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长而弯曲的路因为飞机的出现, 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浪费和等待。
顾惊山像得了软骨病一般,无神地靠在金主身上,眉宇间泛着淡淡的疲惫。
段崇明目视前方的黢黑, 单手从包里翻出一个头戴式耳机给顾惊山带上。
低沉的古典乐把顾惊山疲软的弦一根根解开,让他整个人陷入轻柔的漩涡, 缓缓旋转
顾惊山在中转的途中也没有醒来, 直接一觉睡到了家门口。
睁开眼时,眼里还有未消散的迷茫。
站在自己家另一面的段崇明抬头,看着和自己记忆力相似却又不同的房子构造陷入了沉默。
搞了半天, 狐狸的老宅原来在这里。
段崇明回头看了眼清醒的顾惊山, 继续鉴赏着和自家截然不同的装修风格。
优雅低调的外表, 由内而外散发的高贵气质。
一看就很顾惊山……
别墅很大, 却只有几个服侍的人。
待在自己工位的人听到动静也没有任何的神色变化,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复古的吊灯倾泻而下的灯光落到带有宝石纹理的灰棕色奢石上,照出了荡漾的芦苇之间泛起的金。
钱和温暖都具备的风格让人很难想象北山苑那简朴智能的装修风格能住得了顾惊山这个人。
顾惊山把行李箱从金主的手里剥离,随手拉到墙边。
“二楼有你能穿的衣服,上去看看?”
才睡醒的嗓音带着几分不清不楚的暗哑, 把一句本就不太正常的话说得越发不对劲。
段崇明眼神一暗, 一点也不像第一次来的客人,听完顾惊山这句话后就颇为自熟的上了楼。
从有些许差异的门辨别着卧室该在的位置。
落后一步的顾惊山等金主扫视的眼结束才款款然道:“卧室在左边, 中间是影厅和多功能厅,最右边是书房。”
“储藏室在三楼。”
简明扼要的说明让段崇明眨了下眼:“这么大个房子就这四间房?”
顾惊山勾唇,绕到金主身边,侧过身正对着金主, 一字一句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比起我说, 你更想自己去看。”
他只需要适时证实几个答案的正确性就好。
段崇明已经不对自己在顾惊山面前藏不住事有任何懊恼的情绪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段崇明拔腿向上,直奔自己的目的地。
三楼的储藏室有电子锁,顾惊山没动,只是眼神示意金主自己试试看。
段崇明心里有些打鼓,先是皱眉,然后顶腮。
竟然直接让他上手,这个密码应该很有纪念意义。
反复倒推论证的段崇明想了好多的答案,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脑子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数字。
三个十八的连续输入成功得到正确的“叮”声反馈。
段崇明咬牙切齿地盯着显示成功的绿色,在心里暗暗骂道:悬崖勒马的大色魔。
顾惊山看着金主一脸牙酸的表情,很轻地笑了一下:“有句俗语总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
他的意味深长暂停地很是时候,卡在金主将将冒起火星子的点。
不信的顾惊山言行不一地维持着自己的泰然自若,很有绅士风度把门推开:“请。”
轻而温柔的一声“请”短暂浇灭了段崇明头顶隐隐升起的火苗,算了,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映入眼帘的各种藏品没让段崇明的眼生出太多波澜,这些东西他能在自家皇阿玛的宝贝博物馆看到,也能在网上看到。
除了个别巧夺天工的存在,他全部都以山猪吃不了细糠处理。
和正统的雅全然不搭边的另一半花里胡哨吸引了段崇明全部的注意力。
他走近一看,都不用顾惊山介绍,自己一眼就知道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首先是铜臭味很重的百元大钞,带着粉的红很扎眼。
段崇明看向缺了一角的扎带,很是从容地移开了视线,去年扣的纸关他现在什么事。
顾惊山很有涵养地没去打扰参观的客人,安静地站在一边,用目光无声做着介绍和引导。
一摞摞钱被整齐地放在正中,以它为中心,正式开始雅俗大赏的比赛。
从段崇明手里辗转出去的黑金塔罗牌,放在一对翠绿色的袖口边上,把拥有着神秘传说的纸牌衬托地无比华丽高贵。
看着看着,段崇明差点都快对自己从摊贩处听闻的那个传说信以为真了。
“黄金卡带……”段崇明自言自语道,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到市面上仅有26份的官方版本。
不仅如此,Nintendo PlayStation 原型机、《塞尔达传说》未拆封的初版……段崇明没有的那几款游戏和原型机几乎都在这里了。
眼神再转,一排的钥匙泛着金属的光泽,冰冷的视觉感触却让段崇明看出了几分暗藏的火热。
顾惊山适时地开口,温声道:“McLaren F1 LM-Specification,你最喜欢的那台。”
段崇明愕然,眼神发直地看着身价昂贵的钥匙:“仅有的两台不都被个人买家买走了吗。”
他早先打过买McLaren F1 的普通版的主意,但是不管是拍卖会还是私人交易都没人想卖,更何况是作为汽车收藏界的“圣杯”之一McLaren F1 LM-Specification。
顾惊山唇角微微上扬,轻声道:“是。”
幸运的是,他正是买主之一。
段崇明收住自己羡慕的目光,眼珠转了转。
反正算是夫妻的共同财产。
略过稍显正常的展品,段崇明对接下来的东西有些无言以对。
Martin D-45边上那写快要闪瞎他的眼的珠宝首饰都是些什么东西。
巴洛克风格浓郁的珠宝富丽堂皇到了繁琐堆砌的地步,复杂的工艺和鲜艳的配色。
都不用脑子想,段崇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些东西是给谁带的。
心里升的的感动和欣慰不到半分钟就被这些目的性昭然若揭的东西给压制下去。
顾惊山澄澈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并不为自己过于暴露的目的感到羞愧,温声问了句:“不喜欢?”
段崇明:“他该喜欢吗。”
顾惊山会心一笑,轻声道:“出差的时候看到这些东西觉得你会喜欢便都买下了,还有些体积大的没在这里。”
段崇明眼神闪了闪:“还有什么。”
“还有个滑雪场,基础设施还在建,范围包括几座山,工程量会有些大。”
“北城的小行山建了座天文台,上下都可以做缆车,下次想看流星可以去那里。”
……
得益于喜欢在各处购买房产的金主,顾惊山一开始就失去了最简单的礼物。
只好从金主的兴趣入手,像金主喜欢装扮自己一样,不紧不慢地搜罗着自己目之所及的特定对象。
段崇明没说话,默默把目光移到墙角,下巴一抬:“这些首饰也是我喜欢的?”
顾惊山坦然地迎着金主藏着批判的视线,温声道:“你的身材和肤色都很搭。”
段崇明微笑,到底还是说不出一句“谢谢”。
这夸赞有滋有味,就是对他没什么好处。
“我觉得你的身材的肤色也很搭。”
听见这话,顾惊山若有所思地点头,笑道:“也可以。”
段崇明:“……”
在私人展览馆做了个参观的段崇明随着心意走到了多功能厅的阳台,春天的晚上虽然有点凉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顾惊山给自己披了个毯子,跟着在一边坐了下来,安分了不到一分钟。
很没有自觉性地把自己的脚伸到了金主的肚子,轻车熟路地掀开外套的门,在属于自己的暖窝停下。
沉默的晚风吹着,让段崇明喉头瘙痒,有些忍受不了此刻的寂静。
“你说,人这个生物奇怪不奇怪。”段崇明轻声道。
顾惊山颔首,听着喷泉的动静,答道:“奇怪。”
这个话题结束,段崇明很深地看了一眼顾惊山,眼里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不复杂,只是无法用语言描述。
过了一会儿,段崇明像是终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声音:“顾惊山,你真的很烦。”
总爱做些没必要的事当做情趣……虽然这些东西在有些时候却是能让人的肾上腺飙升……好吧,其实他也挺喜欢的……算了,一个被窝睡不出来两种人……
段崇明扭头,重新看向布满星辰的夜空。
对自己早就栽进名为“顾惊山”的深坑这份“罪”供认不讳。
他叹了口气,败下阵来:“但确实很会拿捏我。”
顾惊山俯首抬眸,黑沉的眼酝酿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不痛不痒的错到底是被洒脱的段崇明翻了篇,说完自己一直知道的事实,段崇明觉得后面的话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对世界唯物对自己唯心的人遇上你这种难缠难打的人,确实会没办法招架。”自己给自己打补丁的段崇明边说边点头,为自己的不像话的翻篇找着“不是软耳根”的理由。
顾惊山:“独……”
才说了一个字的顾惊山倍金主毫不留情地打断:“这不是马原课堂,这是段老师的小讲堂。”
顾惊山勾唇:“明白。”
重新把话咽进肚子,顾惊山主动放弃了在薛怡年面前探讨的人物本色。
安静地听了一堂和主流截然不同的客观唯心论讲课。
他支着脑袋,半是宠溺半是附和的点头。
等金主出现点口干舌燥的迹象,顾惊山按了下桌上的按钮。
提议道:“去吃点东西?”
重新恢复到正常相处模式的段崇明把顾惊山的脚往被子里一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想吃垃圾食品。”
顾惊山拉了下毯子:“给你准备的汉堡。”
“加凤梨了吗?”
“加了,烤了很多块,可以当甜点消食。”
管家对段崇明的出现没有分毫震惊的表情,上完这个家不会出现的“菜”以后便退回了厨房。
负责薛怡年三餐的张姨早回了北城,若她还在,应当会给段崇明提供一份很健康的中式汉堡。
不管是配菜和小食都不会是段崇明会喜欢的。
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段崇明已经拿着汉堡和自己的小食拼盘上楼了,很不客气地指示着和北山苑同出一脉的智能管家放电影。
顾惊山难得没有坐直的窝进沙发,听到金主的那一句“随便给我放个好看的电影”眼眸弯了弯。
巨大的牛肉堡填饱了段崇明在四个小时后消化完全的胃,玩似的用叉子小口啃着。
一开始的灰色调没让段崇明察觉出什么不对,只是平静了心情去适应接下来会出现的悲伤暗调。
然后……
被名副其实的鬼动静吓得心脏停了一拍的段崇明闭眼,咬牙道:“为什么是恐怖片。”
昏暗的电影映衬下,段崇明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等房间的灯重新亮起,顾惊山调出最近的观影记录。
“智能算法推荐。”看了眼不肯睁眼的金主,顾惊山悄然一笑,意有所指道:“我以为外国的鬼不吓人的。”
顾惊山这样说着,却不见金主有睁眼的迹象,放弃逗弄的想法,按了个动画片出来。
小黄人的动静慢慢祛除了段崇明想要暗杀顾惊山的心情。
饶是如此,顾惊山还是收到了金主的眼刀。
段崇明冷哼一声,不由分说地把拽着顾惊山的手,把藏在后面一直不知声想要置之事外的罪魁祸首扯到自己跟前。
顾惊山因为骤然放大的五官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唇上接触过的那抹柔软已经没掉了。
牵扯出的银丝挂在顾惊山的嘴角,和味蕾残存的酸甜的凤梨味一起成为佐证。
调戏完良家妇女的段崇明很没有风度地拍拍屁股就走,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道:“困了,洗洗睡吧。”
没把握住机会的顾惊山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掉,不争气的嘴微张着,还在回味方才短暂接触过的柔软。
找到客房的段崇明还没来得及脱衣服就被靠在门口的顾惊山给制止了。
顾惊山的眼神从床头移到床尾,在面对触及自己切身利益的选项,诚意满满道:“这间房秦岩睡过。”
“噢。”段崇明无所谓地歪头:“我又没有你那么挑剔。”
“……”顾惊山沉默半晌:“都不问问我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里住下?”
