    曹秘书笑着扶了扶镜框,“是啊,刚才我们还在讨论呢,要是这么有能力的人才能随我们一同赴任,那该多好!”


    周惟静笑着说,“这位估计也发现这烟是假的吧?”


    曹秘书微微一愣,这回是真的意外了,“周小姐这都能知道?这么敏锐的观察力能发现匝道的异常也很正常了。”


    周惟静只是笑,“猜的而已,匝道会不会有事我也只是猜的,”说完她耸了耸肩,“我是真的看见了那边有人影闪过。”


    她们的车开在最前面,她咬死了自己看到人了,那他们也无法查证。


    曹秘书微笑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周小姐很聪明。”


    等到从服务区里面走出来钻进自己的车子,周惟静才松了口气,神情疲惫,感慨,“这里面的都是人精!”


    江述心怀戚戚,“这路上得更小心一些了。”


    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坏处,太容易被发现不对劲。


    周惟静下定决心,“这路上,我绝对一眼空间都不看!”


    江述则想起了一些事出了神,呆了几秒,才摸着下巴问她,“你又没有觉得,这几次人为的意外都太巧了,就像是针对我们来的一样?”


    这惊人的巧合,周惟静也早已有所怀疑。


    但她想了又想,又提出一个可能,“说不定是邹家的政敌……盯着邹家的人才更可能。”


    “你说的也对!”江述关了灯,将一个小巧的锁头放进车门边的凹槽里,“你先睡吧。”


    当初的那扇强化门,作为系统奖励,在二人搬家把门撬下来后,它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铁门模型,周惟静研究了一下,意外发现它竟然还有几种形态。


    其中就有这个小锁形状的摆件。


    只要使用,就能将车门和车身形成一个不可打开的整体,外力再大也只能把车压扁或者推翻,绝对没法打开就是了。


    周惟静摇了摇头,从脚下的行李袋里取出一块薄毯递给他,“你开车技术更好,这两天估计都要你开,晚上你睡我守着,白天我还能补觉。”


    江述很坚持,“我睡几个小时就够了,你先睡,大不了等会儿我叫你。”


    两人正在彼此说服的时候,窗户被人敲响了。


    一张小巧白皙的桃心脸笑吟吟地贴在副驾驶的窗前,贝溪芮朝两人挥挥手。


    车门打开之后,才能看到门外不止站了一个贝溪芮,还有一个身高不足车窗高两人一开始都没看见的小女孩添添。


    她乖巧地握着贝溪芮的手,两眼发光地看向周惟静。


    “静静姐姐好!”


    周惟静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从抽屉里摸出一小把糖,塞给她,“添添吃巧克力吗?”


    添添眼睛顿时一亮,收下糖甜甜地说了声姐姐好,又说了句“静静姐姐和我们一起睡觉吧!”


    贝溪芮在边上解释道,“服务区里面有几个小房间能住人,邹爷爷和邹奶奶带添添睡一间,大勇哥腿不方便,小勇哥照顾他一起睡一间,还有一间邹爷爷说让我们几个女孩一起睡。”


    她话语间透露出和邹家人十分的熟稔,看来这段时间和邹家相处地很融洽。


    有了靠得住的朋友,又有了相对安全的生活环境,身上还有了能保命的家底,贝溪芮现在看起来开朗坦诚了很多,目光也越发清澈柔和。


    “睡在车上不舒服还不安全,你放心,里面是上下床!卫生间也很干净!”


    周惟静感激他们的好意,但还是拒绝了,“没事,我们车上也挺舒服的!让邹爷爷队伍里其他的女孩子去吧!”


    她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乔安往另外一个方向走的背影,顿时惊讶道,“乔安她去哪?”


    贝溪芮回头看了一眼,“哦,是小勇哥,他一直不肯下车,也不肯给我们开门,曹秘书刚才还让我带添添来劝劝他呢!”


    闲聊了几句,周惟静果然看着她拉着添添的背影也往那个方向去了。


    借着月光,江述狐疑地打量了着周惟静,“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怎么了?”


    第99章


    周惟静忧虑的视线停留在牵着小女孩从背影看都很漂亮的年轻女孩身上,“你觉得小勇哥会和乔安一起过来还是和贝溪芮一起呢?”


    江述困惑地‘嗯?’了一声,他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按照他对贝溪芮的厌恶,他果断道,“当然是乔安!”


    看着那边乔安正低着头朝紧闭的车门里劝说的背影,周惟静心里就泛起一阵一阵的酸水。


    怎么办呢?


