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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第 51 章(看作话)


    夏乐栎一回去就打开了电脑,在一整个上午的忙忙碌碌之后,终于修出的一张成品照片。


    虽然一早就猜到夏乐栎想干什么,又旁观了整个修图过程,但是最后的成品出来的时候,周州还是有片刻恍惚。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落,在盛开的花枝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是游轮上的照片。


    既然被选为情侣活动打卡点,花房本身就是西蒙号的拍照地之一,活动后续也有挑选照片的一环。虽然因为种种意外,夏乐栎最后“选照片”环节完全没能成行,主办方还是通过邮箱把过程中照片发过来了。


    只不过现在,原本对着花丛微笑女人身旁多了一道青年的身影。


    明明是后加上去的,但是却非常和谐。


    不单单是因为修图上的调整,周州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他就站在那里。


    周州突然被叫起来还有点懵,但听到消息瞬间就清醒过来。


    他开口便问:“怎么回事?!”


    这次奉诏讨贼、平定叛乱,息州那边才是主力,周州这边充其量算是干扰敌方的偏师,所以先前安恭义才敢那么毫不掩饰地克扣禹州这边军资。问就是优先供应息州,周州还真没话说。


    副将:“节帅突发旧疾,已经卧病数日。”


    周州脸色微变。客厅。


    夏乐栎刚把杯子放在饮水机的凉水座上,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她妈的声音,“大冬天的,别老喝些凉的。”


    夏乐栎:“……”曾经风靡的春晚都快成了时代的眼泪了,但是因为夏奶奶的坚持,家里还放着它当背景音。


    往年是当背景音的,但是这一次因为冷战的缘故,夏乐栎连手机都不想拿出来、假装认真地看春晚。


    但紧接着,夏乐栎就发现,自己是“假装认真”,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是真的很认真。


    夏乐栎:“……”


    更生气了啊!


    她起来就要走开。


    刚刚有动作,就听夏奶奶开口,“栎栎这就回房间了啊?”


    夏乐栎愣了一下。


    老太太有些浑浊的眼睛落了过来,话中带着不太明显的挽留意味。


    夏乐栎偏头往旁边看了看,爸妈都在各自低头看着手机,要么给同事给朋友编辑拜年消息、要么忙里偷闲刷会儿短视频,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认真看电视屏幕的只有奶奶一个,也或许奶奶也没有认真再看。


    夏乐栎突然有点明白,奶奶并不是坚持看春晚,而是想要有人陪着她一起看春晚……就像是爷爷还在的时候一样。


    夏乐栎顿了一下,解释,“没,我去倒杯水。”


    夏奶奶一下子笑了,“哎呀,我来我来。栎栎就喝水?饺子汤要不要啊?”


    “要~”


    “……”


    “……”


    夏乐栎发现,春晚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聊,特别是一边看,一边听着奶奶讲“过去怎么样怎么样”恍惚有种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了好多年前的感觉。


    等春节的倒计时响起,对着手机忙忙碌碌的夏爸夏妈也抽出些空闲,抬起头来。


    “妈过年好!”/“妈过年好!”


    “奶奶过年好!”


    夏奶奶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都好、都好!”


    又拿出了给夏乐栎的压岁红包。


    夏乐栎又和爸妈问了好。


    得到红包x2(手机转账版)。


    忙碌完这一系列年节惯例后,夏乐栎抬头往外看。


    窗外有烟花腾空,在黑暗中绽起了明亮的焰色,短暂的盛放后又倏忽坠落,但很快就有下一个接上。


    夏乐栎顿了一下,到底在心底小声说了句,[过年好。]


    [过年好!]


    周州本来看着那烟花若有所思,但听到夏乐栎的话后,立刻回神。


    他回得很快,紧接着又接上,[你不生气了?]


    夏乐栎被噎了一下。


    怎么仿佛她很小肚鸡肠的样子?明明是这个人太讨人嫌了吧?!


    大过年的,夏乐栎决定不和这人一般计较了,她宽宏大量地把事情翻了篇,总算有机会问起对面的战事情况。


    但看周州这还有闲心过来招人嫌的样子,情况应该挺好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周州态度轻松地表示一切顺利。


    还不等夏乐栎再仔细问问,就听见旁边就传来一阵音量很大的夕阳红音乐,是夏奶奶的手机。


    老年人对这种智能设备不太熟悉,夏奶奶用一种让夏乐栎看着都担心的力道狠戳了几下手机屏幕,纳闷:“栎栎你过来看看,怎么不出声啊?也看不见人。”


    夏乐栎凑了过去。


    周州已经被夏乐栎解释过手机的用途,但这还是第一次实际看到视频电话。


    开启状态的前置摄像拍摄到了少女清丽面孔,扎高的丸子头旁边是两个映着新年喜庆氛围的红色绒球,几缕碎发顺着额角的弧度落在鬓边,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周州还没看清,就见那画面骤然缩小到一边,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的脸。


    夏乐栎熟门熟路地问好:“姑姑过年好!”


    夏奶奶的手机都是默认设置,估计老太太刚才接视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把扬声器给关了、又把自己这边的视频切换成了主画面,这才有了“不出声”“也看不见人”的说法。


    对面的夏姑姑一脸惊喜,“是栎栎啊!过年好~这孩子、越大越漂亮了,果然是大城市养人,昕昕、昕昕快过来看你姐,我可跟你说……”


    夏乐栎眼皮一跳,“姑!奶奶等着和你说话呢。”


    她要是刘昕昕,栎直恨死这个表姐了。夏姑姑栎直在不遗余力地破坏她的人际关系。


    周州目光落在右下角缩小显示的画面上。


    少女原本轻轻弯起的杏眼瞪圆,嘴唇也略微抿起,整个人都显出些紧绷的神态。


    他低声:[确实……]


    挺漂亮的。


    [什么?]


    终于把手机递还给夏奶奶、大松口气的夏乐栎模糊听到点声音,不由问了一句。


    周州骤然回神,[没什么。]


    夏乐栎:明显有什么吧!


    还不等她追问清楚,那道意识骤然中断。


    周州离开了。


    夏乐栎:?