接收到控诉视线的段崇明眉心微跳,压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嘴角:“暗醋明吃,猜忌只会伤人感情。”
对此,顾惊山不赞同道:“分人。”
段崇明没搭理没事找事的顾惊山,转过身看着床。
因为人为的原因,他现在对这张床产生了不可控的联想情绪。
得偿所愿的顾惊山如法炮制地把自己家为数不多的几间能睡的房都“贬低”了个遍。
最后选无可选的段崇明站在主卧的门口,低着头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垂死挣扎也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
顾惊山在某种程度上赢了,也在某种程度上输了。
洗浴间很大,容得下两个人选择不同的方式分开洗澡。
床也很大,能睡得下四个人。
不会出现昨晚在夏家村被迫挤在一起的情况。
顾惊山仰躺着,只觉得被子无端的空。
他思索了半秒,把自己的枕头挪到了中间,安详地闭上了眼。
等段崇明泡完澡出来,看着床中间的隆起,沉默地把灯一关,掀开被子滚了进去,恰恰好地停在顾惊山身侧。
他半点不矫情地选择了自己早已习惯的姿势,侧躺着,低声道:“你真是不客气。”
顾惊山已然有了困意,眼皮被沉重的山压着,没有睁眼的的迹象,带着浓浓的困倦:“假客气只会让自己吃亏。”
段崇明对顾惊山的不吃亏言论习以为常,今天累了一天,他一躺下也有了困意。
象征性地随便答了句自己也听不懂的话,眼睛一闭,在充满顾惊山味道的被窝里昏昏欲睡。
现代文明的发展提供的便利着实让两人丢下了所有的疲惫和警醒,不用担心漏风的窗,也不用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飞进来的蚊虫。
薄而温暖的被子盖上,替代了昨晚压在身上的厚重。
顾惊山的意识陷入深海,变凉的脚心却顺着本能地去接近热源所在地。
……
晚睡的人暗地里注定了晚起,远在夏家村的柳刘顺迎着生物钟自然醒来,心情很好地和桃树上蠕动的蝴蝶幼年体打了个招呼:
“哟,真丑。”
“嘶,好恶心,我果然很讨厌爬虫……你说你一辈子都是蝴蝶多好。”
“一日之计在于晨,晨……吃火锅吧——”柳刘倒吸了口气,很深明大义地握拳:“不吃辣的只能饿肚子了,再说了,有对象的人应该不愁吃的。”
准备好一切的柳刘准备敲门的手顿了顿,呢喃道:“算了,晚起的虫子没鸟吃。”
睡觉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睡到中午才起的两人几乎同步睁眼。
等收拾完下楼才看到客厅多了个客人。
秦岩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见穿着睡衣的两人下来,嘴巴比眼睛反应快的“哇”了一声。
那眼神里的惊讶藏都不藏,明晃晃地把“白日宣淫”四个字打在了公屏上。
秦岩翘着二郎腿,埋怨道:“你们这生活作息也太不规律了吧,睡到中午才起,客人还得跟着你们的作息时间吃饭。”
“饿死我了——”
顾惊山按照习惯,无视了秦岩的哀嚎,让管家先把方才备好的菜品端上来。
秦岩见他不理自己,撇了撇嘴,低声吐槽道:“有了男朋友就忘记兄弟的家伙。”
说完,秦岩很自来熟地朝一直安静待在一边的段崇明打了个招呼:“我叫秦岩,我们之前见过,你还有印象吗?”
段崇明从容点头,回忆起了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
机缘巧合之下道听途说的黑暗直接让他前进的步伐拐了个大大的弯。
归根到底,这位还算得上他和顾惊山的月老……
秦岩品咂不出眼前这人的复杂情绪,只以为他是在惦念当初的误会。
耸肩摆手道:“别误会,我倒是想告诉你真相,但顾惊山一直把你给藏着。”
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的秦岩自认感觉良好,眼尖地瞅到了桌上的菜,冲段崇明礼貌笑了笑,一屁股坐下了。
段崇明挑眉,初步认识了秦岩的本性。
这家伙,和潘登是一个类型的。
来蹭饭的秦岩很快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坐在对面看着小情侣光明正大地秀恩爱。
剥好的虾,盛好的汤,密切关注的视线……
顾惊山这家伙的生活也太滋润了吧。
在某一瞬间,秦岩可耻地羡慕了。
被全方位照顾的顾惊山习以为常地顶着秦岩羡慕又嫉妒地视线淡定地吃着饭。
等下了饭桌才悠悠地问着秦岩怎么会来。
秦岩这次选了个不会直接面对两人的位置,盯着离自己很远的天花板,答道:“我本来是来找你借住的,今天一看,有家室的人果然不适合第三者再加入。”
顾惊山赞同地眨了下眼,应声道:“你说得对。”
“……”秦岩扭头,把自己的牙露出来透气,望着一直没说话的段崇明道:“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呗。”
之前秦岩没打算过多接触段崇明,是人都能看明白顾惊山必经一道坎,只是没想到这位段兄如此洒脱。
竟然这么轻易地饶过了顾惊山。
善!大善啊!
没能看到顾惊山吃瘪,秦岩那段时间在裴予安面前一天要叹十几口气。
他想了又想,觉得“追妻成功”的顾惊山应该会伏低做小一段时间。
因为这份隐秘的期待,秦岩一听到点消息就马不停蹄地从自己的人窝挪了过来,要做见证伏低做小的第一人。
结果……再次为段兄的表现感到意外的秦岩只能从眼角留下不争气的泪水。
期待的落空无以为报,只能央求这位新成员给他的兄弟团们多点震撼了。
两人都到了这种地步,也是时候公开了吧?
做第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成功不是。
但是,段家……
秦岩和顾惊山对上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某个埋藏已久的定时炸弹。
段四海。
顾惊山垂眸,开始思考怎么翻过这座大山。
金主的小发脾气他尚可用调情的话一带而过。
这位看似和蔼的长辈不显山漏水的城府却没那么好应付。
趁着金主和秦岩聊天,顾惊山默默思索着。
想了又想,最后把视线驻足到正在说话的金主身上。
问题的最优解俨然不是去做些什么来让自己不成为一个监守自盗的嫌犯,而是让备受信任和疼爱的人成为他最厚的滤镜和护盾。
自证,有些时候往往没有他人的佐证来得有说服力得多。
身侧那道强烈得宛如实质的视线让段崇明不由得侧目。
一对上眼,他就初步了解了顾惊山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敛下眼里的沉浮,段崇明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地继续和秦岩搭着话。
明明是顾惊山自己的客人,做主人的话倒是少得可怜,由着秦岩把话题往他身上扯。
段崇明聊着聊着,不由分说地套着秦岩的话,成功得到当初那桩
疑似杀人现场的诡案背后的真相。
连带着自己“红孩儿”的外号由来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秦岩毫不知情地笑着,还在心里感慨:这家伙也太对他胃口了,要是他能早顾惊山一步认识,绝对不会让顾惊山如此轻易地辣手摧花。
把段崇明列为soulmate的秦岩没心没肺道:“我们什么时候聚聚吧,我们那个圈子的人都特别想见你一面。”
段崇明扬眉:“你们都知道了?”
顾惊山这家伙,什么时候嘴巴这么大了。
秦岩摊在沙发上,笑道:“对啊,多亏了我,顾惊山的恋情才能传播开来。”
想到那一片转向的花,秦岩心情很好地冲段崇明递了个赞赏的眼神:“顾惊山这家伙平白浪费了人家多少青春年华,还好你来的及时。”
顾惊山翘着腿,眼皮一掀,轻扫了秦岩一眼,眼神中没有太多警告,反而是在无形的助推。
情绪上头的秦岩没能及时捕捉到这抹情绪,自顾自道:“你不知道,顾惊山从小就被我们那片儿的女孩子誉为白马王子,虽然芝麻馅的汤圆外表确实是白的,但是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对这个名头表示怀疑……”
秦岩的自来熟远比顾惊山想象的要多,他勾唇笑了笑,把视线重新转回金主身上,等待着金主的反应。
“真的假的,那个年纪不都很中二吗。”段崇明斜斜靠着沙发,问道:“是不是你滤镜太重了。”
跳脱的人大抵都没有太多的距离感,顾惊山眼里晕出一圈笑意,任由金主全方位地从秦岩口中探知着自己的过去。
那些陈年旧事,几经修饰,成为旁人口中精彩的过去。
“顾惊山以前头发还没这么长的时候确实很帅,”秦岩啧啧摇头,大言不惭道:“但现在嘛,已经跌落到下一层了。”
段崇明品味着从潘登脸上照搬过来的表情,道:“所以你现在是断层的第一?”
秦岩点头,不经连连抚掌,嘴巴动了好久,最后说出几个铿锵有力的字:“有眼光!”
段崇明礼貌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顾惊山一眼。
藏在后面不吱声是吧,行。
“咳咳,”段崇明眼神一闪,道:“所以顾惊山母胎solo了二十五年?”
秦岩先是象征性地看了看顾惊山,对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视而不见,十分肯定道:“没错。”
“虽然顾惊山这个人外在形象很好,但却是个声色内敛的人,你别看他一天笑眯眯的,但却有很重的厌蠢症。”秦岩撇嘴,回忆起自己当初经历过的第一次感情创伤。
“人女生是来追他的,借着比赛的机会想要和他促进感情,结果,你猜怎么着?”
“唔,怎么着。”
见金主原封不动地把话抛了出去,顾惊山眼里的笑意愈发多了起来。
就算想到了答案也还是要秦岩说出来,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对“红孩儿”这个称呼的报复。
顾惊山轻点着手机,默默安排着言多必失的秦岩应得的下场。
秦岩:“人不过是不小心把他培养了一个月的细胞给弄翻了,他竟然冲人家臭脸。”
臭脸?怎么个臭法?
段崇明很快地转过身拿顾惊山做实验。
顾惊山笑着,把自己刚才挑好的一张照片展示给金主看。
“大概这样。”
段崇明眉心微动,盯着屏幕端详了半晌,看着那双很是冷漠的眼睛,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秦岩会有这么多的怨念。
那双一向布满了柔情的眼睛此刻就像俄勒冈落满了雪的亚寒带针叶林,黑白灰覆盖了眼波的流转,成了世界上唯一的颜色。
但段崇明总觉得自己当初在二楼看到的眼神要比这张照片展示得更冷些。
哼,他还没算这笔账呢。
段崇明藏下眼里的暗色,在心里给顾惊山记了一笔账。
不小心点了下屏幕的段崇明因为优异的视力,成功看到了顾惊山为秦岩准备的惊喜礼物。
“……”
其实有时候笑面狐狸比冷酷的蛇更需要人防备。
顾惊山朝金主眨了下眼,一起一落的眼睫成功在暗处得到了保密的允诺。
两人心照不宣地转换了眼神,段崇明看向一无所知的秦岩,心里莫名生出了不少的怜惜。
还好,他不是顾惊山的朋友。
一眼就能看出金主脸上表情的顾惊山熟练地点开金主的聊天框,从黑名单放出来以后第一次向金主发消息。
A:我这是在拉他上进。
发完这句话,顾惊山又屏蔽了秦岩的聊天框里挑拣出一张应景的苦读表情包转发给金主。
搭在肚子上的手机震了两下,段崇明看都不看地把手机翻了面,全当在做腹部的按摩。
顾惊山点了又点,最后屈服于一个人的寂寞。
秦岩越说越开心,得益于段崇明的捧场,他直接把顾惊山从小到大的事都说了个遍。
到了晚上,因为有约离开的秦岩很是满意自己今天下午的茶话会。
上了车的秦岩闭着眼笑着拨通了一个电话:“小登啊,情报很给力噢~”
对面的潘登被这声“小登”给雷到了,忍着恶心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不许叫我小登!”
秦岩咧嘴,恶劣道:“就不,柳刘不就这么叫的。”
“柳刘?”潘登皱着眉头跟着念了一遍,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这么拗口的名字,也就那家伙才能想得出来。”
秦岩跟着他的话点头,道:“是啊,这家伙不仅给自己改了名还改了姓。”
他叽里呱啦半天,都没等到对面回应,把手机拿到跟眼前一看。
最近一通电话在三分钟前。
“……”
秦岩一走,段崇明的手机震动得更频繁了。
段崇明瞥了一眼顾惊山,道:“人都走了还在这里发电报呢。”
被点到的顾惊山悠闲地喝着茶,脖子的青筋随着转头的动作隐隐浮现。
无辜的目光自下而上地看向金主。
不等人逃避,顾惊山淡淡开口道:“人善被人欺。”
段崇明的脑门渐渐浮出一个问号,很不客气地把顾惊山手里的茶夺走一口气闷了。
“善,就多欺负欺负。”
顾惊山弯眸,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
段崇明把自己的头枕在顾惊山腿上,聚精会神地回着消息。
睡了一天,再加上不得闲的下午,他的微信都快爆炸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话这么多这么密的人,段崇明觉得秦岩一个人就能组一个局。
一边回着柳刘从早上就开始的谴责,一边随意问道:“他一直这么吵?”
