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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长脑子了 是恋爱脑


    宋远看着正在运转的扶梯, 呆了两秒,忍不住支起手肘,碰了一下沉归时:“你干嘛啊?扶梯能这么走?注意安全好不好。”


    沈归时也不说话, 仍旧用那审视般的目光打量宋远, 好像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


    宋远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他故作镇定地咳了咳:“别老看我啊……难不成, 你也暗恋我?”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个, 沈归时的脸色更冷了。


    “她亲口跟你说的?”


    宋远完全跟不上沈归时的思路:“你说谁?”


    “她说她暗恋你?”


    “啊,你说江师姐啊。她倒没有亲口说, 不过我已经猜到了。哎呀,你这么一问还真提醒我了, 你说她要是跟我表白,我该不该答应?沈哥, 我实话跟你说啊,虽然江师姐她性格好人漂亮, 专业水平还很顶,但她毕竟比我大两岁,我个人对姐弟恋还是有一点点抵触的。”


    沈归时扯了下嘴角, 整张脸都浸着凉薄的笑意:“你猜的?你怎么猜的?”


    “上个周末,她特意委托她朋友带我去看房、租房。那天还下雨, 她朋友愣是撑着伞陪我转了整整一天。”


    “她对谁都很好,你不用自作多情。”沈归时面上的冷色消退了一些,他环顾着周遭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就诊者,“以后别在外面乱说师姐暗恋你这种话。”


    “为什么?”


    “败坏她名声。”


    “哦,知道了。不对啊,沈哥, 本来我也觉得江师姐就是单纯热心,没想到她今天还打听我喜欢吃什么菜,问得可仔细了,还问我喜欢的颜色。你说这是普通师姐弟之间会聊的话题吗?她问过你吗?”


    沈归时本来已经准备往前走了,闻言缓缓转头去看宋远,眼珠子并没有动,只是跟着转头的动作平移过去,看上去有些瘆人。


    他的声线也凉得很:“你话可真多。”-


    江明月进手术室,拆了一根新的取卵针。


    躺在手术台上的王露看见了,呆呆地问了句:“刚刚说这个针多长来着?”


    “三十五厘米。”江明月让旁边的助手给王露加个挡脸的帘子,人都躺上手术台了,再说那些危言耸听的言论也没意义,她柔声安抚,“你别害怕,其实只有针头那一部分会扎进身体。你尽量不要动,我们速战速决。”


    王露的视线被帘子挡住了,人也被固定在手术床上,看不见江明月的操作,似乎没那么恐惧了。但很快,酸胀的痛感就从手术位置涌上了全身,王露直接疼出了眼泪,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江明月哎了一声:“别动别动。”


    王露这么一动,B超探头直接移了个位置。江明月对着影像屏幕重新调整好,又强调了一遍:“忍忍啊,不要动,马上就好。”


    王露小声地“嗯”了声。


    为了照顾王露的情绪,江明月跟她闲聊起来,尽量分散她的注意力:“你老公在外面等你?”


    “他不在,他说他一会儿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江明月后悔问了这个问题。王露倒很淡然:“他工作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管,包括现在做试管,基本上也是我一个人跑医院。其实我知道他没那么爱我,可我爱他,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什么苦我都愿意吃。”


    江明月有点无言以对,干干地笑了笑:“你这是真爱啊。”


    王露笑了起来:“江医生你说得真客气,别人都说我这叫恋爱脑。”


    手术室里一众医护都笑了。


    “没办法,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开心。他不在的时候,我梦里都是他。”


    王露有些不好意思,但整个人都放松不少。江明月抓住机会,取了好几个卵,旁边的住院医师立刻将卵泡液送到身后实验室。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手术结束。


    江明月叮嘱道:“回去以后多喝水,多吃蛋白质。腹水严重的话来住院。”


    王露虚弱应声。


    江明月去更衣室换衣服,看了眼时间,在点外卖和去食堂之间选择了后者。


    毕竟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这会儿再点外卖,等送来都要一点多了。还是去食堂凑合吃吧。


    去食堂的路上,崔晚晚打来电话:“我妈放假了,刚和你妈妈在小区门口凑一块儿说话呢,说今年想去希腊转一圈。”


    崔晚晚的母亲是中学教师,每年暑假都会携夫带女外出旅游。江明月一家有时也会加入。早些年还只是周边几个城市转转,后来家底厚了,就年年境外游了。两家人结个伴,也能相互照应,交情就是这么处出来的。


    可惜医院工作忙,江明月根本凑不出一个长假,所以自从她参加工作以后,别说出国玩了,就连出海城都很少。她爸妈也不强求她陪伴,俩口子潇洒得很,得空就跟着崔晚晚一家外出旅行,隔三差五拍点照片给她看看。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江明月问。


    “这个月吧。”崔晚晚说,“但这次我不准备去。”


    “为什么?”


    “我要留在海城,专心追宋远啊。”崔晚晚答得理所当然,“去趟希腊,怎么也要玩个十几天吧。万一这十几天里宋远被别人迷住了,那我不就前功尽弃了。”


    江明月快走到食堂门口了,挺巧,宋远单手拂开食堂门口的塑料软门帘,错身走了出来。


    江明月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医院有规定,不许穿白大褂进食堂。宋远身上是自己的衣服,一身休闲装。瞧着身材匀称,模样周正。还是个在读博士,潜在追求者应该不少,崔晚晚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先不说了,我午饭还没吃。”


    江明月继续往食堂里走,让食堂阿姨打了两个菜,换左手拿手机,右手去接餐盘。忽然想起王露躺在手术台上说的话——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开心。他不在的时候,我梦里都是他。”


    江明月不由问:“晚晚,跟宋远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啊。”崔晚晚声调平平的,带了些鼻音,像一种自然而然的认可。


    “你会梦见他吗?”