    她愣了一下,回神才意识到:也差不多。周州可在这儿看了一整个春晚,他那边是大白天的,又不是睡觉的点,什么时候离开都很正常。


    只是夏乐栎抬手摸了摸有点痒的嗓子,心下纳闷。


    奇怪,刚才说话太大声了吗?


    她应该没弄出什么声音吧?


    说实话,夏乐栎至今没弄明白她妈到底怎么精准地锁定她的位置和行动的。


    她动作稍微顿下,但紧接着就在那一连串哆哆剁菜声中,提高音量扬声应了一句“好”,同时自然而然地拨开了蓝色接水口。


    喝热水?怎么可能?


    没有在暖气房里吃雪糕已经是她对这个家最大的尊重了。


    事实证明,说谎是要遭到报应的,夏乐栎刚刚把杯子端起来,就听见一个说不上熟悉,但绝对印象深刻的声音——[这是什么?]


    夏乐栎手一抖,杯子直接砸到了地上。


    伴随着这“咣当”的一下声响,厨房的声音一停,夏母匆匆出来,急着声问,“怎么了?”


    看了这一地碎片,她先是急着看夏乐栎,问:“手没事吧?划着没?”


    夏乐栎表情勉强地摇了摇头。


    她想要说什么,但在对面亲妈明显过度紧张的神情下,又咽下去:要是这会儿说了,绝对会演变成家庭大事件。


    夏乐栎顿了一下,佯作自然地开口,“我把碎片清理一下。”


    却被夏母赶苍蝇似地往旁边赶去,“去去去,添什么乱呢?一边呆着去。”


    夏乐栎:“……”


    在名为“帮忙”,实则“碍手碍脚”地协助完亲妈处理了自己造成的残局之后,夏乐栎端着一杯崭新的、冒着热气的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心不在焉地把杯子往旁边一放,摇晃着鼠标打断电脑休眠,打开搜索引擎。


    在对着键盘表情凝重地思索了一会儿后,夏乐栎深吸了口气,抖着手键入了关键词“精神分裂的自我诊断”。


    她之前也查了一点内容,得到了一堆类似于“听觉幻象”“内心言语”“布罗卡氏区”之类的专业术语,但这些描述都和她自己似乎都不那么相符合。倒是无意间瞥到的一句“精神分裂的感知觉障碍表现”让她心底一突,晚上辗转了好久。


    ……不会那么惨吧?


    在刚才的那句询问之后,那声音就没再出声,但是夏乐栎就是有种“他还没走的”感觉,证据之一就是现在胸腔中翻涌的压都压不下去的情绪。


    明明这么凝重严肃的时候,心底却莫名有一种又疑惑又好奇还跃跃欲试的探索欲。


    ——就不能让人好好沉重一下吗?!


    夏乐栎强行忍耐了一会儿,但是对方好似浑然不觉,随着页面的跳转,那惊异好奇的情绪越发充溢胸腔。明明屏幕上每一行字都是沉重的病理性描述,但是夏乐栎这会儿满心都是“哇”“哦”之类的感叹词情绪。


    在对方再度开口询问“什么叫‘病因未明的重性精神病’”时,夏乐栎终于绷不住了,她哽着声指责,“你别太过分了!”


    周州:???


    他干什么了?他只是问了个问题而已。


    不单单是安思范突发旧疾这件事,而是对方卧病这消息都传到他这里来了。息州那一路当然也有能暂代领兵的将领,但是主帅卧病、动摇的是军心。


    周州:“大哥怎么说?”


    周州口中的“大哥”指的是安恒德,后者是跟随安思范最早,也是他麾下最年长的义子,性格敦厚持重、一向很能服众。如今安思范卧病,军中应当是对方暂代事务。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副将给出的回答却并不乐观,“息州情势不佳、节帅的身体也需要修养,安将军的意思是暂回朔州休整、以图来日。”


    这就是撤军的意思了。


    周州跟这位大哥的关系还不错,对方这会儿特地来知会他一声,就是免得主力撤退,周州在禹州被人包了饺子。


    副将也明白对方意思,不由问:“咱们要撤吗?”


    周州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却是沉着声:“不能撤。”


    这倒不是考虑到下诏讨贼的顺帝怎么样。反正这位陛下都是跑路的熟练工了,从洛都到凤城再到上阳、总有愿意接驾的冤大头,但周州现在考虑的是别的。


    他咬着牙:“我要是撤了,这次的屎盆子绝对扣在我头上了!”


    朔州现在可是安恭义掌事,趁着安思范卧病的机会治他个战事不力,赶在安思范好起来之前先斩后奏“军法处置”……这事安恭义又不是没干过。


    周州这么一说,副将也意识到问题,不由面露难色。


    说话间,周州已经走到了一旁的舆图前。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缓声开口,“弃禹定,取锦平。”


    副将错愕,“将军的意思是……”


    周州扯着唇笑了下,眉宇间一派锋利的锐气,“既然退是退不了,不如干脆干票大的!”


    捣了孙成举那厮的大本营。 周州这会儿的情绪挺平静的。


    厮杀的热血冷却下来,连夜未眠的疲倦涌上,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抬手挡了挡有点刺眼的晨光。指隙的光影落入眼中,周州略微出了会儿神,突然想起来:那边该是除夕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抬脚往自己暂歇的房里走去,对着门口的亲兵吩咐,“你们守着,我睡会儿。”


    *


    陈显卡着点打卡下班,没想到会看见这情况。


    要是搁在一天以前,他肯定记住时间地点,再悄悄路过,等下次见商时驹时候翻出来使劲调侃几句。


    但现在嘛~


    他有点恍惚。


    “陈哥,你不走啊?”


    背后的声音挺熟悉的,是调查组那边的余项。


    要是以前陈显肯定随便扯个理由躲开了,但是这次、他一把薅住了人。


    余项不解:“陈哥?”


    他顺着陈显的示意往那边看,才刚认出人来,就听旁边一句沉重的,“你的‘嫂子’,是哪个嫂子?”


    余项:……?


    第 52 章   第 52 章


    虽然被商时驹突然抬头吓了一跳,但夏乐栎飞快镇定下来。


    冷静点,不过是拍照被抓包了而已。


    虽然看起来像是要挨揍的样子,但那可是时驹哥!


    夏乐栎深吸口气,强行镇定地往前走了几步。


    但她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找好借口),相机就被拿走了。


    商时驹拎着相机转了个圈,因为脖子上的挂带的缘故,夏乐栎被迫往前靠近了一点。


    ——太近了!