“嗯。”顾惊山润了润嗓:“也就你能和他说上一个下午了。”
段崇明抬眼:“怪谁。”
顾惊山坦然道:“怪我。”
说完,他很自然地低头凑近金主的脸。
被长发攻击的段崇明紧急闭眼,被迫放低了音量:“你低头之前能不能先把头发扎起来。”
他承认顾惊山这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是很漂亮,摸起来手感也很好,但是能不能不要从这个角度入场。
他真的不想在梦里看到顾惊山的这种姿态。
顾惊山应声,唇齿张合的时候慢慢摩擦着金主的唇。
“想不起来,你不在的时候我从来没绑过头发。”
段崇明闭着眼,舔了下自己的牙尖:“所以你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
顾惊山轻啄了下贴近的唇,顺走金主手上的发圈,给自己绑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掉落在脸边的几缕头发散散耷拉着,成功自证自己在说谎的顾惊山笑了笑,问道:“真想知道?”
段崇明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嗯”,低低沉沉,把自己猜测的答案藏在了眼底。
顾惊山随意抚摸着金主有些刺手的头发,眼里的打闹意味淡了几分,带着回忆道:“一开始是无心的,后来头发过了肩,照镜子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恍若隔世般的错觉。”
移开的视线,没有对上的眼,淡淡的忧伤横溢,那些不为人知的选择和过去,轻描淡写地再次出现。
平静的话好像总是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段崇明喉结滚了滚,说不清自己的这份伤感是不是有些多余。
他之前看过薛蕴青的报道,在那份只有薛蕴青一人存在的关系网里窥探了这位成功女性辉煌璀璨的过去。
不要以貌取人这句话一开始就适用于薛蕴青,而后才是继承她的眉眼的顾惊山。
母子俩人拥有着几近相同的眉眼,连同眉眼间贮藏的温柔缱绻都无比相似,就好像一比一的复刻。
短发的顾惊山谁也不像,孤高自立,浅淡的眼荡漾着高不可攀的疏离。
浅浅勾着的唇从头到尾都流露着属于上位者的漫不经心。
但长发,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段崇明的心很重地跳了几下,尊崇本心地在心里默念道:反正他应该不会喜欢上短头发的顾惊山。
段崇明眨眨眼,真心道:“你母亲长得很漂亮。”
顾惊山扬唇:“谢谢,她很喜欢别人夸她漂亮。”
被顾惊山黑得发沉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段崇明移开眼,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是想成为谁行走世间的替代品。”
金主着重强调的点让顾惊山觉得欣慰,心底隐隐泛出一圈舒心的愉悦。
要从不同的角度去切入才是他家金主的习惯。
顾惊山喜欢这一点,也偏爱着这一点。
用指腹翻越着头顶的发根,轻声道:“怎么说。”
“直觉。”段崇明想也不想道。
顾惊山眼神一顿,看着金主,缓缓道:“直觉可不能成为问题的答案。”
段崇明努了努嘴,叹了口气:“好吧,其实答案很简单。”
“嗯?”
“你不过是觉得你的母亲过于漂亮,情不自禁地想要借鉴她的绝世荣光而已。”
“……”
顾惊山哂笑,倒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奖励性地在金主光滑的额头印了个大大的唇印。
亲完,有些可惜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光滑:“下次涂个口红再亲?”
段崇明:“……”
一把推开蠢蠢欲动的某人,段崇明冷冷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顾惊山退而求其次道:“变色唇膏?”
段崇明正色道:“我讨厌黏糊糊的感觉,你下次要是敢这样搞,下次别想亲我。”
顾惊山可惜地眨了下眼。
段崇明坐正了,无所顾忌地在只有两人存在的空间说着小话。
“我爸跟你说过多少我的事。”
顾惊山沉吟道:“没多少。”
左不过是一些能让金主得到旁人表彰的好事。
段崇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呈大字再次摊到在地毯上。
“我爸肯定没和你说过他是自己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
顾惊山从善如流地应声:“没有。”
段崇明毫不意外地挑眉,他就知道,他爸还没把这狐狸当做自己人。
这些陈年烂芝麻的事虽然没什么,但他家皇阿玛可爱在老朋友面前吹嘘自己的功劳了。
和一众有妻有儿女的人相比,段四海作为唯一的单身爸爸,很是居功自傲。
今天的氛围过于好了,段崇明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过去找个合适的机会说给顾惊山听。
“我妈……”段崇明几乎没喊过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地住了下嘴:“我爸年轻的时候是个鬼火少年,除了正事他什么都干。”
“该有的优良品行他一个没有,除了孝顺再找不出什么优点了。”
段崇明吐槽起自己的老爹那是毫不留情,很快就把顾惊山心中城府极深的形象败坏地一干二净。
“抽烟喝酒不带套,不该干的事他全干了。”
想到自己是一发即中出来的,段崇明狠狠唾弃了一番段四海的不着调:“因为我妈是不打胎主义者,我爸是在我妈把我送上门的时候才知道我的存在的。”
“因为我妈拍拍屁股就走了,所以我爸只能一个人照顾我这根段家的独苗。”
顾惊山侧身看着金主,着实没想到这样的开局会出现在他家金主身上。
浪子回头的剧情没有因为爱情出现,反而因为一个天降的儿子出现了。
顾惊山眼神闪了闪,在脑海里翻越着关于段四海的一切。
早年南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直到南城都没有掀起多大的水花。
直到转道来了江城,才有了后来亲自建立的一番伟业。
未出名前的故事顾惊山没做调查,确实是一无所知。
段崇明转了半个身位,斜撑着脑袋面对着顾惊山,道:“小时候我还比较好奇我妈长什么样,我爸察觉到了我的思念之情后沉默了好几天。我还想着安慰他,专门写了篇日记叫做‘我的父亲’,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结果,段四海同志给了年幼的段崇明一个深深的暴击。
“后来我才知道,他沉默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网购的裙子没到。”段崇明至今都没办法忘记那些天的奇妙经历。
顾惊山忍笑,没对金主无厘头的转弯生出太多诧异。
飘忽不定的落点生出许多趣味,把那些陈年的悲伤掩盖,过了阵的疼不再作为得到心疼的交易品。
“后来还是去见过吧。”顾惊山温声道。
段崇明没什么意外道:“嗯,远远见过一面。见了一面以后,好像就没多少好奇了。”
所有的东西都是因为未知才会让人生出无限遐想,当接触到某一面的真,便没有那么多贪图的念想了。
说完,段崇明重新看向顾惊山。
无声诉说着一切无法用语言传递的话。
顾惊山注视着金主,对视的目光藏着无尽的情谊,一圈一圈地缠绕着,顺着空气向下滑落。
对视,是另一种缠绵的吻。
轻易地推倒,自然地下落,久别重逢地深吻。
交缠的唇舌把那些没有说出的千言万语重新递送,羞人的水声比段崇明觉得油腻的情话更让人脸红。
顾惊山专心执拗地攻占着这一个地方,双手老老实实地和金主的手十指相扣。
碰到一起的戒指让指缝的空间被迫缩小,也成为其间最为有力量的存在。
体温的碰撞,肤色的格挡,亲密无间的负距离接吻,让曾经存在的隔阂和分离荡然无存。
雪粒落到了深海的表面,成为冰山之上洁白的点缀。
重新拿回自己领地的顾惊山张扬又放肆地在每一处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在门口印下一个堂而皇之的破口。
先一步撤开的人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把尝到的血腥味再次送还给始作俑者。
段崇明都有些缺氧了,用尽力气把顾惊山推开,气喘吁吁道:“能不能,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有两个铁肺吗。”
顾惊山勾唇,往金主身上一趟,相贴的身体让每一处的变化都被放大,快速占领着没反应过来的大脑。
“正是因为替你着想才想着用唾液把你麻醉,好方便——”
段崇明嘴角一抽,毫不犹豫地把顾惊山拉了下来,嘴皮被牙齿磕得生疼。
“嘶,你闭嘴把你,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什么健康的话。”
说完,顾惊山转头就被翻身做主的金主按在了下面。
“都是成年人了,要学会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
段崇明语调散漫,脸上挂着几分势在必得。
他把顾惊山两只手都钳住,另一只手秉持着助人情节让两个许久没见的小朋友好好打了个招呼。
把一整包纸都用完的段崇明略有些嫌弃地皱着一张脸进了浴室。
被留在原地的顾惊山长而直的睫毛盖着眼,静了两秒,还是不喜欢身上紧贴的冰凉。
没多少犹豫地起身,重新打开金主关上的门。
“等等,你进来干吗!”
“一起。”
“你去隔壁。”
“一起洗,比较节约水。”
“缺你那点?”
“缺。”
“……”
成功洗上澡的顾惊山还是没吃到自己心仪的晚餐。
吃完饭,段崇明选择用打游戏的方法消食。
他很专注地打着游戏,一心两用道:“你不上班?”
“嗯。”顾惊山道:“休班了,在陪读。”
“……”
段崇明一默,想到自己找的长期代课。
顾惊山笑了笑,盯着屏幕提醒道:“小心。”
虽然提醒的及时,但段崇明还是死于突然出现的尖刺。
顾惊山摸了摸他的耳朵:“怎么打游戏这么上头。”
他赤裸的眼神毫不犹豫地传递着想要在床上玩真人游戏的想法。
段崇明眉心一跳,拒绝道:“不行。”
顾惊山:“为什么。”
段崇明上下扫视着顾惊山,断言道:“因为资本家的恶臭习惯。”
顾惊山:“?”
段崇明想了想,藏着耳根的红,淡淡道:“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顾惊山的神情茫然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轻笑一声:“你要不喜欢,我们可以回北山苑住。”
在哪里住顾惊山都没什么意见,生活照旧进行着,不需要他做出太多不同以往的改变。
顾惊山点了点膝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家里人不担心?”
这句话昭然若揭的算盘都快蹦到段崇明脸上了,他眼也不眨地开了局新游戏。
“当然不担心。”段崇明慢条斯理道:“我爸最近有更担心的事。”
顾惊山翻找着江城最近的动静,没找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段崇明机智地躲避了方才的尖刺:“别猜了,他老人家正在想怎么解决你这个麻烦呢。”
“麻烦”两个字段崇明说得很是轻快,远没有顾惊山所以为的沉重和肃穆。
顾惊山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一眼就知道了自己的马脚漏在哪里。
收藏家总对自己的藏品留有很深厚的感情,即使变形,该有的气质和韵味依旧长存。
看金主完全不担心,顾惊山心下有数地躺到金主盘着的腿上,手轻拍了下弯曲的腿,立马得到一张舒展健壮的床。
“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去面对波涛骇浪。”顾惊山控诉着,单看表情全然没有言语间的委屈。
“有什么不忍心的,好处不是全让你得了。”段崇明才不上当,有理有据道:“你先骗的人,活该。”
顾惊山若有所思道:“单论性向这一点,应该是你把我拽进坑的。”
“还有,可是你先说要养我的。”
游戏传出的属于失败者的BGM很好地诠释了段崇明对这句话的无语凝噎。
段崇明低头,沉声道:“恭喜你,这多说的一句话成功劝退了一位身先士卒的勇士。”
第62章
精装版的《亲密关系》大咧咧地打开了自己, 关于爱情和亲密关系的定义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本书。
段四海深邃的眼平直地看向前方,双手交握于腹部。
阅遍千帆的人也还是会因为至亲的一点异动站立不稳。
“每一段亲密关系的背后都是因为需求……”段四海喃喃道。
他的恋爱开始得早,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荷尔蒙一上头,就开始心动了。
轮到自己的孩子, 却又开始钻研起喜欢的本质来。
那些文字在他的脑海里漂浮, 被一波又一波的海浪卷起,一个接一个地推送至岸边。
“哎。”段四海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向精明的眼闪着浑浊的光。
都不需要去找顾惊山对峙, 他在察觉两人之间的不对后, 马上就知道了谁才是率先捅破关系的人。
先不说顾惊山这个人的品性如何, 单是那张脸段四海就确认会是段崇明喜欢的。
“这小子, 从小就对长得漂亮又看起来温和的人没有抵抗力……”段四海连连叹气:“难怪那段时间总跟我说什么不会出现带球跑的剧情。”
段崇明瞒了他家皇阿玛很多,唯一没有隐瞒的就是生不了的事实。
当然,是谁不能生这个问题还是被他扬了铲沙给埋了。
段四海头疼地扶额,闭上眼沉思道:“一个二个的,把我当NPC刷呢。”
想到顾惊山对自己的态度, 段四海心里沉甸甸的。
就算是段崇明先开的口, 段四海还是没办法轻易地把自己看好的后辈当做自己的……儿媳妇?
