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算是朋友 “还穿裤子,这么见外?”……
时近月末, 江明月的父母结束了希腊之旅,飞回了海城。
江明月回了一趟家。
希腊的橄榄享誉全球。夫妻俩从希腊托运了不少伴手礼回来,包括各式各样的橄榄制品。
江明月回去以后, 就帮忙把这些伴手礼分类打包, 以便父母转赠亲朋好友。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吃饭, 江明月顺便跟他们提了下,自己现在图上下班方便, 搬到海城名邸去住了。
孙静说:“早就让你搬去那边住,你不听, 早上多睡个二十分钟不好吗?”
江峰也挺赞同:“房子买了就是给你住的,空关着也浪费。当然了, 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孙静给江明月夹了一筷子青菜,又问:“听你舅妈说, 小洛在海城待了三天就走了。他都去哪儿玩了?”
江明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舅妈没跟你说?”
孙静茫然:“说什么?”
江明月一时都不知道从何讲起,想了想, 先拣最严重的说了:“他去哪儿玩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未经允许开我的车,还把林逸给撞了。就是那个林氏地产的林逸。”
江明月跟舅妈说的时候, 描述还是相对委婉的。现在跟自己父母说,就没什么顾忌了。她把那几天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包括孙洛和女友在外开房、夜不归宿的事,也都告诉了父母。
孙静听后直接沉默了。
“撞了林逸?怎么会呢?”江峰觉得这事儿透着诡异,林逸出门就算不带保镖,助手和司机总会随行吧,怎么这么碰巧就被孙洛撞了,“他受伤了吗?”
江明月一脸复杂地点头:“没有生命危险, 但……也挺严重的。”
生理和心理都受伤了。
孙静忙问:“有没有去医院啊?”
江明月说:“去了,现在还在我们医院住院。”
孙静懊悔不已:“都怪我,那天你舅妈说让小洛来我们家住几天,我就不该答应她。”
江明月轻轻叹气:“是我不好,妈,你别多想,当时你和爸爸都不在家,要怪也应该怪我没有看住小洛。”
其实这段时间,江明月一直很自责,如果她当时没有把车钥匙留在家里,那么这场车祸就不会发生。如今她想起林逸,终究难免愧疚。在得知林逸那方面也被撞出毛病之后,这种愧疚感简直达到了顶峰。
江峰放下汤碗:“错的是孙洛,和你们都没关系。你俩都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孙静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小林之前还送了我民乐团的演出票呢。月月,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江明月表示不太清楚。
上次会诊结束后,她便把林逸助理成雷的联系方式转给了保险公司的理赔员,由他们自行沟通理赔事宜。她本人没再联系过林逸,也没去了解他的身体状况。
孙静说:“这样吧月月,你明天再拎点东西去探望一下林逸,看看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江峰也赞同:“应该的。”
林逸是江峰新厂区的重要合作方。他车祸住院,江峰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关心一下。他们做长辈的不方便亲自去,让江明月出面比较合适。
于是第二天下班后,江明月又去了一趟林逸的病房。
成助理看见她来,立刻识趣地退到病房外,还把门带上了。
江明月把手上拎着的一堆东西放在门口——是一些水果和补品,还有她父母从希腊带回来的伴手礼。除了伴手礼,其余都是她昨晚在线上买的,今天下午刚好都送到了。
礼到,话也要带到。
江明月笑着说:“我爸妈旅游回来了,昨天刚到海城,听说你出了车祸,他们都挺担心的,让我代他们再来看看你。”
林逸道了谢,给江明月端了杯咖啡。
江明月这才发现墙边多了个置物架,架子上摆着一台咖啡机。旁边还放了个铁皮柜,透明的柜门上了锁,上面两层是纯黑色和天蓝色的文件夹,下面两层是牛皮纸档案袋,塞得满满当当。
林逸完全把病房当成工作场所了啊。江明月叹为观止。
她本打算站着说几句话就走,这会儿接过了咖啡杯,一直站着不方便拿,便走到沙发边坐下,端着杯子抿了一口。
很浓的美式。
江明月将咖啡杯搁在茶几上,顺便关心了一下林逸的身体:“你那个病……在治了吧?”
林逸很快意识到了她在问什么。
他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正想说他没病,一抬眼,就撞进了江明月那双清凌凌的眼眸,透着几分关切。
原来被她温柔的眸光注视是这种感觉。
林逸忽然不想解释了。
他很想要她的在意,哪怕是出于歉疚。他想要她的关注,哪怕是出于误会。
林逸岔开话题:“江小姐,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江明月愣了下,点点头。
“那我可以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吗?”
“可以。”
林逸轻笑:“明月,年前我有一个商务晚宴要参加,你可以陪我一起出席吗?”
江明月微讶:“我和你一起?”
“这种商务晚宴一般都需要带个女伴。但是……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我暂时没心思找什么女伴。所以,可以劳驾你帮我这个忙吗?”
“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江明月卡了一下,语速都变慢了,“是不是最近的治疗都没有效果?你不要灰心,现在的理念啊技术啊,各方面都挺先进的,克服心理障碍也是需要时间的,不着急,慢慢来。”
林逸静静地听她说。
她今天穿了件休闲款衬衫,身前的衬衫下摆收进了浅色牛仔裤,看上去利落又青春。
他发现她从来不戴首饰,这可能是医生工作带给她的一个习惯,反正他没见过她身上佩戴过任何配饰。穿衣风格也比较简素,偏爱宽松的服饰,脚下永远是平底鞋,显然一切以她自己舒适为重。
“至于你说要我帮忙……”江明月略顿了顿,“不是我不答应你啊,你也知道我工作比较忙,我怕到时候有工作安排,抽不出时间。”
林逸说:“只需要你露个面就行,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江明月又说:“我以前没去过类似的场合,我怕我应对不好。你可以找你公司里的女同事啊,肯定有比我更合适的。”
林逸确定了,她只是在找理由婉拒他。
他缓缓一笑:“到时候再说吧。”
江明月又说了几句诸如“早日康复”的场面话。她起身告辞:“看你也挺忙的,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林逸指了指茶几上的咖啡:“不喜欢吗?”
“嗯?”
“看你只喝了一口。”
江明月解释:“我咖啡因不耐受,这个点喝太多咖啡,晚上会睡不着觉。”
林逸点点头,看着江明月拉门离开-
没过一会儿,方修远带着林逸新拍的片子过来了。
方修远把新片子和老片子放一块儿对比,招呼林逸过来看:“没想到你身体素质还挺好的,恢复得很快。你看啊,这个骨折的地方已经基本长好了。”
许久没有等到林逸的回应。
方修远回头,看见林逸拿起了茶几上剩下的大半杯咖啡,将杯子转了个方向,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
方修远不以为意地转头回去,忽然瞥见门口一堆大大小小的礼品袋。他出于好奇走过去,挨个儿看了看:“鹿茸、枸杞、海参……这谁送的啊林逸?全是补肾壮阳的?”
林逸:“……”
“原来你天天吃这些啊。”方修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怪不得身体那么好,恢复起来那么快。”
林逸问:“说完了吗?”
“啊?”
“说完了就出去吧,你今天的看诊时间到了。”
直到被成雷请出病房,方修远仍然在想——看诊多久不是由医生决定的吗?为什么在林逸这儿是由病人决定的?-
九月下了几场雨,天气逐渐转冷。
附院的神经外科有两名医生近期刚好都要结婚,都向科主任递交了请假申请。毕竟是人生大事,卢景大手一挥批了假,把沈归时召回自己科室干活儿。
神外真把沈归时当成了自己人用,于是沈归时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只有上班时间,没有下班时间,一台手术跟到凌晨是常事,每周还要值一次夜班。
江明月近期也没闲着,实验室拟研究高体脂水平对成年公鼠生殖能力的影响。她和师妹赵彤,每天都要定时定点去实验室投喂小白鼠,精细饲料给得多多的,力求把这批小白鼠养得膘肥体壮,达到实验计划中的高体脂水平。为了数据严谨,江明月还设置了一批对照组,普通饲料,正常投喂。
两组小白鼠隔笼对望,对照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批同类每天伙食丰富,量大管饱,而自己吃食简陋。
江明月觉得,对照组但凡能说话,都能跳起来骂她一句: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啊。
两个人都很忙,聚少离多。虽然住在同一个地方,但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好在神外对沈归时还算仁慈,每周末都会给他轮一天休息。江明月知道他排了哪天休息后,会特意把时间空出来。
他们会像别的情侣那样手拉手逛街看展览,会一起去江边吹风看晚霞与日落,会在寂静无人的街头肆意拥吻。
国庆节后,那两个请婚假的神外医生都回到了工作岗位,压给沈归时的工作量一下子少了许多,第一次在神外准时下班。
江明月并不知道沈归时今天早早就下班了。回去之后,她看见客卧房门虚掩,里面灯还亮着,还以为是沈归时早上忘记关灯了。
江明月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想进去关灯。
房间里的男人听见动静,诧异地回过头。
江明月脑子顿时一懵。
沈归时正在换衣服,具体来说,是在换一件速干运动上衣,他可能正准备去锻炼——他一直有健身的习惯。此刻他侧对着江明月,腰腹肌肉纹理分明。
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忽然推门进来,沈归时也怔住了。
似乎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如同两座人体雕塑,一动不动,隔空对视。
说是“对视”,也不准确。因为江明月并未始终直视沈归时的眼睛,而是控制不住地往下瞟。
当然,她内心深处十分不齿自己这种趁机乱瞟的卑劣行径,所以她很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江明月张了张口,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一句话凭空冒了出来:“还穿裤子,这么见外?”
第32章 般配 “如果不想说话,可以吻我。”……
话一出口, 江明月恨不得时光倒流。
她小时候看电视,最憎恨的一类角色就是那些调戏美人的恶霸。
很不幸,现在她成了那个恶霸。
沈归时本来都伸手去拿衣服准备穿上了, 听了这一句, 准备拿衣服的手收了回来,头也偏了过来, 很安静地望着江明月,就像在听候她的进一步指示。
就在这时, 江明月的手机铃声响了。
“我接个电话,你忙你的……忙你的。”
江明月一边后退, 一边妥帖地把房门关好。
电话是留守实验室的赵彤打来的。
赵彤在电话里干嚎:“明月姐!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江明月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景象,她用力眨了眨眼, 说:“出什么事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赵彤根本慢不下来, 声线异常激动:“咱们实验室溜进了一只野猫!一只大橘猫!就在刚刚,它趁我们不注意, 吃了好几只实验鼠,还咬死了一大片!”
江明月一阵窒息,好半天没说话。
精心喂养了那么久的实验鼠, 好不容易养得白白胖胖的,结果……都进了野猫的肚子?
赵彤说着说着都快哭出来了:“现在样本数量不够了, 实验是不是得从头开始啊?”
江明月轻轻地“啊”了声,她自己也难受得要命,但还是反过来安慰赵彤:“没事的,重来就重来,这次我们就有经验了。”
做实验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尽管有明确的方向, 但过程中的意外不可获知,实验的结果也无法保证。
赵彤沮丧道:“好的,我知道了。”
江明月问:“肇事猫还在吗?”
赵彤说:“猫赃俱获!”
江明月磨了磨牙:“等着!我来教训它一顿!”
沈归时换好衣服出来,看见江明月脸色不太好,正在门口换鞋。
“你要去哪儿?”沈归时问。
“实验室。”江明月幽幽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论文……被猫吃了。”-
沈归时听江明月讲了来龙去脉。他陪江明月一起去了实验室。
实验室被赵彤清理了一遍,地上已经看不见血迹了。
“肇事猫”被关进了一个废弃的老鼠笼。
那是一只体型很大的橘猫,关在尺寸偏小的笼子里,显得很局促,但它的表情里并无不安,反倒有些饱餐后的惬意。
笼子上还贴着一张A4纸,上面写了两行字。
【罪名:滥杀无辜】
【判决:有期徒刑2小时】
江明月拎着橘猫的后颈,将它从笼子里拎了出来。
“挺重啊你,平时就没少偷吃吧?”江明月按住橘猫的脑袋一通乱揉,“贪吃不是错!但是不能什么都吃!吃实验数据,就是没有猫德!”
大橘猫大约是被她揉得很舒服,主动往她的手心蹭。
江明月说:“干什么干什么!少来套近乎!我男朋友还在这儿呢。”
不远处的赵彤一脸惊讶地望了过来。
她认识沈归时——教授们交口称赞的好苗子、年年拿国奖的学神、学校表白墙的常驻明星。
沈归时之前也来过几次实验室,帮江明月记录过一些实验数据。因为沈归时目前在附院实习,所以赵彤一直以为他是被江明月临时抓过来打下手的,真没往别的方面想过。
江明月蹲在地上,挠了挠猫下巴:“大橘啊,你彤姐给你定了两个小时的有期徒刑,你想不想减刑啊?”
大橘猫舒坦得喵喵叫。
“你说你想减刑?”也不知道江明月是怎么听懂的,反正就是接上话了,“行吧,看你是初犯,这次就放过你了,以后不许再偷吃了。”
沈归时始终站在江明月身边,低头注视她,唇边挂着笑。
他那么高的身高,低下头的时候,仿佛一场极尽温柔的俯就。
赵彤无声地看了一会儿。
真般配啊。
她想-
时间太晚了,赵彤先回学校了。江明月清点了剩余小白鼠的数量,跟郑观海汇报了一下战损情况。
临走时,她把大橘猫抱了起来:“走了,跟姐姐回家,明天带你去做绝育手术。年轻猫,你还不知道减刑是有代价的吧!”