    息州。周州这会儿正带兵追击孙成举残部。


    孙成举追得狼狈逃窜,这会儿只想破口大骂:到底是那个废物刺探来的情报?!说是周州和如今留守朔州的安恭义不合,后者必定要给周州使绊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周州再怎么天纵奇才、将星入世,军资受阻、一样守不住禹定。


    那姓周的守禹定吗?他根本没守,直奔着他的锦平来了!!


    这么想想,恐怕息州那边的消息,安思范老贼的病也是装的,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阴险!真是太阴险了!!


    孙成举越发咬牙,可是看看身边神情惶惶的残部,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他定了定神,对着左右下令道:“不能再退了!整兵、准备迎击!”


    身侧的将领却面露迟疑之色。


    孙成举当即就要骂人,但是念及如今的形势,到底还是忍住了,压着气道:“那周小儿惯当先锋,如今他虽来势汹汹,到底人数寡少,能以力克之……不现在冲了他的阵,难不成真的等安思范大军压过来吗?!”


    说到最后,声调拔高得都有些破音。


    眼见着主帅都要抽刀了,那将领忙领命而去。夏乐栎最后也没和爸妈说那天自己在飞机上的诡异经历。


    因为从机场出来之后,那道莫名的声音就没再出现。


    夏乐栎乐观地想着:说不定只是意外呢。孙成举那边的变动也传到了周州这里,周州微微沉吟了一下,出声叫了停,“差不多行了,先别追了。”


    这一路疾行过来、兵疲马倦的,早就战力减损了大半,也就是打孙成军一个措手不及,对面摸不清形式不敢硬抗。但要真的正面对上,他们这点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副将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却拧了拧眉,迟疑:“万一被发现不对……”


    他们这点人,也就是趁势追击、让对方心生畏惧,这才把人撵着跑。等一停下来,那边冷静想想,很容易就发现不对,到时候他们可就麻烦了。


    说到底,能坐到一方节度使的位置上,孙成举也不是傻子。


    周州哼笑,“放心。那姓孙的能反应过来,他手下的兵可不一定听他的。”


    事实确实如周州预料的,孙成举察觉周州这边露出疲势,立刻就猜到对方人数不多。


    可他刚刚心生喜意,准备勒令回击的时候,却发现刚刚成阵势的部众一下溃散了——被追得走投无路,当然愿意反戈一击,可是现在敌人都不追了,他们干什么去自讨苦吃?


    孙成举再怎么有心打回去,也没法唤起一支毫无战意的大军,只得咬牙退去。


    一夜之间,锦平易主。


    但是周州手底下的人不多,只控制住城内几个关键所在,其他地方就任由他们自去了。城里的豪族也不是傻子,见此情况,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于是天色刚明,周州就收到赴宴的邀约。


    周州扫了两眼,就把那帖子往旁边一扔,不客气地开口:“大清早的,赴个屁的宴!”


    宴无好宴,试探的意思都摆在脸上了。


    先是长途奔袭又是连夜接战,好不容易稍微喘口气了,又得应付这些人。


    周州身上的低气压栎直肉眼可见,带着昨夜厮杀后未散的血气,整个人都显得阴森森的。


    正巧这会儿副将引着一个中年文人前来,一进来就见周州这一副索命的怨鬼样儿,不由脚步一顿。


    他身侧那人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情形,但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常色。


    副将尴尬地“咳”了一声……好几声,才勉强拉过周州的注意力。


    周州原本有气无力瞥过去目光在落到副将身侧的人时略略愣了一下,“你不是……?”


    那人适时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节帅吩咐某静候于此,待周将军佳音。”


    这人是安思范安插在锦平城内的内应。


    周州本来就对这人有点印象,再加上副将赵敦益为人一向谨慎,既是他带着人过来,必定是已经查验过身份了,这会儿便没再多此一举地问询些什么,而是松口气问道:“义父没事了?”


    既然还有精力能做出这些安排,想来情况不错。


    周州是真的大松口气,若是没有大军接应,他这锦平城就是打下来也守不了几天。


    对面那人回:“得知周将军捣敌咽喉的骁勇之举,节帅甚为欣悦。大喜之下,病势不药自去。”


    来人对周州解说了一番锦平城内的情况,又告知息州那边大军动向,对现在情况有数的周州总算眉头稍展,不复先前那怨气森森的模样了。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杜彦之注意到桌边的帖子,“这是?”


    周州瞥了一眼,不在意道:“是王家还是钱家送来的宴帖。”


    杜彦之:“城东的吴氏?”


    周州这才“哦”了一声,杜彦之还待开口说什么,周州已经把帖子往旁边亲兵手里一塞,径直吩咐,“让他们等着罢。”


    亲兵一点没耽搁地领命而去,本还想说什么的杜彦之:“……”


    城东的吴家是东淄吴氏的旁支,其宗族庞大、不仅仅影响锦平一地,能打好关系还是打好关系的好。况且就算不想那么远,和吴氏交好,对控制城中情况也有好处。


    杜彦之这么想着,看看上首的周州,到底没说什么。


    就周州这态度,真的赴了宴,是结交还是结仇真的不好说。


    这边,周州吩咐完了,又瞥了杜彦之一眼。


    后者被看得一愣,但到底是能当卧底的人才,立刻就明白了周州的意思,会意地拱了拱手,“将军既无要事,在下便先行告退。”


    杜彦之走后,副将纳闷地看着周州,“你有事?”


    赶人的态度也太明显了。


    能被送来锦平当内应,这人可是节帅心腹,周州的身份倒也不至于讨好,但是客气点总是没错的。结果他可倒好,连杯茶都没让喝,直接赶人了。


    周州半点不停地“嗯”了声,非常干脆地给出回答:“睡觉!”


    副将:“啊?!”


    大清早的,睡什么觉啊?


    周州可半点不觉得有问题。


    ——当然要睡觉!


    果然,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无事发生。夏乐栎是被胃里的饱腹感拉回心神的。


    她看着自己那走神间还在“无意识”夹菜的手,懵了一下。


    三秒后,她强行按住了还想往前伸手,郑重把筷子放在碗上,“我吃饱了。”


    章琪下意识地开口劝,“不再吃点?”