等等,这两人, 到底谁才是他的儿媳妇?
山的另一边,美好的夜生活正刚刚开始。
因为食物短缺,最近吃素的顾惊山被迫享受着盖着棉被纯聊天的生活。
他闭着眼,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
在漆黑的房间里, 顾惊山淡声道:“零几年的时候也没这么素过。”
段崇明道:“成年了吗你,思想这么不健康。”
顾惊山靠得近,感受着金主胸腔的震动, 动了动有些痒的耳朵:“我说的是真肉,你……”
意味深长的停顿让段崇明的规律起伏的胸腔停了一下。
顾惊山对金主的装死不做评价,勾勾唇角,继续道:“以前挑食,别的牲畜肉都不大吃,唯一能入口的牛肉也因为疯牛病的缘故别明令禁止了。”
呵,说得好像现在不挑食了似的。
段崇明在心里默默嘲讽着某个不自知的人,想到零几年的美国牛肉:“没从其他地方空运过去?”
“没。”顾惊山道:“当时在蒙大拿州狩猎,处于封控的中心地带,一开始的几天只能吃政府送来的肉。”
段崇明默然,不爱吃有鸡味的鸡,不爱吃有鸭味的鸭,也不爱吃有猪味的猪,不爱吃有羊味的羊……
这家伙还能吃得了什么?
顾惊山尾音轻扬,带了几分诱惑道:“想知道?”
“……”段崇明沉默地睁开眼,若现在有点光亮,他应该能把顾惊山脸上的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明摆着有坑的问题,他怎么会一股脑地往下跳?
段崇明:“不,我一点也不好奇。”
顾惊山佯装可惜地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道:“鸵鸟肉的口感还算不错,口感嫩滑,比牛肉细腻。”
“鳄鱼肉也还勉强,尾部的位置还算可以。”
段崇明听着这些不同寻常的肉,不知怎的,竟有一些兔死狐悲的感同身受。
顾惊山感受着手心突然出现的颗粒,忍不住从胸腔闷出一声笑来:“怎么和它们共情了。”
段崇明舔了舔牙尖,道:“你那把人拆吃入腹的眼神长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
顾惊山转了下脑袋,让下颌紧贴着金主的锁骨,双唇贴近泛着暖的脖颈。
耳鬓厮磨地说着小话:“都知道了还这样对我。”
“残忍。”
“冷酷。”
“无情。”
每说一个词,顾惊山就亲一口唇下紧贴的肌肤。
轻柔湿润的触感稍纵即逝。
轻微的“啵”声见缝插针地出现,短暂柔和,在静谧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不知道是不是贴得太近,每一声段崇明都觉得自己的耳朵是连接了外面的皮肤,声声响亮。
顾惊山微微抬了下头,附耳倾听着那快要跳脱心腔的“咚咚”声,低声道:“心率太快了。”
说完,顾惊山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又躺回了原来的位置,好言好语道:“深呼吸,放松。”
“明天不是约了秦岩他们吗,早些睡吧。”
因为某人的撩拨,段崇明的心跳加速,血流速度飙升,心跳一路从胸腔蹦到了耳边。
某个罪魁祸首竟然还这么心安理得?
段崇明咬牙,不由分说地去扯顾惊山的手。
“怎么了。”顾惊山这么说着,却不见有分毫阻挡,很是纵容地让金主把自己的双手抢走。
段崇明不语地牵着那双手往下,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冲动。
借着黑暗的掩盖,愣神地跪坐在床边。
顾惊山坏心肠地挠了挠金主的手心,意有所指道:“憋着……可不太好。”
段崇明咬牙,咬牙切齿道:“你自己先撩拨的,竟然做得出转身就跑的事情来!”
顾惊山坐了起来,无辜道:“……不是你说不让的吗,我也只能收几分利息。”
“光是亲了几口脖子就起了反应,”顾惊山笑意满满道:“禁欲太久是病,得治。”
“……”
段崇明不甘示弱道:“天天想这些不健康的东西不利于大脑发育。”
顾惊山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都二十多岁了,也发育不了了。”
感受着自己手心被送进来的东西,顾惊山没让笑声脱口,维持着声线的平稳。
一字一句道:“这采蘑菇可有技巧。”
“要先轻轻拨开蘑菇周围的落叶,找到蘑菇的根部。”
“用手轻轻挖开根部周围的土壤,确保不破坏菌丝。”
“将蘑菇连同根部一起挖出。”
“哼……”段崇明用牙磨了下顾惊山的肩膀,忍者声道:“能不能不要说这些废话,一点也不应景!”
顾惊山对金主着重强调的最后三个字恍若未闻,解释道:“下完雨的早上最适合采蘑菇——”
忍无可忍地段崇明用嘴找到祸源,毫不犹豫地选择用魔法对付魔法。
从跪坐到平躺的段崇明义正言辞地守护着自己最后的底线,没有任何回旋意味地让顾惊山接着挖蘑菇。
顾惊山无奈地亲了口金主张张合合的唇,征求意见似的问道:“我的手更有感觉?”
“嗯。”被伺候地舒舒服服的段崇明懒洋洋道:“我是体贴你明天要起床。”
顾惊山挑眉,对明天无论如何都会起床这件事不予评价,全心全意地做着自己的服务。
“体贴这个东西是不是该双向进行一下,嗯?”
上扬的尾音泛着嘶哑,低沉地像一把在色情的海里裹满了盐粒的钩子,让段崇明不自在地蠕动了下嘴,只觉得口干舌燥。
顾惊山没听到回应,没有分毫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路。
因为走的匆忙,戴在手上的戒指此刻还固定在顾惊山的无名指。
只是考虑到蘑菇的柔嫩脆弱,顾惊山不想得到一株折断的蘑菇便一直让戒指远离了中心。
但现在,却正是该它发挥作用的时候。
戒指形如金属,触感也和金属相似。
冰冰凉凉的,是和柔软细腻的掌心截然不同的触感。
段崇明咬住自己即将分叉的呜咽,一脸难耐道:“顾惊山……你——”
你不出来的段崇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这一遭奇妙的经历是因为什么,瞬及咬唇不出声。
顾惊山不依不饶地循着那半截话低下头,厮磨着金主的唇,不由分说地往里挤。
“你什么,怎么话说一半就走。”
顾惊山边说边亲,把细碎的呜咽全部吞吃入腹,搜刮完湿润的唇舌后,假惺惺道:“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虽然看不见,顾惊山还是顺着直觉往上移了移,不意外地发现了挂在眼角的泪。
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道:“怎么哭了,是久别重逢以后欣喜的泪水吗?”
明知故问的人让段崇明一阵心烦,睁着泪水朦胧的眼,骂道:“久别重逢你个鬼!”
刚才不就见过面!
“好,不是。”顾惊山温声顺承,一点也不和金主争。
大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势头。
如果忽略他手上的动作,相比能为他的这句话加不知多少的可信度。
顾惊山嘴上应承着,好话说得一句比一句动听。
要不是段崇明知道这人是个什么德行,他怕是真的信了他的邪!
这有来有往的体贴能是单纯的一换一吗?!
邪恶的资本家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善事!!
但是……
“嗯……”破音的话不知道是哪个字的衍生。
顾惊山语调有些担忧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伪善!”
段崇明咬牙,从嗓子里憋出一个很适合顾惊山的词。
顾惊山满脸带笑,若是有光亮,此刻生动的眉眼应该会让段崇明的誓死不从一退再退。
暗含春意的眼维持着自己的设定,从容道:“那就是很舒服了。”
完全说不过顾惊山的段崇明狠狠闭眼,有些后悔了自己一开始的冲动。
他就知道,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
不行……人生不能轻易说放弃。
摇摇欲坠的心又在某一时刻得到了支撑下去的动力。
段崇明默默在心里暗示自己:马上就结束了……
“唔。”顾惊山垂眸,右手握拳,拇指在替代了食指的第二指节的空气上揉搓着,恶劣地堵住空气想要进入手心的入口。
不紧不慢道:“口口,不是好事啊……”
第63章
成功坚守了最后一圈阵地的段崇明很是惬意地睡了过去, 徒留顾惊山一个人独自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顾惊山无奈一笑,摇了摇头,从床上爬起来, 去浴室冲了一下。
挽起的长发剩了些缕在脑后耳边,被皮肤激起的水花一点点沾湿了原本的干燥, 让飘逸柔顺的长发服服帖帖地停在顾惊山白得发透的脸侧。
浴室的灯光照在顾惊山的脸上, 浅浅的阴影投射在眼睑之下,遮盖了先前玩闹留下的肆意。
不该出现在私人手机号的商业联系人很突兀地发来了消息。
段总:最近得了一块88青饼,陈化的普洱口感果然更加醇厚。小顾, 明天出来喝喝茶?
顾惊山垂着眼, 指尖随意敲着不成调的“咚咚”声。
字里行间的暗示太重, 顾惊山闭着眼都能看见。
这表面喝茶, 暗里对峙的鸿门宴远比沛公经历的更加明目张胆。
思绪辗转,顾惊山在这一瞬间想了许多。
堆砌的思绪大可以盖出一栋高楼。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顾惊山喃喃道:“到了现在,竟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真实感。”
顾惊山喟叹一声,把思绪的高楼吹散,任由纸片似的方案随风飘零, 摇摇坠坠地落入水中, 彻底沾湿了水,成为不起眼的废纸。
回到留了灯的床头, 顾惊山静静地注视着金主的脸。
低头,在额头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顾惊山对那微微颤动的眼睫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躺上床,把灯一关, 低声道:“明天早上有点事需要出去一趟,下午回来接你?”