    身材高大一脸颓废的邹勇志还是从车里下来了。


    但不是因为乔安的劝说,他烦躁地揉了揉脸,从宽敞的车里钻了出来,低头朝贝溪芮说了什么,然后躬下身把添添抱了起来。


    四个人一起朝服务区这边走了过来。


    不,准确地来说,是邹勇志和贝溪芮并肩,怀里抱着小添添,乔安微微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


    乔安此时神情恍惚,明明坐了一天车什么训练都没做,可是她还是感觉自己的腿虚弱无力,像是力气全都像沙子一样溜走了一样。


    她没有去听前面两个人说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和她关系很亲近的小勇哥在渐渐和她疏远了起来,又或者说不是疏远,而是在有了新的朋友之后,选择将更多的精力和注意力放在那个人身上从而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她了。


    以前,小勇哥颓丧难过的时候,被邹奶奶拜托来开导开导他的人选总是乔安,也往往是乔安的劝才有用。


    但今天,她在出门之前,就隐隐有预感,她好像没有那个分量了。


    可她看到自己真心诚意地说了许多车里的人依然无动于衷,而那个和他认识了才不到半年的贝溪芮以来,明明她说的话和自己说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车里的人脸上的神情变了,从痛苦变成了伤心又缓缓变成了坚定,他抹了把脸打开了车门。


    这种落差让乔安心中刺痛。


    她下意识地走慢了一步,她走在他们背后,听到了他们聊天的声音。即便她走在了他们背后,也许久都没有再发出声音,可他们就像这里本来就不存在她这个人一样,默契地忘记了她。


    眼前忽然被一道红光闪了闪。


    乔安抬起头,看到了挂在服务区檐下的大红色灯笼。


    现在已经是一月末,即将靠近新年,尽管现在的天还热得完全不像人们记忆中冰天雪地的春节,但服务区还是早早按照规定挂上了过年的红灯笼。


    她顿住了脚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快速道,“你们进去吧,我去找静静聊聊天!”


    说完,不去看前面的两个人转身脚步飞快地朝那辆黑色的越野车走去。


    江述看到乔安表情僵硬地飞快往这边逃,眉梢挑了挑,解开安全带,顺手再把那把小锁塞进了口袋,非常识趣地准备下车让位。


    周惟静扯过他的衣领,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谢谢你,晚点再回来哦~”


    脸颊上传来温暖轻柔的触感,江述目光黏在女孩白皙光滑的侧脸,心脏因为这个浅浅的吻开始急速躁动,他目光晦暗,抬手拦住她要离开的腰肢,“晚点回来,这点好处可不够吧?”


    他笑了起来,浓密的睫毛下,黑色的眼珠里像是藏了一串细碎的钻石,亮晶晶的盛满温柔,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得寸进尺,“亲这里。”


    周惟静眼看着乔安已经越走越进,马上就要看清车里的情景了,立马推开他,警告他,“乔安来了!你正经一点!”


    乔安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车里两人笑嘻嘻地打闹的动静,心中的酸楚顿时更泛滥了。


    静静现在也有了更亲密的丈夫。


    但上车时,她还是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对着好朋友露出了笑脸,“静静。”


    周惟静刚在洗手间换了一件干净的t恤和宽松的短裤,整个人身上都带着淡淡温柔的皂香,让人忍不住感到温暖和委屈。


    她低下头,忍着喉间的涩意,“静静……”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又好像说不出口。


    周惟静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关系的。”


    “我都没说什么事,你就知道了?”乔安擦了擦眼角,露出笑来,“你是有什么读心术吗?”


    周惟静哼了一声,一只手撑着下巴打量她,“小勇哥听贝溪芮的话但不听你的话,所以你很伤心。”


    乔安默了下,点了点头。


    “你喜欢他什么呢?”


    作为最亲密的闺蜜,恋爱和喜欢的对象往往是可以直言不讳无需任何顾忌的话题,现在也不例外。


    周惟静忍不住感慨,“都这么久了,我居然现在才发现你喜欢小勇哥!”


