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小说 > 青春校园 > 我心悠悠 > 90-95
    第91章 心里是凉凉的。


    走秀的最后一曲配乐马上到了尾声,李执意识到悠悠离场已经十几分钟了。


    从设置会场的沙滩往里走,有条被纷纷扬扬三角梅覆盖的木栈道。刚刚入场时,他和悠悠就是从那边穿过来的。


    走得快一点的话,几分钟就可以到两人入住的客房。


    他第三遍看表,她还没回来。模特已经鱼贯而出、谢幕巡场。沈南风在后台出场口准备上台。


    手机上有信息传来,可惜不是悠悠。而是置景师在提醒他,提前预定好的流程。


    中间五分钟茶歇,邀请的贵宾和观众在聊天社交,或是捧杯看着巨幕上的短片。只有李执坐立难安。


    很快,音乐将再度响起,长长的镜面T台尽头升起一个小型的中心舞台,专门剪辑的录像也待播放。等他上台,伸出双手邀请她……


    沈南雨已然一身轻松,和兔姐开心地对饮起来。李执今天有重任在身,会场的其它工作和应酬大都由他分担。


    他走到李执座位旁安抚:“放心,她又不可能不答应。”


    乔靓跟他都搞不懂李执有什么好紧张的——说难听点,俩人证都糊里糊涂地领了,不过是走个过场。


    其他人不懂李执:正因为开始得不明不白,如今才要更加大张旗鼓。


    有件事李执瞒着悠悠:很早以前,在他第一次带她回了古镇的老宅后,顾老太太就发现了两人的塑料关系。


    也许是彼此的牵手太过刻意,或者是他悄悄准备客房的踟蹰。又可能一开始,顾秀青就看破了两人的儿戏:悠悠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居然没有父母碰面、提亲、仪式,想想都觉得必有蹊跷。


    “混账东西!”


    李执被母亲破天荒的怒气震慑住,老太太张口就让他跪下……母亲上一回这么情绪失控,还是在他十八岁。


    顾秀青当然不懂那些新潮或混乱的男女关系,也不给李执机会讲清前因后果。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儿子诱哄、欺瞒了吴优。


    孤身养大了一双儿女,再多的苦累都可以忍,老太太希望兄妹俩都是正直善良的人。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居然坑蒙拐骗一个好生生的女孩子回家。


    “我教过你们堂堂正正地做人。就算你被外面的习气带坏,想过自己还有母亲、妹妹么”


    老太太很喜欢悠悠,她只比琢子大三岁。初次在湖边蟹庄相遇,亭亭玉立的姑娘让人眼前一亮。刚得知李执和悠悠恋爱,顾秀青第一反应是心生欢喜。


    可不应该是这种方式,在老一辈观念里,明媒正娶才是正道。


    李执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可没有办法,当时悠悠已经要随便找个人了。以及,他是个男人,终归有那些最隐秘、最阴暗的念头。


    邀她同居虽然是你情我愿,但按母亲的说法又可以理解为趁人之危。


    他没办法反驳,幸好有李琢闯进来讲和。老太太勉强听了一些,并在李执保证绝不会伤害悠悠后才罢休。


    后来,吴优陪着李执回过好几次家,两人亲亲热热的,顾秀青看在眼里,终于放下心来。


    李执从来不是将就的人。这场仪式,是给悠悠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交待。


    但悠悠突然连电话也不回,嘟嘟的忙音在听筒里,盖过了繁华喧嚣。快门呵嚓按下、酒杯叮铃碰撞,在背景里变成了灰色的白噪音……


    吴优本打算离场一会,回客房一趟。那条小径她傍晚才和李执走过,旁边种着高大的天堂鸟植株,伸展开茂盛的叶子遮挡光线。在某处阴影里,她垫脚和他接了吻。


    两人手牵手踱步到沙滩也才几分钟,吴优觉得一定不会耽误,她怎么会错过李执那神神秘秘的最后环节呢?


    吴优知道他很重视这个夜晚,还准备为它偷偷地加点料——她专程回房间就是为了这个。


    收拾行李时,吴优额外整理了一个24寸的登记箱。托运时李执问是什么,她也学起来他,高深莫测地笑笑:“待揭晓。”


    他们预定的房间有一整面无框的临海落地窗,前面的下沉式浴缸紧贴着玻璃,很大,容留两个人都绰绰有余……入住时,一开门吴优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瞥了李执一眼,“我们不是来参加发布会的么?需要这么豪华的规格?”悠悠突然皮了一下。


    “难得有空闲休息,想你住得舒服点。”李执面色不改,只伸手揽她肩膀去露台吹风、掩饰尴尬。


    吴优别过去脸,不让李执发现自己眼角的笑意:其实他的安排甚得她意。


    昨天刚到,没有来得及扫清工作和行程的疲倦。今早步入假期的节奏,悠悠悄悄预订了鲜花:999朵玫瑰,满捧热烈的红色,加上她托运的小道具,她决定浮夸一把!


    花店的小哥打来电话,开口直接就喊“先生”。吴优在另一边纠正:“是女士,并且交给前台时联系我,千万不能让入住的男士接。”


    为什么默认只有男人能订花送花呢,她喜欢、她就要买给他。但发布会开始前,李执在房间休息,悠悠找不到机会把花拿进来,只能趁转场间隙溜出去。


    幽蓝的夜幕里,海岸的潮汐声越来越远。吴优拎着裙摆,噔噔噔地往回跑,她计算得刚刚好,脚步急促。


    宽大的叶子背后,突兀地立着个暗黝黝的身影,把闷头赶路的吴优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


    对面的女孩木然地错了错肩膀,吴优已经走远好几米,又扭头回看了一眼。


    挺怪异的,酒店除了少数散客,接待的多是发布会活动相关人员。其中有不少模特,就像刚刚那女孩一样瘦削。


    可她与别人太格格不入,戴着顶压低的鸭舌帽,加上口罩的遮挡,那种张扬又萧索的矛盾气息却掩不住。


    吴优有一瞬间的恍惚,顿住想了下,再回首确认,方才的女孩已经走远。


    那头漂染的大卷秀发在灯光下很吸睛,女孩边走边把帽子摘下来,吴优沉底的记忆随之翻上来。


    居然是她曾经好奇许久的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在刚和李执同居时,悠悠反复纠结过他的过往,把恰巧借住的卫晴当成李执的恋人。


    尽管她不承认,但悠悠的别扭、毒舌和挑剔,有一部分来自于他虚空的“情史”。


    当时沈南风狠狠震惊一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就她看上卫晴这刺头!