    崔晚晚惊恐:“你怎么知道!”


    江明月沉痛道:“恭喜你啊,长脑子了。”


    “啊?”


    “长的是恋爱脑。”


    崔晚晚坚决否认:“这怎么能叫恋爱脑呢?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正常表现。你快吃饭去吧,别来羞辱我的爱情。”-


    宋远走出食堂一段距离后,才摸着脸问沈归时:“刚刚江师姐是在看我吧?”


    沈归时没吭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宋远十分确信:“她在看我。没想到江师姐现在已经毫不遮掩了,我觉得她很快就要跟我坦白了。沈哥!沈哥你等等我啊!又不赶手术你走那么快。”-


    江明月想回办公室睡一会儿,于是迅速吃完午饭,走到水池边洗手。


    水龙头哗哗往外流。


    食堂接的露天的水管,在外面晒了半天,水流触手都有些暖。


    江明月想到刚刚和宋远走在一起的那个人。


    他很稳。手稳,人稳,性格稳。谦虚又内敛,沉静而持重。


    但江明月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干净清朗的少年气,仿佛多看他两眼,自己通身的班味儿都能散去不少。


    她不止一次地梦见过他。


    按照崔晚晚的说法,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正常表现,之一。


    另一个喜欢人的表现,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她和他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工作。众所周知,人在工作中很难收获快乐,所以这个条件暂时不满足。


    那么,她大概有二分之一的可能喜欢他。


    50%的概率。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如果是恶性指标,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值得警惕并干预的数字了。


    江明月就着水龙头里半温不烫的水,抹了把脸。水珠汇集到下巴滴落,她好像清醒了一些,摇摇头,抛下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王露腹水严重,两天后过来住院了。


    江明月在系统里给她开了医嘱,回办公室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罗薇点了奶茶外卖,往江明月桌上放了一杯,随口问道:“叹什么气啊?”


    “没什么,就是单纯觉得女人不容易。你看啊,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不孕,一旦选了试管这条路,最后受罪的都是女方。”


    “那肯定啊。”罗薇之前是妇产科的,后来附院组建生殖科的时候缺人,才把她调过来的,“而且怀孕了只是第一步,后面唐筛是一关,四维是一关,糖耐也是一关,关关都要闯。现在又不像以前了,生下来放养肯定不行,得精养,难怪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生小孩儿了。”


    一旁的宋冕插话:“我怎么感觉现在来看诊的人越来越多了。”


    江明月说:“可能因为试管进医保了。”


    今年六月,海城出了通知,将一部分辅助生殖技术纳入医保支付范围。科里有同事算过,这样一来,每个周期都能省下一两万。


    国家出钱帮忙生孩子。侧面也能看出,现在生育率问题有多严峻了。


    罗薇说:“对了,你们有没听说,郑主任弄来了一笔基金,马上我们就有科研经费了。”


    她这话一出,全办公室的人眼睛都亮了,凑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谁有薇姐你消息灵啊!什么基金?有多少钱?”


    罗薇摆手:“具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郑主任今晚订了饭店,要请我们吃庆功宴。”


    大家心里有了数,脸上多多少少都浮出了笑容。


    毕竟,在大三甲,发不出文章的医生就像后宫生不出孩子的嫔妃,前景渺茫,未来黯淡。


    有了经费就意味着能做新课题,有新课题就意味着能有新文章,能不能发表暂且不谈,至少现在钱到位了,大家又都有光明的未来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固定电话响了。


    罗薇走过去接起:“你好,生殖科。”


    对方嗓音低沉,略带磁性:“你好,我找江医生。”


    全科就一个江医生。罗薇冲江明月喊道:“明月,你电话。”


    江明月看了眼手机。


    也没未接电话啊。谁找她会打办公室电话?


    “喂?哪位?”她接过电话就问。


    “林逸。”


    江明月怔了下。林逸接着说:“现在在忙吗?”


    “在忙。”其实现在算比较闲的,但江明月不确定对方想说什么,所以先找个托词,“有事?”


    林逸淡淡地“嗯”了声:“家里的酒庄产了些红酒,早上刚空运到海城,我拿给你尝尝。”


    江明月礼貌道:“谢谢啊,心意领了,酒就算了。我平时不怎么喝酒的。”


    林逸声线温和:“你不喝可以分给你同事。你在忙……是吗?那我给你送上去吧,你在几楼?”