    小时候乔安因为性格过分大大咧咧,又精力旺盛,又剪了个短发,时常混在一堆捉鸡摸狗的小男孩里,其中就有邹勇志。


    后来,她当了警察,又和做了军官的邹勇志有了更多共同话题,两家人关系也很不错,更是时常往来。


    因为两人从小到大的相处模式都太相同,所以周惟静从来没怀疑过这两个人之间有产生爱情的可能,她以为顶多是兄妹之情呢。


    乔安耷拉着脸,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想了想,“大概是我总是忍不住想看见他吧!我觉得他笑起来很可爱,又心肠太好,总觉得他会不会为了帮别人忙自己吃亏,就总想参与他的事情……”


    说起喜欢的人,心中就像是淌过一场又暖又凉的溪水,让人的心脏一会儿剧烈跳动一会儿低落降低。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小勇哥的时候,还是大学毕业之前,妈妈问她毕业后打算去哪个警局。


    她当时下意识地扬起脑袋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啊,我等会儿去问问小勇哥,他肯定替我想过了!”


    妈妈当时打趣着随口道,“你这一天天的老是麻烦人勇志,要是他以后有女朋友了看你怎么办。”


    下意识的抗拒让她明白。


    她不想邹勇志有女朋友,因为她喜欢他。


    想到过去,乔安脸上有淡淡的怀念,但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又忍不住难过,她眼中含泪,颓丧道,“可是小勇哥喜欢的人不是我,他喜欢贝溪芮。”


    周惟静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她最愧疚的事情。


    贝溪芮和邹勇志的认识严格来说,和她也有一定的关系,恰好她在那天去了断崖山,帮被困山上当人质的贝溪芮叫了救援队,更巧的是,她为了方便,直接找了认识的人也就是邹勇志打了个招呼。


    邹勇志一向热心,因为是发小的关系,亲自带人去了,救了贝溪芮,然后二人因此结缘,然后之后的种种也就成了顺水推舟。


    贝溪芮一向是个很会抓住机会的女孩,邹家对她来说是非常有力的大腿,为了生存和安全,她也会和邹家人打好关系。


    而她也忘了,贝溪芮虽然在钻营怎么占别人便宜和骗人帮自己忙上的得心应手,但她同时头脑灵活,嘴甜人美,喜欢上她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小勇哥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呢,周惟静扶额。


    “我很讨厌贝溪芮,”乔安垂着眼睫,“我第一次在邹奶奶家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很讨厌,笑得很假,给我感觉很精明。”


    周惟静深有同感,点了点头。


    “但那只是我的感觉,”乔安抽泣了一下,“她很漂亮,还很聪明,手还很巧,前段时间大勇哥生病都是她每天帮邹奶奶做饭。”


    周惟静当然明白贝溪芮只是为了讨好邹家人才这么干的。


    你让她看到一个无权无势身无分文的人受伤了,她还会这么热心的帮忙吗,当然不会。


    但周惟静同时也明白,为了自己的利益努力争取并不丢人,有选择性的发扬善心也是人的本能,如果她是贝溪芮她也会这么讨好邹家人。


    知道贝溪芮有很多苦衷,但周惟静还是无法对她产生同情,因为讨厌有人把她当好骗的傻子,毫无负罪感地利用她来帮自己办事。


    一个随时随地给你埋陷阱来达成损人利己目的的人,她很讨厌。


    就在周惟静打算好好安慰一下失恋的朋友时,乔安忽然握紧拳头,“静静!我以后不要喜欢小勇哥了!”


    周惟静错愕抬头,“啊?”


    “……不喜欢他我觉得挺好的,但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周惟静手忙脚乱地解释道。


    “因为我不想因为这种多余的情绪来扰乱我的正经事!”乔安擦了擦眼泪,“一天天的总是盯着小勇哥,总是在看他有没有和贝溪芮说话,总是关心他们俩是不是又在一起聊天,实在是太耽误事了!”


    乔安发誓,“我这次答应邹爷爷辞职一起去西北,是因为我也想做点什么事!我要发挥我自己的价值!我要让爸爸妈妈为我骄傲!”


    周惟静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提到自己的理想时,乔安就和当初那个高考后毅然决然报考警校时一样,眼眸中充满坚定和热情。


    乔安在用对理想的热情区掩盖内心因为失落而产生的空洞,当她握紧拳头发出自己的宣言时,下意识地去看周惟静的表情。


    每次当她说这些的时候,静静永远会用自豪和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但就在她已经准备好对静静地鼓励露出微笑时,却看到了一双忧郁和失落的眼睛。


    乔安愣住了。


    “安安,你会因为我退缩又自私而讨厌我吗?”


    周惟静眼底闪烁着难过,“……毕竟,像你这么有责任感的人应该很难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自私自利吧……”


    第100章


    乔安像是被她的话吓到了,睁大眼睛错愕极了,“……静静,你怎么会这么想?”