    这成为朋友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另一主角却从没有现身。后来慢慢就没人敢提了,不是悠悠开不起玩笑,而是大家都知道:卫晴和沈南风断得干干净净、再无可能,成了南风的痛处。


    真到了紧要的事,朋友们绝对管好嘴巴。


    也多亏吴优那么介意,卫晴遮地严严实实,她居然能意识到不对。


    吴优一边追上去,一边拨沈南风的电话。傍晚在后台,悠悠跟李执几个人在调侃沈南风取的新系列名字,南风笑着附和,难掩那份落寞。


    籍籍无名的学生时代,她和她有过一些豪言壮语,许诺见证彼此第一场时装大秀。


    沈南风知道,卫晴不可能来的。目前回国的航班又少,手续又繁杂。关键感情没了,千山万水变成遮羞布。


    她把系列命名为分手那天的场景,算是的最后纪念。张开双手、走向聚光灯,面上志得意满、脚踩十里春风。


    下意识地,沈南风往场下掠过一眼。她和卫晴是一个圈子,就算断了联、远在米兰,各种宣传造势绝对会被卫晴知道。


    T台地板是全反射镜面玻璃,折射出南风绷出的完美笑容;模特们即将结束秀场的工作,随音乐自由地律动;幕后人员也一脸轻松;而她最好的兄弟则一脸紧张,准备着筹划好的重要时刻。


    沈南风收回视线,每个人都有期望,自己也该翻篇吧……


    她不知道,与此同时自己的手机在后台持续不断地震动,悠悠在焦急地听着另一端的忙音。


    嗯,所以李执的电话拨过去,发现占线了。悠悠居然是因为这件事情,把李执精心计划的求婚搞泡汤了。


    就在满场人焦头烂额地找着悠悠时,她正开车在公路上一路疾驰。真的让李执千算万算也预料不到。


    悠悠驾驶的还是李执那辆蓝色的车子,她俩本打算结束工作后环岛自驾,开不顺手别人的,专程托运过来的。


    情况就是那么突然,吴优没来得及联系上沈南风,却眼睁睁看着卫晴登上机场巴士。


    紧赶慢赶就差一步,吴优怎么可能认输!略有迟疑,就转身往一旁的停车场走去。高跟鞋真碍事,还好车里常备着她的平底板鞋。


    弯腰换好、驶离泊位的功夫,已经连巴士尾灯都望不到了。这难不住吴优,拿手机上网搜出巴士路线,调好导航。酒店区夜里并不拥堵,她一脚油门踩下去。


    出发上了主路,一连串的路灯飞奔迎来、破开黑暗。缓过神来,吴优想起被自己丢在脑后的会场,以及李执。


    哦,刚刚被她摁掉好几个电话的某人,应该马上到他的压轴环节了吧?


    ……实在是罪过,可吴优不是没见过南风落寞伤心的模样。自己和李执算是感情稳固,就为单身人士做做公益吧。


    这突发状况,她正准备在下个路口回拨解释,热心人乔靓的电话先进来了。


    尽管有保密要求,可看着团团转的李执,兔姐只能悄悄出手:“你跑哪了?想让人对着空气求婚啊?!”


    吴优也是个热心人,正做着好事呢。同时沈南风刚回去后台,看到了悠悠的留言,方才在媒体面前仍能保持冷静的人,突然湿了眼眶——卫晴还是来了,只差一点点又走了。


    ……全场只有李执一人心里是凉凉的。


    第92章 不识相的情敌


    夜色清凉,车子穿梭在林荫路上。茂盛的榕树伸展着枝梢,交握成拱门的形状,像敞开了童话里隧道的入口。


    悠悠尽量全神贯注地开车,心跳仍被兔姐的话语扰得错了下拍——李执最近的神神秘秘有了注解。


    傍晚时他坐立不安、忙前忙后地和工作人员核对流程;她吹着海风、在沙滩上闲逛,对此全然不知……


    悠悠想起当初领那张证之前的龃龉,李执拿话刺人,说“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原来一直极认真的是他,而不是自诩严谨理性的她。


    “我知道你要和我求婚,我特别特别愿意,对不起,以后再补偿你……”


    终于接通的电话里,悠悠态度简直是卑微、乖巧到底,语气却坚定明确。


    李执怎么也预料不到由她以这种方式说“我愿意”,连带着道歉,背景里还有间断的导航提示音。


    世人勾画出的典型形象,不应该是女孩子矜持地站在那里,羞怯地点点头么?和悠悠谈恋爱,还真是每一天都有新体验。


    李执不怪她,现在就想把沈南风拉过来挨骂:果真靠近搞艺术的人会变不幸。还有卫晴,以前在他家住时挺正常一姑娘,回国冒个泡又不见面,搞什么她追她逃的戏码么?


    他这是好日子过久了,全然忘了以前自己和悠悠也挺能折腾的!


    没人供李执发作,沈南风另找了司机带她去机场。刚刚推迟的最后环节本已延后二十分钟,他还得继续上场。


    李执准备简短的年度总结和答谢,只是少了求婚的流程。没有太多内容,他打算应付完后就回客房休息。情绪的起伏太大了,突生出一股倦怠。


    这十来天一直为着最后的一刻钟而筹备,灯光、置景、服装、烟火,还有默默演练过的说辞,全部都落空了。


    即便不怨悠悠,失望却是难免的。像是期待着春游的孩子,把零食、玩具装好、连第二天的衣着都摆放整齐,兴奋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陡然被通知假期取消。


    李执走上台,黑衣黑裤的人,与璀璨的背景反差感尤其得强。估计是没来及通知场控,打光依旧繁复。


    走秀后,T台尽端变换出一个小型中心舞台,菱形切割的玻璃搭建出绚丽折射的背景。


    像悠悠,棱角分明、划伤他、也吸引他。


    激光灯加雪花机打出一簇定点光线,钻石雨落下。本应该站在那里的是悠悠,而李执单膝点地,伸出一只手,想她从那明亮里拉他起身。


    她不来,李执只能自己站上去,说一些例行的套话。


    发布会的走秀有网络直播,是沈南雨和范容联系的。后续预期剪辑后投放各种平台,对接中甚至有不少吴优的前同事。


    不过毕竟是品牌发布会,上场的都是专业模特,没请那种粉丝多的网红或明星。直播间流量平稳,大多是时尚买手、媒体,或是品牌的忠实拥趸。


    弹幕讨论集中在新一季的设计上,偶尔会夹杂两句吐槽,这个模特比较仙气,那位短发妹子的肌肉线条好飒……


    直到李执的环节,他平常不太爱这种台前的抛头露面,没有特意做过妆造。当然,如此隆重用心的舞台也少见。简简单单跨上台阶的两步,就挺有型的……


    可他猛然懈了力,整个人意兴阑珊。夜晚的大海变得宁静,潜流溯洄,恍惚中闪回童年的湖岸。情绪浮沉,仿佛明明灭灭的渔灯。


    莫名地,有点引人探究的颓废气质。


    “是模特走错场了么?”