大橘猫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强行挣脱怀抱,刚好扑到了沈归时的脚边。
江明月轻啧一声:“求你姐夫也没用。”
姐夫。
沈归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轻轻地捏了一下,随后整颗心似乎被某种力量激活了,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你等着,我找个笼子来装你,还治不了你了。”江明月转身去拿笼子,就是刚刚拘留大橘猫的那一个。
大橘猫看见提着笼子走来的江明月,趴在地上的肥硕身躯腾地一下立了起来,扭头就跑,一溜烟儿似的从窗子跃了出去,给江明月生动地展示了一遍,什么叫灵活的胖子。
江明月望了望半开的窗,算是知道这野猫是怎么混进实验室的了。
她本打算先把这猫带回去,抽空带它去做个绝育,后续给它找合适的领养人。现在猫都跑得没影了,只好作罢-
天气彻底冷了下来。
经导师签字同意,沈归时向教育处提交了毕业申请。因为要忙毕业的事,今天他没去医院上班,忙完了以后,便去学校附近的菜市场逛了一圈。
傍晚时分下了雨。
江明月远远看见沈归时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另一手撑着伞,立在街头,等她下班。
她不想让医院同事知道她和沈归时在谈恋爱。沈归时也很配合,每次等她下班,都只在僻静的路口静候,宛若宁静的湖泊边,一只痴等爱侣的白鹤。
江明月步伐加快,朝他走去。自己的伞收了起来,挤进他的伞下。
沈归时把伞往她的方向移。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江明月好奇地看他手里的黑塑料袋:“这是什么?”
“鱿鱼须。学校旁边的菜市场买的,挺新鲜。晚上就吃这个,用青红椒爆炒一下。”
雨珠落在伞面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沈归时的声音融在其中,清朗而温柔:“再来个汤吧?冰箱里还有豆腐,烧丝瓜豆腐汤怎么样?”
“好啊。快走快走,我好饿。”
今天中午临时有个会议,江明月都没来得及吃午饭。下午一点多,才有工夫碰筷子。外卖早就凉透了,她就简单对付了两口。这会儿听沈归时报菜名,她愈发饥肠辘辘。他们确认关系才三个多月,她已经完全被沈归时的厨艺俘获了。
沈归时听话地迈开步子。
秋雨总是伴随着飘摇的枯叶,似乎蕴藏了无数萧索与寂寥。
江明月望着眼前一重又一重连绵的雨幕,觉得前路还很长。
有一生那么长。
两人进了电梯。江明月接到舅妈的电话。
舅妈的声音听上去很急迫:“月月,我刚刚给你发了一张化验单,你快帮我看看。”
江明月给手机按了免提,去翻微信消息:“舅妈,你稍等会儿,我在电梯里,信号不好,图片加载不出来。”
“行,行。”舅妈像是在跟江明月说,又像是在跟她自己说,“不着急,不着急。”
出了电梯,那张图片就加载出来了,是一张检验报告单。hcg那一项的结果没有写具体数值,写的是“>200000”。
江明月问:“这谁的单子啊?怀孕了,得有两个月了吧,恭……”
舅妈说:“小洛那个女朋友的。”
江明月紧急把剩下那个“喜”字咽了下去,脑中浮现出那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浓妆女孩儿,考虑了一下舅妈此刻的心情,礼貌地保持了沉默。
沈归时开了门,江明月跟着走了进去。
舅妈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很快冷静下来,问道:“月月,电视剧里都说红花麝香能打胎,靠不靠谱啊?”
江明月谨慎地答覆:“我认为不太靠谱。”
“那你说吃什么药能堕胎啊?哦对对对,你是学医的,你肯定知道怎么用药。”
“我是学过怎么用药,但我没学过怎么下药。”
一旁的沈归时撑不住笑了一声。
江明月望向他,指了指厨房。
沈归时会意地走去厨房,着手准备晚餐。
江明月苦口婆心地跟电话里说:“舅妈,堕胎得去医院,是吃药还是手术,医生会判断的。一定要去正规医院啊!别去那种资质不全的小卫生院,万一操作不当引发了大出血,命都救不回来。”
舅妈长长地叹气,终于透露内情:“我是想带那个小姑娘去医院的,我都说了,所有费用我出,另外再给她三万块钱营养费,只要她离小洛远一点,别影响小洛学习。她不肯!怎么劝都不肯!非说她和小洛真心相爱,让我不要拆散他们。”
江明月也给不出更多的建议了,只好说:“那你们再商量商量。”
舅妈那边又叹了一口气,挂了电话。
江明月翻了翻手机,发现几分钟前崔晚晚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崔晚晚:我把宋远搞到手了。】
上回崔晚晚精心策划了游乐场告白行动,由于孙洛开车撞了人,江明月没有跟着一起去,所以一直不知道崔晚晚的告白行动有没有成功。
不过,后来崔晚晚再也没有跟她提过宋远,她猜测告白行动多半是失败了。以她对崔晚晚的了解,崔晚晚应该已经放弃了宋远,转而去物色新的帅哥了。
没想到啊……
【江明月:怎么回事,说说。】
【崔晚晚:打字说太慢了,我电话跟你说。】
崔晚晚说,去游乐场那天堵车严重,她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二十分钟。
宋远倒没先进去玩项目,而是在游乐场大门口等她。两人排队检票的时候,队伍前方忽然有个人晕倒了。她想在宋远面前表现一番,当即冲上去,要给那人来一顿心肺复苏。
宋远拦住了她,她让宋远别担心,说她知道怎么按,还声称自己之前和江明月联手按回来一个小姑娘。
然后宋远告诉她,那人只是中暑了,心脏还在跳,不能瞎按。
因为这个插曲,崔晚晚觉得那天完全丧失了甜蜜的氛围,一点也不适合告白。两人在游乐场里草率地转了一圈,就各自回去了。
当晚,宋远给她发来了一个心肺复苏教学视频。
崔晚晚破罐子破摔,也不迂回了,直接开撩,说想找宋远练习人工呼吸。
结果宋远很直男地说,现在临床上主张持续的胸外按压,不强调人工呼吸了。
崔晚晚认为这是一种相当明显的拒绝。她也想得开,后来就没再联系过宋远。
断联半个月之后,宋远主动来找她了。
崔晚晚说到这里,忍不住来了句吐槽:“所以男人还是得晾晾,不能老拿热脸贴他,有的人就要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江明月:“……”
崔晚晚接着说:“后来我们算是真正熟悉起来了,空了会约饭,也会互相分享一些日常。就在今天!刚刚!宋远!他跟我表白了!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喜欢我哎!”
江明月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我听得见,你别吼。”
“他说他之前一直担心自己毕不了业,怕耽误我,所以不敢说喜欢我。今天学校通过了他的毕业申请,他知道自己能毕业了,所以才有勇气来表白。明月,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你说是不是?”
江明月听得一脸姨母笑:“是是是,宋远真的很好。”
厨房内,油烟机开到了最大风量,沈归时大火翻炒鱿鱼须,压根儿听不见江明月的通话内容。
一盘爆炒鱿鱼须很快完工,沈归时端菜出去,只听见最后这么一句。
对宋远的,认可与褒奖。
沈归时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装没听见,轻轻将盘子放到餐桌上,转身回厨房。
厨房里很香,炒锅的油温未降,依旧往外冒着青红椒混合鱿鱼须翻炒出来的特殊香气。
她刚刚跟别人说——“宋远真的很好。”
沈归时双臂展开,撑着流理台,回想着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她在笑。
唇角弯出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眼神也很亮,沾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宋远哪里好?
他可以学-
沈归时发消息给宋远,旁敲侧击地问他最近有没有和江明月联系过。
没过多久,宋远的消息就回了过来,一条接着一条。
【宋远:沈哥,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自作多情脑补江师姐喜欢我。】
【宋远: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之前江师姐问我那些私人问题,都是帮她一个朋友问的。哈哈哈哈,江师姐真是个大好人。】
【宋远:对了沈哥,忘了告诉你,我脱单了,毕业申请也过了,双喜临门,你不用太羡慕。】
【宋远:我和江师姐那个朋友在一起了。她和我是同一年的,刚好我不喜欢姐弟恋,也不喜欢比我小的。】
沈归时看着这一条条往外蹦的消息,半晌才理清思路。
【沈归时:恭喜。】
窗外大雨滂沱。雨幕倾泻而下,铁艺路灯的映照下,雨珠闪烁着微光,仿佛一串串透明的银色丝线。
隔着紧闭的门窗,室内像是一方远离尘嚣的安宁天地,无风无雨,温情融融-
江明月打完电话,走进厨房。
沈归时还在看手机,面带微笑。
那笑意并不算明显,很浅淡的一抹,却令他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了下来。
江明月从冰箱里拿了瓶鲜榨橙汁,旋开瓶盖的同时,瞟了眼沈归时,隐约看见他手机屏幕停在了微信聊天的界面。
“在跟谁聊天?”
沈归时收起手机,朝她走了过来。步子迈得很大,步伐也很快,似乎江明月话音未落,他就走到了她面前。
江明月喝了口橙汁,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眼前人的吻就落了下来。
吻得很轻,却很细致。慢慢地,他的口腔里也都是清爽微甜的橙子味。
江明月呼吸不畅,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抵在了厨房整面铺设的瓷砖墙上。些微的凉意,带着雨天特有的潮气,透过衣服传递到后背。沈归时伸手垫在她身后,微微撤出一段距离:“墙上冷,别着凉了。”
江明月缓了一会儿,仰头问:“你刚刚在跟谁聊天?男的女的?聊挺开心的嘛。”
“……跟宋远。”
“跟他聊你能聊那么开心?”
“他说他脱单了。”
“所以,”江明月的指腹碰了碰自己的下唇,“这是你为他庆祝的方式?”
沈归时:“……”
垫在她身后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将她按进了一个怀抱。
距离那么近,江明月能感知到他胸腔的振动,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师姐,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宋远。”
“什么?”
沈归时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说:“你很关心他,在医院的时候一直偷偷看他,还跟他私下约出去见面。”
江明月自己都太不记得这些细枝末节了,当即否认。结果沈归时有理有据,清晰地列出了每一个事件的时间地点。
江明月越听越不对劲:“你说的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什么叫我特意让你带红酒给他?我那根本就是随口一提!还有那个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吧?你有必要那么胡思乱想吗?”
“有必要。”沈归时依旧是那个清朗干净的声线,纯粹又动人,“因为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江明月蓦然抬头:“有多早?”
沈归时说:“比你想像的,还要早。”
江明月不由问:“那你……你那天为什么要拒绝我的表白?”
“拒绝你?”沈归时陷入了自我怀疑,“我?”
江明月纠结一瞬,豁出去了,盯着沈归时的眼睛说:“就是我科室聚会那一天!我喝多了,跑来跟你说我喜欢你,结果你不接受,害得我第二天只好假装断片儿了,装失忆装到了现在!”
“我没有不接受。”
“我记得我告白之后,你说了句‘够了’,也不知道你是听够了还是受够了……这难道不是拒绝吗?”
沈归时神情复杂:“师姐,你不用装断片,你是真断片了。”
记住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当时你说,你有50%的概率喜欢我,我说够了,是指50%这个数值已经足够了。”
“……”
“我以为,你另外50%的概率,是喜欢宋远。”
江明月恍然大悟之余,又有几分不可思议:“所以你一直以为我既喜欢你,又喜欢宋远?这你都能忍?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沈归时轻声说:“想问你的,怕你不高兴就一直没问。另外我也认真考虑过,如果你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只要你心里还有一点点空位留给我,只要我还能陪在你身边,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江明月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你恋爱脑啊?”
这世上怎么有人爱得这么卑微。
“沈归时,我现在明确告诉你,目前我喜欢你的概率是100%”
她双手绕到他的颈后,轻轻勾住他的脖颈。
“而且我可以永远对你保持100%的坦诚,你想知道什么随时都可以来问我,我对你绝无隐瞒。”
雨好像停了。雨珠敲打在窗子上的哗哗声响都消失了。但风声仍旧呼啸,不知从哪个方向涌来,像浓烈的爱意在疯狂地叫嚣。
沈归时收紧怀抱。两人在咫尺之间对望。
半晌,江明月笑出声:“你倒是说句话呀。如果不想说话,可以吻我。”
沈归时展颜轻笑:“谢谢,我很幸运。”
“还有,师姐,如果某一天我拒绝了你,那一定是你记错了。请你务必来找我对质,我们之间不可以有误会。”
“我永远不可能拒绝你。”
江明月听得颇为满意:“还有呢?”
沈归时笑着低头,声音含混不清:“现在不想说话了。”
第33章 不对劲 那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江明月从孙静那里得知了孙洛那位小女朋友的后续情况——舅妈联系了女方父母, 女方父母开价十万块,舅妈二话不说打了钱,女方父母押着小姑娘去医院把孩子拿了。
孙洛知道了以后, 学也不上了, 逃课回家,说要和父母断绝关系, 还说以后宁可去工地搬砖,也不回这个家了。把舅妈气得心脏病发作, 吃了速效救心丸才缓过来。舅舅也气坏了,直接让孙洛滚, 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然后孙洛毅然决然离家出走,跑去海城找女朋友, 还真就在女朋友家附近找了个建筑工地,搬砖去了。
江明月听过也就算了。现在实验进入到收尾阶段, 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就差住在实验室了, 根本顾不上理会别的琐事。
万幸的是,实验结果和她预设的方向差不多,可以开始动笔写论文了。
又是一个周末。
江明月照例去了实验室, 打算把论文二稿改出来。
赵彤问她:“明月姐,中午吃什么?点外卖吗?”
最近两人在实验室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们的伙食由一开始的泡面, 逐渐变成了实验室附近的沙县小吃、兰州拉面、黄焖鸡米饭。后来不管是泡面还是周边的小餐馆儿,都吃腻了,就开始靠点外卖解决三餐。
“点!帮我点一份葱油拌面,我要吃碳水!”江明月打开电脑里的论文文档,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再来一杯超大杯奶茶, 补充一下热量!”