段崇明眼见装睡不成功,索性把眼彻底睁开, 免得眼皮子一直跳哒。
“公事私事。”
“家事。”
顾惊山没太多犹豫地把明天的见面划到了家事里面,自己创造了不存在的第三选项。
这个不存在的选项蹦出来的时候,段崇明大概知道这“家事”指的是什么了。
没什么波澜地应了声:“噢。”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触手可及的真相视而不见,无事发生般相拥而眠。
既是家事,就穿不得那些笔挺精致的西装,也穿不得金主置办的那些潮流服饰。
顾惊山挑挑拣拣,挑了身休闲又不失气质的衣服穿上。
燕山海拔较高,晨雾散的速度远比山脚慢得多。
顾惊山出门的时候还能依稀窥见些残留的薄雾,白蒙蒙的影子遮挡了远处的山峦,把春日的山映衬得格外盎然。
不紧不慢的车速,从车缝钻入的独属于清晨的冷空气让顾惊山的双肺重新运转。
除了颜色,哪里都不低调的车从进入江城的主道路开始就拥有着属于自己的长而宽的车距。
黑车缓缓驶入城市的拥挤路段,在车流量最大的地方终于转道,进入江城最大的生态公园边屹立在净水湾的一座小岛。
小岛很小,只容得下几辆车和一座透着古韵的茶楼外加一个不大的天然隔离带。
顾惊山轻阖的双眼在车停下的瞬间缓缓睁开,除了眼底的颜色过于浓厚,全然不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任何的紧张。
这份从内里外透的泰然自若让二楼站在窗边的人眼里的深色多了几分。
顾惊山跟着引领的人入内,沉香的味道在帘子掀开的第一时间扑鼻而来。
茶楼的内景和门外用阴沉木做的牌匾一样透着高雅、宁静。
不同于一层的空,二楼早就到了人已经给顾惊山倒好了茶。
见顾惊山进来,略微抬眼,温声道:“来了,坐。”
顾惊山颔首,闻了闻茶香,一言不发地把茶喝了下去。
“30多年的老茶了,”段四海轻晃着茶杯,悠悠道:“入口饱满厚滑,回甘连绵有力,里面的梅子香在后韵里委实夺目。”
顾惊山:“这款青饼能成为普洱茶的传奇,运气要占一大半。”
段四海笑了笑,眼神没从红色的茶汤移开:“我倒觉得有些事还是事在人为。”
顾惊山眼神一闪,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双眼满是认真道:“您既然都知道了,我就不跟您绕圈子了。”
来之前,顾惊山没做任何打算,大有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
唯一确定的点只有一个,就是把一切坦白开来。
“第一次见崇明是在去年的六月初,乌山的比赛他的表现很出彩,也很夺目。”
见段四海脸上的笑淡了几分,顾惊山也没有避让地直视着那双看不清深浅的眼。
“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又见了几次面。”顾惊山没解释太多的细节,只在字里行间填满了主动的迹象:“知道他成年以后,便瞒着身份开始接近他。”
段四海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对于顾惊山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回馈的单方面输出没让顾惊山脸上的表情崩塌,甚至衣角都没有移位。
“如您所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奔着他去的。”
“和四海合作的项目,私心占了四分之一。”
低沉的嗓音说着和腔调一致的野心尽显的话,腰杆笔直,那股叱咤商场的气韵就算是换了身日常的衣服也没办法完全遮掩。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很久,风吹竹林的沙沙声从窗外倾泻而来。
风和竹叶的摩擦,不知要比市内无声的对峙汹涌多少。
打破僵持的是段崇明喝茶的动作,回甘发甜的味道充斥在唇齿间,逼退了许多的无味。
段四海眉心动了动,说起了和方才的话题截然不搭边的话:“崇明这小子,大小就很善良。”
段崇明来得太意外了,意外到段四海在当爹的第一天对着发了一天的呆。
要不是因为自己肚子饿了,都想不起来要给孩子喂奶。
段四海没做过功课,根本不知道该给他喂什么奶粉,只好挨家挨户地去找哺乳期的妇女。
只喝母乳的小不点后来让段四海好一顿蹉跎。
“我哪里养过小孩,只能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养。我家隔壁也有个小孩儿,比他大个两岁。”
后来段四海就学着隔壁的姥姥去养段崇明,忙手忙脚地,时间一长,终于从实习工成功转正。
就这样养了几年,直接让一开始的小不点成为了姥姥姥爷最喜欢的一款大胖孙。
□□的成长段四海一点也不担心,只是等段崇明渐渐懂事了才知道养孩子可不只是给他喂饭喂奶这么简单。
“妈妈是什么?”
白乎乎的大肉团子裹得很厚,跟门外的雪人有的一拼。
没遗传到段四海肤色的段崇明睁着一双眼睛,很是好奇地看着段四海。
“……”段四海沉默一阵,把段崇明举了起来,放到自己的眼前,沉声道:“妈妈,就是爸爸的性转版。”
“噢~”段崇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性转版是什么?”
段四海抿唇,把人往肩上一抗,反问道:“电视没教吗?”
“没有,电视今天在说为什么深山老林回传出鬼哭狼嚎的叫声。”
“原来是回声,那块山崖真有意思!”
段崇明因为胖,一点都不爱出门,只喜欢待在家里看电视。
他小小的脑仁里装的学问比同龄人多得多,饶是如此,他也还是不明白“性转版”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段四海打着哈哈把妈妈的话题扯到了鬼哭狼嚎的深山老林上,坐在床上揉着段崇明肉乎乎的脸蛋子。
“想上学吗?”
段崇明立马摇头。
“上学很好玩的,有很多玩具。”段四海不死心地循循善诱道。
段崇明摇头。
“还可以认识很多小朋友。”
段崇明坚定地摇头。
看到段四海气馁的表情,段崇明眼神晶亮,安慰道:“爸,别伤心,你儿子是个天才。”
言下之意,他不用上学。
段四海有些后悔自己每天不落的真心实意的夸赞了,现在好了,真给他吹出形来了。
“可是你一天不出门,半个朋友都没有。”段四海忧心道。
段崇明很是较真地揪出他言语的漏洞:“朋友当然没有半个,半个的都不能称之为人了。”
“……”段四海甘拜下风地笑了笑:“我的朋友当然可不能算你的朋友。”
“为什么,子承父业不是吗?”段崇明虽然才三岁,说起道理来却头头是道。
找足了借口为自己的不上学做铺垫。
“……”
段四海叹了口气,道:“可是你不上学,以后就没办法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为什么?”段崇明的眼睛瞪得很大,听到这个噩耗显然不是很满意。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不喜欢和学历低的人玩,”段四海淡淡道:“你以后要是谈恋爱别人都会嫌弃你的基因不好。”
“?”段崇明一脸震惊道:“就因为我不上学吗?”
段四海脸色凝重的点头。
“可是上学好冷。”段崇明痛苦地抱住段四海的脑袋:“我起不来,好冷,要走好远的路啊。”
“那我们去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读书怎么样?”
“一年四季都很暖和吗?”
“嗯。”
“出门就到吗?”
“嗯。”
“……好吧。”
挣扎无果的段崇明恹恹地瘪嘴,在段四海的耳边悄悄道:“其实我知道你刚才说的是假话,但谁让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呢。”
“没有成年的幼狼要听狼王的话……”
回忆起以前,段四海的眉梢多了几分温色,不再是对着顾惊山的冷面了。
“南城四季如春,是个好地方。”段四海道:“这里的经济更发达,小孩子也远比崇明知道的要复杂。”
“他哪里都很聪明,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谣言,坚定地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个宝宝。”
“他体格壮,却都是虚肉,在学校被人家欺负了一次才知道锻炼的重要性。”
顾惊山眉心一动,从“欺负”这两个字与众不同的轻里感知到了这句一笔带过的话里潜藏的深意。
红色的茶汤很清透,让段四海可以毫无遮拦地看到杯底的细纹。
南城,不是一个靠着努力生活就能站稳脚跟的地方。
靠着赚一些小钱得过且过的段四海在看到段崇明背上的青紫后,头一次生出了出人头地的想法的欲望。
他听着段崇明带着哭腔的委屈,轻拍着背,温声哄着,在段崇明看不到的地方脸色沉得可怕。
自家儿子不想上进,有着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这件事段四海没有任何意见,甚至举着双手双脚支持。
他只要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钱和权,他自会双手奉上。
“奶呼呼的团子慢慢长大,纵使外表变成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壮实,内里却没有改变分毫。”
那些往事段四海随意说着,说一半断一半,囫囵地塞给对面的顾惊山听。
吊足了顾惊山的胃口后,没有任何公德心地走了。
“崇明,四海崇明。”段四海抬眼,黑沉的眼神很有压迫力地径直投射向顾惊山:“他的崇明可不是什么‘君来诚既晚,不覩崇明初’的崇明。”
第64章
小而轻的推背感让顾惊山闭着的眼重新睁开, 眼底的黑因为打开的车门晃荡了一瞬。
今天的宴会私人性质更重,秦岩没有包场,只挑了个最里的庭院。
这家私人餐馆的隐秘性不错, 每一个庭院的路都不相通。
顾惊山只身进去的时候一行人正在打游戏,边上的麻将还保持着最后一盘的模样, 顾惊山扫了一眼, 粗略算了算牌,大抵知道了每个方位对应的人。
见他进来,段崇明分了个眼神给他, 不到半秒就收回了视线。
一门心思都按在把秦岩打得心服口服上。
叶非白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和顾惊山一道走到稍远处的沙发坐下。
“怎么样。”
没头没尾的询问让顾惊山看了他一眼, 淡声道:“嗯。”
叶非白唇角微勾, 大抵懂了几分顾惊山的一言不发。
他也不对这个问题多做纠缠,道:“来之前我还在想你怎么会把他一个人丢给我们,今天接触下来才发现。”
叶非白顿了下,笑道:“你们还真是一路人。”
不需要任何的标签说明,那份得天独厚的自信和随心做派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与其说是介绍给他们认识, 不如说是段崇明自己在和他们交朋友。
“嗯。”谈起段崇明, 顾惊山眼神里的光亮多了些,对叶非白的评价不置可否:“只要他想, 谁都不会拒绝和他成为朋友。”
虽然今天的这份想有大半原因都要归因于这些人是顾惊山的朋友。
是段崇明彻底进入顾惊山的世界的标志之一。
叶非白摇了摇头,道:“等他把秦岩拿捏住,你以后的事就别想着再能瞒他了。”
顾惊山:“没打算瞒,也不会再瞒了。”
说完, 顾惊山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轻声道:“差不多到时间了,让他们上菜吧。”
正在和秦岩酣战的段崇明耳朵动了动, 以一个很高明的失误错失了取得比赛的时机。
段崇明单挑眉,服输道:“算你运气好。”
“哪里哪里。”秦岩喜笑颜开地拍照留存,谦虚道:“我这明明是实力。”
段崇明勾唇,头稍后仰,和那边的顾惊山对上视线。
顾惊山缓慢地眨了下眼,把沉迷于游戏的金主唤了过来。
菜很快上齐,摆满了桌子。
围坐的人各自有着各自无形的透明隔阂圈子。
段崇明旁若无人地小声问道:“我爸的茶好喝吧。”
听到这隐秘的炫耀,顾惊山拿着筷子的手一卸力,低声道:“好喝是好喝,就是喝茶的门槛有些太高了。”
段崇明轻嗤一声,幸灾乐祸道:“活该。”
他可太了解他爸了,虽说不会过多阻挡自家儿子追求的幸福。
但该出手时还是会出手。
段崇明想都不用想,对他爸给这家伙留下不少难题这件事很是满意。
场子到底是要被找回来的。
虽然他别拿捏了,可是他还有他爸呢。
顾惊山垂眼,神色难掩落寞:“你竟然半点不心疼我,都不知道今早我有多么可怜又无助。”
毫不搭边的形容词从顾惊山那张嘴里冒出来段崇明是半点不信的,他挑眉,直言道:“得了吧,你心里指不定乐成什么样子呢,对着黑脸的包青天都想直接喊爸了吧。”
被诓多了,他早就生出了一双专门鉴“顾惊山”的火眼金睛来。
见金主不咬钩,顾惊山也不慌,眼里划过一缕笑意,维持着自己已经被撕碎的小可怜人设。
道:“新妇还没进门就被未来的岳丈蹉跎,这门亲事,委实不简单。”
水深火热的新妇到底是这张口闭口喊岳丈的还是他啊……段崇明被无语地哽在原地。
不经意喊了“岳丈”的顾惊山见好就收,主动关心起金主今天下午的情况来。
淡笑道:“你人缘果真好,不过一个下午就和他们处成了朋友。”
他故意垒出的城墙段崇明并不想要,不安好心的意味太重,他有些要不起。
不以为意道:“本来就是走个形式的事情,相处得不错不是很正常。”
这种带着私心的宴会段崇明没有多大兴趣,但两人说开以后必不可免地会接触对方的圈子,提前把人认全也是好的。
免得以后再产生什么误会出来。
多条路子,他以后也好防备顾惊山的某些小心思。
顾惊山一个不留神的功夫就见金主的眼珠子转了又转,眼睛一下接着一下地亮,不知道又在酝酿些什么“坏主意”。
这些“坏主意”里,百分之八十的应该都对他的幸福生活不利。
顾惊山眼神一暗,把自己的祸心藏住。
不咸不淡地提高了音量,抬眼看向对面的秦岩,闲聊似的:“秦岩,拉古纳塞卡的赛道承包的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
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段崇明走神的眼立马回神,顺着顾惊山的话去看秦岩。
拉古纳塞卡……五月份的比赛他之前还想着去参加来着,结果因为资格不达标被刷了。
想到被刷的原因里有一半都要归因于顾惊山,段崇明嘴一抽。
被两双眼睛盯着的秦岩疑惑地“啊”了一声,他端详着顾惊山的神情,不意外地从中发现了四个大字——子虚乌有。
虽然他哥投资的电影确实要租赁拉古纳塞卡赛道,但那时间是在下半年啊,而且只租赁场地,提供的规格肯定不包含私人承包的赛道服务。
据秦岩所知,离现在最近的四月被一个真正的赛车电影租赁了整整二十多天。
五月份还要举办比赛,他上哪去给他薅一个最近的包场时间……
顾惊山对秦岩眼里的复杂情绪视而不见,眼也不眨道:“加州娱乐活动许可证,前几年不是就办下来了吗。”
段崇明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轮转,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眼神里隐秘的期待有多深。
秦岩特别有礼貌地扯出一抹微笑,只在和顾惊山对视的时候加深想要刀了顾惊山的心。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在要自己作筏子呢。
呵,要不是因为你媳妇这人对我胃口,你看我帮不帮你提供情侣服务!