    “平常怎么没见过老板出镜,是不是怕抢了衣服的风头!”


    弹幕开始出现零星的几句玩笑,乔靓捧着手机,乐呵呵与沈南雨看热闹。


    沈南雨幸灾乐祸,往日总是自己顶上,难得有机会把李执架到这场合,台子还是人家自己搭的。


    他不嫌事大地在下面用自己的账号带节奏:“老板不止长得帅,女朋友、或者说老婆,也漂亮。”


    “英年早婚啊!”


    “到底是女朋友,还是老婆这俩还能同时存在”


    ……不止呢,某些人证都领了两年,依然要大费周章地求婚呢。


    “细说下老板娘”


    八卦总是容易吸引人眼球,李执对场控的反馈手势视而不见,只想打卡结束。


    也懒得理最下面一条弹幕,跳上来个刚登陆的账号,系统自带的字母id:“我好想和你结婚啊~”


    傻傻的,不太正常的气氛组。


    似乎应该到此为止,一个有点缺憾、又无甚大碍的夜晚。


    曲子停歇,然后熟悉的音乐响起,李执扭头。握着话筒的手兀然收紧,骨节分明。


    9×4m的大屏幕上,是乔靓自作主张播放了他准备的视频。


    李执顿住不动,仰视着悠悠的一颦一笑。照片是自己一张张亲手挑选的,再看一遍依然是不同的体会,以这样的视角。


    呵,原来在一起已经两年了啊!


    她开心、她斗气、她撒娇,她在雨夜小酒馆淡然地喝酒,她在雪场自由地玩闹……以及那个初冬,她穿着一件白衬衫、裹着条烂漫的羊毛披肩,别别扭扭地陪他领了张证。


    这是彼此故事的开始。


    李执瞬间又绷住了唇,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提前录好的那段话,早藏在心底,这样在亲朋满座的场景里说出口,难免赧然。


    “……悠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当时你说两年为期,好像在商量一件很随意的事……可我想说,跟你结婚,是我做过的最郑重决定。


    我们的今天,不是播完一季又再续集的连续剧。最初结局就已写定,我从来没想过放手。


    也许你不曾在意,但我想让所有人知道这份郑重,也想再跟你确认一次……”


    “我愿意。我很郑重郑重地愿意。”


    在一片刷屏的表情、符号、携着惊讶的弹幕中,混杂着很突兀的一条。


    隔几秒又一条、之后再一条。


    重要的事要说三遍,然后悠悠才放下手机。打开车窗,海风吹了进来。


    从机场出来,亲眼看到南风与卫晴时而抱着头痛哭、时而哽咽笑出声,完成任务的吴优决定远离这俩航班熔/断都阻隔不了的神经病。


    回程没多远,她就收到了兔姐的电话。往右打方向盘,拐到沿海的一段僻静公路。


    熄了火,坐在黑暗的车厢里,这场景似曾相识。浪轻柔地拍着崖壁,悬着的平安扣荡了下,月白的玉碰上内后视镜面,发出“叮”的清脆一声。


    悠悠倏然想起第一次和李执见面,自己在后座,他在驾驶位,一路上互相沉默无语,毕竟刚经历过不大愉快的针锋相对。


    那40s的红灯里,他无聊地拿手指叩打方向盘,扬眉看了眼后视镜;一如她越过座椅的遮挡,略微侧脸扫了下前排。


    视线尴尬地错开,心神却不受控制。


    这才是彼此故事真正的开始。


    衡量、算计、所有的现实因素不过是催化剂,之后的链式反应无法停息。


    屏幕里的李执站在那簇光下,另一侧的悠悠被黑暗淹没。冬天的空气舒爽干燥,她眼角却潮乎乎的。


    今晚措手不及的意外,成为了最好的巧合。一如她和他的起始。看似随意,藏着一丝抑不住的真心。


    多幸运,两艘打转的扁舟始终处于同一湾洋流,没有被冲开。


    峰回路转,李执没预料到这场求婚还能继续,只是关系错位,一切和预料的完全相反:


    他周身齐整地站在给她设计的钻石雨聚光灯下,悠悠则闲散地斜靠在椅背上。


    她奔波后的妆发已散乱,青丝随灌进车厢的海风飘起;口红被抹掉,只余一抹浅浅的绯色;小礼服胸口的花苞廓形弯折了,像热带的街道旁、随处自然伸展的叶片。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她在连线的小屏幕里说:“李执,我们结婚吧,这次换我强烈要求。”


    呼呼的风声里,悠悠的声音很急促,掩不住的迫切。


    “”


    她没有给李执留屈膝求问的余地,位置反转,难道要他答“我愿意”


    “来我身旁好吗跟我说话,拥抱……”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期待……”


    悠悠旁若无人地打破平静,夏夜清风般,把凝滞吹散。


    终于说出口,那时她在他身后,暗生的渴望。冰水沸腾成岩浆,翻滚涌动。


    “嘭”得一声,定时的烟火被引燃,把人群的欢呼声盖过。


    与此同时,悠悠熄灭屏幕,坐在车里倚靠着座椅,阖上眼养神了几秒。


    好想他,不愿做等待的那个人,一刻都停不下。悠悠发了条短信给李执,再次发动车子。


    明明他精心策划了整晚,最后变得都随她安排。李执捏着手机无奈地摇头,仿佛一直是这样,总是阴差阳错,结果又恰好合意。


    他推开房门,边走边解扣子。哪里也不需要去了,悠悠已经发话:“留在房间侍寝。”


    真皮,今晚她搞这么一出“热心追爱”,把他凉一边,自己还没找她算账呢……


    李执一边脱西装,闷着头往里走,感应灯带随之亮起,扑鼻一股馥郁的香气。耸立成圆塔的红玫瑰被放置在正中央,差点撞到。


    流程清单确认过无数遍,里面没有这一项。他被吓愣,第一反应自己昏了头、走错了房间。


    有这种可能,听着悠悠那些直白吐露的爱意。从台上下来,李执晕乎乎地,脚步踩着棉花般。


    看到沙发一角悠悠的外套,确认进对了房间,李执仍在疑惑。


    反正绝对不会是悠悠订的花,李执连这种可能都没预设。吴优最讨厌浮夸,曾经嘴毒地吐槽那些大束捧花:“怎么不把花坛搬回家!”


