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了。
林席在宿舍里，开着水龙头的冷水洗衣服，和阳台之外的室友格格不入。
他低头往水里倒洗衣液，倒着倒着，没控制好量，突然一股火气，拎起洗衣液全部往水里倒，水龙头开到最大都无法稀释水盆里的液体，就像论坛出现再多人关注他和裴守，也平息不了林席的不甘。
“说好的照片发出去就能火。”
“说好的可以趁机直播，从宿舍搬出去。”
林席心里越来越着急：“系统，我和裴守的照片为什么全删掉了？剧情是不是不管用了？”
【目前裴守心动值：57】
系统对林席的急躁有些不喜，但既然已经绑定宿主，就不能轻易更改，它只能冷冰冰地提示：【他删除照片，是为了保护你的个人隐私，同时澄清了自己和朝溪的关系，从众人的反馈来看，裴守的行为没有偏离剧情】
林席抿着唇，在刺骨的风声里渐渐冷静下来。
“那后续的剧情应该怎么走？”
在博主发出澄清视频之后，裴守和朝溪小学毕业的照片和大学时的对视引人瞩目，得到了不少讨论。
反而是本该通过这些粉丝的关注，获得第一波热度的林席，在这场故事里彻底隐身，无人问津。
林席真的一天都不想忍了。
剧情迟迟不进展，也就意味着他不能顺利从这个鬼地方搬出去，裴守心动值再高有什么用？心动值又不能换钱。
……等等，换钱？
没有开灯的阳台里，林席的眉眼被过长的头发遮盖，四溅的水光落在他的瞳孔，仿佛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我记得你说过，火了之后，我如果开直播，裴守会成为我的榜一，为我刷礼物。”
在系统一笔带过的剧情，林席却记得十分深刻。
裴守的账号等级不低，曾经还以出手大方阔绰闻名，给他刷礼物之后，被营销号搬运成题材，吸引不少人慕名观看。
更重要的是，直播打赏是从裴守身上来钱最快，也最没有风险的手段。
他看着论坛照片上仿佛侧头正听他说话的裴守，勾了勾唇。
是你坏了我的事情，我的这些损失，就由你来承担吧。
林席从论坛退出去。
空旷的阳台一时之间，只剩下风声在回荡。
风划破长空，卷着萧索的落叶，从男生宿舍的一端，越过天桥，又涌现另一端。
林政看了看天色，走到没有开灯的阳台把窗户关严实，又从一片黑暗走到明亮的宿舍里。
裴守的座位离他不远，林政路过时，他正好在本子上算着什么。
“算什么呢？”
林政在他旁边停下，有些好奇。
黑色的笔在裴守指尖旋转一圈，又堪堪停住，稳在指骨的一端。
裴守没有抬头：“朝溪的生日快到了。”
之前他们发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情，裴守想在朝溪生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让朝溪开心一点。
林政真后悔自己多余问这一嘴，迅速转移话题。
“哦，上次那主播托我问你，最近有没有空上号一起打游戏？”
裴守已经好久没碰游戏了，林政不提，他已经快忘记这件事，拒绝地很干脆：“不打。”
“真戒掉了？”
林政记得裴守刚来的时候是很爱玩游戏的，偶尔还会去看游戏直播。
裴守技术好，出手又大方，认识不少博主，经常约着一起打游戏，玩儿开心了也会在直播间给那些主播送礼物。
林政借他的光，有主播和裴守带，技术飞速提升。
后来裴守突然就不打了，少了个靠谱有钱技术硬的队友，林政和主播都十分遗憾。
“没意思。”
裴守转动指尖的笔，提起游戏，表情很寡淡。
“游戏还没意思？”
林政不可思议。
裴守瞥他一眼：“有其他更有意思的事。”
林政洗耳恭听：“比如？”
裴守笑眯眯：“攒老婆本。”
林政：“？”
林政的表情有一秒的空白。
他都没想过能在这个年纪，从别人口中听见“老婆本”这个词，而看裴守兴味盎然的表情，显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林政：“……”
林政感慨：“室友三年，我还是看不懂你。”
“看不懂算了。”
裴守并不在意。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朝溪一样理解他。
朝溪听说他要攒老婆本的时候，可没有露出这种见鬼一样的表情，他只是若有所思想了想：“听起来很难啊，你真的想攒钱？”
裴守肯定道：“是啊。”
他开玩笑：“攒够了四十万就和喜欢的人表白。”
朝溪：“攒够了四十万，表白就能成功吗？”
裴守托着下巴：“反正如果有人怀揣着爱意，从无到有，一点点为我攒四十万的话，我会很感动吧，每一块钱都是他爱我的证明。”
“知道了。”
朝溪弯眼笑起来，阳光刚好落在他的眼睛里，清透泛着粼粼的波光，让裴守有一种温柔的、被爱注视的错觉：“那我祝你，表白成功？”
因为这句话，当天晚上回去，裴守就把直播软件给卸载了，再也没登录过，一点一点，从一百到五千再到现在的三十九万，距离目标只剩下最后一万。