“点好了。”赵彤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去拿猫粮,“我去喂小核。”
小核就是之前那只偷偷溜进实验室吃小白鼠的大橘猫。
之前那批实验鼠伤亡惨重,江明月痛定思痛,第二天就加装了一面纱窗。别说野猫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大橘猫可能是知道实验室里面有数不清的“食物”,即便进不来,依旧每天在实验室附近转悠。某一天下大雨,江明月看见它在实验室大门外的一小片屋檐下躲雨,毛发沾满了水贴在身上,可怜巴巴的。江明月于心不忍,把它放了进来。当然,实验鼠她都保护起来了,大橘猫看得见吃不着。
赵彤去附近的宠物用品商店买了个猫罐头,放在大橘猫面前。大橘猫毫无警惕心,埋头狂炫罐头。吃完了就乖乖巧巧地往边上一趴。
赖这儿不走了。
赵彤问江明月,能不能把大橘猫放在实验室养。
实验室不止她们两人在用,还有别的同事会来,只不过研究视角不同。
江明月去问了每个人的意见。
大家都挺喜欢小动物,也非常欢迎这名新成员,于是大橘猫顺利地在实验室安家了。
赵彤给它取名为小核,全名核心期刊,英文名SCI。
有了“家”之后,小核的毛发肉眼可见地柔顺亮丽了起来,性格也变得更亲人了,如今只要实验室有陌生来客到访,它都会自发地上前社交一番,包括但不限于冲人家喵喵叫、蹭人家的裤腿、主动露出肚皮示好。
小猫咪不知道什么是收养。
它只知道被爱以后,要把爱意回馈给世界上每一个两脚兽-
郑观海针对江明月的论文初稿,提了几条修改建议。江明月把手机放到边上充电,开始心无旁骛地修改。
没过一会儿,手机响了。赵彤刚刚喂完猫,喊了声:“明月姐,有人打你电话!”
江明月的思绪还沉浸在论文里,懒得起来看手机:“谁打来的?”
“是个短号,没有备注。”赵彤说。
短号?那应该是医院某个同事打来的。
江明月说:“我改个图例,你帮我接一下。”
赵彤依言接通,跟手机里说:“你好,明月姐现在有事忙,我是她的师妹赵彤。请问您哪位?找她什么事?”
片刻之后,赵彤抬头朝江明月望过来:“明月姐,他说他是王询,让你接电话。”
江明月愣了愣,将电脑上改了一半的论文按了保存,起身走过去拿手机:“王院长。”
王询亲切地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很慈祥:“小江,我没打扰你周末休息吧?”
江明月连忙说:“没有没有。您找我是有什么工作吗?”
王询问:“是这样,我听说你最近在写一篇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江明月说:“现在正在写二稿。”
二稿出来以后,论文基本上就不会有太大的变动了。
王询夸奖道:“不错,你科研能力强,院里一直有目共睹。如果在写文章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王询原来是心外的科主任,后来提拔做了副院长,江明月只在开大会的时候见过他几次。她也不知道王询为什么突然来关心她的论文,不过该给领导的面子她还是会给的。
于是礼貌又真诚地感谢:“好的,谢谢王院长。”
“这样吧,你二稿写完以后,打印一份出来,等下周上班后送到我办公室,我帮你看看。”
江明月估算了一下二稿的修改进度,预计下周可以完成,便答应下来-
与此同时,海城郊区的一处建筑工地上。
孙洛晒黑了不少,此刻正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地下水管挖断了,管子直径不小,大量的流水从裂口喷涌出来,浸湿了周围沙尘遍布的土地。
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指着孙洛破口大骂:“孙洛!你他妈是不是没长脑子?图纸上不是标了这个地方有水管吗?你还往下挖干嘛?是手痒还是钱多啊?”
孙洛有些恍惚,爬上挖机,抓起图纸一看。
“不对,不对……我看到的图纸不是这样的……”
中年男人嗤笑:“那你看到的图纸长什么样?”
孙洛四处翻找,都没找到自己之前拿到的那张施工图纸。但他清晰地记得,在那张图纸上,这个位置并没有标注水管。
这时,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头戴安全帽,面相严肃,身上那件皮夹克很干净,并没有沾满工地上常见的尘土。
中年男人立刻堆起笑容,朝来人点头哈腰:“穆经理,您怎么亲自来了?”
穆经理问:“听说有个新来的违规施工,挖断了一条水管?”
中年男人把孙洛从挖机上扯了下来,谄媚笑道:“对对,就是他。”
穆经理扫视着孙洛,脸上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淡笑:“小伙子,你们安全培训的时候说过的吧?不按图纸施工出了事故,一律责任自负。这条水管关系到周围好几个小区的供水,也影响整个工地的用水,维修成本加上误工损失,少说也要三五百万,你打算赔多少钱啊?”
孙洛后退一步,梗着脖子说:“我不赔!没钱赔!”
穆经理点点头:“不想赔钱也行,我们公司会起诉你,让法院来判决。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如果法院判你赔钱,你还是不赔,那可是要坐牢的。”
孙洛平时再怎么不着调,听见“起诉”、“坐牢”之类的字眼,还是本能地畏惧起来。
“你……你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孙洛口口声声说要离家出走,和父母断绝往来,但真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联系家里。
他把目前的情况和自己父母说了,并且试图解释:“爸、妈,我之前看到的图纸真没标这条水管,这工地一定是个黑心工地,故意给我假图纸,想骗赔偿金。”
孙父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小洛,犯了错就要承认错误,不要总想着找借口。我和你妈妈这几天就把房子挂到中介上卖了,钱,我们来赔,算我俩上辈子欠你的。不过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算你真的去坐牢,我们也不会再管你了。”
听到要卖掉家里的房子,孙洛握着手机,呆滞许久,忽然望向眼前那个穿着体面的男人,小声问:“那个……能不能少赔点?”
穆经理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就像是在等孙洛来找他讨价还价。他眯着眼睛笑道:“可以啊,你直接找我们大老板林逸,不赔钱都行。”
在旁人听来,这句话只是一句简单的嘲讽,但孙洛听后,心腔猛地一震。
林逸。
他记得他签字的那份交通事故认定书上,另一个当事人的名字,就是林逸。
意识到这一点,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他不小心撞了林逸之后,林逸怀恨在心,故意借这个机会整他。
他赶紧又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父母。
孙母还是比较相信孙洛的,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啊?之前月月就跟我说你撞了个人,没说撞的是一个大老板啊。”
提到江明月,孙洛灵光乍现:“妈,你快联系表姐,她认识那个林逸,让她帮我说说情,说不定就不用赔钱了。”
还有一点孙洛没说。
当初他去林逸的病房赔礼道歉,总觉得林逸看他表姐的眼神不对劲。
后来他琢磨出来了。
那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第34章 没亲够 “我相信的,沈博。”……
中午, 外卖送到了实验室门口。
江明月挑了张干净桌子准备吃饭,刚拆开葱油拌面的打包盒,又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江明月看了眼来电提示:“喂, 舅妈。”
舅妈上来就是一通骂:“月月, 之前小洛开车撞的那个人是不是叫林逸啊?他可真不是东西啊,知道小洛在他家工地上干活儿, 竟然故意设套陷害小洛!想害小洛坐牢!你说小洛年纪轻轻的,要是坐了牢, 以后还怎么考公务员啊?”
江明月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直插不上嘴, 等听见最后一句,她彻底沉默了。
按你家孙洛的学习能力, 想考公务员恐怕还是比较有难度的。
她没吱声儿,显然舅妈也不需要她的回复, 自顾自地把孙洛那边的情况讲清楚了,中心思想就一个:孙洛被林逸那个不要脸的资本家给坑了。
江明月其实不太相信林逸会干这种事, 她慢慢说着:“舅妈,你别多想,林逸我接触过几次, 为人挺随和的,处事也有风度, 不至于因为一次车祸揪着小洛不放。”
外卖盒里的葱油拌面坨在了一起,江明月一边说,一边拿筷子抖散面条,将就着吃了两口。
舅妈声音放缓:“林逸你接触过?那太好了,月月,你能不能跟他商量一下, 让小洛少赔点钱。”
孙洛说“说不定不用赔钱”,她倒也不指望,能少赔点就行,不用到卖房子的地步就好。
江明月听得一怔:“林逸之前是在我们医院住院,但他好像早就出院了,我上哪儿找他去?”
“你没有他电话吗?”
“电话倒是有……但我跟他不熟啊,我开不了这个口,他也不见得会给我这个面子。”
舅妈深深叹气:“你就试着问问吧,不行就算了。哎,当初小洛说要趁暑假去趟海城,我就不该答应他。他要是没去海城,那个小姑娘就不会怀孕,也不会牵扯出后面这么多事来。月月,我也不是怪你啊,但小洛在海城的那几天,你确实没把他管好。”
江明月无言以对,好半天才说:“小洛一个成年人,还需要我管吗?何况他长了腿,呵,三条,他想去哪儿干什么,是我能控制的吗?”
舅妈听出江明月不太高兴了,连忙把话圆回来:“所以我说不怪你,真不怪你。月月,我刚刚嘴快多说了两句,你别往心里去啊。林逸那边,你再帮忙问问,谢谢你了啊!”-
江明月又吃了两筷子拌面,感觉全噎在了嗓子里,只好就着奶茶往下咽。
一顿午饭潦草地吃完。她清理好桌面,给林逸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林逸的助理,成雷。
成雷说林逸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今天是周六休息日,这会儿又是午休时间,正常来说,不会有人这个点还在开会。
江明月猜测林逸只是不想接电话,拿开会当借口。她也不意外,笑着说:“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就说她和林逸不熟吧。现在电话也打了,对舅妈也算有个交代。
成雷忽然说:“江小姐,您稍等一下,我去问问林总会议还有多久结束。”-
林氏地产的总部位于海城最繁华的核心地段,是一座55层高的超高层建筑。
顶楼会议室内,空调吹出暖风习习,但室内的气氛压抑而冷寂。
在座的一名高管不自觉地搓了下手:“林总,时间不早了,我小孙女还在家里等我吃饭,要不我们下次再聊?”
其余几名高管纷纷附和:“是啊,下次再说吧。”
坐在首位的林逸勾着一抹浅笑,淡然道:“现在全球经济下行,地产行业也不景气,集团转型势在必行,各位既然不认可这个观点,不妨谈谈自己的看法,谈完再走也不迟。”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再出声。
集团转型,无异于从他们这些元老手中夺权。他们怎么可能同意?只好在这儿干耗着。
这时,会议室传来两记敲门声。随后成雷推开一条门缝,端着一杯咖啡,错身走了进来。
林逸的肋骨完全长好了以后,方修远便勒令他出院。林逸出院之后满世界飞,敲定了一系列大项目合作,最近才回到海城。
回来以后,他将办公室的咖啡豆都换成了低因咖啡豆——一种采用了瑞士水浸处理法的豆子,口感和风味上几乎没有改变,但豆子内部绝大部分咖啡因都被溶解了,很适合咖啡因不耐受的人。
成雷给林逸送上咖啡的同时,小声地说了一句:“刚刚江小姐来电话了。”
林逸站起身:“这样吧,各位回去写一份书面的意见,下周一交上来。散会。”
众人望着林逸步履匆匆地走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困惑。
其中一人距离林逸的座位很近,刚刚隐隐听见成雷对林逸说有电话,于是抓住成雷打听:“谁给林总打的电话?他怎么这么着急?会都不开了。”
成雷笑了笑:“不清楚。”-
因为成雷说让稍等一会儿,江明月就没挂断通话,开着免提放在旁边。
几分钟后,她听见手机里传来林逸的声音:“明月。”
真在开会啊?
江明月关掉免提,握着手机贴近耳边:“抱歉,打扰你工作了。那个……我的表弟你还有印象吗?”
“嗯?”
“就是之前开车不小心撞了你的那个人。”江明月说到这儿,都有些难以启齿了,怎么孙洛回回犯事儿都和林逸有关联,“他今天在贵公司的工地上出了点事故,涉及到赔偿,嗯……虽然他家里条件还可以,但是赔偿的数额比较大,对他家也是不小的负担。你看能不能酌情减少一些赔偿?”
林逸问:“你下周六值班吗?”
江明月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不过还是照实回答了:“不值班。”
“那当天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啊。”
“你表弟的事,我来处理。既然你开了口,钱就不用他赔了,你放心。”
江明月没预料到这个发展,都忍不住用上敬称了:“谢谢您,我转告一下他家长辈,有机会的话,一定登门拜谢您。”
“明月,我们不是朋友吗?帮朋友的忙,我认为是应该的,你觉得呢?”
“呃,是啊。”
“那好,我刚好也想请你帮一个忙。”
江明月心头微顿,听见林逸接着说:“之前我也跟你提过,年前我有一个商务晚宴要参加,想找你陪同出席。时间就在下周六,上次你说工作忙怕抽不出时间,刚巧,你下周六没有工作安排。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帮我这个忙吧?”
江明月第一次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这感觉就像本来好好地走在路上,前面有个岔路口,两条道,走哪边都可以。但走着走着发现,其中一条岔路已经被堵住了,回头一看,后路也被封死了。现在只剩一条路通的,不走也得走。
“不介意。”
江明月想起上回林逸之所以请她帮忙,是因为他那方面出问题了,没心思找什么女伴,那这次还来找她……
她不由问:“你那个病……还没治好?”
林逸:“……”
这种病吧,拖得越久问题越大。江明月也挺为他着急,劝道:“你要不去找个中医看看?中医看这类疑难杂症还挺有一手的。”
“……”
林逸问:“下周六我提前来接你,可以吗?”
“可以。”江明月听出对方在回避这个话题了。她善解人意,不再多说-
成雷应付完几位高管,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林逸已经结束了通话。
他站在落地窗边往外眺望,不远处就是海城的地标建筑。今天天气很好,能见度很高,繁华街景尽收眼底。
“跟老穆说一声,”林逸跟走过来的成雷交代,“孙洛的事就不追究了。”
成雷点点头。又不自觉地想起几天前,林逸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他向林逸汇报,孙洛目前在林氏负责开发的某个工地上打杂。
他当时还犹豫要不要汇报。毕竟老板只让他盯好江明月,没说连她表弟一起盯。
林逸听后,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让他犯点错。”-
深夜,弯月如勾,倒挂在漆黑的天幕,柔和的月光如同薄纱,笼罩天地。
凌晨两点,沈归时刚跟完一台手术。回去之后发现书房灯火通明,江明月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台电脑敲键盘。
现在天气冷了,晚上气温很低,但她穿得很单薄,橄榄绿色的桑蚕丝睡裙堪堪及膝,外面穿了件加长的法兰绒睡袍,腰带打了一个简陋的结。睡袍下摆因为她的坐姿自然地垂落,光洁纤细的小腿裸露在外。
沈归时在书房外看了一眼,折去客厅,取下沙发上的羊绒披肩,轻手轻脚地回书房,将羊绒披肩盖在江明月的腿上。
“怎么不多穿点?夜里冷,别着凉了。”
“刚洗完澡,懒得换厚衣服。”江明月匆匆抬头看他一眼,双手还搁在键盘上,“我开地暖了,过会儿就不冷了。”
沈归时知道她最近在忙着写论文二稿,已经连续肝了好几晚了。
他想让她早点休息:“两点多了,明天再写?”