    “什么?”江明月有些反应不过来。


    电话那头轻轻地笑起来,不容她拒绝:“我现在就在贵院生殖中心的楼下,江医生。”


    第18章 告白 “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电话挂断后, 江明月直接下楼。


    生殖中心单独一栋楼,和医院主楼隔开了一段距离,楼下只有寥寥几个停车位。


    一辆纯黑色的库里南停靠在路边。林逸半靠在后座椅背上, 抬手看着腕表。深黑色的府绸衬衫质地柔软, 随着他抬腕的动作折出轻微的褶皱。


    前面的司机眼尖,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漂亮女人从楼道里走了下来, 立刻提醒道:“先生,人出来了。”


    林逸抬眸往前看。江明月双手插着白大褂的口袋, 转头看了看四周,很快就锁定了他们这辆库里南, 信步朝这儿走来。


    司机下车,打开后备箱, 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折叠推车,一箱接着一箱往推车上搬酒。


    江明月看到后连忙阻止:“别搬了别搬了, 这么多够了,我们科室人少。”


    林逸从车上下来, 没说话。司机看了看他的神色,继续埋头搬酒。


    江明月只好道谢:“谢谢啊。怎么突然给我送酒?是有什么事吗?”


    林逸偏头望她:“没事就不能送?”


    江明月诚挚道:“你太客气了。”


    林逸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理由:“算我感谢你医术高明,给我家再添新丁。”


    司机动作麻利, 已经把后备箱搬空了。然后又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从副驾上又搬出了好几箱酒。


    江明月都看愣了。好好的一辆库里南, 都被当货车使了。


    林逸淡声道:“这一批酒度数不高,14度左右,不过后劲很足,你可以先试试看。不能接受的话,酒庄那边还有度数更低的。”


    江明月顺口问:“酒庄在哪儿?”


    “宁夏。”


    江明月想起父亲早几年也想去宁夏建个酒庄。后来一算成本,一块三百亩的地, 光前期投入就要两千万起步,后续生产成本、人员工资、庄园维护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盈亏难料,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


    “酒庄现在销量怎么样?”江明月不由好奇,“能盈利吗?”


    林逸说:“那里产量不大,不对外售酒。”


    看来是纯粹的私家酒庄,只为自娱自乐,不考虑盈利与否。


    林逸接着说:“不过那边风景相当好,欢迎你去参观。”


    司机问送到几楼。江明月上前给司机指路。


    送到办公室之后,江明月笑着跟司机说:“我就不下去了,再帮我跟林先生说声谢谢。”


    实木制成的红酒箱全堆在了办公室一角,罗薇瞟了眼,打趣道:“知道晚上要聚餐,还特意买酒了啊。”


    江明月解释:“还记得上次那个送锦旗的张太太吗?她家属送来的。”


    罗薇“哦”了一声:“这家人不错,真上路子。晚上我们吃饭带一箱酒去喝。”


    江明月说:“行啊,剩下的大家分了吧。”


    她给医院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都发了信息,让他们来拿酒。想了想,又打电话给沈归时。


    电话很快接通。


    沈归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师姐。”


    江明月有两天没看见他了,但听着他的声音,眼前似乎能勾画出这个人的模样。


    她不由闭了闭眼,认命般地往后一靠,肩背抵在电脑椅的靠背上。


    “你在哪儿?”仿佛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最后只问了这么一句。


    沈归时说:“骨科手术室。”


    “那你先忙,下台了再说。”


    “已经出来了。师姐什么事?”


    “哦,刚刚有个家属送了好多红酒过来,你要的话,来我办公室拿。”


    “来了。”


    “嗯,你就搬一箱回去,和科里的老师们分分,还有宋远,别忘了啊。”


    江明月说到这里,不禁一笑,深觉自己多事。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念书也念到了博士,哪需要她来提醒这些人情世故。


    沈归时沉默良久,久到江明月以为信号断了,还偏头看了看手机屏幕是不是还在通话中。


    “喂?能听见吗?”


    “能。”沈归时的声音有些干涩,像从齿间推挤出来的,“我知道了。”


    江明月从桌上的一叠文件里抽出医院的宣传折页。


    ——骨科在住院部十五楼。


    走过来大概要十几分钟。


    江明月安心地等-


    司机小跑到楼下,看见林逸半倚着车门,点了一支烟。


    司机上前道:“四楼,出电梯往右走,第一间办公室。”


    林逸没说话,但司机知道他在听:“她说谢谢您。”


    “还有呢?”


    “……没有了。”


    林逸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抬眼,从下往上数,数到第四层。一口烟徐徐地吐了出来,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都显得不太真切:“也行,慢慢来吧。”


    林逸掐了烟,准备上车,忽然瞥见一个人影。


    挺眼熟。


    林逸回想片刻,想起来了。


    是江明月的师弟。


    同样是一身白大褂。看来没骗他,确实是师弟。


    沈归时隔得很远就注意到了林逸,本来不想理会,可林逸一直在用一种近乎于探究的目光盯着他看,令他十分不适。


    经过林逸的时候,沈归时有意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问:“你来看病?”


    林逸挑了下眉:“不是,我送点东西给你师姐。”


    沈归时看了眼面前大楼上“生殖医学中心”的门头,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知道,上了年纪难免有隐疾,你不愿意说也很正常。”


    什么隐疾?还有什么叫上了年纪?