看着卡里的余额一点点增加，裴守都能想象以后朝溪看到这笔钱惊讶的样子。
这比开直播玩游戏，要有意思多了。
*
裴殊感觉这一觉没有睡很久。
距离他上次占据这个身体，才过去一天，裴殊已经习惯了裴守的生活环境，发现这次是在宿舍，没有露出任何慌张的样子，百无聊赖看了看裴守的手机，刚好停留在查询银行卡余额的页面。
他挑了挑眉，挨个数字数了一遍。
个、十、百、千、万、十万。
三十九万，一笔不小的金额，几乎每个月转来生活费之后都会先划出一半存到卡里，而最早的一笔存款，是在六年前。
那时候，裴守应该高中都还没毕业吧？
裴殊不知道他存这笔钱是为了什么，但还是下意识从页面退了出来。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裴守，但裴殊还是有点占据人家身体的自觉，也没有私自用别人钱的习惯。
裴殊兴趣缺缺地刷完朋友圈，熟悉的系统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下一个剧情点，林席直播，你需要给他刷礼物】
裴殊趴在桌子上，玩了玩裴守的笔，不太乐意：“怎么每次我一上来，你就给我发任务？”
系统冷冰冰：【你本来就是为了剧情而生，在完成剧情之前，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主角】
裴殊不语，对系统的话恍若未闻。
下一秒，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猛然一抖，电流来的突然，肌肉本能的痉挛反应直接推倒了裴守桌上整齐摆放的书本。
林政听见动静，从阳台走出来，看见掉了一地的书本和裴守发白的脸色，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裴殊脸色并不好看，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见林政的话。
这次有所防备，但没想到疼的不再是手，而是头。
尖锐的银针贯彻裴殊后脑的意识，他抿着唇，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被袭来的疼痛压榨干净。
裴殊极力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情绪，闭了闭眼，才稳住声线：“……没事。”
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林政和他确认：“真没事儿？”
“嗯。”
裴殊垂眼遮盖住眼底的神色：“低血糖而已。”
【你最好听话一点】
看着林政转身离开，系统才幽幽开口：【我随时能够泯灭你】
不需要裴殊的答复，系统直接从他的意识里撤离。
裴殊背对灯光站在更暗的一角，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书，一时无声。
随手盖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一下，裴殊的神色动了动，等了几秒，才迟钝地抬手看一眼屏幕，只是个普通的新闻提示。
裴殊动作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点开了和朝溪的聊天记录。
他不认识裴守的那些朋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林席，他只认识朝溪。
裴殊动了动手指，鬼使神差学着裴守的样子，给朝溪打了个电话。
他之前看过裴守和朝溪的聊天记录，文字很少，就是很正常的对话，不过有很多通话记录，短的只有不到十秒，长的有几个小时，他们似乎很习惯于用这种方式来沟通感情。
裴殊没有管地上的书，推门走出宿舍，走到偏僻安静的角落里。
手里的电话刚好被接通了。
“喂？裴守？”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另外一头传过来，朝溪说话时总是很清冷的声调，熟稔的语气让裴殊想到他和朝溪一起躲在道具间的那个晚上。
他手不受控制的发抖，朝溪以为他冷，就把他的手放进口袋里，帮他暖着。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裴守能和朝溪当那么久的朋友。
虽然他喜欢林席，但比起林席，还是和朝溪待在一起更舒服。
裴殊委屈巴巴叫了一声：“朝溪。”
朝溪声音一顿，听出他情绪的不对劲：“嗯。”
裴殊叹了口气：“你在干嘛？”
“排练。”
出乎他意料的，朝溪什么都没问，一反常态和他聊起天来：“最近都在赶进度，动作元素推的很快，大家掌握不到位，只能带着大家课后加练，你呢？”