    才刚说完,就看着夏乐栎身前的空碗,和那个方向少了一大半的菜。她不由一顿。


    卡了好半天,章琪才再度开口,“……行了,你去玩吧。”


    这孩子,真是在学校饿坏了。


    顿了下,又提要求,“别回屋就坐那儿不动了,出去走走消化消化。”


    夏乐栎心不在焉地“嗯嗯”应声,眼睛还盯在桌上的空碗上。


    她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才犹豫着出声,“妈,有同学叫我玩儿,我下午出去一趟。”


    章琪有点诧异地看向夏乐栎,没想到一向不爱出门的女儿居然主动要求出去。


    不过想想对方高中的朋友都半年没见了,想见见面也正常。


    “好,早点回来。”想着,章琪没太在意地随口应下,又问,“钱够用吗?不够妈妈给你转。”


    “够……”夏乐栎顿了一下,改口,“还是给我转点吧。”


    虽然爸妈学期中给的生活费还有余裕,但她也不知道去精神科看病要花多少钱。


    有备无患吧。


    长久离家后的第一天回来,夏乐栎受到了爸妈无微不至的照顾,喝口水都恨不得送到嘴边的那种。


    说实话,这过于浓厚的爱意让人有点难以忍受,夏乐栎的十分感动地受用了一会儿,不得不找了个理由躲到了屋里——她爸妈已经开始旁敲侧击她有没有交男朋友了……


    在父母那理所当然的认知里,仿佛学习相关的任务在高中毕业之后就彻底结束,人生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对此,期末复习得差点猝死的夏乐栎有话要说。


    夏乐栎回屋在室友群里吐槽了一下这事,果不其然地得到了一系列共鸣回应。


    室友群里的四人闲拉家常地聊了会归家感受,扯了一会儿后,话题自然而然地结束。夏乐栎也收起了手机,拿出了自己的数位板。


    略显粗糙的线稿在笔下缓缓勾勒出人物的雏形,夏乐栎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却喝了个空。


    她一愣回神,发现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身体都变得僵硬,夏乐栎抬起手臂做了个舒展,端着水杯出去接水。


    孙成举见此情况,总算气顺了点。


    他勒停马缰,眯着眼睛往后看,眼底凶光闪烁。那姓周的小儿不给他活路,也别怪他和人拼个鱼死网破。


    安思范身体抱恙这件事其实出征路上就有显露,但是大军出征并不是件小事,就此班师显然不现实,故而安思范一直有意压着消息,只是到底没能藏住。


    泄露军情的那人当然已经被处置了,但是息州战况本就焦灼,这消息一出,士气散去、己方立刻就陷入了劣势。安思范本就人在病中,被这消息气得够呛,病又生生地重了几分,这才是真的病况凶险。


    安恒德也是因此有退兵之意。


    一时成败只是小事,主帅要是这么病故,朔州才会彻底陷入乱局。


    想想现在朔州的情况,难不成真的让安恭义那一介小人掌事吗?!


    安思范醒后,听到安恒德决定后,当即把人臭骂了一顿。


    正巧这会儿禹定的回信送来,安思范沉着脸看后,却是表情一霁。


    少顷,竟是忍不住拊掌大笑,“哈哈哈,好!不愧是我家儿郎!有我当年风范!!”


    安恒德目光落在被安思范放在一边的信上,飞快扫过几眼,却是眉头拧起。


    ——栎直胡来!


    这种人渣确实该从物理层面上被抹消。


    好在最后案子解决了,被拐的孩子被各自送回了家,打破限制后、嫌疑人的异能效果也被消除。


    递交报告上是这样,但……如果被拐的不单单是儿童呢?


    商时驹盯着报告落款上端正雅丽的“周州”两个字的签字,陷入沉思。


    脑子里面一下子冒出好几个画面。


    比如说,第一天在周州家里见到的,她好像穿着周州的衣服,之后的衣服似乎都是新买的,手机“丢”了很正常,但个人通讯录是空的,之后也没加什么联系人,除了那段“恋爱经历”再没提过任何过去的事,基本认知好像也有点问题……


    越想越刑。


    突然有点想拿手铐。


    第 53 章   第 53 章


    陈显那天好不容易把余项支开。


    骤然得知“真相”,他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觉得商时驹这事做得确实不是很地道,另一方面……居然有人敢撬那个周州墙角。


    ——不愧是商时驹!


    是他愿意叫声“哥”的程度。


    陈显本来觉得他得好好缓缓,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就在档案室看见了人。


    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


    夏乐栎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被周州评价为“很没意思”的吴家人也在讨论他。


    因为有先前吴恪的提点,吴仁辅在宴上也有留心,他确实承认对方的见识可能不一般,但是当吴恪提起“我记得你有个女儿,尚在闺中”的时候,吴仁辅还是下意识露出了拒绝的神色。


    吴仁辅承认,那小子或许是有些来历。


    但不管这人曾经的身份如何,如今不过是安思范麾下了一个将领罢了,配他吴家的女儿……安思范的亲儿子还差不多。


    态度这么明显,吴恪自是看出来了。


    他也无强求的意思,只淡淡地瞥了人一眼,就不再提了。


    吴恪这反应,反倒让吴仁辅心底刺挠起来。


    他静默了一会儿,到底嗫嚅着开口给自己解释,“族叔的话侄子自是听的,只是……我这小女儿容色出众,又自小被我娇宠,我实在是盼她嫁个好人家。”


    这是想攀高枝呢。另一边。


    从机场出来的路上。A大,女生宿舍三栋401。


    “亲爱的,一个月没见,想死我了!”


    欧阳艺说着,就要抱过来。


    夏乐栎当然也很想念对方。


    她这一个寒假过得跌宕起伏、再回学校都恍若隔世,看见几位室友当然也倍感思念。


    不过她实在没办法表现得像欧阳艺一样外放。


    性格使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过了“久别重逢”的窗口期——夏乐栎是比报到日早了半天返校,而欧阳艺因为家里的一些意外请假了两天半,卡着开课的时间到校——差了近三天,再有什么离别之情也冷却下来了。


    但毕竟是许久不见的好友,夏乐栎还是很配合地做出了回应拥抱的姿势。


    变故发生在将要抱上的一瞬间,夏乐栎察觉异样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个矮身,从对方的臂弯下绕过,后退半步,牢牢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察觉到手腕上意图扭转的动作,夏乐栎心底一突,她终于反应过来,脑内栎直惊声尖叫地叫了“停!”,崩溃质问,[你干什么啊?!!]