“就快写完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手术不顺利?”
沈归时说:“嗯,术中唤醒的时候病人醒不过来,后来麻醉的唐老师亲自过来调整了用药,病人醒了,7岁的小朋友,不太配合,一直在说脑子好疼。”
沈归时回到神外之后,科里就没放他走。目前大大小小的开颅手术他都观摩过了,他手稳,活儿细,几位主刀都愿意给他实践的机会,不困难的部分直接让他上手操作,他成长得飞快。
江明月问:“脑子有痛觉?”
应该是没有的。
沈归时说:“烧到硬脑膜了,多少会有点痛感。”
江明月“哦”了声,又说:“我还有几个名词的翻译不太确定,我再查一下。王院长让我二稿写完以后拿给他看看,我想今天一鼓作气弄好,明天就去找他。”
“王院长?王询?”
“对。”
“我记得他是分管人事的,他要看你论文干什么?”
“不知道,我也挺奇怪的。”二稿基本改出来了,江明月现在的状态很松弛,手背挡住了半张脸,打了个哈欠继续说,“明天去找他就知道了,他有什么考虑到时候肯定会说的。”
沈归时站在她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她已经把论文中需要再确认的地方全部标黄了。
他自然而然地握了握她的手:“你先去睡觉,剩下的我帮你核对。”
江明月说:“不用,你也辛苦了,早点去休息。”
“没事儿,我不困。”沈归时微微俯身,在她右侧耳边问,“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学术能力?”
微热的呼吸落在耳畔。江明月觉得右边耳廓那一圈隐隐发烫。一转头,沈归时那张清俊的脸近在眼前。她不由莞尔:“我相信的,沈博。”
她轻轻啄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唇瓣,安抚般地说道:“放心,只剩最后一点了,我很快就能弄好。最多二十分钟,就能上床睡觉,我保证!”
沈归时一动不动,目光仍在她脸上驻留。
江明月极轻地挑眉:“怎么?没亲够?”
“……”
沈归时站直身子,“今天就算了,不耽误你写论文。”
“可以耽误。”
羊绒披肩下的小腿轻轻勾住准备离开的沈归时,江明月拿手机定闹钟,“限时一分钟,快点。”
第35章 一分钟 她真的在争分夺秒。
沈归时下意识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凌晨2时15分。
一分钟。
江明月揪着他大衣的前襟, 将他整个人往下扯:“抓紧时间呀,都过去好几秒了。”
带轮子的人体工学椅随着她的动作转了半圈,现在两人面对面, 彼此贴近。她身上的味道洁净而芬芳, 有她常用的那款沐浴露特有的玫瑰香气,气味并不浓烈, 也不算馥郁,而是清新凛冽。她像雪山之上的玫瑰庄园里, 最恣意娇艳的那一枝。
她真的在争分夺秒。很主动地启唇,略去了一切轻柔的啄试, 直接就是急切的探索,招摇而鲁莽。但又因为不够熟练, 呼吸很快变得凌乱,她开始退却, 身体往后一避再避,终于退无可退, 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滑,盖在腿上的羊绒披肩逐渐滑落到地上,椅子开始向后挪动, 底部滚轮与柚木地板摩擦出轻微的声响。
沈归时两臂展开,撑住座椅两侧的扶手, 连人带椅子,一把拉了回来。江明月彻底被锁在他的躯体和椅子之间。时间有限,他也难得那样不顾分寸,吻得又深又热切,很强势地掠取着她的呼吸。
“叮——”
凌晨2时16分,闹钟响了。
沈归时及时抽身, 将椅子上的人扶起来坐好,随后屈膝捡起掉在地上的羊绒披肩,重新盖在江明月腿上。
江明月眼中浸着一点点水汽,像是一层薄雾。缓了几秒,她关掉闹钟,挪动椅子回到书桌前,声线趋于平稳:“好了,娱乐时间结束,该做正事了。”
她听见身后传来沈归时微低的一声“嗯”。她没回头,边看电脑边催促:“你还不去休息?”
“暂时还不能。”
“怎么了?”
“恐怕还得去自娱自乐一下。”沈归时说得很认真,“你每次都管杀不管埋。你也就写论文的时候能好好收个尾。”
正在写论文的江明月:“……”
她非要证明一下:“来来来,你过来,我给你好好收尾。收到你满意为止!”
沈归时说:“写你的论文吧,这都几点了。”
“等等啊。”江明月去拿手机,“我再定个闹钟。”
“这又不是一分钟能解决的事。”
江明月拿手机的手在空中滞住,反应过来之后,说话都有点结巴了:“那……下次……等我忙完论文……我一定……”
沈归时听着她一个词接一个词地往外蹦,最后端着架子放了句狠话:“反正你给我等着!”
她在这方面真的很爱逞能,带着她骨子里那股不肯认输的骄傲劲儿。但她也只在嘴上逞能,真让她来,她又退缩得飞快。
沈归时淡定点头,给她台阶下:“好,我等着。”-
论文二稿写完时,沈归时也从淋浴间里出来了。两人各自回房间睡觉。
翌日,江明月再次把论文通读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以后,带着全文打印稿,去院长办公室找王询。
王询一看到江明月,便亲切地招呼她坐下。江明月把论文递给他,王询戴上眼镜,从头开始仔细浏览。
片刻之后,王询摘下眼镜,笑容满面地夸奖道:“小江,你这篇写得很好啊,数据非常翔实。”
江明月心说这里面还涵盖了上一批阵亡的小白鼠的部分数据,肯定详细又扎实啊。
“谢谢王院长。”
王询问:“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在生殖科还算轻松吧?”
江明月点头:“最近还行。”
生殖科相较于本院其他科室,确实算是轻松的。
王询说:“生殖科挺适合你们女孩子干的,基本没有夜班,手术简单又干净,病人的依从性高,医患矛盾也少。我有个朋友家的小孩,以后也想干生殖。”
江明月隐隐感觉王询要切入正题了,连忙打起精神。
王询接着说:“那个小孩也是海大的,你的师妹,叫贺霜,你认识吗?”
江明月摇摇头。
“嗯,你们差好几届呢,不认识也正常。”王询起身泡了杯茶,顺手把办公室的门关了,“贺霜的科研水平,不高。她现在想保研,还差一篇论文一作。小江,我看你这篇写得不错,投出去肯定能录用。你看,能不能把一作让给贺霜,你当二作?”
江明月无声地望着王询,眼眸微微睁大。
王询被她这眼神看得尴尬,他别开视线,慢悠悠地说:“一晃都年底了,马上又要年终考核了。我听说,你的工作很有实效,经常收到患者的锦旗和感谢信,今年的年度考核应该能评个优秀。”
年度考核分为四个等级:优秀、良好、称职、不称职。其中,评“优秀”是有人数限制的,这是一项可以写进履历的荣誉。获评“优秀”的那一年,年终奖还可以加0.3的系数。
王询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要江明月答应他的要求,今年的“优秀”必定有她一份。
江明月知道有的人会把自己论文第一作者的头衔拿出去,做一些等价或者没那么等价的交换。
但她不会。
她站了起来:“王院长,我一会儿还有手术,我先走了。您放心,您刚刚说的事,我不会告诉外人的,我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您办公室。”
王询咳了一声:“我知道,你爱惜自己的实验成果,舍不得让给别人。这样吧,让贺霜和你做共一,你看行不行?”
共同第一作者,保研也是承认的。
江明月险些冷笑出声:“这种简单论文还有共一?不好意思,我嫌丢人。”
王询神色讪讪:“小江啊,你手上大小论文一堆,根本不缺科研经历,少了这一篇,对你也没什么影响。但是贺霜要保研,就差这么一篇论文啊。这样吧,今晚我订个餐厅,你们坐下来一起吃个饭,互相认识一下,怎么样?”
江明月摇头,态度还算得体:“不怎么样。王院长,不是我不给您面子,那个贺霜都没有来过实验室,结果我的论文挂上了她的名字,您让实验室别的同事怎么看我?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请您见谅。”
王询抿了口茶,笑了笑:“你说得也对,那我让贺霜空了就去实验室,跟你多学学。论文的事你再考虑一下,贺霜的家境不错,她会好好感谢你的。”
第36章 项链 他梦见过,无数次。
江明月根本不会考虑。
论文是她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晚上写出来的, 怎么可能把一作让给别人。
不过,她一直打算带赵彤上论文二作。
毕竟赵彤是实打实地跟着她起早贪黑了那么多天,做实验、比对数据, 一块儿熬过来的, 不能让人家白干活儿。
周六到了实验室,江明月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赵彤。
赵彤是南方姑娘, 个子不高,愣是跳起来抱住了江明月, 激动道:“明月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实验已经做完了, 赵彤本可以不再过来了,但她惦记着养在实验室的小核, 依旧每天早上过来喂猫,顺便给实验室其他师兄师姐打打下手。
江明月抱着电脑坐在实验室最后面, 打算把二稿再修缮一下,改改格式, 年前就发给期刊编辑。
小核在江明月身边绕了几圈,见她不为所动,嗖地一下跳上了键盘。
江明月望着电脑上被踩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字符, 又好气又好笑,拎着猫后颈, 教训道:“干正事儿呢!别来胡闹!”
小核喵喵两声,踩着猫步溜走了。
片刻后,实验室传来一阵敲门声。
赵彤以为是谁点的外卖,边开门边说:“外卖放门口就行了。”
门一打开,她发现来人不是外卖员,而是一个衣着靓丽的年轻女孩。脸上戴着墨镜, 一身烟粉色长款羊绒大衣,两个袖口各有一圈蓬松的狐狸毛,腿上是一双尖头细跟的长筒靴,手上还拎着一个粉色金扣的鸵鸟皮小包,一眼看去,贵气逼人。
“你好,你找谁?”赵彤问。
来人摘下了墨镜,神情倨傲:“谁是江明月?”
她墨镜摘下以后,赵彤就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学校里见过。她回忆了几秒,很快想起了对方的姓名:“贺霜?”
贺霜在学校也是这种千金大小姐的打扮,很有辨识度。虽然赵彤在研究生院,但大家都是医学院的,她跟贺霜打过几次照面,有些印象。
贺霜瞥了眼赵彤,不耐烦地问:“问你话呢,谁是江明月?”
贺霜踩着高跟鞋,比赵彤高出了半个头。赵彤微微挺直了背,问她:“你找江师姐什么事?”
“废话真多。”贺霜推开赵彤,迳自往实验室里面走。
小核颠颠地跑过来,友好地蹭了蹭贺霜的长靴。
贺霜抬脚将猫踢开,一脸嫌弃:“哪里来的脏猫。”
赵彤急了:“喂!你找人就找人,踢猫干什么!”
实验室里,不少人抬头望了过来。
贺霜那一脚力道不小,小核被踹出好远,直接撞到了墙上。赵彤飞奔过去,半跪下来查看小核的情况。小核原地趴了一会儿,支起四条腿,抖了抖身上的猫毛。
赵彤不太放心,喊道:“明月姐,你来看看小核,不知道它有没有受伤。”
坐在实验室最后的江明月刚刚一直在专心弄论文,这会儿听见赵彤的喊声,才发现进门的地方站了个面色不善的陌生人。她合上电脑,朝赵彤走了过去。
赵彤看到江明月,就仿佛看见了主心骨,指着贺霜气呼呼地告状:“这人刚刚踹了小核一脚!”
贺霜打量着逐渐走近的江明月,轻慢道:“你就是江明月?”
江明月蹲下来翻看小核,四肢骨头都摸了一遍。这猫一身肥膘,皮实得很,撞一下也没伤到哪儿。
她轻轻顺了顺猫背上的毛,抬头看向贺霜:“你是?”
“我是贺霜。”
这个名字报出来,江明月就知道她是王院长安排过来“学习”的。
江明月直接下逐客令:“你请回吧,这里不需要你。”
贺霜抱臂,微微吊起眉梢:“是王询叔叔让我过来的。”
“我知道,你的事王院长跟我提过了,我明确告诉你,我绝不会同意。”江明月还是给她留了面子,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另外我劝你一句,没本事学医就趁早转专业,救死扶伤,人命关天,靠弄虚作假没用。”
贺霜哼笑:“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又不止你一个人会写文章,你不答应我就去找别人,总有人会同意的。我告诉你,拒绝我是你的损失,你等着后悔吧。”
江明月懒得多说,打开大门,冲贺霜做了个“请”的姿势,意味很明显。
贺霜翻了个白眼,拎着小包往外走。经过小核的时候,她顿住脚步,尖细的高跟鞋忽然转了个方向,对准小核的头踩了下去,鞋跟在上面重重地碾了两下。
小核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猫叫。
“你干什么!”江明月一把将贺霜扯开,力道大得几乎要把贺霜掼倒。
贺霜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骄纵的神情依旧写了满脸:“不干什么,就是先给你一个教训。”
江明月弯腰把小核抱了起来。大橘猫眼睛紧闭,鲜红的血从淡粉色的鼻头里涌了出来,她不敢耽误,立刻飞奔出去,往附近的宠物医院跑。
“你有病啊!”赵彤吼了句贺霜,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这段时间江明月常常来买猫粮,宠物医院的医生都认识她了,隔了好远,就笑吟吟地扬手打招呼。
随即发现江明月衣服上都是血,怀里还抱着一只猫。宠物医生的瞬间收了笑,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江明月是一路跑过来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小核放到台子上,仍喘着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头……被人踩伤了……你快看看。”
赵彤也赶到了,看见小核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急得都要哭了。
宠物医生拍了片子,指着电脑上的影像,紧锁眉头:“头骨骨折,基本都碎了,你们放弃吧。”
赵彤睁大眼睛,眼泪就这么滚落出来:“它……它还有呼吸啊,还没有临床死亡,你得抢救啊!”