    他怎么不想想:悠悠以前还总一副冷脸,断不会像今晚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思念。


    脾性骤变的悠悠难得大手笔一次,准备把这捧花分拆开,在落地窗旁摆上高高低低的精致花瓶,围上一簇簇火烈的红玫瑰。


    ——人虽然变炽热了,审美照旧。她依然不喜欢花坛!


    但是一连串的变动追着,悠悠居然忘了订花这档子事。前台实在是联系不上,没办法,入夜后才用备用房卡送进来。


    李执拨通了服务电话,询问是不是送错了。


    “不是的,咱们这边送花人确认了好几遍地址。”是悠悠一贯的严谨作风。


    “对方*有留下什么信息么?”


    接电话的服务生苦笑,“一定不能让入住的男士住客接到,要对他保密。”这种要求,能对这位被保密对象说么还是沉默更靠谱。


    李执甚至依然没猜到悠悠头上,而是大发奇想,觉得这花是别人送给悠悠的。


    毕竟没人会送他这个男人999朵红玫瑰的。


    对吧!对吧


    怎么会有这么不识相的情敌


    虽然悠悠又漂亮、又可爱、又会赚钱,可她有老公啊!


    李执后知后觉地赞叹:自己的求婚仪式办得太对了,还有网络直播,够广而告之的。


    悠悠说了喜欢他,那这花自己就代劳下、替她扔掉好了。放在那过于碍眼,反正悠悠也不喜欢花坛!


    第93章 fallinlove;引颈就戮,俯身为囚。


    吴优在酒店客房楼前泊好车,停车场被掩映在茂盛的芭蕉树中,远处的灯光浮动不清。


    她按电梯的时候有点喘,是一路飞奔过来的。沙滩上喧嚣已然褪去,脑海中仍残留着方才的声响。烟花炸开,她喜欢的人站在光彩里。


    来不及掏出手包里的房卡,没耐心等,伸掌拍门。


    砰砰砰,不太礼貌的敲门声。李执迟疑地打开门……他等的另有其人。


    悠悠立刻就扑上去,如同射过来的一发子弹。命中他、拥住他,手臂勾过他腰/身,搂住后紧紧地贴/紧。


    也像从天而降的一滴雨,砸在他心底。原来冰冷与热忱是相通的,都是极度深刻的体验。


    小时候调皮,南方难得的寒潮里,屋子外侧窗户上会悬挂着一截截冰棱子。李执拿手折断握住,凉到头皮发麻。用体温暖化成流/水,掌心却是烧/灼的烫。


    悠悠箍着他,嘴里埋怨道:“烦人!你干嘛长这么高。”


    她垫着脚,唇还只够得到李执的下巴。不能随心所欲地想亲就亲,就禁不住发脾气。


    ……挑剔又心急,受不得一点委屈,依然是他的悠悠。


    李执低下头配合,轻轻碰了碰她的唇。柔软的触感,像摁下了开关,理性退却,把整个世界抛在脑后。


    情绪应该是一种香味,辟如玫瑰盛开的气息。无恐不入、捉摸不住,浓重地充/盈满室……瞬间两人就沉沦其中。


    李执单臂托着悠悠的臀,她被举高,双手顺势环上他的脖/颈。悠悠终于满意,变成了俯视的角度,唇移上他的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琢吻。


    她手指附上他的脸,迷醉于男人好看的眉眼,浓密的剑眉。指腹细细地摩挲着,真好,都是她的。


    “像不像王子亲吻睡公主”


    悠悠边亲还边顽皮那么一下,说完停顿下来看他。


    李执掀起眼皮,喉/结滚动……悠悠太不会观察形势了:她的小礼服领口敞开着,跟他腾挪折腾间已然凌乱。


    挤拥出狭长的沟/壑,一团香/甜正凑在李执面前,确实唤醒了他的身体。


    李执笑了笑,略微松一把力,悠悠滑坠了几尺,小腿下意识地动弹,然后脸腾得红/涨起来。


    低头看到暗影处,他西裤绷着紧裹,不再蛰伏,准备对她一击致命。


    赶了一程路是该喝点东西的,无措地舔了舔唇/珠。悠悠突然觉得有点口渴。


    就在玄关处,她被李执抵在房门上,整个人悬空着。离顶灯太近,光线刺眼,有点眩晕。


    树袋熊一样的姿势,没有一丝距离。


    ……危险系数在升级,背后的拉链被顺滑地拉下。


    悠悠兀得怕了,扑腾乱动。不是不渴望,而是背后坚硬的金属把手硌到了小腿,将她游离的神思拉回。


    再隔音的房间,贴着门缝也不够安全。走廊上万一有人路过,彼此这么高涨的热情,她怕自己叫得太大声。


    “去里面,在这会被听到。”


    悠悠拼命挣开,拍醒对面已入戏的男人。


    李执缓了好几秒,呼吸渐渐平复。看着悠悠红/潮荡/漾的双颊,恶劣的念头压制不下。


    “别害怕,待会儿我c得轻一点?”咬着她的耳垂逗她,一本正经的商量语气。


    这个混蛋!悠悠开始发狠推李执。变身一只跳脱的兔子,抓握不住。


    李执牢牢地桎/梏着她的双脚,悠悠那两只手更加不受控制地拍打。本来他只是想抱着人,诱哄着稍稍过把瘾,正想往里走去。悠悠这一闹,适得其反,被剥落一半的礼服往下褪,什么东西真的逃了出来……


    刚刚剩的一丁点清醒全部灰飞烟灭。


    火星燎原……


    一颗被他牙齿衔住,另一颗则捏在指尖,悠悠猝然惊呼一声。真是贪心的男人,是他的就要吃干抹净,绝不漏过。


    她顶在那,进退不得。背后的金属有点凉,身前则截然相反。


    就这样吧,悠悠认命地想:反正夜色渐深,套房又在走廊尽头,无缘无故外面不该有人正巧经过吧。


    再说她也控不住局面了。


    她终于安静下来,舒服到脚/趾起翘。


    李执猛地遭不住,头皮一紧,整晚情绪找到了落脚。


    悠悠抚着他的发根,是安慰、也是纵容。任由自己被席卷、随波逐流。


    两人深情投入,潮水漫上来将彼此淹没。似乎马上即将迎来惊涛骇浪,猛然间一阵门铃声大作,冲散了所有旖/旎。


    一室风轻云净,不复刚刚厚重到化不开的氛围。


    悠悠条件反射般弹起,又怕又羞。门铃就在她背后响起,前一秒李执还在凶猛地幢/入,肌/肉相拍/击发出清脆的回音。


    这种情/趣自己私藏就行,哪怕只是被听到,都太孟浪。


    李执暗骂了声,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清情况。悠悠受了一惊,下/面因为慌张应激地绞/紧,他差点当场交代给她。