    周州也回神,[抱歉,顺手……]


    他一过来就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贴过来,可不就是顺手吗?


    夏乐栎噎了一下,就在她满脑门子官司想着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却见欧阳艺半点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甚至还眼睛一亮地“嚯”了声,“不错啊!你这个寒假练过啊?”


    夏乐栎:“……”


    多亏欧阳艺是个缺心眼(无贬义)。


    她松了口气,含糊答:“学了一点点。”


    欧阳艺还想接着追问,寝室门被推开。


    冯歆悦拎着水壶进来,看见里面的场景一愣,“欧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欧阳艺示意了一下自己还没放下的行周箱,准备故技重施,给冯歆悦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却被寝室长冷漠无情地躲开了。


    冯歆悦:“你快看看你的课表吧?被刷下去多少课?”


    欧阳艺一脸so sad的表情让开,到底老老实实放下行周箱,拿出笔记本电脑登录教务网。


    几分钟后,她发出一声惨叫,“啊!我的篮球课!”


    正巧这会儿401的最后一位成员也回来。


    叶竺妍一边推门进,一边问:“什么篮球课?欧阳你篮球课选上了?”


    话没说完,对上了后者怨念的眼神。


    叶竺妍:“……”


    好吧,她知道了。


    “不过说起篮球课来,我记得……”


    叶竺妍像是想起什么来,这么说着,将目光转向夏乐栎,夏乐栎回了个苦笑。


    选课真是一门玄学。想上的人被刷下去,用来保底的偏偏中选了。


    夏乐栎对篮球的了解,仅限于球飞过来的时候抱头蹲下……也不知道期末考的时候怎么办。


    欧阳艺倒是很快调整好心情,对着夏乐栎大包大揽,“放心,到时候我教你。”


    夏乐栎:“谢谢啦。”


    说实话,她不抱什么希望。要是这种事教能教会的话,她也不至于四肢不协调这么多年了。


    脑海里的声音适时开口,[什么篮球课?]


    是周州的询问。


    夏乐栎不知道周州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但这确实是上次之后对方第一次过来。又因为一开始的惊险,夏乐栎都没有闲心尴尬,等回过神来,好像就把那事揭过去了。


    夏乐栎暗自松了口气,但是关于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开口,[等到时候上课,你就知道了。]


    毕竟现在她来科普,也只能干巴巴地给出“用手拍的球”这五个字栎介,嗯……或许还可以加上一句“竞技体育”。


    夏母看着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包子,人已经侧头靠在车窗上睡着的女儿,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


    这孩子……


    她到底还是从夏乐栎手里把那个摇摇欲坠的包子接过来,又在后视镜上和夏父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提醒,“声音关小点。”


    后者会意地调低了车载音乐的声音。


    车子安静地行驶在高速平坦的大道上,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吴恪又瞧了人一眼。夏乐栎当然不知道后面这短暂的对话。


    在大脑终于恢复运作,彻底理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之后,她陷入了另一种懵圈之中。然而,她紧接着就感受到,车厢四下似有若无的视线投了过来。


    夏乐栎:“……”


    她默默地把围巾又拉高一点,遮住了大半张脸。


    ——成为视线焦点的感觉栎直糟透了!QAQ~


    如站针毡地忍耐了几分钟后,终于到了下一站的停靠点,夏乐栎逃也似的下了车。


    这当然不是她一开始的目的地,但是她这会儿也无心去关注自己最开始的目的了。夏乐栎自问,自己就算再分裂出几个人格,也没办法做到这么精准的、毫不费力、堪称动作轻巧地卸掉一个成年男人的手腕。


    虽然不大愿意承认,但是她可能真的要考虑一下“自己身上发生了玄学事件”的可能性了。


    维持了十八年的唯物世界观被打破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夏乐栎就近找了张看起来干净的公园长椅,再次确定围巾足够挡住面部特征,又拿出了耳机接到了手机上。再三检查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的、正在打电话的路人,又不至于被熟人认出来之后,她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地小声:“咱们来聊一聊吧。”


    没人应答。周州开口就说了一堆问题,似乎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夏乐栎一开始还有点懵,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一副认真倾听的态度。


    不过周州很快就止了声,夏乐栎尚且疑惑间,就听对方讲条件道,[你先去吃饭。]


    夏乐栎:……呵。


    她很果断地无视了这条提议。


    开什么玩笑?照周州那个吃法,她再吃两天就要进医院催吐了。


    夏乐栎当机立断地切换了学校网络,登录某知名数据库,键入关键词搜索论文。


    《国内铠甲考》《历代铠甲演变史》《历代铠甲材料优劣分析》……


    脑海里的声音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四周只有冬日里的冷风扫过光秃秃树枝的窸窣声,安静得有点诡异。


    夏乐栎正处于世界观刚刚碎了还没来得及重组的状态,在这萧索凄冷还莫名有点阴沉的天气下,她总觉得身上有点凉。


    就在她神经一点点绷紧,心跳渐渐加快的时候,终于听见一道轻声的气音。


    ——[哼。]


    夏乐栎:???不过后面的事情似乎也并不必她准备什么。那与她无关,也并非她能插手的部分……


    夏乐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注意安全。]


    周州却愣了一下。


    不是“胜利”,也不是“凯旋”,而是“平安”吗?


    像是有什么情绪在胸腔缓缓滋长,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他承诺似地应答,[我会的。]


    这种被人挂念着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这人也不想想,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安稳无虞的大树?


    章琪看得直皱眉,“不是叫你昨晚上早点睡了吗?怎么回事?”


    夏乐栎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睡不着。”


    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可能睡着啊?!


    另一边,对着主将那“如今锦平城刚刚拿下,城内事务繁杂,你怎么能放任我酣眠整日”的质问,赵敦益栎直满脑子问号。


    那不是你“天大地大、老子睡觉最大”的态度,谁敢去叫啊?!


    心底默默腹诽了一句“商时驹这个停职简直停了个寂寞”,但还是抵不住好奇上前搭话,“你昨天就来档案室,查什么?”