宠物医生无奈地看着她:“你看它现在呼吸已经非常困难了,这是颅内压升高的表现之一,再加上这么严重的外伤,已经没有救回来的可能性了。”
江明月摸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拨出电话。
接通之后,她喊了声:“沈归时。”
“嗯。”
江明月很久没有说话。直到沈归时出声问:“怎么了?师姐?”
“你说……颅骨骨折,还有救吗?”
沈归时同样安静了一会儿,嗓音微低,像隔着一层雾:“是哪种颅骨骨折?”
他那边的背景音里传来旁边人的声音:“别动我显微镜啊。”
江明月闭上眼,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的眼角滑落:“你先忙手术吧,我过会儿再跟你说。”
何必求证。
她和赵彤都是学医的。
她们都很清楚地知道,小核没救了-
小核离开得很快。
短短几分钟内,它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赵彤崩溃大哭,边哭边说:“小核,下辈子别偷吃实验室的小白鼠了,没什么好下场。”
江明月轻轻说了声:“傻猫。”
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好人。
赵彤说,她听说小动物埋骨的地方会一直飘荡着它的灵魂。她想带小核回她的老家,埋在她老家的山上。那里有轻盈自由的山风,和小核爱吃的苹果树-
江明月没心情写论文了,回海城名邸换了身干净衣服,将沾了血的大衣送到小区门口的洗衣店干洗。
忙完以后,她开始琢磨给哪个老师写举报信比较合适。
很巧,她当年就是保送读研的。负责保研的几名老师她都认识。
贺霜要是能顺利保研,她江明月把名字倒过来写。
正琢磨着,林逸来了电话,说要来接她一起去赴宴。
江明月问:“这么早就去?”
现在才下午三点多。
林逸说:“先带你去做造型。”
江明月没什么异议,报了地址。
林逸可能刚好在附近,说马上到。
江明月下楼,走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在等她。
她看到前面坐着司机和成助理,就开了后座的车门。林逸也在,江明月朝他点了点头,与他隔开一个座位,坐在了后排的另一端。
她一上车,林逸就察觉到她状态不太对。
她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眼下一层青色。眼尾泛红,像是不久前才哭过的痕迹。整个人气息内收,但周身都冒着冷意。
林逸侧头望她:“怎么了?心情不好?”
江明月摇头:“没事。”
显然不想多说。
成雷悄悄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排的两人。
林逸出院以后,就让他派人盯着江明月的行踪。江明月也不难盯,每天就是医院、实验室、海城名邸三个地方来回跑,经常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成雷以前是真不知道当医生这么辛苦,现在对这个职业都有点由衷的敬意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得知了这位江医生还有一个同居男友,是个实习医生。两人感情非常好。成雷每每想到这个,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海城那么多漂亮女孩儿,老板他选谁不好,为什么要选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正想着,成雷听见身后人的手机响了。
随后是江明月接电话的声音:“嗯,你手术结束了?今天还顺利吗?不是……是小核,就是之前吃我论文的那只橘猫……医生说它颅骨全碎了……被人踩的……我现在很难受……具体我晚上回来跟你说,对了,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回来,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江明月挂了电话,车子里安静得可怕。
成雷在心底疯狂叫嚣:江小姐你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我老板刚刚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你说没事,然后转头就跟自己男朋友说了这么多,你让我老板心里怎么想?你哪里不痛快了,你倒是说出来啊。难道你面对我老板,这点分享欲都没有吗?
成雷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一句话也不敢说。但他能感觉到,车里的气氛沉闷又压抑,尤其他斜后方那个位置,气压很低。直到车子停下,他下车透了口气,总算觉得能顺畅呼吸了。
车子停在了一家造型工作室门口。
江明月听说过这个工作室,据说经常给明星做造型设计,定位很高端,场地也比较私密。
成雷上前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有一名身材瘦高的造型师走了过来,“哇”了一声:“江小姐,您底子这么好,都不用怎么化妆了。跟我上二楼好吗?我们先去选衣服。您有偏好的穿衣风格吗?”
江明月说:“天气冷,穿厚一点。”
“没问题!”
造型师挑了件杏色针织长裙,掐着兰花指问:“这条可以吗?羊绒用料,非常保暖。而且这一条是秀场款哦,外面买不到的。”
江明月扫了眼,虽然是大V领,但是有袖子,还是长袖,上身应该挺暖和的。
她点了下头。
造型师让她去试衣间换上试试。
裙子是非常修身的版型,衣料服帖地修饰着身体的曲线。
造型师惊叹:“江小姐,这条裙子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您知道吗?这条裙子的腰身被改小过两次,我敢肯定,除了您没有人能把这条裙子呈现得这么完美。”
江明月知道造型师面对客人肯定都拣好话说,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她笑了笑:“谢谢。”
工作室里开着空调,暖风熏然。
造型师将化妆椅靠背放倒,给江明月敷了张面膜。等揭开面膜准备上底妆的时候,江明月竟然已经睡着了。
造型师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把江明月叫醒,跑去问林逸。
林逸将手中的杂志闲闲地翻过了一页:“让她睡。”
他想到了她眼下那一层淡青色。
她每天回去以后都在忙什么?睡眠很少吗?怎么在这儿都能睡着?
造型师闲了下来,便跟林逸闲聊:“您对您女朋友真好。我做这行很多年了,女生做造型的时间比较长,很少有男士愿意一直在这儿等。”
林逸淡然抬眸。
造型师又问:“您和江小姐是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
成雷拚命对造型师使眼色,想让他别问了,可惜造型师一个眼神都没接收到。
林逸未置一词,只是偏头看成雷:“项链。”
成雷连忙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首饰盒,递给造型师。林逸下巴轻抬,点了点不远处的江明月。
造型师会意:“我懂,纪念日礼物是吗?我看看和江小姐今天的裙子搭不搭,如果合适的话,我待会儿直接给她戴上。”
首饰盒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粉钻流苏项链,光彩夺目,华美绝伦。
造型师颇有见地,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上个月香港那场慈善拍卖会的拍品?听说竞拍到了全场最高价,原来买主是您啊。”
林逸上个月到香港出差,刚好贺冰也在香港,拉着他一起去了那场拍卖会。
贺冰淘到了三只古董酒杯,说等回了海城,再叫上方修远,仨人一起用这个杯子喝一顿。不图别的,就图个氛围感。
当天的压轴拍品就是这条项链。
项链原本是沈氏珠宝的藏品。为支持慈善事业,沈氏将这条项链捐了出来,起拍价600万港币,价高者得。
主持人说这条项链是某位珠宝设计大师生前最后一个杰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藉机结交沈氏,竞拍的人很多,但最终还是让林逸拍下来了。
拍卖会结束后,候在场外的记者蜂拥而至,举着话筒问林逸——
“林先生,您拍下这条项链是准备自己收藏吗?”
“林总,您买下沉家的藏品,是不是有和沈家合作的打算?以后会进军珠宝行业吗?”
“林先生,听说您一直在金融圈深耕,对投资风向很敏感,请问您目前是有投资高奢珠宝的计划吗?”
……
林逸回绝了所有记者提问。
他只是觉得,这条项链华美精致,很衬那一对细长平直的锁骨。
仅此而已。
那一对锁骨。
他梦见过,无数次-
江明月睡得并不深,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就自行醒了过来。
造型师继续给她上妆,卷了头发,最后给她戴上了一条项链。
“哇哦,林先生的眼光真好,这条项链和您的气质很搭。”造型师笑眯眯地说,“江小姐,我这边造型就做好了哦,您看看有哪里需要再做调整吗?”
江明月望了眼镜子。
流苏项链中间最长,往两侧渐短,每一根流苏都连缀着两颗水滴形艳彩粉钻,璀璨而细腻。
虽然江明月对珠宝的了解不深,但也能看出来这条项链价值不菲。她转念一想,她要陪同林逸出席晚宴,他把这种贵重首饰借给自己撑撑场面,也很正常。
“挺好的,谢谢你。”江明月对造型师说。
外面的天暗了下来,天气预报说要下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
海城冬天湿冷,西北风能往骨头缝里钻。
江明月穿上大衣,扣紧领口的暗扣,把脖子挡得严严实实。一出工作室大门,就往开了暖风的车上飞奔。
林逸视线追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微笑。
造型师过来送客:“林先生慢走,祝您和江小姐幸福长久。”
成雷脸都黑了,心想你可别再说了吧。
结果下一秒,他听见自己老板轻笑一声,说:“谢谢,承你吉言。”-
车上。
刚刚那一觉没睡够,江明月坐下之后,继续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司机开得很稳。她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车子缓缓停下,前方不远处,一艘灯光璀璨的小型游艇停泊在江边码头,游艇桅杆上的装饰气球随风飘动。
江明月坐直身子。
林逸见她醒了,淡声问她:“还困吗?可以再睡一会儿”
成雷不敢置信地低头翻手机,又把晚宴时间表翻出来核对了一下。
晚宴七点开始,现在已经七点半了。晚宴主办方为了等林逸,游艇一直靠岸,到现在都没出发。
再睡一会儿?
就这么让主办方一直等?
江明月说:“不用,休息够了。”
林逸问:“昨晚睡得不好?”
江明月顺口接道:“不止昨天,我这段时间忙着写论文,差不多有两个礼拜没在凌晨一点之前睡过觉了。”
她说到这儿,极轻地冷笑了一声:“拿命换来的论文。”
拿命?
她这一句说得煞有其事,不像是在夸张。林逸联想到她上车之后在电话里提到的“橘猫”、“颅骨全碎了”,不可避免地把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几人登上游艇。
游艇共有三层。一层的餐厅简约明亮,奢石长桌带着冷光翡翠的质感,纯色桌旗上方摆放着搭配得宜的黄玫瑰。餐厅尽头是一个带KTV的会客室。二层有两个套房休息室,休息室的另一侧是观景露台,几位来宾顶着凛冽寒风,在那里谈笑风生,特聘的摄影师举着打光板,为他们合影留念。
林逸把江明月送到二层休息室门口:“你先进去坐一会儿,我去跟几个熟人打个招呼。”
江明月推门进去。
主宾到场。游艇缓缓驶离码头-
成雷主动问:“林总,您想找谁?我帮您看看人在哪里。”
林逸走远两步,转身问成雷:“她今天去哪儿了?”
成雷愣了下,才意识到林逸问的是江明月。
所以老板根本不是想去社交,只是找个借口支开江小姐,单独问他这个问题。
反应过来之后,成雷习以为常地流利转述:“早上七点半左右,江小姐从海城名邸出发,步行到实验室。上午十时许,江小姐抱着一只猫去了附近的宠物医院,三十分钟后,江小姐回到实验室,没待多久就回海城名邸了。下午一点,江小姐去了海城名邸对面的洗衣店,顺便拿了一个外卖。到下午三点一刻,您去接她,后面她的行程您也知道了。”
“那只猫……”林逸认为这就是江明月今天从上车开始就情绪不佳的症结所在,“怎么样了?”
成雷为难道:“不清楚。”
他是安排了两组保镖轮流盯着江明月的行踪,但不可能事无钜细什么都了解。更何况保镖怕被江明月发现,一直都是远远地跟着,不会靠近。
成雷说:“林总,我现在就让人去那家宠物医院问清楚。”
林逸摇头:“算了。”
虽然江明月什么也没跟他说,但她之前和沈归时有过一次通话。
从那段通话内容,林逸还是能推测出一些东西的。
她在电话里说了,“橘猫”、“颅骨全碎了”、“被人踩的”。
这几个字眼已经足够让林逸拼凑出事情的经过了。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
有人招惹了她。
那个踩猫的人。
成雷感觉老板周身的气压更沉了。他不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盯江小姐盯得还不够到位。但这也没办法更到位了啊,要想什么细枝末节都知道,得在她身上安窃听器。
这时,成雷提在手里的公文包轻轻振动起来。
他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林逸:“林总,贺少电话。”
林逸接通,就听见贺冰在电话里咆哮:“林逸你人呢?快来休息室!你带来的人把我妹妹打哭了!”
第37章 找 怀疑
休息室是一间附带浴缸的大套房, 金光璀璨的欧式装修,水晶吊灯华丽优雅。
江明月进去之后,发现墙边有一个实木壁炉, 虽然是仿真火焰, 但很有冬日的氛围感。
几步之外,焦糖色的沙发上窝着一个人, 正在低头玩手机。
江明月走过去,准备拣个空位坐会儿。
沙发上的人察觉到有人过来, 本能地抬头。
“你怎么会在这……”
贺霜的话还没问完,江明月直接快走两步到她面前, 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
响亮而清脆的一记声响。
贺霜长这么大估计都没遇到过这种事,第一反应是茫然地捂住了被打的脸颊, 几秒之后,回过神来了, 空着的那只手狠狠指着江明月,厉声喝问:“你敢打我?”
江明月反问:“不然呢?你在怀疑什么?”
她那眼神, 就像看傻子的眼神。
贺霜全身气血一下子往上涌,脸涨得通红,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起来, 张牙舞爪地去抓江明月的大衣外套。
江明月闪避得很快。
得益于沈归时有很好的健身习惯,江明月有时会跟他一起锻炼, 身体素质都提高了不少。
在贺霜又一次伸手过来想抓她头发的时候,江明月顺势扣住贺霜的手腕。
掐住手腕的那一瞬间,江明月愣了一下。
这手腕也太细了,没什么肉,仿佛一层皮包着骨头。
江明月没想到贺霜这么瘦,可能只有七八十斤。
她顺着这个姿势将贺霜推开。并没有使很大的劲儿, 但贺霜太轻了,站不稳,一屁股摔在复古图纹的地毯上。
贺霜呆滞数秒,回头大喊:“二哥!有人打我!”