    周惟静掩饰性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忽然有感而发……”


    算是她对空间里食物和物资堆积如山却只能看着这个世界上其他人挣扎寻找食物的良心不安吧,但为了自己的安全,她也只能选择自私地良心痛一痛了。


    其实问题刚说出口,周惟静就已经调离好自己的心态了,她不是乔安更不是邹勇志,不该用别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乔安眼角的眼泪还没擦干,但她没有错过好友眼中一闪而过的惭愧。


    她想起了某天在邹家听到的内容。


    是小区里那些和周惟静换过菜的人家,齐齐聚在邹家,话里话外就是指责周惟静太自私,她明明那么有钱,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多米面油,为什么不能大方一点,明明她外婆活着的时候那么大方又温柔,孙女为什么总是这么小气,米只给一小袋,油也是给一小瓶。


    那些人好像都忘了自己拿去换的是怎样破败的烂菜叶。


    这些贪婪的人,会这样愤愤不平的原因,只是周惟静拥有很多物资,而他们没有。他们觉得很不公平,并对此感到气愤。


    她认真地拉着好朋友的手,“静静,我想和邹家一起去建设基地,不仅仅是你想的那样为了理想,”她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脑袋,“只是我从前为了看起来厉害一点,不好意思直说……”


    “因为我爸爸的缘故,我在单位其实并不开心,当警察我开心,帮助被人感觉自己是有用的我很开心,但我的同事们并不喜欢我,觉得我总是因为爸爸的缘故得到优待……明明,如果我爸爸没事的话,我更情愿不要这个优待。”


    “我去基地,我就能更好的做我想做的事了!不用考虑爸爸为我的付出而忍耐,不用小心翼翼地维护和同事之前的关系,我感觉自在多了!”


    面前这个心思细腻又惆怅忧伤的乔安,让周惟静惊讶并感动。


    “静静,我不仅不觉得你自私,相反,我觉得你做的很好!”乔安认真地抓住她的手,“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哪怕你有无限的物资和资源也没有办法拯救所有人,对于我来说,你可比那些不知道面孔的人重要多了!”


    乔安笑着,“如果保护好自己也叫自私的话,那这个世界上所有勇敢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


    “想要你不‘自私’的人才是最自私的人。”


    周惟静破涕为笑,“谢谢你,乔安。”说完又拍拍她的肩膀,“希望你也能做到自己说的那样!”


    等到互相安慰完的两个人结束这场姐妹夜谈,江述才带着一身的蚊子包回来了。


    他抱怨道,“现在天气都这么热了,为什么蚊子还能活着?”


    周惟静也耸了耸肩,“也许是因为蚊子白天不出来吧。”


    两个人靠在舒适的宽大座椅里看着远处的火光闲聊。


    “你说,现在a市的山火能控制住吗?”


    江述跟随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那边的红色越来越明亮,“a市的山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平原,只要疏散及时的话,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


    周惟静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还是没有信号。”


    a市的山火将附近的信号塔损坏,从靠近蛰龙关开始,他们的信号就不见了,一直到附近,幸好导航断网也能使用,接下来也不会影响他们继续赶路。


    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个东西让周惟静感到更加不安。


    她悄悄看了一眼空间面板上的天灾加载进度。


    底下的进度已经到到达了惊人的99%。


    “如果到百分百的话,又会发生什么呢?”周惟静对天灾的威力咂舌,之前的已经够严重了,那这个百分之百又会多么的恐怖。


    而且,他们也无法知道,这个天灾加载进度百分之百又意味着什么,至少肯定不是代表着天灾的结束。


    江述没有周惟静那么忧心忡忡,他更多的是一种平静,反正除了面对也没有任何办法,就算是死了他也会因为和周惟静死在了一起而感到幸福。


    这个夜晚,大家的睡眠都不怎么好。


    忧心忡忡的邹家人为那个不怀好意的神秘人睡不着觉,周惟静为即将到来的100%节点感到不安,被卷进情感风波的三个人辗转反侧。


    第二天,只有安心睡了一觉的江述看起来依然神采奕奕。


    这种忧心的状况,周惟静只持续了一天。


    第二天,她虽然因为缺少睡眠有些无精打采,但盘算着之后的未来,又看到了路上与众不同的风景,在新鲜感的支持下她心情也不算低落。


    第三天,依然还是没有信号,在白天几乎除了正午几个小时全天都在赶路的情况下,她开始感到隐隐的难受。


    越往北走,服务区里的环境越差,有的地方甚至因为风沙太大,只要一下车就会被盖上一层厚厚的沙,紫外线更是强到穿短袖下车转一圈就会被晒得皮肤紫红的强度。


    当然,只要不下车,并时刻保持着空调开启,这些都还能忍受,最难忍受的还是伙食。


    要知道,即便是邹家人,此次赶路带的也是些方便的食物,除了罐头就是压缩饼干,除了年纪还小的邹添添和生病养伤的邹勇安能用一点珍贵的水煮点小米粥喝挂面,其余人都是能不开火就不开火。