    林逸两指夹着烟,缓慢地吸了一口,再开口时依旧平静从容:“你确实还很年轻,不过很多时候,年轻就意味着不够成熟。”


    他扫了眼沈归时的实习生胸牌,唇边勾出笑意:“毫无社会经验的在校生,江医生未必会喜欢。”


    沈归时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到了十几分钟前。


    骨科手术室的温度调得很低,在她特意提及宋远后,更显冷寂。那一刻他觉得寒意浸入骨缝,迟缓而强势地冰封了他的血肉。


    “她会。”沈归时答得很认真,他别开眼,目光里有难言的萧索,“她喜欢。”


    林逸微怔。


    闷热的暖风轻轻拂过,送来一阵淡淡的烟草气息。


    沈归时瞥了眼林逸,语气又冷了下去:“她不喜欢烟味。”


    他说完径直往前走。


    林逸依旧维持着半倚车门的姿势。


    司机想问他走不走,看到他又点了一支烟,就识相地缩了回去。


    林逸无言地吸完了这一支烟。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走吗?”


    林逸把烟盒和打火机一并递过去,轻轻淡淡地说:“扔了。”-


    郑观海在小群里发了通知,说晚上大家一起聚个餐。


    大家纷纷在群里吹捧郑观海,夸他是举世无双的好老板,是学科的带头人,更是人生的带头人。


    下班之后,除了家里有事的和晚上要值班的,其余人都跟着去了聚餐的地点。


    郑观海还叫了几个嫡系的学生一起来。一共二十来个人,围坐在一个大包厢。


    凉菜先上。几个年轻学生挺会来事,给在座的都倒上红酒,先敬导师,再敬各位师兄师姐,气氛热闹非凡。


    红酒就是林逸送来的酒。江明月浅抿了一口,确实度数不高,入口都没多少酒味。她觉得口感还行,便多喝了几口。


    酒过三巡,郑观海目露感慨:“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喜欢科研,觉得科研没有价值,还占用了业余时间。你们做科研只是因为在目前的考核机制下,岗位晋升和科研成果挂钩。”


    包厢内顿时一静。


    “我承认,很多时候你们所谓的科研成果就像这个——”郑观海指了指面前的骨碟,“一盘垃圾。”


    大家沉默之余,都有些食不下咽了。


    “但是!医学的发展终究要靠科研来推动啊!要靠你们在实验室里度过每一个日夜来推动,要靠你们从中得出的每一项数据来推动,要靠……你们年轻人来推动。”


    郑观海喝酒上脸,现在双颊都泛着红,“我们是全国最好的三甲医院之一,我们有全国最顶尖的仪器和设备,而你们,是国内最优秀的那批医学生。如果连你们都不好好做科研……中国-未来的医学事业,谈何发展啊……”


    这一席话,说是鸡汤吧,又没脱离现实。说是PUA吧,又有理有据。反正理想主义中带了点激情澎湃,昂扬斗志里带了点忧思伤怀。


    但一屋子的人确实被洗脑……不是,是被感动到了。


    一名刚来附院没多久、才到郑观海手下做事的年轻医生站起来表态:“主任您放心,科研经费来之不易,我一定认真做实验,做实做好做到位。”


    他说完,大概是觉得气氛略有些尴尬,于是轻咳一声,端起酒杯:“那个,我先提一杯啊,大家随意。”


    他一口闷了杯中酒。


    其余人仿佛受到感染一般,纷纷起身表态,豪情万丈,跟立军令状一样,说完就视死如归般地灌下一杯酒。


    江明月虽然没像他们那样正式地表态发言,但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也难免多喝了几杯。


    最后带来的酒都喝完了。不知是谁喊来了服务员,说了句“再来点酒,白的”,反正个把小时后,所有人都醉态毕露。


    郑观海醉意熏然,仍不忘碎碎念叮嘱:“都别开车啊!找代驾,或者打车回去!酒驾会被医院处分的……”


    江明月算是其中比较清醒的了。临走前还跟郑观海打了招呼:“主任,我走了。”


    郑观海点头:“小江啊,我找人弄了个新的实验室,改天带你去认认路,缺什么你看着买。好好干啊,我老了……哎,医学的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夏日的夜风也裹挟着闷热的暑气,并不凉爽。


    江明月出来被风一吹,感觉脑袋更晕了。


    她给父母发了消息,说和同事聚餐喝了酒,就不开车回去了,今天去海城名邸歇一晚。


    他们聚餐的地点在医院附近,准确来说,就是海城名邸对面的一家饭店。一出饭店大门,就看到了对面小区的灯光。


    亮得晃眼-


    江明月走到自己家门前,按密码进去,照例先去卫生间洗手。


    沈归时听见动静出来查看,几乎愣在原地:“师姐,你怎么来了?”


    卫生间的门开着,江明月照着镜子,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一层薄红。


    “喝多了,就不回家了。”


    她声线清晰,意识清醒,除了脸上那层薄红,几乎看不出醉酒的痕迹。沈归时也是走近了才闻到她身上隐约的酒气。


    她洗了一遍手,挤了点护手霜抹在手心,然后又全部冲洗干净。


    沈归时思忖两秒,从洗手台上那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了一个,“这个是洗手液。”


    江明月歪头看他,耳后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她的眼底仿佛笼着淡淡的雾气,唇色也比平时艳了许多。


    直到此刻,沈归时才确认她真的喝醉了。


    “你刚刚用的是护手霜。”


    “噢。”江明月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重新洗了一遍手。


    沈归时给她倒了杯水。


    江明月走去客厅,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捧着杯子喝水。


    似乎有无数个沈归时在她眼前晃。真实的,或是她心里的。


    她眨了眨眼:“小沈,你过来。”


    沈归时走到她近前,微微俯身问她:“怎么了?”