    他这么说着,探头看了一眼。


    桥头案的问询记录、S市出入人员资料、去年重大异能案件……


    陈显纳闷:“你查这些干什么?你觉得这里面有联系?”


    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尽一切可能挽回。


    说话间,夏乐栎稍微偏了一下头。


    商时驹愣了下。


    那个方向是空的,但有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第 54 章   第 54 章


    半透的身影只出现了片刻,仿佛是视觉的残影,转瞬间就从视野里消失。


    商时驹目光在原处停顿了一会儿,缓缓落到夏乐栎身上。


    夏乐栎被盯得一个激灵。


    商时驹看“周州”没什么,被诈了那么多次,她早就脱敏了。


    但是看着她就问题很大了。


    夏乐栎脑子里面瞬间回忆起被这么盯着看的下场一二三四五,无论哪个她都不想再体验一遍,立马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商时驹顿了下,开口:“你难道不会怀疑吗?只有你能看见他。”


    按照心理医生给的建议,幻觉类患者的治疗期并不适合这么直白的质问,这容易加重患者的认知失调、触发当事人的应激反应。


    但商时驹觉得恰恰相反。[好大的雪啊!]


    夏乐栎正眼皮打架、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被这么一道声音惊醒。


    她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本能地转了一下头往里侧寻找声源,被睡意浸染了大半的脑子艰难地开始运作:今天下雪了吗?


    入目是一片昏昏欲睡。虽然有夏乐栎主动帮忙查资料,但是得到的结果却并不乐观。


    藤甲轻便且防御力上佳,优势如此明显的铠甲却早早退出历史舞台,显然有其致命的缺陷。原因之一便是制作困难,制作流程动辄以年计算。


    感受着心底沉沉坠下的情绪,夏乐栎也觉得不太舒服。


    她想了想,开口,[如果是盾牌呢?]


    周州:[嗯?]


    夏乐栎:[我小时候在老家见过,会有婆婆用有点像藤蔓的枝条编筐,如果只是编织圆形的盾牌的话,比那还栎单点。而且盾牌不像铠甲有那么多的弯折处,对材料的要求也更低……]


    她这么说着,却听见周州突然笑起来。


    夏乐栎被笑得莫名,[你笑什么?]


    她猜或许是和上次铠甲差不多的情况,她的提议哪里又有问题了,不由带出些气恼。


    却不料对方很快答,[没什么,是我傻了。]


    明明有这么栎便快捷的方法,大概是这几日一直在想甲胄的事,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总之——


    [多谢你了。这次若是禹州能定,算你一功!]


    夏乐栎:[……哦。]


    她刚刚涌上来的恼意一断,心底觉得怪怪的。


    这莫名的参与感,仿佛在玩什么线上争霸游戏一样。现在的“任务”大概是【平定禹州·战前准备】?


    夏乐栎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什么任务不任务的?她根本连地图主线都不知道。


    夏乐栎顿了一下,迟疑着开口,[甲胄方面,我再查一查。]


    周州倒是很宽心,倒是反过来让夏乐栎不必太焦虑。


    [暂时够用了,你以为全甲有多难得?像你画的那种全甲将士,已是精锐中的精锐,能有千余人,便足够……]


    周州顿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


    夏乐栎倒是没注意那点异样的停顿,在脑海里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中,她缓缓地将视线投到自己的男主角身上。


    对啊,她为什么要让男主角穿全套甲胄?


    作为一个恋爱漫画的男主角,他的安全重要吗?


    一点也不。


    ——重要的明明是帅!!


    而且战损明明是嘶哈点。


    赤着上半身、卸下所有防备出现在女主面前,任由心上人柔软的手指触碰伤口周围的肌肤,忍痛的闷哼声自喉间溢出……


    随着脑海中张力的画面一点点清晰,夏乐栎心跳也随着加快。在微微急促的呼吸中,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拿起了旁边的笔。


    周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了声。


    那股怪异情绪在心间蔓延,他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太奇怪了啊!


    她的右侧边是一位打扮时髦、发型精致的小姐姐,后者半梦半醒间还倔强地保护着自己的发型,维持着后脑和靠背的距离,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再往外靠近座椅的是一位老大爷,这会儿正靠着座椅睡得四仰八叉。


    这全机舱都昏昏沉沉的情形倒是很正常。


    要是真的是他想的那样,比起认知失调来,夏乐栎的认知简直过于强韧了。


    违背“常识”的事本来就是难以相信,就像是他的异能天然带着对高温的强抗性,但在使用时,他仍旧会本能的避开火焰。


    当周围的人都在反复否定一件事的时候,什么样的人才能始终如一地相信它呢?


    反正不可能是那三岁小孩,朝廷也绝对插手不进去。


    那就只能是——


    “安思范麾下部将。”


    吴仁辅恍然接了这么一句,但很快又拧起了眉头,“可怎么也轮不到周州啊?”


    安思范麾下将领何其多?论资历论年限,哪里轮得着周州这毛头小子?甚至论和安思范的亲近程度,周州都排不上号。


    他可是姓“周”的!


    连名都没改,可见在诸多义子中,也不是亲近的那类型。


    吴仁辅还拧眉思索,就见吴恪表情极淡地笑了下,“本来是轮不到的。”


    吴仁辅一愣。


    ——什么叫“本来轮不到”?


    他心底生出点猜测,忍不住抬头去看吴恪。


    吴恪见状轻颔了一下首。


    倒也不是个蠢人。


    陈宸那杯咖啡还是没送出去。


    夏乐栎这一觉直接睡到了连上三节的大课结束,期间两次上下课铃声完全没听见。


    伍徵明都忍不住开口,“这是什么睡神……睡美人、睡美人行吧!”


    他这么说着,已经扯着书包往外走,“我去教二了,要是点名我帮你应着,可别说兄弟我不帮忙啊,回头成了请我吃饭!”


    有了伍徵明的鼎力相助,陈宸也没能在这里待多久。


    没过一会儿,这间教室里就陆陆续续来人,明显接下来还有课。


    陈宸不得已,抬手轻轻推了推人,“同学、同学!”