还有帮手啊。
江明月还挺想知道这个贺霜到底是什么背景的,竟然能让王院长出面帮她弄论文。而且她已经决定举报贺霜了,知道的信息当然越多越好。
所以她没走,就在这儿等贺霜口中的那个“二哥”出现。
结果压根儿没有人回应贺霜。
江明月十分真诚地问:“人呢?”
听上去更像是挑衅。
贺霜气得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某一扇门前,疯狂敲门。
很快,房门打开,
江明月看着房间里走出来一个青年,旁边还站着两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这仨人刚刚在里面干嘛,反正都穿得挺凉快的。
“怎么了?”贺冰问。
贺霜指向江明月,控诉道:“二哥!她打我!”
贺冰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看见江明月的脸,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你打我妹妹?”贺冰的视线在江明月身上流连,这样明艳的美人实在不像会动手打人的样子,“你怎么打的?”
江明月被这视线看得不太舒服。她活动了一下肘关节,走近两步,又用力扇了贺霜一耳光。
“就这么打的。”
贺冰连忙把妹妹护到身后:“不是,美女你这就过分了啊,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贺霜又被打懵了,捂了一会儿脸,才想到冲上去反击。
江明月穿着大衣活动不开,打人都不顺手,于是把大衣脱下,扔到旁边的沙发上。
贺冰这时才瞄见她颈间那条项链,立刻一把拉住贺霜:“等等!别激动!都是自己人。”
贺冰记得这条项链。
当时他和林逸都在拍卖会现场。这条项链是林逸唯一一件举牌的拍品。
是那种完全不在乎价钱的举牌。
起拍价600万,举牌一次加价100万。他都数不清林逸中间举了几次牌,只要有人跟他抢,他就加价,加到别人不敢跟为止。
最终以5900万港币落槌。
贺冰当时还问林逸:“你是不是偷偷谈了个女人啊?花这么大代价买了件首饰,准备求婚?还粉钻,够少女心的。”
不过林逸就回了一句:“与你无关。”
现在这条项链出现在了眼前这人的脖颈之上。那么她是谁带过来的人,不言而喻。
贺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江明月。
贴身的针织裙勾勒出了窈窕的身体曲线,腰线位置收束得很紧,盈盈一握。
这什么人间尤物。
林逸真会挑啊。
贺冰打算看在林逸的面子上,打个圆场算了,于是冲江明月说:“美女,你跟我妹妹道个歉,今天这事儿我们就不计较了。”
“道歉?”
“就道歉?”
江明月和贺霜同时开口。
江明月皮笑肉不笑。
贺霜则是一脸气急败坏,一跺脚,又想冲过去干架。
贺冰连忙将贺霜箍在自己身前,两条手臂紧紧钳制住她。贺霜拚命想挣脱。
江明月望向贺冰:“你们是亲兄妹?”
贺冰点头:“是啊。”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开传媒公司的。”
江明月轻轻拧眉,又问:“你是二哥,那你们上面还有个大哥?”
贺冰说:“是啊。”
江明月顺着往下问:“大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贺冰毫不设防,问什么答什么:“我大哥身体不好,一直没去工作。”
“你们父母也是做生意的吗?”
“是啊。”
“做什么生意?”
“做大型医疗器械的。”
江明月点点头。
这就对了。
王院长有一段时间负责医院的大型医疗设备的采购工作,明面上都是招标,但这里面多少有些利益输送关系。难怪王询愿意帮贺霜解决论文问题,为她的保研保驾护航。
江明月刚刚蹙着眉心问话,那语气那神态,太像大夫问诊了,贺冰一不留神就全交代了,这会儿总算察觉到不同寻常了。
“喂,你查户口呢?”贺冰把话题扭了回来,“想问什么过会儿再问,你先向我妹妹道歉。”
江明月微冷的眸光挪到了贺霜的脸上:“你怎么不问问你妹妹今天做了什么呢?”
贺霜对上她的眼眸,竟然有点想往后退,但她忍住了,理直气壮道:“不就是一只猫吗?那猫死透了没?它活该!你也活该!谁让你拒绝我……啊!”
江明月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下贺冰也冒火了:“你他妈想干嘛!不管我妹妹做了什么,你好好说不行吗?你又不是没长嘴!”
江明月说:“好好说?你妹妹又听不懂人话。”
贺霜扒拉着贺冰的手臂:“二哥,你放开我!我要打回来!”
贺冰犹豫再三,还是没松手。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和林逸具体是什么关系,但他能确定林逸对这女人不一般。顾忌到这一点,贺冰一直没把自己妹妹松开。贺霜什么德性他清楚,骄纵自大,任性妄为,最近几年的脾气更是反覆无常,还有了暴力倾向。贺冰怕她伤了人,事后被林逸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林逸真干得出这种事。而且他不会光明正大地对付你,他会暗中给你使绊子。你只会觉得自己莫名诸事不顺,却找不到原因。
贺霜气得嚎啕大哭。
被人连打了三个巴掌啊!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平时有求必应的二哥竟然也不帮自己了!
贺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贺冰心疼得很,腾出一只手给妹妹擦眼泪,然后掏出手机拨号:“林逸你人呢?快来休息室!你带来的人把我妹妹打哭了!”
贺霜趁这个时机挣开了贺冰的钳制,飞扑到江明月面前,扬起手来,想还江明月一巴掌。
她穿的是泡泡袖公主裙,袖长大约到小臂中间。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宽大的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了枯瘦的臂膀。
江明月眼眸微凝。
贺霜的右侧肘关节静脉附近,长了很多红疹,密密麻麻的一堆红色小点。
江明月刚想再看清楚一点,贺霜就被贺冰架住了,还往后拖了两步。
贺冰好言相劝:“我的姑奶奶,我知道你委屈,你先消停一点行不行?”
贺霜踢了贺冰好几下,贺冰都没再松开她。
而贺霜左边的袖子也因为扭动挣扎的动作卷了上去。
江明月特意往手肘部位看了一眼。
和右边手肘一样,那里也遍布着细细小小的红疹。
这是怎么回事?皮肤过敏有这样的吗?-
林逸来得很快。
贺冰拿眼神点了下江明月,叫苦道:“这位,当着我的面甩了我妹妹两个耳光。林逸,我看在你的面子上,都没让我妹妹还手。”
贺霜的脸都肿了,眼泪流了满脸,又急又恨地指着江明月:“林逸哥!她打我!”
林逸瞥了眼贺霜那张微微肿胀的脸,下意识地牵起江明月的手检查了一遍。
应该是用右手打的。右边手心通红。
“你们认识?”林逸问的是江明月。
贺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轻柔温和的声音竟然是林逸说出来的。
江明月从沉思中回神,平淡道:“不认识,单纯有仇。”
林逸似笑非笑地盯住了贺冰:“怎么回事?”
贺冰茫然。刚刚太混乱了,他只知道妹妹挨打了,别的都不清楚。
江明月以为林逸是在问她,便主动讲了起因经过,只不过口吻并不中听:“是这样,我们实验室里养了只橘猫,今天上午被贺小姐的高跟鞋活活踩死了。不巧,刚刚在这里遇见了贺小姐,我实在没忍住,动手打了贺小姐。当然,贺小姐也不用觉得难堪,这区区几巴掌与小猫临死前的痛苦相比,不值一提。”
林逸垂眼看贺霜,眸光说不出的幽冷。
原来是她。
贺冰察觉到林逸身上气息变了,连忙将妹妹往后一扯,自己上前一步挡在贺霜身前,调解道:“行了行了,我妹妹确实做得不对,她现在知道错了。”
“凭什……”
贺霜的话才喊到一半,贺冰转身捂住了她的嘴,吼了一句:“你先闭嘴!”
贺霜呆了呆。
贺冰继续放低姿态,冲江明月说:“这位姐姐,我有罪,我刚刚不该让你道歉,应该我跟你道歉,郑重道歉,你别跟我妹妹计较了,行吗?”
江明月没吭声。
但并不是默认了。
她只是考虑到林逸在场,自己毕竟是陪客,没必要徒生事端。
林逸问她:“饿不饿?去楼下吃点东西?”
江明月点了下头,从沙发上拿起自己刚刚脱下来的大衣。
一直站在旁边的成雷清楚地看到,自己老板本想拉住江小姐的手,结果江小姐伸手去拿了衣服。
成雷连忙说:“江小姐,衣服我来拿吧。”
江明月道了声谢,将大衣递给他。
几人朝休息室门外走,贺霜轻轻喊了声:“林逸哥。”
林逸置若罔闻,倒是江明月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贺冰吼了一嗓子,贺霜一身气焰像被浇灭了,看上去萎靡又消沉。
待几人走远,贺冰揉了下贺霜的头:“别林逸哥了,你在这儿只有一个哥,那就是我。”
贺霜眼神空洞。
贺冰叹气:“妹妹,算我求你了,你别再惦记林逸了,你看看林逸刚刚对那个女人的态度,得知你被打了,第一反应是去看人家打人的手有没有受伤。幸好你哥我聪明,没让你真的打回去。就凭林逸这份在乎劲儿,你弄断人家一根头发,林逸都能把你变成秃子。”
贺霜问:“我哪里比不上江明月?”
“江明月?”贺冰重复了一遍,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刚刚那个女人?”
见贺霜点头,贺冰不禁沉默了。
妹妹,有自信是好事,那也要看实际情况啊。不说别的,就单说江明月那个身段,谁看了不迷糊。贺霜太瘦了,单薄得像一张纸。
贺冰终究没忍心打击妹妹,只是说:“女孩子各有各的美。走,我们也去吃点东西。你多吃点,看你这两年都瘦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不给你吃饭呢。”
贺霜推开他:“你先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行,你休息够了再下来。”贺冰知道她心里难受,默默地出去了。
贺霜听见关门声,从包里翻出一枚注射器,十分熟练地扎进自己的手臂。
血液被倒抽入针管,和针管里原本的内容物混合后,又打进了体内。一番操作结束后,贺霜轻舒一口气,满足又惬意。
她推开休息室的窗子,随手将注射器扔出窗外。
窗外,江水滔滔不绝,很快淹没了一枚小小的针管-
林逸和江明月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一楼餐厅。
下楼梯的时候,江明月走在没有扶手的一侧,林逸走在她身边,顺势扶住她的小臂。见她蹙着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并没有抗拒,林逸的手慢慢下移,直到覆住她的手背。直到下楼之后,才不着痕迹地松开她的手。
江明月一直在想贺霜手肘部位遍布的红疹。细细密密,有深有浅。
等等。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也许那根本不是红疹,而是——
针孔。
有新有旧的针孔。
这个念头冒出来,江明月顿时头皮发麻。
她抬头问旁边的人:“你跟贺霜熟吗?”
林逸否认:“不熟。”
江明月保持怀疑:“不熟她管你叫哥?”
林逸便多解释了两句:“我和贺冰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上学,交情还行。但我跟贺霜没见过几次,她喊我一声哥只是因为贺冰的关系。”
“贺冰,就是贺霜她二哥?”
“对。”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就餐区,找到席位坐下,身着白衬衫的服务生送上两杯香槟和餐前甜点。
江明月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张太太跟自己提过,林逸是海外留学回来的。
“这么说,贺冰也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和你一起?”
得到林逸肯定的答覆后,江明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那贺霜为什么不出国读书?”
以她的家境,自费留学的学费根本不是问题。为什么没有像她哥哥那样出国留学?
林逸刚好知道一些内情,都如实告诉了江明月:“她父母年轻时都是医生,机缘巧合之下才辞职经商的。贺霜留在国内学医是她父母的决定,两位长辈想让最小的女儿弥补他们无法继续从医的遗憾。”
江明月摇头:“长辈有遗憾不能自己去弥补吗?为什么要强加到孩子身上?何况贺霜根本不适合学医,她对生命一点敬畏心都没有。还不如趁早退学回家,换个专业从头开始。”
餐前甜点是一份红酒雪梨。雪梨大约和冰糖一起煮了很久,吃上去有些甜腻。江明月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叉子,又陷入了沉思。
针孔。
注射后的针孔。
其实她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平时上班也接触不到,所以她现在也只是猜测。
林逸看了她好几眼,见她始终漫无目的地望着一个方向出神,不由问:“在想什么?”
“我怀疑贺霜……”江明月顿了一下,没把真实想法告诉林逸,“……她二哥,私生活混乱。刚刚在休息室,他和两个小姑娘暧昧不清。”
“……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说……”
他妹妹贺霜,会不会也有些异常举止?
没等江明月说完,林逸便道:“我和他不一样。”
江明月愣了几秒,才说:“我知道。以你的身体状况,也很难像他那样。”
林逸:“……”
就在这时,江明月看见贺霜从旋转楼梯上徐徐走了下来。
贺霜一扫刚刚的萎靡不振,看上去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林逸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江明月解释一下他的“病情”,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误会下去。
“明月。”林逸开了口。
江明月腾地站了起来:“我去趟休息室。”
林逸问:“怎么了?”