裴殊：“……”
他大脑空空。
总不能说每次出现都在完成任务，陪林席吃饭，陪林席逛街，陪林席聊天吧？
裴殊：“……刚才看了眼银行余额，我还挺富有的。”
朝溪笑了两声：“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炫耀这个？”
裴殊气闷道：“我们无聊的人是这样的。”
朝溪：“……”
朝溪：“我不能离开太久，还有几个动作没扣。”
裴殊将头垂下来，不知道说什么，扣了扣手指，意识到这应该是在委婉的让他挂电话，可是他又不太想挂：“哦。”
他等着朝溪挂电话。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朝溪在电话另外一端道：“我手机还剩一半的电，要是实在无聊，我不挂电话，你旁听？”
裴殊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朝溪：“老规矩，你静音，别说话。”
老规矩？
看来这种事情裴守和朝溪不是第一次做啊。
裴殊点头，又想起来电话那头朝溪看不见，他抬手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拧上，转头又把自己的麦给关了。
—裴：闭麦了
—裴：（兔子栽倒.jpg）
朝溪没有回复，但是在耳机里，裴殊能清晰的听见朝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鼓打节奏的声音，感觉到朝溪在推开门，然后听见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声音比平时更大一点，声音清朗，冷淡而认真：“别抢拍，到位再走！”
好热闹。
裴殊眯了眯眼，听见耳机里，有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他果断地摁下录音键，以后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用来助眠。
想到这里，裴殊突然对裴守的录音箱感到好奇。
裴守平时会录些什么东西？
他点开裴守的录音箱，被浩浩荡荡的一排录音吓得愣在原地。
—2017.6.23吵架1
—2018.3.2睡着的呼吸片段8
—2021.7.1日常21
……
文件之多，他翻了四五页都不见底。
裴殊不信邪，又点开裴守的音乐文件，本地音乐文件只有八个。
裴殊点进去，一眼就看到醒目的标题。
《练功》七分四十五秒
《典藏版：啜泣》五分二十三秒
《骂人精简版》三分钟
《骂人合集》四十八分五十六秒
裴殊：“……”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裴殊目瞪口呆。
我靠。
裴守是个神经病！
他灵光一闪，点开了裴守的网盘。
兴冲冲点开第一个文件。
加载半天，跳出来一个神秘文档，裴殊一边惊叹一边红着耳朵，确定周围没人也没有监控，才敢点进去。
加载成功。
他心跳加速。
弹出来一个链接。
可信度更高了，裴殊脸快烧到脖子，一番并不激烈的心理斗争，他点了进去。
是什么？
会有朝溪的照片吗？哪种呢？
页面啪一下弹出来。
劈头盖脸冷淡而清晰的几个大字。
——不要脸的小三，滚
林政从宿舍出来到走廊晾衣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裴守正气急败坏的把手机砸在地上。
不知道是误触了哪里，手机话筒传来朝溪的声音。
“裴守，你在干什么？”
裴守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着急忙慌捞起来，把灰擦干净，和对面解释。
“我不是故意开麦。”
“对不起对不起，那句话不是骂你的。”
“真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对你发脾气”
“啊？我没有阴阳怪气。”
“是手机被眼泪误触了tat”
不知道朝溪又在对面说了什么，裴守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蹲在地上，捧着手机控诉。
“一个小心眼莫名其妙骂我是小三，我怎么可能是小三呢？横刀夺爱的事我不屑做，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不，你别骂他，别给他爽的机会，你还是骂骂我吧。”
林政：“？”
我从前不知道你是这样的裴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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