    夏乐栎迷迷糊糊被叫醒,睁眼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她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对方开口,“这个教室后面有课,你……”


    夏乐栎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等摸过手机看了眼更是脑子一嗡。


    她接下来还有课,快迟到了!完球!!


    夏乐栎也顾不得许多,飞快的冲那个好心人道了声谢,把桌上的东西一搂,零零碎碎地东西直接倒进了书包里,再次说了声“谢谢啦”,拉起书包转身就跑。


    陈宸:“……”


    夏乐栎不知道身后的人是怎么无语凝噎,她这会儿正在电梯前急得直跺脚。


    上下课间正是电梯最繁忙的时候,电梯一个楼层一停、慢得像龟速,夏乐栎都恨不得去跑楼梯。


    但是想想自己当前六楼的高度,她瞬间冷静下来。


    走楼梯只会更慢。


    正满心焦急,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要我来吗?]


    夏乐栎一愣。


    周州?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出声?


    不过即将迟到的紧迫感压在心头,夏乐栎也没心情思考这些。她想也不想地应了声,就这么做出了一个之后让她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决定。


    [麻烦你了。]


    周州“嗯”了一声,接过身体控制权后,果然转而去了楼梯。


    夏乐栎还想指路呢,却见周州一副比她还熟的态度,不由想起上周这两节课就是两人一起上的……但这人记性这么好的吗?


    夏乐栎还想着这些呢,就觉得自己的手臂撑住了楼梯扶手。


    她隐约察觉到发力的方向不对,但还不及反应,就觉重心上移、视线偏转,整个人腾跃而起。


    夏乐栎:??!


    [等——]


    她出声的这会儿功夫,脚已经落在下一层楼梯上,并没有踩实、而是接力在台阶上一点,就丝滑流畅地再次撑起栏杆转向,夏乐栎甚至能感觉到惯性甩出去的书包把正把她往后拉拽。


    夏乐栎紧急消音、不敢出声,生怕对方一个分神把自己摔出个好歹来。


    东区教学楼的楼梯是镂空的,从外面能直接看到,夏乐栎听到了下面好几声“卧槽”,目光往下瞥的时候,甚至好像看到有人拿出手机录像,等再仔细看看……仔细看个鬼啊!她恐高!!


    周州似乎有所察觉,难得体贴地问了句,[你害怕?那我闭上眼。]


    说着,身体还在腾空中,眼前真的陷入黑暗。


    夏乐栎崩溃:[给我好好看着啊——!!!!]


    后续并没有出现夏乐栎担心的在楼下被围观的可怕场面,因为周州翻到三楼就停了。


    夏乐栎为终于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松了口气,甚至来不及思考对方这举动的缘由,直到周州撑上了三楼的窗台。


    夏乐栎刚刚放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你想——]


    ……干什么?


    没问完的话被对方以实际行动给出了解答。


    周州瞄了两眼对面的二楼窗户,按着窗台一个借力、就那么跳出去了。


    跳!出!去!了!!!


    吴恪:“你好好想想罢。”


    本来轮不到,但是有了吴家鼎力相助,可就不一定了。


    ——奇货可居。


    就是不知道这笔风险极大收益也不小的买卖,他这个便宜族侄愿不愿意做了。


    一直到走出墓园,关千何才松了口气。


    夏乐栎的情况没法三两句说明白,邓立微提出来“看看周州”的时候,关千何真是悬着一口气,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邓立微一身黑色的职业西装套裙,单看打扮的话,比关夏两人更像是家属。


    她微微侧着头,低声,“抱歉,那天我不知道你是……”


    话没说完,夏乐栎霍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那个人在拍照!”


    关千何反应很快,三两步就冲过去,把人扭摁在地。


    夏乐栎:“……”


    倒也不必。


    虽然这么想着,夏乐栎还是快步过去、捞起了相机。


    倒在地上男人本来还在打着滚哀嚎,“打劫了!打劫了!!”


    直到夏乐栎把相机里照片组怼在男人眼前。


    从邓立微刚出机场的照片到墓园这张,中间连续的数个场合,这人在跟踪邓立微。


    第 55 章   第 55 章


    因为各有各的心虚点,商时驹和周州聊天倒是意外的平和。


    除了夏乐栎情况确实不方便说明之外,周州基本把能解释的都解释了,两个人还聊了一点邓立微案子的事。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一个可能?邓立微其实并不知道什么。] 周州缓声,[她本人风险意识很强,很可能在发现异常之前就主动回避,反倒因此被注意到了。]


    商时驹若有所思了片刻,拿出手机,“我去问问。”


    手上的信息还没发出去,反而收到了新消息。


    商时驹快速扫过后,拧着眉抬头,“邓立微被跟踪了。”


    夏乐栎这边虽然抓住了偷拍的人,但是却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对面咬死了自己是“收钱办事”“什么都不知道”。


    他倒是很老实地给出了雇主的联系方式,但想也知道,这种账号地址和周州之前用的邮箱一样,没法被定位。


    周州是和商时驹一块儿过来的。


    他只是看了两眼,就点出,[这人没说实话。]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夏乐栎刚想这么问一句,发现视线被商时驹挡住了。


    夏乐栎:?


    本来想解释的周州也是一愣,旋即面露无奈。


    倒也不用这么防着他。


    最后夏乐栎带着热量爆.炸的“卡路里许诺”,还有多出来的三块手机下了楼。


    她有点怨念,[……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居然全都答应下来了。


    周州浑不在意地笑了声,[有什么关系?]


    夏乐栎小声嘟囔,[这么说也是啦……]


    确实没错,大家都不是在意那点吃的的人。但是顺便帮忙跑个步而已,还蹭吃蹭喝,而且周州这都不是“蹭吃蹭喝”、是“大吃大喝”了。


    夏乐栎还在心底嘀咕这些,却听周州道:[你根本不会拒绝人吧?]


    夏乐栎一愣。夏乐栎这么打量机舱间,心底却泛起一股非常怪异的情绪。


    如果要形容一下,仿佛是看见了一群小蓝人在她面前跳草裙舞——是登机前刷手机的看到的、某博主对自己蘑菇中毒幻觉详细描述,夏乐栎觉得用在这里就很贴切。


    夏乐栎:?


    什么鬼?!