江明月匆匆留下一句:“我有东西落在那儿了,我去找找。”-
休息室内空无一人。
窗子开着,冷风灌了进来,泛着凉意。
跟过来的林逸看见江明月将沙发角落、茶几抽屉都翻了一遍,最后蹲在地上,翻起了垃圾桶。
他问:“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一无所获的江明月摇了摇头,去休息室自带的洗手间洗了手,正打算走,视线忽然定格在那一扇大开的窗子上。
江明月心念一动,走过去眺望窗外。
下雪了。
雪不大,雪花小小的一团,纷纷扬扬地落在江面上。
夜色下,荡漾的水波浮现出粼粼冷光,很快将雪花消融-
江明月在窗边站了片刻。
冷风夹杂着雪珠子扑到了她的脸上,吹得她脑子乱糟糟的。
她现在没穿大衣,身上只有一条针织长裙。林逸将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没找到吗?具体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没什么。”
江明月打算回去以后跟沈归时讨论一下。
她最后看了眼涌动的江面,对林逸说:“算了,走吧。”
第38章 魂牵梦萦 “你今天一直跟他在一起?”……
晚宴正式开餐。
主办方的代表来给林逸敬酒, 客套地问起他身边的江明月:“这位是……”
林逸侧身介绍:“我朋友,江明月江小姐。”
主办方代表又敬江明月:“幸会,江小姐。”
主办方代表一直站着, 林逸始终坐着, 姿态悠闲。江明月犹豫一瞬,也没站起来, 只是与对方轻轻碰杯:“你好。”
主办方代表与林逸就邻省某几块地皮的价位和规划问题谈了几句。林逸金融出身,视角比较宏观, 全程不置可否,只是隐晦地提了提:“地产产业链对经济增长已经构成了一定拖累, 政策方向必然会有所调整。”
桌上,江明月手机屏幕一亮。
沈归时发来一条语音消息。
江明月把手机音量调低, 放到耳边。那个清朗的音色在问:“下雪了,什么时候回来?”
江明月环顾着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低头发消息。
【江明月:估计还有一会儿。】
【沈归时:好。过会儿可能有积雪,路上慢点。】
【江明月:知道啦。】
虽然江明月刻意调低了手机音量, 但林逸靠得近,那条语音消息同样清晰地飘进了他的耳中。
他不动声色,继续跟主办方代表闲聊。余光瞧见江明月正低头回消息, 唇边挂着一抹浅笑。
林逸几乎要把手里的高脚杯拧断。
主办方代表提议:“林总,方便的话, 合个影?”
林逸偏头问江明月:“可以吗?”
江明月没细听他们刚刚的对话,有些茫然地抬眸。
主办方代表瞅瞅林逸,再瞅瞅江明月,刹那间醒悟过来,立刻面带微笑地询问江明月:“江小姐,能否赏脸拍个合影?”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明月点点头。
主办方代表朝身后做了个手势。一名摄影师抱着专业相机小跑过来。
林逸端着香槟酒杯站起身, 空着的那只手非常绅士地伸向了江明月,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江明月愣了下,很配合地搭着林逸的手站了起来,站直之后,便礼貌地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掌心抽离。
林逸站在中间,左边是江明月,右边是主办方代表。
摄影师准备拍照:“大家笑一笑啊,来,三——二——”
林逸将左手拿着的酒杯换到了右手,左臂长伸,轻轻揽住了旁边人的腰。
“一!”
画面定格-
过了一个多小时,游艇靠岸,晚宴结束。宾客陆陆续续离场。
主办方代表亲自将林逸送到车上,说了几句送别的话,又拿出一个礼袋递给江明月:“江小姐,看你刚刚没吃多少东西,这里面是一些茶点,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江明月推辞:“谢谢,不用了。”
“江小姐别客气,你尝尝看,口味合适的话跟我说,我再帮你多多准备。”主办方代表直接将礼袋放到了车里,“林总,江小姐,雪天路滑,你们路上当心。”
车子开走。
那个礼袋放在了江明月座位旁边,挤占了一部分空间。江明月想给礼袋挪个位置,刚把袋子拎起来,就发觉这个礼袋重得出奇。
袋子里面只有一个长方形的铁皮曲奇罐,按理说不至于这么重。
江明月出于好奇,将曲奇罐打开。
一整罐的金条,码得整整齐齐。
江明月眉梢微扬,望向林逸:“一些茶点?”
林逸也挺意外。他解释道:“那个人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有求于我,我不太认同,已经回绝了。没想到他还想通过这种方式劝我回心转意。”
不得不说,人还是挺聪明的,找上了江明月。
指望她来吹枕边风啊。
也不知道该说他找对人了,还是找错人了。
江明月把曲奇罐塞回礼袋,只想置身事外:“这个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我没见过这个罐子。”
林逸让司机靠边停,吩咐成雷现在就把礼袋送还给那个主办方代表。
这种东西既然不收,就不能留过夜。
成雷下车,路边招了一辆出租。
林逸这辆车继续向前,送江明月回海城名邸。
路上,孙静给江明月打来电话,问了几句近况之后开始切入正题:“月月,我给你物色了一个相亲对象,这次保证你满意,你明天休息的吧?去见个面。”
江明月直接推辞:“我明天要写论文,没时间。”
孙静质问:“周末你都没时间,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江明月说:“嗯……接下来半年我都比较忙,没工夫去相亲。”
半年以后,沈归时就毕业了,不出意外的话,可以顺利留院,算是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傍身,到时候她再带他回家见父母,父母看他有学历有工作,应该不会再计较他家境清寒。
孙静拔高音量:“半年?你开什么玩笑?”
江明月搪塞:“哎呀,半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先不说了,妈,你早点睡吧,你不是总跟我说熬夜伤肝吗?你要为我树个榜样!”
孙静仍在电话里说那名相亲对像各方面都挺合适,错过了可惜。江明月打着哈哈应付了两句,挂了电话。
林逸侧目望过来,问她:“伯母让你去相亲?”
江明月轻轻地“嗯”了声,算是承认。
林逸继续问:“你家里还不知道你谈了男朋友?”
显而易见。如果孙静知道江明月有对象,何必再让她去相亲。
江明月刚想问林逸怎么知道她有男朋友,猛然记起林逸之前住院期间,偶然在电梯门口撞见过她和沈归时。
她连忙冲林逸做了个“嘘”的手势:“你别跟我爸妈透露啊,现在还不到跟他们坦白的时候。”
林逸看着她那紧张的样子,眼底浸上了微冷的暗色,但唇角浮现出淡笑,声线宽和又从容:“放心,我肯定帮你瞒好。”
车子开到了海城名邸。因为在下雪,司机直接送到了地下车库。
江明月伸手去摘项链:“差点忘了,这个项链还给你。”
林逸说:“送你了。”
“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多少钱。再说了,找你来帮忙,我肯定要给谢礼。万一以后还有事请你帮忙,你别回绝我就行。”
江明月在颈后摸索片刻,没找到解开项链的扣子在哪儿,听林逸都这么说了,她就放弃了尝试。
“那谢谢了,我回家了。”
江明月下了车。司机缓缓驶离。
林逸透过车窗,看着那道身影裹紧了大衣,按下电梯按钮。
她管这个地方,叫“家”啊-
江明月进门,换了双厚底毛绒拖鞋,迳直走去厨房打开冰箱。
沈归时走了过来,看到她之后着实怔了好几秒。
盛妆之下的江明月,如同一枝肆意盛放的蔷薇,明艳高贵,耀眼夺目。
冰箱保鲜层里有一些去了皮的紫薯,都封在一个密封袋里。江明月拿了出来:“这个是熟的吗?能直接吃吗?”
“是熟的。”沈归时从美貌的冲击中回神,拿走江明月手里的密封袋,“别吃冷的,我帮你热一下。你晚上没吃饱?”
他不清楚江明月晚上去哪儿了,看她化了妆,猜她多半是去赴宴了。
“嗯,那厨师做菜齁甜,我没怎么吃。”
沈归时极轻地笑:“挑食-精。”
江明月:“……”
全屋开了地暖,室内如同暖春。江明月脱下大衣,打算去换身家居服。
沈归时这才发现她颈间戴了一条项链。
这条项链他见过。
他刚被沈家找到的时候,沈老爷子一直想培养他继承家业,专门给他请了老师教授珠宝理论知识,还让管家带他去沈家的金库参观。
沈家的金库,安保非常严密,三道保险门,四周还有不下十个保镖把守。走进去空间很大,除了珠宝,还有一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大多都放在保险柜里。
每一件稀世珍宝都登记在册,能查到来历、估价以及保管年份。
这条项链属于保管年份比较久的,是沈归时曾祖那一辈从海外淘来的。项链设计精美,上面的钻石品质很高,保养得极好,放到现在也不逊色。
江明月对着镜子摘项链,依旧摘不下来,便向沈归时求助:“帮我摘一下项链。”
沈归时将她的头发顺到一边。项链的锁扣有别于现在的款式,略有一些复杂。他一边研究一边随口说着:“这条项链是纪尧姆的作品,一名法国珠宝设计师。当时他爱上了一位有夫之妇,将这条项链送给了那位夫人,恳求对方做自己的情人。”
这条项链有个法语名字,如果直译过来,可以译为“夜夜想你”,沈家登记入库的时候,给项链改了一个中文名——
魂牵梦萦。
江明月不禁问:“你怎么还懂这个?”
沈归时说:“以前看过一些资料。”
江明月好奇:“那后来呢?”
沈归时回忆了一下:“那位夫人非常感动,她答应了纪尧姆,而且在半年之后,那位夫人与自己的丈夫正式分居两地,不再来往。”
江明月感叹:“为什么很多艺术品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或者传说?”
沈归时顺利将项链摘了下来:“因为这样可以卖得更贵。”
江明月:“……”
好有道理。
沈归时将项链拿在手里,走到灯光下打量了几眼,默默评估着项链的价值。
“这条项链你花多少钱买的?”他从来不干涉江明月的消费行为,他只是想问问她有没有买亏。
江明月实话实说:“不是我买的,林逸送的,他说没多少钱。”
沈归时心头重重一震,拿着项链的指节收紧:“你今天一直跟他在一起?”
第39章 觊觎 她真的很会哄人。
沈归时的声线还算平稳, 唯独音量略微抬高。
“那倒没有。”江明月找来卸妆湿巾擦脸,她平时上班都不怎么化妆,现在脸上带妆就像戴着一张面具, 每一粒毛孔都闷得难受, “只是陪他出席了一个商务晚宴。”
透过镜子,她看见了沈归时紧攥项链的那只手。项链的流苏从指缝之间滑落, 灯光之下,艳彩级粉钻的火彩像晃动的星河。水滴形钻石的尖头深嵌进他的指节, 戳出一个凹陷。
江明月敏锐地感觉到沈归时有情绪。
她立刻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林逸之前住院的时候跟我提过今天这个晚宴,想让我陪他出席, 当时我没答应。前段时间,他帮忙解决了我表弟的一个麻烦, 然后又提了这个事儿,我就没好意思再拒绝。”
“他觊觎你。”沈归时语气笃定, “他一直觊觎你。”
两个陈述句。
江明月想笑:“怎么了?又吃醋了?林逸他只是因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女伴,才来找我帮忙的。我保证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 什么事都没有。”
沈归时无声抿唇,下颔收紧,侧颜线条愈见清晰。
江明月补充:“而且林逸一直知道我有男朋友, 他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的。”
“师姐,”沈归时真的不习惯在背后诋毁别人, 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正常人是不会,但林逸可能没你想得那么好。”
江明月无条件顺着他的话说,猛猛点头附和:“嗯!他不好!你才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
脸上的彩妆都擦干净了,江明月扔掉卸妆湿巾,揉了揉沈归时绷紧的脸:“还是不开心?那我跟你承诺, 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好不好?”
卸下妆面的江明月恢复了那张素净如瓷的脸,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语气也轻柔得过分,像在哄一只委屈的小狗。
沈归时握住她的手,将项链塞进她的手心:“这个还给他……不吉利。”
“好。”
“现在就还。”
这么离谱的要求江明月照样答应:“行,都听你的。”
她当着沈归时的面打电话给成雷,手机大大方方地开着免提,以示自己和林逸绝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瓜葛。
电话还在等待接听。但看她这么做,沈归时心里那点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她真的很会哄人-
成雷已经从主办方代表那里折返,和林逸在车上会合了。
上车之后,成雷替主办方代表把话带到:“他说他是一时病急乱投医才出此下策,下次不会了,请您别介意。另外他托我问问您,今天晚上拍的照片可以公开吗?他想发一篇宣传通稿,财经板块的。”
今晚林逸就拍了一张照片。他、江明月还有主办方代表的合影。
林逸想了想,说:“可以公开。”
“好的,林总。”
“舆论上稍微引导一下。”
“引导什么?”
林逸轻笑:“就说明月是我的未婚妻。”
成雷心想,这倒也是个办法。众口铄金,谁会在乎真假?就算是假的,说的人多了,也就变成真的了。
成雷问:“要不要多找几个人宣传一下,弄到全网皆知?”
“不需要。”林逸淡然道,“只需要她父母知道就够了。”
“好的,林总,我去安排。”
林逸接着说:“如果舆论发酵,保护好她的隐私。”
成雷应下。
这时,他的手机振动。看到来电显示,成雷惊道:“江小姐打来的!”
林逸望过来,脸色微沉:“她给你打电话?”
成雷磕磕巴巴地回答:“可能……可能江小姐是有什么事找您……但现在时间比较晚了,她……她不想打扰您……”
成雷忖了两秒,小心翼翼地将手机递到后座:“要不,您来接?”
“她打给你的,我接干什么。”林逸扫视着成雷,“你接啊,想让她等多久?”
成雷胆战心惊地接通电话:“江小姐,您好。”
林逸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手机上,盯得成雷后背发凉。他慌忙给手机按了个免提。
一通电话,四个人在听。
江明月说:“成助理,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
成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江小姐不用客气,我正好还没下班。”
成雷认为自己这句话已经暗示了江明月,他现在就和林逸待在一起。
可惜江明月完全没有去领会话里的深层含义,而是直接说明意图:“今天林先生给了我一条项链,我想还给他。我同城快递寄给你们可以吗?”
成雷感觉车里忽然很冷,冻得他人都快傻了,脑子都要转不动了。他颤着手将自己面前的暖风开到最大,艰难开口:“您……您要还项链?”
“对啊。方便给我一个邮寄地址吗?”
“您是……款式不喜欢?还是颜色不喜欢?”
成雷默默祈祷——江小姐我给了您两个选项,您在这两个选项里面挑一个回答就行了啊!
江明月笑着说:“我男朋友不喜欢。”
成雷都不敢去看林逸的脸色,假笑两声:“江小姐,项链既然是林总送给您的,那您还是直接找他归还比较好。”
可别为难我啊!