满腹吐槽的秦岩表情管控的能力很是强大,若无其事道:“有啊,就在四月二十多号。”
说完,特别自信地朝看着他的段崇明发送了一个双边wink。
段崇明默默收回视线,狐疑地看着顾惊山,眼神闪烁几下。
最后还是没出声,默默听着两人说话。
裴予安看着两人,喃喃道:“顾惊山这家伙,还真是把朋友当NPC刷呢。”
来一个就递一个业务。
叶非白按住他想要拿酒的手:“少喝些。”
想到秦岩被迫增加的工作,他半点同情也没有道:“也算是提前锻炼了。”
曾经提前锻炼过的裴予安默默不语,顺从地接过叶非白递来的可乐,很是无力道:“可乐杀精。”
“……喝酒伤身。”
经由顾惊山的打岔,段崇明很快就把自己的小九九扔到了身后,散场的时候还和一直沉默的张金伟约了台球。
顾惊山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笑着目送这群人离开,等人走干净以后,笑道:“我都有些嫉妒了。”
两人从见面到熟起来用了几个月,今天倒好,一下午就处成了朋友。
这个约台球,下个约游戏,再来几个他的二人世界就能散场了。
段崇明转了转脑袋,拉了拉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道:“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顾惊山洗耳恭听。
段崇明转头,一脸正色道:“因为你人品有问题。”
顾惊山的瞳孔因为这句话无意识地缩小几分,沉默半晌,轻笑道:“嗯,确实如此。”
那些金主接受不了的嗜好,他应当是克制不了了。
床上的变态……有时候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车上的空间很宽敞,足以让顾惊山在金主的纵容下平躺下来,将自己的头放到结实的大腿肌肉上。
顾惊山闭着眼,道:“这道槛我踏过了,你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去踏另一道槛。”
段崇明玩着头发的手不自在地停了一下,问道:“哪道?”
不知怎的,他现在还不大想去见那个已经不在了的人。
不管是母亲这个身份还是那张和顾惊山相似的脸。
他总觉得,心里沉沉闷闷的。
顾惊山睁开眼,笑道:“北城有一个白头发的老人,想见你很久了。每次我回去都要和我念叨,真打算拖到他主动来见你?”
薛怡年主动起来的热情和那份可以让任何人心软的和蔼恐怕没人能招架得住。
顾及到金主对长辈没有任何抵抗力的性子,顾惊山好心提醒道:“他要是来江城,恐怕……以后你每天都得按照规律的作息生活了。”
“嗯……不健康的生活习惯也得改掉,偶尔练练字,弹弹琴,画个画,陶冶一下情操也不错。”
那意味深长的停顿延伸出来的每一样举例都让段崇明感到心慌,他还不想这么早开始休养生息。
段崇明不由分说地捂住顾惊山还想再说的嘴。
皱着眉道:“我又没说我不去。”
顾惊山眨眼:什么时候。
段崇明沉思道:“清明前。”
清明。
顾惊山的神色暗了一瞬,被一晃而过的树荫掩盖,等树荫过去,这阵近似于黑的暗淡也立刻消失不见了。
“嗯。”
自上次知道金主不喜欢家里有人以后,顾惊山便将别墅的人都遣返回了北城,只留下一个按时按点上门做饭的厨师。
漆黑的别墅由他的主人亲自把灯打开,富丽堂皇的装修在灯亮起的一瞬间因为那张惊艳的被迫降格。
屋内没人,顾惊山抱住金主的动作都要比以往更为放肆大胆。
环在腹部的手一点也不安分地掀开衣摆,把沁着凉意带进温暖的他乡。
段崇明因为耳边那存在感极为强烈的炽热呼吸偏了下头,没有制止某个流氓的行为。
只道:“你就不能等回房间再……”
“忍不了。”顾惊山眼里的暗色越来越浓,夹杂的欲念的火星一闪一闪地,随着他的吻一点点落到那蜜色的肌肤上。
段崇明没太大意外地咂了咂嘴,今天单就顾惊山进门的那个眼神,他就大概知道今天逃不过去了。
也不知道他家皇阿玛跟这人说了什么。
算了,反正也挺舒服的。
顾惊山舔咬着金主的耳垂,时而狠厉时而温柔,留下齿痕后才愿意辗转到其他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他藏在衣服之下的双手不停地抚弄着,没有半点向上的迹象。
直到把人按到沙发上,一只手掐住想逃的脖子,一只手也依旧不放弃地久居在那一亩八分地。
顾惊山的手煽风点火地一直揉,段崇明张了张唇,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完整的字眼,晶亮的涎液便先一步从唇角往下落。
顺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蜿蜒向下,隐没在那小小的锁骨窝。
顾惊山睁着眼,把金主所有的反应尽收于眼底,强势地吞吃着所有的东西。
不管是眼角的泪还是将要破口的呜咽,亦或者是那一直和他斡旋的舌。
被冷落了半天的胸脯冷冷清清地晃动着,只有亮晶晶的汗液成为了他唯一的陪伴。
和顾惊山的白截然不同的黑试图把它身边的寂寞扫走,手背凸显的青筋一出现在顾惊山的视线便被他喝停。
“不许。”
顾惊山的声音早在情欲的海里变得暗哑,往日的微妙掌控欲在现在撤下了所有伪装的假面。
霸道地把段崇明的手用脱下的衣服拴住,放在无法挣扎的后颈。
“我的东西,只能我碰。”
段崇明咬牙,粗喘着气,不服道:“什么叫你的东西,你叫他一声,你看它应你吗。”
顾惊山凝视了金主片刻,一言不发地摆动着腰肢,紧致有力的腰肢不论在做什么运动都有着脱颖而出的实力。
“你,哼……”
“等,嗯……”
顾惊山神色沉凝,聚精会神地看着肚皮舞,沉吟道:“你看,我不叫它都会应我。”
说完,顾惊山的眼神一路往上,忽略了以往自己最爱玩弄的柔软,任由它轻微抖动着,最后把眼神定格在那满脸春色的脸。
附身,贴近。
在通红的耳根旁,近似呢喃道:“男孩子怎么会生的出宝宝呢,你也给我生一个吧。”
说完,顾惊山弯了弯眼,温声道:“肚子太平了可生不出,我帮你?”
段崇明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顾惊山脸上不似作假的认真,哑着声道:“你疯了把你,在讲什么鬼话。”
“不是鬼话,”顾惊山安抚地亲了亲金主咬着的唇:“你要想生,我就帮你。”
“我不想!”
“能不能把你的变态想法收一收!”
“……”
顾惊山一言不发地看着,唇角微勾,眼里的春色比春日的海棠还要娇艳。
双耳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什么也听不清。
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清楚地刻印在那里:
想亲。
第65章
喘息, 腿软。
密密麻麻的汗铺满了肌肤。
被撑开的不适。
腰疼,屁股疼,五脏六腑移位。
很久不用的杯子会落灰, 很久不踏足的甬道会重新变得闭塞狭窄。
长而闭塞的甬道被贯穿,周而复始, 在那巍峨的山下开凿出了一条仅供小小顾通行的道路。
山壁因为下渗的水变得很是潮湿, 又因为和风口相悖,荡漾着温暖的热气。
顾惊山在床头放了一面镜子,复古华丽的边框因为昏暗的灯显得很是神秘。
中间的空白被一张隐忍的俊脸占据。
紧蹙的眉, 强忍的呜咽, 都被那脸上泛起的潮红尽数覆盖。
大方硬朗的下颌线在深色的肌肤下毫不逊色, 藏住了唯一稚嫩的眼神, 这张脸变得野性十足。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镜中人俯首抬眸,眼里满是不屈。
往下压的眉眼满是向上的生命力,即便身居下位,也一如既往地耀眼夺目。
顾惊山的眸色逐渐变深, 手指缓缓上移, 拂过微肿的胸大肌。
逐渐上移的手抚弄着柔软温热的唇,放肆地往里探, 开始没规矩地逗弄着这里原本的主人。
段崇明恨恨咬牙,在某人的手上留下了不深的两道牙印。
他迟早有一天会让顾惊山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顾惊山纵容着金主的火一点点变大,半点不顾明天过后自己的下场。
纵情享乐,把持美行凶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黄赌博, 这些东西但凡沾上就会如影随形跟着一辈子。
好在,顾惊山只把这三个字全数放到了段崇明身上。
酣战到天明的人往后顺了把头发,把头发遮掩的锐利放出来透了个气。
心理的心高气爽和躯干的黏腻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运动后的黏腻让顾惊山不喜地蹙着眉, 沉凝片刻,在睡觉和洗澡之间选择了后者。
出力的人仗着身体素质好,不由分说地替要睡的人做了决定。
顾惊山拿了件真丝睡袍穿上,踱步到床边坐下,手覆上金主的侧脸,低声道:“洗个澡再睡?”
指腹摩挲的痒让睡得迷糊的段崇明直皱眉,耳朵嗡嗡响,响的他像给说话的人两巴掌。
藏着憋着的叫喊终归要漏几分出来,饶是这几分都让段崇明的声音沙哑不已。
吃力地蹦跶出几个字。
“不做了……禽兽……滚……”
作为禽兽本兽的顾惊山勾唇,目光扫掠着布满身躯的点点红斑。
上半身的红点和咬痕更深,有的都到了发紫的地步。
和腿根的掐痕形成了良好的对比。
“睡吧。”
……
不开荤则已,一开荤惊人。
昼夜颠倒了两天的段崇明都快忘记正常的作息时间是什么样的了。
天天喝粥,嘴都快给他淡出盐味来了。
“砰砰——”
段崇明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对面的禽兽。
顾惊山若有所感地抬头,像是才发现段崇明的动作,体贴道:“要喝水?”
段崇明眨眼,冷声道:“要杀人。”
“……”顾惊山眼睫颤了颤,默默为金主那因为沙哑大打折扣的狠厉话加上了滤镜;“死了的白月光最为长情。”
“呵,”段崇明嗤笑一声,冷冷道:“你黑得跟芝麻一样,还想当白月光,你当鬼去吧。”
顾惊山笑了笑,起身倒了一杯蜂蜜水搁在金主的左手边。
“阿飘说不定没我白呢。”
说着,顾惊山特意把自己的手覆上了金主的手背。
骨节分明的手修长,淡淡的青筋纹路从透光的皮肤下穿过。
皮肤的褶皱纹理,都像是不可多得的笔触。
与之相比的掌黑得很均匀,粗而大,不管是指节还是青筋都比顾惊山大一个号。
衬得顾惊山的手更加秀气。
顾惊山点了点金主见肉的指甲,低声道:“下次留长些,再短下去指甲盖都变丑了。”
段崇明兴致欠缺地瞥了顾惊山一眼:“弹吉他就是要这么短,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这么短。”
瞧瞧,这人按几下和弦手就疼,也不知道留这么短的指甲干什么。
“……开路。”
“嗯?”段崇明游离的视线无神地落到浓稠的粥上,对顾惊山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发表了适当的疑问。
……等,等。
段崇明的精神瞬间精神了不少,难以言喻的目光只射向顾惊山,暗骂道:“你没救了。”
早已熟知了顾惊山本性的段崇明在后面几天过上了自己心仪的一家之主生活。
除了房事不合,其他所有地方她都很满意。
在顾惊山的可以纵容下,言行举止的规格都有了进一步的我提高。
“渴了。”
一声令下,顾惊山的水就已经递到了金主嘴边。
“荔枝。”
“瓜。”
“汁。”
“擦。”
“按。”
“……”
短而精简的指令一个接着一个下,到了后面,直接由繁化简,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顾惊山有条不乱地一个个接住。
落地窗让春日的暖阳落了进来,在近窗的沙发留了一道长而柔的光斑。
顾惊山的手法老练,力道刚刚好,极大地缓解了手下紧绷的肌肤。
按着按着,顾惊山若有所感地抬头,和窗外某个不该出现的人对视。
“唔。”正按得舒服的段崇明动了动脖子,嘟囔道:“怎么停了?”