    悠悠回过神,已经开始发怒:都怨他,早说了让去里间再开始。


    她眼角憋出了泪,李执不敢耽搁,抱着人离开玄关。悠悠要崩掉了,他虽然转身向里走去,还就着她体内在耸/动。


    一步一颠,悠悠被逼得几近碎掉,咬着唇把申/吟压住。


    外面门铃又响了一道,无疑就在这间外,意志力总有极限的,她忍到嚎啕哭出来。


    李执被眼前那张揉皱般的脸吓到了,注意力全在上面,只想尽快将她放到沙发位那里。混乱的场景里,脚下被绊倒,两人一起踉跄着栽进一丛零乱的物品里。


    ……悠悠闭上眼睛,放弃抗争。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李执垫在她身下,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好像踩进了森林里。


    很快有细密的香气钻进鼻孔,好像吃了软/烂的鲜花饼。甜丝丝,是玫瑰花馅的。


    有花瓣洒在脸上,悠悠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吧,怎么会摔到了红玫瑰的世界里,眼前层层叠叠地盖过来,真的是“fallinlove”。①


    李执先反应过来,翻身扶起悠悠。回想起那捧硕/大的花束,不明不白、没有来历。被他安置在靠近玄关的休息区。


    不对!他准备趁悠悠回来前丢掉的啊。


    “李执,我送你的花,喜欢么?”


    悠悠也记起来自己的礼物,被她耽搁且遗忘,又以这种意料之外的方式,实现了它的价值。


    “”


    原来这是给他的……那么务实、浪漫过敏的悠悠,搞出这种浮夸的阵仗。彼此互送过许多更贵重的礼物,都不及此刻直击要害。


    没有套路、不合常理,是她才会做的事。


    悠悠手撑着沙发一角,认真地仰脸问他。嘴唇接吻过、喘/息着热气,同玫瑰花瓣一样。


    李执被裹挟进这场玫瑰的漩/涡。


    “喜欢。”


    谁能不喜欢呢


    李执把悠悠的裙摆铺平,捏了捏她的脸。站起来把自己的衣服也规整了一番,略有些尴尬地往玄关走去。


    服务生等了太久,只看到一张波澜不惊的脸,按捺下好奇。


    “先生,您这边联系过的大件垃圾处理很高兴为您服务。”


    ……空气凝了几秒,李执的嘴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差点敛不住表情。


    “谢谢,可能是弄错了,我没有这个需求。”


    “真的么?”


    “大概误会了吧……”


    服务生简直要怀疑人生,抬头再次确认:就是这个房号。电话里还特意嘱咐了尺寸,需要小推车才能运下去,怎么会弄错!


    李执只想把服务生赶快送走,悠悠要是知道自己打算把她的花丢掉,必然先把他当垃圾清掉!


    “不好意思我们正在休息,今天都不需要任何客房服务了。”


    主打一个关门送客、杜绝后患。


    悠悠在沙发上听着,手指恨不得抠进真皮缝线里。她不知道李执的内情,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生怕别人不知道俩人刚在睡觉啊!


    “你本来想干嘛呢”


    对方那么执着地摁了许久,又敞开门说了一大段话。好不容易等他阖上门,悠悠伏在靠枕上、信口问道。


    玫瑰的枝叶杂乱地散落地板上,悠悠穿着白色的小礼服坐在那中央,几缕发丝垂在双鬓。周身还残留着方才缱/绻的余温,娇俏而不自知。


    “悠悠……”


    李执伸向她的小腿,抱起打/横往浴缸走去。他现在只想干/她,其他都没兴趣。


    水花四溅,李执做得大开大合,没顾及一点余地。


    “轻……点。”


    悠悠的喉咙已发不出完整的词句,感觉像一根麻绳,被扭转、拽住、揉成团。


    “不会再有人打扰了,想叫就叫,外边也听不到。”


    浴室在套房的里间,隔音良好。另一面临着落地窗,面前是沉寂的海,身后是滚/烫的他。


    李执的频/率没迟缓过一瞬,迫切地想把自己的所有都释/放给她。悠悠感觉自己被浸/润在海底,岸上的一切都远去……


    待结束完一次,两人拥着共浴。悠悠犯懒躺着,任李执帮忙涂浴液、打泡沫、冲水,拿浴巾包裹擦拭好……


    她光着脚去捡地上的花,取了托运的各式玻璃器皿,一枝枝插好。


    凌晨时分,像在属于自己的星球孤独地劳作。栽种下私享的花园,他是被邀约进入的人。


    李执单膝点地,把人扭过来,捧着脸吻了起来——似乎,这才是求婚的仪式。


    无人喧嚣,约定只存在你我之间。


    月光化为纱幔,将两人围拢。


    李执跪在悠悠两月退之间,渐渐有水/声泛起。背景里鲜花浓艳灼人,悠悠却只看得到他弯折的脊背。


    她抚摸过他流畅的肌/肉线条,从脖/颈到腰/窝,很仔细才摸得到骨骼连接的走向。


    视线落在靠窗的那侧手臂,长长的疤痕狰狞蜿蜒。


    世事蹉跎不曾让他低过头,这是人生的初次体验。平日里情浓时不自禁地亲过,却从未这样沉迷地探入。


    高挺的鼻梁卡住她的蚌/口,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这样的姿势、和这样的她。


    喉/结滑动,不停吞/下她的液体。


    他臣服着,爱她是他的罪名。引颈就戮,俯身为囚。


    悠悠体验到了溺水的感觉,尽管她没有下水游泳过,但李执给她描述过:缺氧、耳鸣、呼吸不畅、没办法思考……


    银链甩出,李执后撤开,仍被浇了一脸。眉毛上凝着水珠,嘴唇透/亮。


    悠悠快疯了,被/吃得浑身颤/栗。眼前是没见过样子的他,她必须做点什么,融入他。不可以有距离、不可以有阻隔。


    险峻的山崖、陡峭的石壁,悠悠含/入口中。李执额头骤然青/筋跳动,惶恐着又享受着。


    月光下,首尾相接、不分彼此。


    海浪规律地拍打着沙滩,潮汐涨落,那是月亮在撩拨。


    宇宙的尺度范畴里,你我无足轻重。


    你于我,又是整个世界。


    第94章 真是细思极恐。


    又一年开春,李执有了新计划,吴优也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年前刚经过一轮轮聚会,送走不同的人:


    南风在小酒馆给卫晴践行,既然都放不下,两人决定再试试。只是异国恋不易,再见面最快也要几个月之后。


    朋友内部的局,氛围尤其欢快。到了后半场,大家开始口无遮拦。


    卫晴才知道因为自己借住,悠悠跟李执闹了那么多误会。


    “你们骗我!”