    江明月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他。


    “是不是还要喝水?我去给你倒。”


    “不是,你先拿着。”


    江明月空出手,伸长两臂,去摸他的脖子,指尖划过他的喉结,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脖颈两侧。


    指腹温热,动作轻柔。沈归时身体一僵,喉结不甚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江明月摸了一会儿,得出结论:“甲状腺好的。”


    沈归时:“……”


    江明月接着说:“我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讲的是甲状腺功能异常对生殖能力的影响。”


    她说着就要打开手机知网,“我找给你看看啊。”


    怎么会有人喝醉了酒,还给别人查体,顺便聊聊学术啊!


    沈归时见她在手机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篇文章,既好笑又无奈:“不找了,你先去休息,等下我自己找来看。”


    “好。”江明月听话地收起手机,准备去洗漱休息,结果站起来的一瞬间头晕目眩,只好坐了回去,“你再过来一点,我有话对你说。”


    沈归时站在她面前。他太高了,半曲着腿倾身下去,目光才能与她齐平。江明月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觉得客厅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了眼前人的身上,他的气息无限笼罩下来。


    她揉了揉额头,终于不再抗拒,郑重其事地承认:“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第19章 酒醒 他只需要一点点回应就够了。……


    沈归时微微站直。握杯的右手不自觉地用力, 圆润的瓷制杯壁紧贴在掌心,他的指节泛出淡色的青白。


    夏夜闷热,却又那么安静。屋子里好像只剩下了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良久, 他才说:“我是沈归时。”


    江明月说:“我知道。”


    “你知道?”


    “知道啊。”


    承认之后, 江明月像是卸下了某个重担,一下子变得坦然了许多:“不过, 我目前只有50%的概率喜欢你。”


    “没关系。”沈归时轻声说,“够了, 足够了。”


    50%


    只要是对数字稍有敏感的人,就能马上意识到, 这是二分之一。


    沈归时也知道剩下二分之一是谁。


    宋远。


    真好。


    原来师姐不是只喜欢宋远一个。她也喜欢他。她把喜爱平分给了他们两人。


    宋远他到底凭什么——些许不甘冒了上来,又被沈归时按捺住了。


    人的心脏尚且有左右两部分。他的师姐同时喜欢两个人怎么了。很合理, 不过分-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江明月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叫醒。


    她翻了个身。第一个念头是今天周六不用上班, 可以多睡一会儿。第二个念头是——不对,昨晚好像喝多了, 跑去跟沈归时告白了。


    江明月立刻清醒了,撑着床坐了起来。


    昨晚怎么回房间的,她都没有印象了。只记得自己跟沈归时说了, 她喜欢他。


    然后沈归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江明月揉着宿醉的脑袋用力回想,别的都没想起来, 就模模糊糊地想起沈归时说了句“够了”。


    够了。


    什么够了?


    受够了?


    她这是表白被拒了?


    江明月向后一倒,平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


    救命啊……这也太尴尬了……


    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沈归时?


    江明月无声地哀嚎了两分钟,再度爬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没换,昨晚喝醉了顾不上,现在人清醒了, 洁癖也上身了。


    她没出房间,就在主卧内的衣帽间里找了身换洗衣物,然后进淋浴间冲了个澡。


    洗完了澡,江明月也想好了对策。


    装失忆。


    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能避免一切尴尬-


    沈归时走出客卧时,江明月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他一身家居服,与以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相较,多出了许多慵懒随性的气质。江明月偷瞄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自己眼光真不错,这脸这身材,确实赏心悦目。


    被拒也很正常,她安慰自己。大帅哥就应该有拒绝别人的权利和底气。


    “师姐酒醒了?”大帅哥折过来问她。


    靠近之后,江明月就看见了他眼下淡淡的一层青色,他肤色偏白,衬得那层青色分外醒目,这模样,显然睡眠不足。


    这人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江明月故作镇定地点头,把面前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擦了擦手,脸上一派平静:“早餐我点了两份,还有一份你吃。”


    不等沈归时回应,江明月又说:“昨晚打扰到你了,科室聚会,确实喝得有点多,现在头还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稍稍提高了音量,像划重点一样强调。


    沈归时缓缓重复了一遍:“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像询问,也像求证。


    江明月一口咬定:“对,断片了,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要不记得了,就等于没发生。小沈那么聪明,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我昨天晚上有什么不当言行,或者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请你不要介意,千万别放在心上。”江明月留在这儿就是为了当面解释,这会儿觉得解释得差不多了,便准备走人,“我回家了,再见。”


    “……再见。”沈归时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江明月脚步飞快夺门而出,如同落荒而逃。


    餐桌上,还剩一份生煎包和一杯冰豆浆。


    沈归时看了眼外卖打包袋上的小票。下单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分。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醒得倒挺早。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沈归时都记得清清楚楚。


    昨晚,她说出那句“只有50%的概率喜欢你”之后,便一直保持沉默。


    他递杯子给她,让她再喝点水。她才终于开口,说要加点冰块,她不爱喝热水。


    沈归时依言照办,端着冰水回来时,就见江明月撑着沙发扶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客厅外的阳台走。


    他不放心,跟过去看,江明月盘腿坐在阳台一角,在很认真地跟几盆绿植聊天。


    他旁观片刻,俯身劝道:“师姐,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天再和它们聊。”


    江明月眼眸轻抬,望向他:“腿麻了,站不起来。”


    沈归时伸手过去:“我扶你。”


    江明月握上他的手,下一秒又松开。


    她说:“你抱我。”


    时间像是暂停了几个呼吸。短暂的沉寂后,沈归时伸出手。


    她又说:“要公主抱。”


    “好。”


    她很轻。看着那么肌骨匀称的一个人,抱起来却没多少重量。


    江明月紧紧勾住了他的脖颈。大概是觉得他抱得很稳,不用过于担心,她松开一只手,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脸。


    脸颊传来的触感轻柔而缓慢,像一支羽毛蜻蜓点水般滑过。沈归时听见胸腔附近响起了她的呢喃:“沈归时,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小心翼翼地圈紧她:“我也是。”


    然后她才接上后半句:“——的脸。”


    沈归时失笑:“你就只喜欢我的脸啊?”