顾惊山挠了挠他的下巴,沉声道:“你还记得自己欠着什么吗。”
欠什么?
段崇明沉默良久,在响起的门铃声中后知后觉地找回了自己本应该在第一顺位存在的记忆。
段崇明手脚一僵,慢摆拍地回头去看顾惊山。
“……有时候,真想把你大卸八块。”
门外。
小陈看着毫无动静地大门,道:“薛老……”
薛怡年笑了笑,不在意道:“房子大了,许是没听见。”
南城的座谈会一结束,听到些消息的薛怡年便转道来了江城。
这任劳任怨的,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对。
难怪,事情有了这么大的转机也没说把人带到他跟前看看。
在门外待了一分钟的薛怡年冲开门的顾惊山弯了弯眸。
目不斜视地掠过穿着居家服的人,率先将目光放在那沙发上端坐看书的人身上。
如果他刚才没有不经意瞥见两人私下的相处模式,应该会把这立起来的人设相信大半。
段崇明像是才听见铃声,才知道有人来。
得体地站了起来,道:“外公。”
薛怡年脸上温和的笑一僵,似是没想到这个称呼能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自然。
段崇明喊完,热情地率先打破沉默道:“外公,上次您来一中宣讲我都没赶上。”
亮晶晶的眼盛满了遗憾和可惜,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让薛怡年感到了久违的快乐。
做顾惊山的外公哪哪都好,逢人就脸面有光。
晦涩难懂的书只要带着解释一小段,就能顺畅地读下去。
懂事的孩子就连几个月大的时候也是不吵不闹的。
黑珍珠似的眼睛很是透亮,仿若装了一湾明媚的春水,直让人看得心软。
这样的乖巧让薛怡年渐渐对含饴弄孙这四个字生出了距离感。
顾惊山落后好几步,注视着相谈正欢的两人。
轻声吩咐道:“厨房备的有糕点,挑拣些外公能吃的送过去。”
等小陈出了门,顾惊山开始处理起了方才被金主紧赶慢赶收作一堆的残局。
把雪梨切成块,加点水,再加点糖浆。
一杯润喉的雪梨汁就这样不太健康地长大了。
几墙之隔的外厅,段崇明得心应手把对待许南禾外婆的方式方法用在了第一次见的薛怡年身上。
事实证明,只要路子找对,问题都不能算是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薛怡年浅浅笑着,岁月在他的眼里盖了一层烟,朦胧地透着段崇明看不懂的深意。
“之前总说想见你一面,话说出口便断了路。”薛怡年道:“一没身份,二没脸面。”
脸面二字让段崇明张了张口,有些不解道:“您这话说的有些没道理。”
薛怡年摇摇头,温声道:“你和惊山的事我虽然了解的不多,但却深谙里面的一波三折。”
段崇明眼神一闪,沉默下来听着薛怡年娓娓道来。
“惊山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心,家世和学问的优越感在我看来都只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唯有一点,让我一直忧心。”
“我夫人过世得早,韵青却完美地继承了她的一切。三分相似的眉眼,七分的本领。”
薛怡年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做工考究的怀表,上个世纪的产物一出现就泛着和这个时代截然不同的光辉。
“你在媒体上看到的韵青,身上多是文人的风骨,是尔虞我诈的商场上独一份的清流。”薛怡年点了点薛蕴青的脑袋,轻声道:“你仔细瞧瞧。”
段崇明凑近了些,认真观察着,试图从这张幼年体的照片中发现找到盲点。
十几岁的薛蕴青勾唇笑着,眼神乌黑得像亘古的长夜。
眼睑微压,朝镜头淡淡一瞥。
“像吧。”
“像。”
段崇明眼底的颜色变换着,低声道:“都说子肖母,果真不错。”
“不但容貌肖,就连性子也学了个十成十。”
“韵青随她母亲,很有自己的主意,显山不露水地瞒着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她继承她母亲的公司的时候才二十岁,选择休学去基层从头干起。
不过五年就让她彻底掌管了整家公司。”
薛怡年向厨房望了一眼,回头道:“这些故事你要是感兴趣,便让惊山慢慢给你解释。”
把不重要的东西抛给了顾惊山,薛怡年才缓声道:“等彻底掌管了公司韵青才想着重新进修,然后就在北城大学遇到了读博的顾文生。”
顾文生长相好,学问也高。
是做研究的那块料。
性格中的小瑕疵在薛蕴青看来宛如空气中的尘埃,很不起眼。
两个世界的人相遇的时候总会有碰撞的火花出现。
当薛蕴青控制着距离的时候,顾文生只看到了绚烂的花火。
当他控制不住往上撞时,那点绚烂便成了完完全全的灾难。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看得不是财权,而是人心。”
段崇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心里暗自腹诽:那该死的顾惊山也是个有钱就变坏的家伙,当初“穷”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对他的……
少年人脸上的郁闷藏得不太好,薛怡年弯唇,没点破他的出神,继续道:“惊山应当和你说过一些,但说的大抵不全。”
段崇明点头,附和道:“他说的那些话大概和大纲等同。”
堪称简明扼要的重点提炼。
薛怡年不太意外道:“他惯是这样的,自己觉得没用的话就不说,惊山应当只和你说了几个时间点的事。”
“嗯。”
“顾文生……作为父亲不称职作为丈夫,也不称职。韵青怀孕的那一年给了他几家子公司折腾,掌握了实权的人一度失去了自我。”
顾惊山从出生到周岁宴统共就见过顾文生一次,这为数不多的一次还是在周岁宴上。
姗姗来迟的顾文生没有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惊山对他总是三分礼让,这三分礼让却全是从韵青身上学得。”
说到这里,薛怡年轻拍了两下自己身侧的沙发软垫,“坐近些?”
待段崇明坐到身侧,薛怡年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从韵青身上学得对爱情的玩弄。”
“虽轻,但确实存在。”
薛怡年讲故事般将薛蕴青和顾文生的相处方式几笔带过,没在上面花费过多的笔墨。
说完那些旧事,薛怡年轻声道:
“这种猫抓老鼠的掌控感,让你受委屈了。”
段崇明嘴唇蠕动几番,不知道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算是什么。
他自己是不在意顾惊山当初的假道伐虢了,但是听到这些话,却又觉得有些委屈。
段崇明快速眨巴着眼睛,嘴唇轻启:“算不上委屈……顶多是,有些憋屈。”
薛怡年无声笑了下:“他这不能完全改掉的坏性子,也就只有和你才会包容他。”
“……”
“他的性子冷冷清清的,也只有在你身边才有几分难得的活力。”
“慢节奏的生活态度很好,要继续保持……趁着年轻多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等老了就看不见当初的冲劲了……”
“安逸的生活到底要和感情挂钩,放在从前,哪里见他消停过。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瓣用,劝都劝不住……”
“那些兴趣爱好,总要和名次,和奖项,和荣誉挂钩……他过于在意一件事的价值了,这份衡量有时好有时又不太好。”
“还好你来了,有你在他身边我能放不少心。”
被薛怡年几句话吹得飘忽的段崇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神闪躲。
怎么突然被委以重任了……
还有,没人跟他说这薛家的人都这么会说话啊……
他才酝酿出的丁点泪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在厨房待了一下午的顾惊山自己在外边支了个伞闭眼假寐,听到薛怡年要离开的动静才不慌不忙地去了门口。
薛怡年的目光从段崇明的脸旁穿过,乐呵呵道:“哟,舍得出来看看我了?”
顾惊山勾唇,脸上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坦然道:“三个人的座谈会还是过于拥挤了。”
懒得和顾惊山嘴贫的薛怡年温柔地拍了拍段崇明的肩:“北城那边还有点事需要我处理,下次来北城玩几天?”
“好。”
车轮子咕噜咕噜转着,不过分秒就消失在了路的转角。
顾惊山捏着金主后边的脖颈肉,打趣道:“怎么和谁都能一见如故。”
“因为你人品不好。”
段崇明拉住顾惊山的手,把人拽进屋里。
强势地压在门板上,深沉的眼神紧盯着顾惊山。
没有说话,只有眼神的我交流。
无声,强势,不容闪躲。
段崇明说不出蜜里调油的话,觉得拗口,也觉得难以启齿。
最后只好把所有的表达尽数含在口中,通过交汇的涎液传递。
心里万千种想法,他才不要一一去说。
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绪……反正,现在想亲就是了。
当段崇明想占据主动的时候,只需要稍微使力,便能让顾惊山成为一个动弹不得的睡美人。
被按在门板上任自己为所欲为。
只可惜,他感兴趣的对象只存在于脖子以上。
顾惊山直勾勾地盯着,黑沉的眼神像是要把眼前的所有摄入、吞噬。
幽深的双眸毫不掩藏自己浓郁的欲望。
段崇明狠狠啄了下顾惊山的唇,发出很涩情的水声。
大发慈悲道:“这个星期最后的晚餐。”
顾惊山:“?”
段崇明:“字面意思。”
第66章
细雨微烟, 清明时节的雨总带着某种仪式感。
顾惊山这几日睡得沉,唯独这天破晓时分便醒了。
远山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被洇湿的水墨画, 将他的目光浸染得愈发朦胧。
顾惊山神色淡淡,衣裤的黑几乎要融进潮湿的空气里。
唯有领口处露出一截脖颈, 白得惊心, 像隆冬时节的第一场雪,看似单薄,堆积起来却有种令人窒息的厚重。
松山的雨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过片刻, 顾惊山的指尖就已冰凉。
“不冷吗。”
门开合的声音近似于无, 直到双手被握住顾惊山的平淡的眼神才晃荡了一下。
“冷。”
“冷就进去。”
今天的顾惊山格外沉默。
段崇明权当不觉, 专注地揉搓着他僵直的手指,直到苍白的关节泛起血色才松手。
"简单吃个早饭就回北城吧。"段崇明挽起袖子,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
“好。”
顾惊山顺从地接受了金主的安排。
这几天的休息没缘故地在顾惊山的眼尾挂了一层忧伤的薄纱,拉扯着眼尾向下。
淡淡的,犹如云层交接处的晕染。
云层上方的晴空万里和下面的细雨蒙蒙割裂地存在于同一片天空。
象山是一座私人承包的山, 亦是名流安葬的墓地。
长而弯曲的山道掩盖在浓密的树木中, 层层叠叠,把一辆又一辆的黑车罩在树下。
段崇明握了握手心, 望向窗外的目光晦暗不明。
清明。
这个日子总会让人心头沉重。
但……
“走吧。”顾惊山睁开眼,留意到金主脸上的那点微不可察的紧张和忐忑,温和道:“放宽心,她会很喜欢你的。”
段崇明旁若无事地打开车门, 冒着雨把伞撑开,强调道:“我可没有紧张。”
顾惊山莞尔,温声道:“好。”
顺着青砖石板路往里, 茉莉花的香气混着雨水沾湿的泥土气息率先碰到段崇明的鼻尖。
墓地很安静,一块无字的墓碑只刻着花纹。
无字碑前已摆满白花,肃穆地立在那里,仿佛真能承载什么。
那块墓碑高高沉沉,立在那里,让人感到了该有的庄重。
顾惊山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沉默地站在金主撑起的黑伞下。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汇成细流。他凝视着眼前的墓碑,声音低沉:"这块墓地,其实是空的。"
甚至都称不上衣冠冢,除了顾惊山亲自雕刻的墓碑,还有撒下的花种,其余的一切都和薛蕴青无关。
顾惊山深沉的目光落在虚无的空中,温声道:“她的遗嘱早在我出生那天就立好了,包括自己的后事。”
地下太黑,薛蕴青早早地定好了自已的生命该以怎样的句号收尾。
长白山的风雪很大,骨灰将将出现就被吹散,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闪闪的光辉,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薛蕴青不爱玫瑰,唯独喜欢茉莉,清新淡雅,一如她这个人。
那香味初闻清浅,凑得近了,闻得久了才知蕴藏的馥郁。
顾惊山静静望着,整个人都浸润在空白的海里,什么也没想。
风突然转急,斜飞的雨丝掠过伞沿,沾湿了他的面颊。
久被风吹的眼闪了闪,毫无征兆地落出一滴泪,在被冷意覆盖的脸留下一道炽热的滚烫。
段崇明不自觉张了张唇,无措地握紧了伞柄。
他从没有见过顾惊山哭。
也想象不出顾惊山哭的样子。
往日伪装起来的落寞和现在真心实意的落泪相比,差了太多太多。
那双有故事的眼睛,段崇明从第一眼记到了现在。
落下的一滴泪挂在顾惊山的下巴,晶莹剔透,摇摇欲坠。
没等到第二位同伴的泪珠终于在风的吹拂下落入了衣领之间。
“嗯……太冷了,眼睛都有些涩。”
顾惊山眨了下眼,濡湿的睫毛簇成小扇。
段崇明一言不发地撑着伞,和顾惊山一起在雨里站了好久。
当祭日和清明撞上,这一整年的忧伤似乎就要少那么一次。
茉莉花香直往人脸上扑,温柔地轻抚着他的眉心。
顾惊山的脆弱就这样毫不遮掩地出现在段崇明的面前。
不掺半分虚假,不为外人知晓的。
生动的,令人疼惜的。
在这个时候所有安慰的话都有些苍白无力了。
心里默念道:“也就这个时候才会觉得顾惊山是个需要被保护的人了。”
男子汉嘛,哭一哭不算什么事。
阿姨……
段崇明纠结半晌到底吐不出那个更亲密的称呼,那个称呼在舌尖辗转,终究没能说出口。
十几年未曾使用的称谓,早已陌生得令人迟疑。
段崇明在心里默默补充:除了今天,顾惊山都不会哭。可别被他骗了,这个人现在事业爱情双丰收。
虽然从临床退下来了,但是自己学了计算机钻研出了医疗机器人,还开了家公司……
在医疗界的话语权可比当医生的时候大。
忘了说,在多方的监管下,他研究的塔利也能给人动手术了。
段崇明无言望着墓碑,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他的余光一直静静注视着顾惊山,眼中情绪翻涌。
段崇明没错过他的泪,也没错过他平静的眼神。
从山上下来,顾惊山身上那近似虚无的空慢慢消散。
今天的那个和自己认知中截然不同的顾惊山仿若只是段崇明的错觉。
顾惊山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感知着金主无声的注视,薄唇轻启:“怎么,今天突然对这张脸没有抵抗力了?”