    她不信,本来因为吴优去追她,晾着李执的求婚现场那回事,南风和卫晴已经在李执面前低了一头。


    卫晴简直以为这是编的梗,那天悠悠拦着自己的去处,让她留一留的样子果断决绝,哪有一点优柔寡断的模样。


    当晚卫晴执意要走,悠悠在机场候机厅入口挡住了她,说既然是恋人,就不怕相见。


    卫晴并非不想见南风,而是怕对峙的难堪。


    “怎么会”


    吴优举了自己的例子:每一次的误会,她都以为关系会断掉,结果发现不过是庸人自扰。面对面时,一切坚冰都会融化。


    其他人跟悠悠是日日相处,那种在长年累月里的渐变,反而是卫晴一眼戳破:对于人/事她更笃定,全然无法想象以前纠结的她。


    节后则又有一件集体大事。琢子结婚了!工作调任已经下达,即将定居北京。


    南风十分不忿,她刚刚终结孤寡的状态,以为勉强有李琢陪着异地恋。结果琢子直接告别上海、一步到位。


    何止南风,吴优心里也不大爽。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和琢子的代沟,只隔了三岁怎么会如此深——琢子之所以急着结婚,是因为想早日安定下,趁年轻闯完生育的大关,之后就全力拼事业。


    琢子上学时候就是一板一眼的好学生,生活里也按部就班,把一项项“什么年龄该干的什么事”做得井井有条。


    顾老太太生病总在疗养,李执忙着自己的生意,间或帮吴优参谋下公司的业务,她刚起步过于繁忙。


    说起来,琢子是有一种亲友四散的无措感,渴望家庭无可厚非。


    只是吴优还不大习惯。她没怎么关注过家长里短。上次对生育的切身体验,还是从得知黎老师那次减胎的真相,带着血和泪的记忆,着实不算美好。


    再往前,则是听萧薇讲述前男友与老婆的恩爱日常:高医生才毕业两年,就已经晋升为副主任医师,得益于丈人那边在医院的人脉和资源。而高太太自己则从一线转了行政,据说每日朋友圈晒孩子、清闲自在。


    这是什么鬼故事!虽然可能出于个人选择,但为什么众人说起来都理所当然。好像女人为了婚姻改变职业轨迹是理所应当。


    这点上李执跟吴优观点倒是一致,尤其对待琢子的事情上。简单的利害谁都清楚。亲疏分明,他是琢子的哥哥,当然明白。


    虽然反对这门远嫁,李执跟老太太最后还是尊重了李琢的个人意志。


    琢子体质差,怀孕后保养很重要,李执托朋友买了不少上好的补品寄过去。吴优很惊奇,翻了篇就既往不咎,这点上跟自己家的氛围很不一样,难怪琢子是那么自由烂漫的性子。


    吴优刚出差回来,坐在沙发上捧着一钵花胶海参汤,炖得软/烂/浓/稠,捧在手心来来回回搅动着。


    “能不能别总是给我弄这些汤汤水水”


    她不大积极,下了飞机就想吃点小龙虾、烤鱼啊之类不健康的垃圾食品。


    “买多了没地儿放,下次保证不给你煮了。”


    面对不领情的悠悠,李执嘴上没好气。手里却接过来,直接递到唇边。


    “哎,还不错呀!”


    吴优咽下去,才发现清清淡淡的,跟连日的外食比,挺熨帖。


    “没有了,最后一次。”


    “真的?”


    她心满意足地枕他腿上,任李执一勺一勺地喂下去。怎么可能!嘴硬的男人。只要悠悠这么卖下乖,他保准忘了刚刚的拒绝。


    “帮你调理身体,别整天忙着累出病。”李执叹口气,悠悠忙起来后体虚,一换季咳嗽不断。


    以前他虽然会下厨,但毕竟不懂女孩子养生那套。最近母亲托人帮琢子找了老中医,李执跟着听了一些玄乎的理论。活学活用,他在吴优身上比对着判断:


    悠悠有时爱发脾气,那是肝郁气结;或者湿气过重,要食薏仁、白术;至于唇角上火起了颗小米粒,这好办,抱过来/操/一顿就好了……


    “沾了琢子的光~”吴优在小群里吐槽李执那些门道的神神鬼鬼。


    “估计李执有其他想法?”众人起哄。


    “什么啊!”


    吴优意识到大家的暗示,似乎非单身的女性总会面对这一遭:一个人时可以海吃海喝;有了伴侣后哪怕是多吃两碗饭,都有人怀疑你喜得贵子。


    ……其实顾老太太倒是没催过悠悠,肉眼可见,她正是拼事业的鼎盛期,公司离开她不能转。李执也没提过这回事,甚至对琢子这么早生孩子挺耿耿于怀的,觉得梁暄把自己家的白菜骗走了。


    但那些话风还是把吴优吹得一抖擞,她开始认真考虑起来。


    人一旦胡思乱想,瞅什么都觉得邪乎,吴优联系起来李执前几天征求她的那件事。


    “我们换套房子吧。”


    当时两人正从朋友的局散下来,走在微凉的夜风里,白玉兰花瓣掉落、停在悠悠肩上,似蝶吻般轻柔。


    李执想起来陪悠悠去过那套她长大的老别墅,庭中也有棵苍劲的玉兰树。他还存了她小时候的照片,立在璀璨的一树繁花下。咧嘴露出八颗牙齿的甜美笑法,悠悠在不经意的私密时分偶尔会显现。


    可惜两人重访那阵子是在暮冬,院子里寥落萧索。后来那幢旧宅挂出去,没多久就卖掉了。没关系,悠悠和她会有新家,里面会栽种下玉兰、丹桂、还有任何她成长里出现的物件。


    “为什么?我们现在住得不挺好的么?”


    意外的,悠悠兴致并不高。李执这套房子虽然只是三室,但周边社区便利、氛围又是魔都闹市里难得的安宁。


    尤为关键的:在这里两人生情,她度过了自己人生的低谷,勇敢地迈出了新的一步。


    吴优甚至搞起了迷信——李执当初就是从这间客厅开始创建上海的公司,目前经营得风生水起,她也要沾沾运道。


    这正是李执的出发点:装修的时候他没想过恋爱结婚,完全摒除了这个概念,实际并不适合居家生活。客厅的工作台太过严肃,卧室的冷色调不够温馨,衣帽间也不够大……


    其实吴优并非不喜欢大房子,主要是她公司还在起步期,没有太多时间分心去挑选,上次购房已深知这需要耗费精力。


    “没关系,我先看个大概,圈定好范围,你再来敲定。”


    趁她松口,李执赶紧应下,出钱又出力,仍十分开心。


    隔了几日,他选了几栋给悠悠看,顺带展望了起来:如果搬进分层的别墅,私密性更容易兼顾,那可以雇一位住家保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省得他整天照顾她,还被悠悠吐槽手艺。


    悠悠喜欢小动物,两人那年的第一次相遇,她就正在公司楼下喂流浪猫。以后有了空间,猫猫狗狗、花花草草都随她安排。


    吴优回忆起李执的托辞,开始睡不着了:他说过现在两人孤零零住着,换套大房子热闹热闹;还把她幼时穿着娃娃裙的照片翻印出好几份,钱包、卧室、办公桌各处摆放……


    之前他生意上的那些故交不总也吐槽他:结了婚后愈加不爱聚会饭局,能推就推。对老婆已经这样捧着,这要是养了女儿还得了么?