    江明月把头埋进他怀里,声音变得模糊而沉闷:“你长得真好看。”


    他抱着她去主卧躺下,微低的声线近乎于虔诚:“我喜欢你的一切,师姐。”


    昨晚告白的,何止她一人。


    夏天气温高,沈归时把空调打开,房门关好,找了条薄毯盖在江明月身上。


    江明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还没刷牙……”


    她拉了拉床边人的手:“抱我去卫生间。”


    沈归时抱她去就近的主卫,把人放下来后,他替她挤好牙膏。她不动,就一直看他。他知道她醉得更彻底了,只好指挥她:“张嘴,我帮你刷。”


    她很听话,说什么做什么。牙刷好了,她还是定定地看着他,说:“还要洗澡。”


    沈归时也说不清那一瞬间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最后还是拒绝了:“不行,这个帮不了你。”


    江明月问:“为什么?”


    沈归时说:“这个要在你清醒的时候……或者等你100%喜欢我的时候,才可以。”


    “那要等多久?我好困。”


    “我不知道要等多久,但我愿意等。”


    江明月醉意昏沉,任凭沈归时抱着她回到床上躺下。


    她是那种安全感很足的人,睡觉也很安分。


    沈归时在她床边看了一会儿,感觉有什么东西逐渐填满了他的胸腔-


    她刚刚让他不要介意。


    他怎么可能介意。


    很久以前,他只敢在远处仰望她。


    直到现在,他也爱得小心翼翼,不敢越过半步雷池。


    50%,确实够了。


    他只需要一点点回应就够了-


    上班后,郑观海带江明月去看了“新实验室”。


    去的路上,郑观海说:“这个场地是我托了好多人才找到的,离医院很近,出医院后门走两百米就到,方便你们下了班去盯实验数据。原来那边是一家银行,后来银行搬走了,但防盗门和中央空调都留下来了,硬件设施不差。”


    江明月越听越觉得郑主任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


    果然,郑观海紧接着就说:“不过啊,实验要用的仪器设备都还没有采购。好在我们现在经费足够,你们想买什么就买!别给我省钱!”


    江明月到那边场地一看。


    好家伙,何止仪器设备没有,就连最基本的桌椅板凳都没有啊。


    怪不得郑主任特意提了下防盗门和中央空调。


    因为整个场地就只有防盗门和中央空调。除此之外,就是个空荡荡的屋子。


    郑观海给了江明月一张报销卡,让她负责实验室的筹备工作。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江明月白天上班,晚上去实验室看一下筹备的进度,忙得昏天黑地。有时候挺想就近住到海城名邸,每天能节约一个钟头的通勤时间,但想到那天酒后冲动表白还被拒了,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天下午,约好五点来送货的厂商说还堵在机场大道,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送货。江明月就没去实验室,直接回家了。


    到家后,孙静还挺稀奇:“你今天回来蛮早的。”


    江明月说:“今天实验室不忙。”


    孙静问:“那个实验室怎么就你一个人在管啊?其他人呢?”


    “组里其他人都拖家带口的,就我一个单身,时间比较多。”江明月知道母亲心疼自己,笑着补充道,“实验室那边都是师弟师妹们在收拾,我就带着看看,主要还是工作忙。”


    孙静冷飕飕地来了句:“你也知道就你一个单身啊?”


    江明月:“……”


    “你爸说厂里有事,可能要晚点回来。”孙静难得没顺着这个话题发作,而是拎了个西瓜给江明月,“今天立秋,你给他送个西瓜尝尝。”


    “他现在有事?我过去不会打扰他工作吧?”


    “哦哟,我还不懂他?你这个宝贝女儿能跑去看看他,他骨头都能轻三斤。”


    江明月拎着西瓜,冲孙静一笑:“妈,一起去?”


    孙静冷哼:“我才懒得去看他,他现在掉钱眼里了,一天到晚只惦记挣钱,家都不回。”


    江明月拖长声音:“去嘛——”


    “行吧行吧,既然你开口了,我就给他个面子。”


    老杨开车,母女俩一路说说笑笑。进厂后,直接去了江父的办公室。


    刚进门,就看见里面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和对面的江峰相谈甚欢。


    孙静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谈业务,一时也有些抱歉:“不好意思,你们接着聊。”


    “没事,我们刚好聊得差不多了。”江峰笑笑,向年轻人介绍,“我爱人,我女儿。”


    年轻人放下交叠的腿,站起身,温文尔雅地打招呼:“伯母。江小姐。”


    江峰接着说:“这是林氏地产的大公子林逸,青年才俊,这次我想租块地皮弄新厂区,上面迟迟不批,还多亏了他牵线搭桥。”


    孙静难免多看了林逸两眼,顺势夸赞道:“林公子真是年轻有为啊。今年多大了?有没有结婚啦?”