江明月说:“其实我刚刚本来是打算还给他的,只是因为那个项链一直摘不下来,就没好还。成助理,你是觉得快递邮寄不够安全吗?我明天正好休息,我也可以送到你指定的地点。”
成雷深吸一口气:“江小姐,我们老板送出去的东西,肯定不会收回来。您如果执意要还,就是不给我们老板面子。”
话说到这份上,江明月那边果然没声儿了。
成雷吊着的心刚放下来不到一秒,就听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声:“算了,师姐。”
成雷顿时呼吸不畅了。那个男人还在说:“以后遇到合适的买家再卖了。你不许戴。”
卖?卖了?
成雷真的要窒息了。这人是江小姐的男朋友吧?他知道这条项链值多少钱吗?他就敢说卖了!
偏偏江小姐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只温声道:“成助理,那就麻烦你再帮我向林先生传达一下谢意,我先挂了。”
随着通话的结束,车内陷入死寂。
成雷很想跳车。理智告诉他不要冲动。
“林总。”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江小姐向您表示感谢。”
回答他的,是林逸的一声冷笑-
江明月吃了些紫薯,填了填肚子。
沈归时看她好像还没饱:“冰箱里还有虾仁,我去给你炒一盘。”
江明月拉住他:“等等,先跟你说正事。”
江明月从王院长找她要论文一作开始讲,一直讲到贺霜上午来实验室以后的所作所为。
“就因为我不肯把一作让给她,她把小核活活踩死了。小核太乖了,都不知道躲。”
沈归时坐在她的身边,握紧了她的手:“你别自责,是她的错,她心理扭曲精神变态,不关你的事。”
“她可能精神方面真的有点问题。”江明月口吻渐渐严肃,将心底的怀疑说了出来,“而且我怀疑,她在注射毒品。”
沈归时的神情不由郑重起来。
江明月把晚上在游艇上遇见贺霜的事也说了,指了指自己的肘关节内侧:“她这个位置,静脉附近,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左臂右臂都有。而且她人特别瘦,很像那种被毒品榨干了的人。”
沈归时缓缓点头。
“不过……我没有证据。我怀疑她在游艇上也注射了一次,因为她前后的精神状态反差特别大,从一个非常低迷消沉的状态,变成了特别亢奋的状态。”江明月十分理性地分析,“我当时还去她待过的那个房间翻了一遍,但是没找到她用来注射的东西。”
沈归时说:“她应该也不想被别人发现,注射后肯定会把工具销毁。”
江明月“嗯”了声:“我第二次去那个房间的时候,发现窗子开着——之前是关着的。她很有可能把注射器扔到水里去了。”
沈归时静坐片刻,把整件事捋顺了。他忽然说:“其实我们国家禁毒力度很大,如果怀疑一个人吸毒,可以直接举报,不需要找到毒品作为证据。”
这一点和国外不一样。在很多海外国家,一个人只有在吸毒的时候被抓现行,才算这个人吸毒。但我国不是,只要通过检测确认一个人体内含有毒品成分,就可以认定这个人吸毒。
江明月豁然开朗:“那我明天打举报电话!”
沈归时说:“我来举报。你不是论文还没定稿吗?你安心写论文,别的事交给我。”
“也行。”江明月点头。
虽然今天时间很晚了,但是她毫无睡意,去书房查了好久的文献资料,大致了解了毒品的作用机制、戒毒方式和复吸倾向。
结论就是——任何人,都不能碰毒。人的意志力根本不可能抵抗毒品,一旦沾上,就会控制不住去复吸,毒品会侵蚀人的神经系统。只要踏出这一步,人就废了,这辈子就完了。
第40章 未婚妻 连人都没有睡到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 江明月在实验室写完了论文终稿,准备给期刊编辑发邮件。
赵彤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问她:“明月姐, 你和沈师兄分手了吗?”
江明月吓了一跳:“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赵彤把一个手机放到她面前的桌面上。
江明月扫了眼屏幕。
微博的界面, 上面是一条很普通的财经新闻,挂着一个词条:#游艇晚宴定义海城商圈新格局#
新闻内容写的就是那场游艇晚宴, 谁出席了,谁缺席了, 谁和谁相谈甚欢了。
画风一切正常。
江明月不解地望向赵彤。后者说:“明月姐,你往下翻, 看看评论区。”
江明月直奔评论区。
热评第一条:【第一张图中间那个人是林氏集团的大少爷吧?他旁边那个女的是谁?好漂亮。】
有人回复:【那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什么来历?有人扒一下吗?】
【刚刚有评论说是个医生,但那条评论好像被删了。】
【好像所有谈论到她的真实身份的评论都被删了。】
【你们仔细看首图!林少的手是不是放在她的腰上?妈耶, 好甜好配。】
【为什么只是未婚妻?想看他们原地结婚。】
【想看+1】
江明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拉上去看了一眼微博配图。
第一张就是她那晚跟林逸、主办方负责人的合影。
江明月的第一反应是——幸好沈归时不玩微博。不然按他那个醋劲儿, 不知道会怎么瞎想。
她把手机还给赵彤,云淡风轻道:“别看网上那些人胡说八道, 照片都是摆拍,我跟你沈师兄好着呢。”
她这边风平浪静,没想到自己父母在家快炸了。
临近岁末, 江峰已经结清了所有代付款项,厂里也放了假。他这些日子都在家陪老婆, 安心等着过年。
岁月静好。直到一名很久不联系的合作伙伴今天给他发来一个微博链接,还附带一句话:“老江,我怎么瞅着林逸身边那人像是你女儿呢?”
提到“女儿”,就触发了江峰的人生关键词。他立刻点进微博链接翻了个遍。然后震惊且无措地退了出来,给那人回了一句:“不是我女儿,只是长得有点像。”
江峰自然认出了江明月。
但他真不明白啊, 自己女儿跟林逸什么时候变这么亲近了。
网上竟然还在传她是林逸的未婚妻。
江峰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忙于工作,错过了自己女儿生命中的某个重要环节。
是不是这俩人订婚的时候没喊他?
而且,林逸,豪门出身,心思深重,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女婿人选。
江峰默默消化了一会儿,跑去问孙静知不知道这回事。
孙静气得捶桌子:“难怪我前几天让月月去相亲,她怎么都不肯去!她竟然瞒着我们,偷偷跟小林在一起了!还未婚妻!这俩人都背着我们私定终身了!”
江峰看孙静对女儿的事也毫不知情,心中竟涌出来一种微妙的平衡感。
女儿不是只瞒着他一人就行!
“别激动别激动。”江峰镇定自若地安慰道,“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说不定这就是一条假新闻。”
“照片都有,还能是假的?我给月月打个电话,我倒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孙静说着就要给江明月打电话。
江峰拦住她:“你先别急!别急!万一,我是说万一啊,网上说的都是真的,那月月一直瞒着我们,就说明她不想让我们知道。你这么一通电话打过去质问,月月会难受的。”
“这么大的事,她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月月多聪明啊。”江峰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她肯定猜到了我们不看好林逸,所以不跟我们提。你信不信,她也不是故意想瞒着我们,她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时机到了就跟我们坦白。”
孙静冒出冷笑:“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别问、别管,就装不知道,等她来主动跟我们说?”
“那怎么行!”
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女儿,终身大事,江峰肯定要为她把关,不可能不闻不问。
不过,他认为直接去问江明月确实不合适。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贸然去问,倒像父母在监视她、干涉她、约束她。怕她尴尬,更怕她心里不舒服。
思量再三后,江峰决定去问另一个当事人-
林逸在自己家的书房接到了江峰打来的电话。
“伯父。”
林逸看了眼腕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这个时间点的电话,一般都是为私事。林逸心中了然,唇畔隐约含笑。
江峰开门见山,直接问:“小林,你跟我家月月是怎么回事?”
林逸的语气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诧异:“伯父,明月没告诉您吗?”
江峰咳了声:“我想听听看你怎么说。”
虽然江峰没有正面回答,但单凭这一句话,林逸已经能确定江峰还没有和江明月沟通过。
和他预估的一样。江明月现在不在家里住,江峰无法在第一时间找江明月当面确认,而作为一名将女儿捧在掌心的父亲,江峰一定会来找他了解情况。
林逸笑道:“我和明月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
事实确实如此。也算是从陌生人,处成普通朋友了。
江峰听他一口一个“明月”,叫得亲近得很,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你们相处到什么程度了?网上怎么在传,月月是你的未婚妻?”
林逸淡然应声:“有这种事?伯父,我跟明月暂时还没走到这一步,您别信网上那些谣言。”
江峰的声音流露出淡淡的喜意:“是谣言?”
“也可以不是谣言。”林逸试探道,“我想近期去拜访一下您和伯母,顺便商量一下我跟明月订婚的事,您看哪一天比较方便?”
江峰说:“这个不急,以后再说。”
林逸接了一句:“刚好我手里还有一个跨境项目,和您目前的主营业务也契合,正想带给您过目。”
江峰沉吟不语,片刻之后才道:“都快过年了,就不谈生意了。”
林逸笑笑:“也是。”
江峰继续道:“既然是谣言,能不能让他们别瞎传了?对你,对月月,影响都不好。”
林逸立刻表态:“您放心,我会处理好。”
“还有,我今天联系你的事,你别告诉月月,免得她多想。”
“好的。”
通话至此,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讯息。
江峰知道了所谓的“未婚妻”并不属实,一颗心算是踏实了一半,剩下一半还在煎熬纠结,自家女儿怎么就和林逸走到一起了。
不过他能确定这两人的感情浓度并不深,因为林逸的态度很主动,也很迫切,甚至想绕过江明月直接确认订婚。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江明月本人并没有订婚的打算。
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而林逸则确认了一件事——江峰并不希望江明月和他扯上关系。
没想到以他林逸如今的身价,在他主动提出订婚之后,还能被对方一句“再说”打发了。
何况他还特意提了合作的项目。
江峰应该能明白,只要同意订婚,这个项目就是他的,钱就给他赚了。
但江峰并没有同意。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让女儿商业联姻,还是单纯不认可他林逸。
这条路,走不通。
要想得到江明月,还得让她自己点头答应。她家里显然不会插手她的婚姻-
林逸理清思绪之后,打电话给成雷,交代了几件事。
书房响起敲门声。
林逸说:“进。”
房门打开,前后走进来两个人。前面的是来送茶水的保姆,后面跟着贺冰。
保姆放下茶水之后就出去了。贺冰把门关上,没正形地往书柜上一靠,压低声音,语气认真:“我跟你说,你带上游艇的那个大美人,就是那个叫江明月的,她私底下还有一个男人。”
林逸的神情倏然变得冷厉:“你查她?”
怎么是这个反应?
贺冰忙说:“也不是查她……只是因为她动手打了我妹妹,我好奇她什么来头,就让人打听了一下。”
林逸脸色微缓:“她很有教养,我没见过她打人。”
“你没见过,我见过!”贺冰强调,“她当着我的面打我妹妹!”
林逸声线漠然:“那就是你妹妹找打。”
“我说林大少爷,你这偏心也偏得没边儿了吧?我妹妹好歹也算是跟你一块儿长大的啊。她小时候贪玩,掉进你家泳池差点淹死,还是你把她救出来的啊!”
“抱歉,你说的这件事,我完全没有印象。”
“行行行,你潇洒,你淡泊,你万事不萦于心。”贺冰像是敷衍也像在讽刺。
林逸依旧平静:“还有,让贺霜尽快办退学。”
贺冰惊叫:“为什么?”
林逸说:“她不适合学医。”
贺冰难以置信:“你知道吗?我爸妈为了让她进海大学医,给海大医学院捐了一栋教学楼,外加上千万的教学用医疗器械。你说她不适合学医,我承认,学医确实不轻松,她吃不起这个苦,这几年一直过得很不开心。但你直接让她退学是不是太过分了?我爸妈花了那么大的代价,至少要换一张毕业证书回来吧?”
林逸蹙眉。
贺冰忽然站直了:“不对啊,为什么你会想到让我妹妹退学?是不是江明月跟你提的?我妹妹弄死了她的猫,她也不想让我妹妹好过是吧!”
“跟她没有关系。”
贺冰愈发确定:“肯定是江明月要求的,不然你才懒得管这些。林逸啊林逸,你别被她骗了,这女人脚踏两只船!”
林逸神情难辨:“她没有。”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幸好我有备而来。”贺冰从衣服里侧掏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我有证据!”
为查清江明月的底细,贺冰特意请了私家侦探,签了整整一个月的合同,没想到才查了短短几天,就发现了这么一件大事——江明月她竟然一直跟一个男人同进同出,不是林逸。
贺冰得知后,本想发个消息提醒一下林逸,但想到林逸那天对江明月纵容又袒护的态度,他决定受点累,亲自跑一趟,当面向林逸“揭穿”江明月。
“这是什么?”林逸看着贺冰把牛皮纸信封拆开,从里面拿出来一叠照片。
“这是铁证!”贺冰抽出其中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上两人交握的手,“江明月经常跟这个男的一起走路回家,你仔细看——手牵手,十指交扣。”
林逸相当不悦:“你还说你没有查她?”
贺冰卡壳儿:“我……你……林逸!我是在提醒你,江明月她背着你还有一个男人!她和这个男的非常亲密你知道吗!你看照片轨迹,这两人每天晚上都呆在一起!”
贺冰感觉林逸的脸色变了,但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愤怒,而是冷冽中带着一丝……嫉妒?
贺冰忽然嗓子发干:“林逸,你该不会还没把江明月弄到手吧?”
怪不得他刚刚说江明月脚踏两只船,林逸直接否认了。
敢情是没踏上林逸这条船。
贺冰诧异、震撼、匪夷所思:“所以……你花了5900万买了条粉钻项链,送出去以后,竟然连人都没有睡到?我跟你说,按现在的行情,你这么多钱砸出去,能让娱乐圈当红小花心甘情愿伺候你一年。”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林逸站起身,将书房的门打开,逐客的意味很浓,“有这时间,你多去管管贺霜。”【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