    悠悠想起李执平日的细致入微,她有时觉得他很适合当个好哥哥,现在突然发现,似乎他对当个好爸爸也挺有天赋?


    可自己从来没想成为一个母亲啊!


    吴优翻了下身,她在黑暗中又一遍缕清思路。其实是无谓的挣扎,在挑起这个问题的第一时分,那念头已经冒出来——悠悠意识到自己不想生育,并非出于事业发展、更不是怕疼、保持身材等等这些因素。


    而是她的观念里,亲情的位置一直在自己之下。与黎老师的牵扯,已然耗尽了她对亲子关系的全部期待。


    或者说,人的底色是无法改变的。悠悠知道她是自私的,这与爱李执并行不悖。


    爱他,并没有改变她。骨子里的性子是支撑着人的框架,不可撼动。


    吴优叹了口气,冷白的月光落在窗台上,她仔细地注视着李执的脸,像琢磨着一枚美玉。她真的爱他,尽管不大直言。


    李执喜欢露营,悠悠会记得留出休息时间专程陪他去山居;再忙每周也会跑去他公司一两趟,哪怕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工作。别人笑说她查岗,其实是李执受用她这样的黏人时刻。就像她喜欢嫌弃地皱着鼻子撒娇,是专属于两人的隐秘趣味。


    感情就像扯橡皮筋,经过那么多次的较量,彼此已掌握了相处的力道。


    吴优闭上眼睛,幻想另一种生活:她和他会有一个孩子,眉眼像他一样英挺舒展,鼻子唇角如她的轻扬起翘,可以继承她的精明利落和他的温醇品性。


    最好是女儿,那李执和自己自然会将她宠上天,是手心里与世无双的小公主;即便是男孩,她也会教育他,像父亲一样内敛可靠。


    ……好像是不错的生活,无数言情小说结尾的保留流程。似乎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生了个孩子,她和他的爱情就仿佛上了把锁。happyending到来,是所有人都满意的大结局。


    可她不行,吴优猛地睁开眼。夏夜的凌晨,万籁寂静里偶有遥远的一声蝉鸣。宛如锋利的一把钨钢刀,将墨色的夜划破,如同此刻她的清醒般无法忽视。


    吴优想,李执应该也想要孩子的吧?不过是知道她忙于工作,无暇顾及,才体贴地闭口不提。


    甚至……两人措施做得尤为完备。在床上他喜欢故意说些荤话吓吓她,但无论多疯多混乱的场景,最后总记得先戴上再真刀真枪地开始……


    这让悠悠更加难受,她记起来李执爆着粗/口讲过的dirtytalk,“撑/满宝宝的子/宫”、“米青/液射/爆悠悠的肚子”……


    当时的她意乱情迷,只顾着勾上他的脖/颈去,寻了他的嘴巴堵住,不准他再乱讲。如今想来,怕不是在极端的情况下,他才泄露了真实的想法。


    真是细思极恐,不敢深想。


    第95章 突然跟浸了蜜一般。


    隔天吴优趁着有空,在家备了一桌子美食。她难得下厨,李执也早早回了家。


    这季节,高架桥下攀附满碧玉的爬山虎,路边围栏则招展着盛开花枝。赶在晚高峰前到达,霞光在天边勾一杯鸡尾酒,从幽蓝到粉紫,开车的心情都分外得舒畅。


    可是冲完澡、换好衣服,到餐厅转了一圈,李执瞬时觉得形势不太对。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跟悠悠的相处,以已婚男人自居,当然懂一些浅显的婚姻生存之道。


    比如说:悠悠冷不丁瞪过来两眼,一定是哪里不满意,在给你机会弥补;悠悠把自己关起来看文件、做手工、戴上蓝牙耳机不说话,那就是问题升级、需要加大悔过力度;而一旦悠悠笑眯眯地端坐着,甚至较平日更加温柔体贴地待你,那才是大事不妙。


    ……而今天的规格超出了他的预期。


    李执仔细回想了下,不年不节,离悠悠生日还有一个月。也不是什么相识多少天的纪念日,何况悠悠不会数着日子过这种仪式。


    其中必有诈。


    长桌上餐布雪白,映着放置的玫瑰红得灼人眼球。主灯已经关闭,只留了几盏氛围灯,烛光摇曳。氛围不错,香薰的气味随着火苗飘动扩散。


    站在另一端的悠悠转身朝他的方向仰脸,发丝轻扬。搭配一条烟灰色的裹身裙,丝绸的材质显得好妩媚。


    娇俏可人,在悠悠开口讲话之后,却有点瘆人。


    她乖乖巧巧地说:“我的厨艺一般,你尝一尝,好不好吃?”


    “……”


    李执视线落在杯盘上,炎热的盛夏,菜式清淡:色泽斑斓的沙拉、罗勒风味意面,芝士焗黑虎虾,还煎了牛排……都是简单好做的西餐。但这么一大桌子,对悠悠这个新手算得上隆重!


    太不对劲了,就算悠悠莫名其妙心情好到极点要犒劳他,也会急切地扑上来搂着李执邀功的。


    如此笑意盈盈,矜持地讨乖,李执简直要以为这是场鸿门宴了。


    确实如此,吴优对着食谱认真采购,又特意化了精致的妆发,是拿出“最后的晚餐”架势的。


    她现在只想陪李执好好地吃一顿饭,珍惜当下。先不用面对以后,惶恐于提出问题后的答案。


    酒醒好了,还没等李执动手,悠悠一边欠身取了醒酒器倒入高脚杯,一边翘了翘唇,温声软语:“我最近总是忙,平日里没时间照顾你……”


    “???”


    李执想摸一摸悠悠的额头,她什么时候这么有反思精神了!再说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又怎么需要她来照顾?