    江明月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孙静的衣角。


    孙静这才发觉自己问得冒昧。好在林逸也不介意,脸上笑容依旧温煦:“伯母叫我小林就行,我今年31岁,未婚。”


    孙静越看越满意,倒没再多问,只是吩咐江明月:“月月,把西瓜切了。小林,你不急着走吧?今天立秋,吃块西瓜再走。”


    林逸笑得从容不迫:“好的,我不急。”


    今年气温高,西瓜格外甜。西瓜切开之后,瓜瓤鲜红,清新果香四溢。


    江峰忽然说:“差点忘了,隔壁还有个小伙子,我去喊他一起来吃。”


    说着,就去隔壁的会议室门口喊了声:“小沈,过来吃西瓜。”


    江明月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归时。


    沈归时没等江峰介绍,自行判断出了孙静的身份,礼貌地喊了声“阿姨”。


    孙静的目光又是一亮,笑眯眯地问道:“小沈是吧,你好啊,今年多大了?在哪里工作啊?”


    沈归时说:“今年25岁,现在还没工作,在海大学医,明年毕业。”


    孙静惊喜道:“那你和我们家月月还是校友呢!月月,这个小沈你认得吗?”


    江明月对母亲自来熟的社交能力叹为观止,点头道:“认识,他现在就在附院实习。”


    沈归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江明月的身上。


    “好久不见,师姐。”他轻轻扫了眼不远处的林逸,逐渐收起笑意,“师姐最近很忙?”


    第20章 色迷心窍 她还在牵挂他。


    沈归时语气寻常, 仿佛随口一问。


    江明月实话实说:“郑主任在院外弄了个实验室,我最近就在忙实验室的筹备工作。你怎么在这儿?”


    沈归时言简意赅:“来兼职。”


    江明月终于想起自己之前给他介绍过兼职,就是给厂里的工人做一些急救培训。


    她不由看了眼江峰:“这么晚了还让人帮你打工?”


    江峰笑道:“隔壁会议室的多媒体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不到画面了, 小沈过来帮我修的。小伙子动手能力挺强的,上次过来把我那个老是卡纸的打印机修好了, 上上次来,帮我把电脑里不小心清空的资料都复原了。”


    江明月微微讶然:“来好几趟了?”


    沈归时说:“有空就会来。”


    江明月心里闷得难受。他……很缺钱吗?之前从来没听他提过。


    林逸走到他们两人中间, 仍旧挂着笑,同江峰建议:“伯父, 我这儿有几个维修师傅的联系方式,以后您需要修理设备的话, 可以直接找他们。”


    江峰一口答应:“行啊,来来, 吃西瓜。”


    孙静在一旁说:“月月下了班都没休息,直接跑你这儿来了。”


    江明月插了一句:“西瓜是妈妈特意挑的。”


    孙静别扭地解释:“我本来不稀罕过来的, 是月月非要拉着我一起来。”


    江峰“哟”了声:“看来我得好好谢谢月月,不然这会儿都见不到老婆。月月你说,要多少零花钱, 爸爸现在就打给你。”


    江明月找来一个垃圾桶扔西瓜皮,顺便拿湿巾擦了擦手, 随口应了声:“那肯定多多益善啊。”


    江峰和孙静相视而笑。


    沈归时也不觉弯了唇角。


    原来她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的。


    西瓜吃完。林逸和沈归时也准备走了。


    江明月看到手机上推送的消息——今晚或有特大暴雨。她内心挣扎片刻,终于追出去问了句:“小沈,你怎么回去?”


    工厂在郊区,交通并不便利。


    “我坐地铁。”沈归时说,“还算方便,转三条线, 过两个小时就到了。”


    一旁的林逸眉头轻拧。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是在卖惨,博取同情。


    地铁要绕两个小时,开车只需要四十分钟。而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雨,不知道地铁会不会停运。


    江明月道:“你等我一会儿,我顺路带你回去。”


    她想好了,可以让老杨送爸妈回家,她再开她爸的车送沈归时。


    沈归时当即答应:“好,就是要麻烦师姐了。”


    江明月说:“顺路的,不麻烦。”


    林逸笑了笑,忽然说:“我也顺路。”


    沈归时和江明月齐齐看向他。林逸笑意不减,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沈归时的肩:“小沈,回城区是吗?我也顺路,不如我送你。省得你在这儿等江小姐了。”


    沈归时稍稍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肩上的手,扯起唇角一笑:“有劳。”-


    办公室内,孙静正在埋怨江峰:“你看看你,周围一个两个的,都是优质男青年,也不知道帮月月留意一下。”


    江峰揣着明白装糊涂:“留意什么?”


    孙静气得掐了把江峰胳膊上的软肉:“你女儿奔三的人了,还没对象,你知不知道啊?从来没见你替她着急!她要是一直嫁不出去怎么办?”


    江峰摸着被掐的胳膊,好声好气地说:“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养她一辈子。”


    孙静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我看刚刚那个小林挺不错的,那一身西装穿在身上,有腔调得很。跟我们月月站在一起,就是郎才女貌呀。而且说话做事,既谦虚又温和,教养老好的。你帮我打听打听,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跟不跟父母一起住,父母好不好相处。”


    江峰微微摇头,不太认可:“他啊,可没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


    孙静不由问:“你怎么知道?”