段崇明沉默地躺到顾惊山腿上,诚实道:“一直没有。”
……
在薛宅叨唠了几天的段崇明比顾惊山还早地住进了那一直被搁置的四合院。
进去的时候段崇明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打卡的游客,还好车窗贴了膜,乌漆漆的一片,没让段崇明成为照片的背景板。
大门打开再合上,通过一段另起的容车通过的道才真正进入了主宅。
他一下车,那些个被顾惊山从江城遣返回来的人就迎了上来。
“……”段崇明微笑着点头,从容地挥退了他们,只留了一个自己最为眼熟的管家。
他轻咳一声问道:“书房在哪儿?”
管家躬身引路:“请跟我来。”
三进院落曲折回环,段崇明跟着绕了好一阵。若非方向感极佳,几乎要怀疑是在兜圈子。
"笔墨纸砚都已备齐。"管家推开雕花木门,"若有需要可按铃唤我。"
“好。”
进了书房,段崇明挑剔地打量着挂着的字画,看见某尊和他家皇阿玛珍爱的狮子球一摸一样的玉雕,段崇明挑眉。
“笔……毛笔……纸……宣纸”
很好,这座宅子和现代文明是不挂钩吗?
段崇明翻了翻抽屉,还真没找出个自己能操控的圆珠笔。
在书房对着宣纸犯了难,依葫芦画瓢的写字技巧要誊抄完顾惊山那一纸忏悔书实在是强人所难。
他想了又想,灵光一现地在宣纸上画了个迷宫。
多年的游戏经验让他很快给迷宫做下了游戏设定。
每到一个小出口就要完成一个任务。
当任务汇聚,就可以直通终点。
画完简陋但不简略的迷宫,段崇明兴致怏怏地看着房顶的木雕。
静下来的脑海里翻涌着薛怡年告诉自己的话。
"偌大的薛家,到这一代只剩惊山了。"薛怡年望着落地窗外的阳光,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按常理,他该是薛氏当仁不让的继承人。可韵青从不当他是接班人——在她眼里,惊山首先是她的孩子,其次才是薛家的血脉。"
"她给了他最奢侈的东西——选择的权利。不要他继承家业,只要他活得尽兴。"薛怡年顿了顿,嘴角泛起苦笑,"这些年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给了自己太多不必要的压力。"
雨滴在窗棂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段崇明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
顾惊山在他面前总是不同的。
段崇明早就察觉,那种发自内心的松弛与欢愉,与平日里的清冷自持判若两人。
顾惊山像一株植物,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旺盛的生命力,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散漫和心大也成了养分。
好奇地观察着他的生活方式,慢慢的,尝试着去捡回一些丢掉的东西。
和生死打过太多交道的人,总是天然向往着那份强大璀璨的生命力。
"明天在乌山再办场比赛吧。"
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书房响起,和着窗外的鸟鸣声一起。
享受了好一阵子悠闲生活的顾惊山刚回到北城的没几天,就被林殊毫不留情地拦截了。
宴会厅内,衣冠楚楚的顾惊山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每一位上前寒暄的商业伙伴。
"顾总。"
来人正是顾惊山聘请的另一位职业经理人谢忱,论资历辈分,都比顾惊山身边的林殊高出不少。
顾惊山还没说话,就见,林殊率先伸出手。
"谢总,久仰大名。"
谢忱目光微转,像是才发现顾惊山身侧还站着个人,眼底闪过一丝恍然,道:“学弟,没想到出了校门,我们还能有机会一起共事。”
共事?
林殊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谢总说笑了,我哪敢跟肩负重任的您相提并论。"
谢忱竟毫不谦让地将这番恭维照单全收:"学弟确实还需要多历练。"
说罢,他转向一直沉默的顾惊山,彬彬有礼道:"顾总,季度报表已经发到您邮箱,若有疑问我们另约时间详谈?"
顾惊山淡淡"嗯"了一声。
待谢忱走远,顾惊山看着快要炸毛的林殊,语气平淡:"同门师兄弟,怎么见面就眼红。"
"都眼红了,哪还有什么同门之谊。"林殊咬牙切齿,"我们是仇人,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顾惊山眉梢微挑,难得露出几分讶异。他第一次见到林殊这般模样,倒对那位得力干将产生了新的兴趣。
"谢忱能力出众,你该多向他学习。"
想到谢忱全年无休的工作态度,顾惊山很快就决定了自己的立场。
不管是林殊还是谢忱,能像契合的齿轮一样彼此驱动对顾惊山来说是对他而言自是再好不过的事。
林殊将杀人般的目光从谢忱背影移到顾惊山脸上,冷声道:"顾总,您还欠我整整半年假期。"
他早就不奢求带薪休假,要从一个热恋中的人那里讨要时间,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公司到底是谁的?
虽然他拿钱办事,但真就见不得顾惊山一天天跟没事人一样闲!
“啊。”顾惊山眨眼,凝眸道:“陆依娜那边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还还得劳你多担待些。”
""林殊一脸难以活人微死的表情,只觉得心肝肾都在此刻衰竭了。
“至于我,还有半年的年假没修完呢。”顾惊山当没看见林殊脸上如坠冰窟的表情,温声道:“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吗?”
他前些年忙的连轴转,积累下来的假期可要比林殊强求的不属于自己的假期多得多。
论优先级,自然该他先休……
说完,顾惊山也不管林殊作何感想,从容转身。
他还需要和肖科长聊一聊。
剩下的,都交给林殊吧。
一众企业家中,政府的行政夹克过于显眼了。
而其中的肖箬更是佼佼者。
沉稳得体的着装之上是凌驾的刚柔并济的处世智慧,正游刃有余地与每位想要结交的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瞥见径直走来的顾惊山,她眸光微顿。
“王经理,具体的招标计划你可以关注后面的官方报道。”肖箬向后示意,待同事上前,微笑道:"具体事宜由他为您解答,我先失陪了。"
“这……”王经理顺着肖箬的目光看去,识趣地收回了挽留的话。
肖箬和顾惊山一齐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
清明过后的几天都是阴天,唯有今天的太阳从吝啬的云层钻了些许出来。
顾惊山双手放在交叠的膝上,温声道:“肖科长,好久不见。”
正里地震后,顾惊山和肖箬就再没见过了。
肖箬莞尔:"算来正好半年。"
“上面推行的政策在今年年底就会落实完成,大到地级市小到边缘小县,每一家医院都在慢慢完成机器的更换。”
“上次在正里我还欠你一句‘谢谢’。”
顾惊山用食指轻抚着戒指的沿口,眼尾略弯:顾惊山指尖轻抚戒指边缘,眼尾微弯:"您言重了,能略尽绵力,是我的荣幸。"
清澈的目光中不见半分居功自傲,平静淡然,一如多年前肖箬看到的那个薛蕴青。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公事话题,目光落在腕间手链上,轻声道:“你回国后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你母亲像极了,那是我时隔十二年后再一次见你。”
肖箬和薛蕴青是朋友,虽不常见面,这份友情却维系了很久,也维系得很深。
这份仅限于两人的友情没有掺杂太多的别人,以至于顾惊山在薛蕴青过世后很久才知道这位前途光明的肖科长和他的母亲还有一段渊源。
私事谈得简短,公事结束得更快。
宴会厅渐喧,肖箬独坐窗前,指腹摩挲着手链上的茉莉花纹,目光悠远:"去年的他,可比现在冷峻多了。"
"今年园中茉莉开得比去年更盛,却不知我那一束,能占得几分清香。"
……
“只穿一件背心会不会太冷了?”
薛怡年正拉着段崇明在院子里下棋,一边关切着,一边关切地问道,手上却毫不留情地落子:"吃。"
段崇明看着自己被吃掉的大炮,道:“还好。”
薛怡年眼瞥了瞥年轻人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笑意盈盈:“爱锻炼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
段崇明在心里掂量了下自己真正锻炼的时间,聪明地把话题引到其他东西上。
“我爸说他过段时间想来北城转转,尤为感兴趣的就是您的博物馆。”段崇明道:“这是这博物馆的票有些难抢……”
“唔,”薛怡年接着喝茶的动作遮住自己上扬的唇角,故作严肃道:“上回见面我就听他说要来,这是走了一个多月都没到?”
坑儿的段四海赶忙把面前的书拿开,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头,纳闷道:“这大好的天气,谁在想我?”
段崇明扯了扯嘴角,半点不为他爹遮掩,直言道:“他对读书人有滤镜,现在估计正在读您出的书呢。”
书读不完,他爹是不会来的。
看看树影的位置段崇明很大方地把自己地把自己弄成了光杆司令。
粲然一笑道:“哎,下次跟您下棋还是得用手机。”
薛怡年失笑:“就你嘴甜,但凡你把心思都放到棋盘上,也不至于陷入死局。”
段崇明挠了挠脸,眼神飘忽:“今天好,很适合去跑两圈。”
“去吧,正好家里没准备你爱吃的菜。”薛怡年温声道。
段崇明立刻顺坡下驴,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随意一披,眨着眼睛装模作样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脚下却诚实地往外走。
头也不回道:“外公,改明儿我再来找你玩。”
薛怡年摇头轻笑,朝不远处的小陈招了招手:"让乌山那边多留意些。"
"是。"小陈恭敬应道。
拿了驾照不到两年的段崇明不能上高速,只好开着车绕了一大圈。
阿斯顿马丁的轰鸣声从市中心响到乌山脚下,在还没开场的乌山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山顶上,秦岩将其实并不需要的墨镜往下压了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目光锁定那个引发骚动的身影。
"红孩儿这是要重出江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