    吴优却是下定了决心,想扮演好完美妻子的角色——反正以前没当过,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我敬你。”


    她举杯,倾斜的紫黑酒液倒映繁花与光亮,如同在一起的这三年:有过晦暗不清的情形,大部分时刻却是甜蜜的。


    那不是简单的滋味,入口甘,回味醇,绵绵不绝。


    正因如此,悠悠想好聚好散。


    她猜想让男人接受丁克是件挺难的事吧,毕竟只需要射/精的几秒,就可以得到一个携带自己血缘的孩子。社会对于养育的期待又大部分落在母亲身上,何况两人没有经济压力,大不了保姆、月嫂都请到最好,只要李执想,完全可以无痛当爹。


    这就是性别最本质的不平等。再“甜宠”的关系,涉及到生育,也永远无法避免肚皮被鼓/涨、爬满妊娠纹。不,这仅仅是最表象的伤害,子宫脱垂、子痫前期,乃至致命的羊水栓塞,都是无法躲避的概率论,冷冰冰地藏在日常温情之下。


    此外还有那无法隔绝的母职惩罚。科学研究催产素会让女性对孩子产生更多的爱意,成为一个无私的母亲。


    吴优不想要这样,她不想为任何人牺牲。此前和李执在一起,他也从不舍得让她退让一分。


    但她已不仅仅是她,她还是李执的悠悠。爱恋里的一点一滴怎么舍得割舍?自己一定已经被荷尔蒙控制了一部分人格。


    还好,只要痛下狠手,总能厘清利害。吴优觉得要对彼此公平,讲明白了,即使李执放弃,她也不会埋怨一分。


    这杯敬酒吃得李执不上不下,却见对面的悠悠脸颊已嫣红,想把人拢在怀里,亲亲她。不知道流程如何走的,两人已经吻得七荤八素。


    “今天这么懂事?”他捏了捏悠悠的嘴唇,往日总是淬了毒,突然跟浸了蜜一般。


    “李执,我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吴优口齿带着醉意,直抒心意。


    总结陈词的发言来了,李执皱了皱眉。悠悠贴着他,她的焦虑如同体温,薄薄的一层衣料隔绝不了,自己能感知。


    “想不想要个孩子,属于自己的孩子?”悠悠手臂勾上李执的脖子,收敛了表情,平静地望着他。


    她在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怕影响了李执的倾向。她不需要他的牺牲,任何人也不需要为别人牺牲。


    李执的眼睑抬起,指尖感受到悠悠绷直的脊背,一节一节的骨骼细微交接。


    她没意识到自己越刻意表现地释然,那紧张从肌肤传出,根本遮挡不住。或者说除了李执,没有人能和悠悠亲密无间到这种地步,她切不断和他的联系。


    ……


    真是预料之外的话题,李执被悠悠搞得措手不及。太奇怪了!她这样欲盖弥彰的轻松,跟问他要不要吃块蛋糕一样稀疏平常,真的难倒了人。


    两人感情正浓,周围人偶尔开过玩笑,顾老太太也提过一嘴。但李执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事,悠悠整日业务繁忙,明显不适合啊。


    如悠悠认定的那样,男人想要一个孩子太容易了,李执自然不会去规划考量。


    “……或许可以要个?”李执迟疑地回答。


    她一晚上巧意迎合,穿得清凉诱人地坐在他膝盖上这么问。李执简直要以为悠悠在调情了,如果忽略她那份隐隐的不安。


    吴优差点破功:她下定决心迎来判决,准备好去应对,结果模棱两可。


    本来就不擅长伺候人,已经装了好几个小时。气死了,脾气腾就升起来:“到底想要,还是不想要。”


    李执被逗乐了,这硬气质问的口吻才是真实的悠悠。


    悠悠更气了,干脆松开他,跳下来,嘴里还在逼问:“你不要含糊,正经一点行不行。”


    李执好冤枉,在自己家餐厅笑一下都不行么?哪里不正经了?


    要说不正经,悠悠自己方才跨坐在他身上、裙角翻起的样子才不清白呢!莫不是她预谋造人、在霸王硬上弓?


    悠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还兜着圈子考验人啊……


    “立刻就要么那我待会儿不戴了。”他把手臂横亘到她腰后,揽着人重新往怀里靠。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吴优却猛地像被烫伤一样回缩,推开李执。试探得太累,心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她决定摊牌了。


    “李执,其实我并非最合适的恋人,起码不是做妻子的良选。”


    她拉开了距离,李执反倒变得踏实:对嘛,这才是悠悠的风格,憋着装乖别把她憋出病了。


    但他也想不出悠悠这唱的哪出?最近两人情谊款款、出双入对,没有任何矛盾啊!


    “我有自己坚持的原则,不想用它来勉强你,也尊重你的选择。你放心,假使我们分手,这次我一定会真心祝福你。”


    李执跟高医生这便宜前任不同,吴优觉得自己会好聚好散,不带一丝恨意。


    她的情绪太饱满了,离弦的箭带着决绝的态势,将宣言讲出,怕一旦被打断就再无勇气*。


    经过一日夜的思考与舍弃,悠悠这张弓被拉满。她从来都是掌握主动的,不管任何结局,都要自己审判。


    李执的眼帘垂下来,睫毛的阴影遮挡了瞳仁,在昏黄的灯光里有点孤寂。


    悠悠话讲得急,终于倾吐出来后,像决堤的洪水,把她自己呛喘了几下。李执手拍在她背上,一下接一下地安抚。


    腕子并不累,心有点累。他是有点失望的,在她先说出分手时,即便只是“假使”。


    并没有大的冲突,他没做错任何事。仅仅是她不想生孩子,悠悠就先把退路留好了。


    “你做决定前考虑过我么?”李执的语调似乎波澜不惊,又像暴风雨来临前低沉的积雨云,他讨厌她自作主张、随意放弃。


    “考虑过了啊,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吴优耐心地拆解,“你可以找个愿意生育的女人结婚,拥有自己的孩子。”


    真贴心啊……李执几乎被气死:“我还要再结婚啊?那要不要办仪式?像你前任那样,你会去参加么?”


    “你放心,我一点不怪你。如果真的去参加,也是带着祝福去的,绝不是砸场。”


    悠悠察觉出李执的语气开始变得凉凉的,她依着惯性硬撑。


    “这次是不是还打算给个‘大’红包?预算做好了么?要不要现在直接打我卡里?”傻子都听得出这挖苦的意思。


    吊顶的空调出风口正对着悠悠,冷气呼呼往身上吹,她赤裸的胳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委屈涌上心头——他阴阳怪气做什么!以为她心里好受么?!


    悠悠抽了抽鼻子,把泪花压下去。她还想努力说下去,既然是丑话,就尽量别说第二遍。


    李执用力把她一带,固定在两腿之间。触上滑滑的皮肤,以及那张已经开始耷拉的小脸。


    又恨又爱:“失去你,就是我最大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