    江峰说:“我好歹在生意场上打拼这么多年了,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林逸做事挺有手段,绝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谦谦君子。”


    其实江峰几年前就想着建新厂区,扩大生产。为此也筹备了三五年,拟定的合作方是他的老朋友,地产商王总。就在前段时间,有个中间人找到江峰,说林氏地产想跟他洽谈这个新厂区项目。江峰当然不同意——虽然林氏家大业大,合作的机会相当难得,但王总是他多年好友,两人私下早有合作意向,江峰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他拒绝林氏之后,原本顺顺当当进入审批流程的新厂区项目忽然停滞不前了。他托人打听,人家还意味深长地问他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上面像是故意压着这个事不批。


    没过几天,王总无奈地告诉他,公司周转遇到了一些困难,已经资不抵债,好在林氏愿意收购公司,进行善后。


    江峰对林氏不太了解,只知道林氏体量很大,集团业务遍布全球。除此之外,就只听说林氏的董事长今年生了个二胎,儿子。小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大儿子就把林氏高层清洗了一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集团立威。手法果断狠绝,堪称雷厉风行。


    林氏集团就此成为了林逸的囊中之物,至于他那同父异母的幼弟以后能不能分一杯羹,还得看他的心情。


    不过林逸在外仍旧以某证券公司从业者的身份示人,给足了林董事长面子。


    后来,林逸亲自出面拜访江峰,表明了合作意愿,态度相当诚恳,甚至表示可以在审批流程上襄助一二。


    那时,江峰都忍不住怀疑,最初项目审批受阻是林氏暗中插手,不过他没有证据,只是凭感觉猜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林氏,或者说林氏目前的实际掌门人林逸,实在让人心惊。


    为了达成合作,他先是制造一个困难拖延时间,然后迅速解决掉竞争对手,紧接着还要放低姿态,摆出愿意解决困难的态度。就像事先给你画好了一条路线,让你只能沿着这条路走进这个圈套,别无他路,还得反过来谢谢人家,不得不欠下一个人情。


    做生意,有手段有心计是优点,但在感情上可不是。反正江峰不希望自己女儿和这么一个手段凌厉的人有什么感情上的牵扯。就月月那种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真不是这种人的对手。


    江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孙静听,语重心长的:“我跟林逸也聊了几次,他身上确实有股狠劲儿,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咱们和他保持生意上的来往就够了,别的就算了。”


    江峰白手起家,在竞争激烈的商场混迹了几十年,看人一向看得很准。孙静相信他的判断,嗔道:“那你刚刚还夸小林是青年才俊?”


    江峰摸摸鼻子:“我那不都是场面话嘛。”


    孙静对林逸算是歇了心思,转而盘算起了另一个人:“那小沈呢?你觉得他怎么样?靠不靠谱?”


    江峰略微沉吟,道:“小沈挺不错,做事很细致,踏实肯干。”


    江峰以前倒没往那方面想,现在听爱人一说,竟然意外地觉得挺合适:“那孩子常常过来做兼职,多半家境普通。这样反而好,我就希望月月找个普通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像林氏那样的豪门,争斗多,是非多,有什么好。”


    孙静有些发愁:“小沈比月月小三岁啊,万一他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怎么办?”


    江峰哼了声:“我女儿聪明又漂亮,谁会不喜欢?除非他瞎了眼!瞎了眼的男人,我们不要也罢!”


    孙静说:“可是小沈还没毕业,也没工作,以后在哪里发展还不知道。”


    江峰颔首:“那就再等等吧。没工作不行,不能指望月月养他。”


    这时,目送林逸和沈归时离开的江明月回来了。


    江峰有心问问宝贝女儿的想法:“月月,你之前和那个小沈有没有接触过啊?”


    江明月点头:“他之前在生殖实习了两周,来这儿兼职就是我介绍的。”


    江峰状若无意般地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啊?”


    “人挺帅……”江明月下意识就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话到嘴边又觉得轻浮,于是急忙改口,“挺率真的。对了,爸,他家里条件不太好,你让会计结账的时候多给他打点工资。”


    既然江明月开了口,江峰自然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他把手头上的一些工作收了尾,和老婆女儿一起回家。


    依旧是老杨开车,开的是江明月的车。江明月坐副驾驶,江峰和孙静坐在后排。行至半路,天气预报中的暴雨倾盆而下,雨刷器开到最大都无法看清前路。老杨只好靠边停车,等这一阵的暴雨过去。


    发动机还开着,空调的冷气扑在手臂上。江明月把面前的出风口关了,望着前挡风玻璃上倾泻而下的雨幕发呆。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沈归时到家了没有。


    她解锁手机,想问问他情况。但迟迟没有动作。手机屏幕变暗,重新锁屏。


    沈归时说好久不见她。


    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她在忙实验室的筹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的有意回避。


    人生第一次主动告白惨遭拒绝。她可以装不记得,但并不是真的忘了,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总觉得会难堪、会尴尬。


    但她又十分清晰地知道,至少此刻,她还在牵挂他。


    色迷心窍,真不争气。


    江明月无声叹息,伸手去中控台拿水杯,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一张名片。


    之前林逸递给她的那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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