    毕竟他们这几辆车上能带的资源有限,他们还要考虑不知道条件如何的基地,就连邹老爷子几天下来,嘴唇上都有干渴留下的裂口。


    在这种艰苦朴素的条件下,周惟静两人也十分安分地只吃车上放着的食物和水,不是泡面就是方便的自热火锅。


    她每次在吃的时候都会以吃不完的借口分点给乔安和小孩添添,这让最近一直和贝溪芮关系很好的添添爱上了黏在乔安。


    但习惯了吃空间里各种美味的周惟静对于每天只能吃枯燥的一两种食物还是感到了反胃。


    再加上长时间开车,哪怕是两人换着开,对食欲也产生了明显的影响。


    到了第四天,导航提示,距离夏城还有不到一百公里时,两人都精神一震,终于能躲起来悄悄吃点东西了!


    停车休息的时候,裹了两层防晒衣的添添又探头探脑地往黑色越野车的方向跑来。


    邹奶奶一开始发现添添会吃周惟静给的东西后,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后来还是周惟静主动说‘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多,只是点零食而已,我们还有很多’她才放心,任由添添去装乖卖好换零嘴。


    周惟静以为她想吃糖果,就从口袋里翻出了一颗巧克力。


    却没想到添添居然没有接。


    而是趴在她的膝盖,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周惟静,然后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一圈,确定旁边没有她的爷爷奶奶和那个曹秘书,讨好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白色包装的棒棒糖。


    “姐姐!陪添添上厕所!”


    一般不在服务区的话,想上厕所只能打着伞躲去远一点的地方就地解决,好在辽阔的高原几乎看不到人影,尴尬几次也就习惯了。


    “谢谢添添!”周惟静挑了挑眉,这个包装的进口糖果还是她一开始送给添添的,是添添的最爱,没想到她居然还悄悄藏了一个,现在还愿意送给她。


    几天下来,那个藏在暗中似乎对他们这一行人中的某个人怀有暗算心思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再有动静。


    除了邹老爷子身边的人依然对他寸步不离,其余人都慢慢放下了戒备,开始在休息时间选择在周围走走环节一下久坐疲惫的身体。


    邹奶奶听到添添拉着周惟静说要一起上厕所的时候,她也没当回事,笑着挥挥手就让她们去吧。


    乔安看到她们俩的背影,也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饼干,塞进口袋里,大步跑过去和她们一起去。


    这种活动江述当然不可以跟去,只能撇撇嘴,呆在车上百无聊赖的举着手机找信号。


    越是靠近夏城,手机上若有若无的信号就开始出现,于是就出现了无聊又有趣的事情,手往右靠,信号就有了一格,再稍微往左一点点,那一格就消失了。


    正在玩的时候,车窗被‘咚咚’地敲响了。


    站在车窗外的是邹勇志,他硬朗的脸晒黑了很多,更像一块被烤焦了的全麦面包,咧着一口雪白的牙齿,邀请他一起来检查车子。


    为了能安全上路,每次停车休息的时候,他们就会全面检查一下车子的情况,轮胎有没有被滚烫的地面烫化或者漏气,汽油是不是够,发动机有没有过热……


    江述很习惯这道流程了,因此不需要思考就微笑着打开车门正要下车。


    弯腰出车门的时候,他感到头顶一阴,正在他疑惑这诡异的天气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还有阴的时候。


    下一秒,他就看到邹勇志震颤的瞳孔,他心中一震,抬起头就看到了恐怖的画面——


    远处的天边变成了一片漆黑,滚滚而来的巨大沙尘暴在呼啸的狂风中宛如忽然降临的猛兽。


    沙砾被卷动打在他颤动的眼皮上,干涩得他不停眨动着眼睛。


    “江述!你要去哪里!”


    一个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然后越来越远。


    在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决定。


    周惟静还没回来!


    他要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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