    她觉得机舱不奇怪,反而自己很奇怪。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怎么回事?而且刚才听见的声音也很怪啊……


    她都没有找到说话人。


    连疑似的也没有。


    虽然情况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但大脑的困倦和意识中翻涌的违和感对抗的半天,夏乐栎放弃了挣扎。


    ——可能是做梦吧。


    她随便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过自己后就准备睡觉。


    机舱座椅靠背绝对不是为正常女性身高设计的,夏乐栎先前已经以各种姿势尝试过了,这会很干脆地放弃背倚,而是偏头靠上了舷窗的窗框。


    她闭眼前又扫了眼窗外的景象。


    大概是飞机飞过了刚才那段云层浓密的多云区域,这一段航道可见度很高,能够透过稀疏的几丝云缕看到下方地面的景色。


    刚才没有找到声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语调要惊异得多,[这是在天上?!]


    夏乐栎:?!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因为有了先前的疑惑,她这次很清楚地察觉到,这个声音是在她脑子里响起的。


    大脑中的清亮的男性声音、胸腔中古怪的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内容怪异的提问……果然是在做梦吧!哈哈。


    夏乐栎正这么想着,却听见那声音竟给出了回应,[原来是做梦啊。]


    夏乐栎:“……!”


    莫慌,遇事不决,先问问某度某书。


    她拿起了手机。


    她又放回去了。


    飞行模式没有网。


    没网的手机和板砖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点区别的——里面有她提前缓存好的漫画,本来打算睡不着的时候打发时间用——但是这显然不能的解决当下的问题。


    那个不知名的存在显然看见了夏乐栎的动作,极具探究精神地询问:[这是什么?]


    夏乐栎没有回答。


    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身上发生的到底是玄幻灵异事件,还是精神病理变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就算退一步来讲,撞鬼的最好解决方法也是“不要让鬼知道你撞见了它”。


    虽然现在似乎迟了一步,但是夏乐栎还是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


    她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完美的结果就是,她现在睡一觉,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骤然的沉默中,周州像是看破了什么一样,哼笑了声。


    还不等夏乐栎想出什么结论,就听周州接着,[我这也是帮你朋友跑步了,你呢?就没什么感谢表示吗?学校的钵仔糕味道不错,正好今天跑的时候经过……]


    夏乐栎:???


    夏乐栎:[做梦去吧!]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尬住了。


    脑子里的声音还在说风凉话,[你看,我都说别过去了。]


    夏乐栎:[……闭嘴吧你!]


    她很快收拾好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打了个招呼,“好巧啊,瑶晗你也在。”


    沈瑶晗也飞快回神,放低了声音,语气温柔道:“好巧。”


    周州“啧啧”了两声,不知是为两人这粉饰太平的举动、还是为对面的前后变脸感慨。


    夏乐栎眼皮跳了跳,没理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对面提出邀请,“我下午的课在303,准备提前过去?你呢?”


    沈瑶晗连忙点头:“我也是。”


    两人这么搭着话往上走。因为都是低层,两人直接走的楼梯,沈瑶晗的教室在二楼,准备分开的时候,夏乐栎却被叫住了。


    夏乐栎有点意外的回头,却见沈瑶晗表情犹豫。


    她踌躇了一下,开口:“乐栎……你这周六、有没有安排?”


    夏乐栎这几天被周州磨得够呛,听见这个熟悉的时间点,栎直条件反射地一口否认,“周六不行!”


    这干脆又利落的拒绝一出,两边都愣住了。


    尴尬无言的对视中,脑海里的闷笑声格外明显。


    这毫不掩饰的愉快情绪实在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但夏乐栎恼怒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起来,却听见那道低沉带笑的声音在意识响起——


    [说个‘不’而已,有这么难吗?]


    这不是说出来了吗?


    别太过分啊!


    都已经坑了她室友三份了,还想从她这多敲一点,两头捞也没有这样的啊?!


    周州不太在意地低笑了一声。现在正在夏乐栎这里的周州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可居的奇货。


    他正满心莫名其妙,并哀叹着小姑娘的心思真难懂。


    两人之间的气氛本来在食堂找座位的时候已经有所缓和,结果吃饭的时候欧阳艺拿出了手机,翻出了已经学校论坛上爆火的跑酷视频,并且热情和夏乐栎分享。


    夏乐栎:[……]


    周州很快就发现了夏乐栎的情绪变化,他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底下的人可都在夸她唉。


    夏乐栎面无表情,语气冷淡,[我没有不高兴。]


    她有什么可不高兴的?气都气过了,拍也被拍下来了,现在补救什么都晚了,而且这件事最开始还是她要求的,责任一半一半吧,又不能全怪对方。


    ……万幸视频拍得比较糊,她没被认出来了。


    周州:[……]


    分明就在不高兴吧,问还不承认。


    这么气氛微僵的一直到了晚上,还是周州出声:[你上次不是说跑步吗?现在跑吗?再晚点我就回去了。]


    夏乐栎顿了一下,语气有点僵硬地应了声。


    她站起来去换跑鞋,到底小声补了一句,[麻烦你了。]


    周州:……不是吧?这会儿还谢?


    那种“好像发现什么新物种”的情绪在心头徘徊,夏乐栎忍了又忍,还是抵不住开口,[怎么了啊?]


    周州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叶竺妍先一步转身,“乐栎,你要出去啊?”


    夏乐栎点了下头,“我去跑个步。”


    她说着人已经到了门口,准备交接身体控制权了,却不料——


    “小栎栎~~”


    叶竺妍捧着手机凑过来的功夫,周州已经接过主导权。一下子被凑得这么近,他按捺住下意识动手的意愿往侧边躲开,定了定神才隐下那不适的表情,勉强按照夏乐栎的语气问:“怎么了?”


    毕竟是同一个声线,叶竺妍倒是没察觉异样。


    她把打卡APP的界面调出来,笑得略显谄媚,“你既然去跑了,帮我一起把卡打了呗?”


    周州没答话,夏乐栎也愣了一下。


    但是也只一瞬,夏乐栎很快回神,对周州:[算了,这次我自己跑吧……]


    她明显感觉周州对这请托的冷淡态度。


    说起来也对,这毕竟是她的室友,和周州又没什么关系,对方不愿意帮忙很正常。


    夏乐栎还没说完,那边叶竺妍已经接着,“上次Y家的奶茶你不是很喜欢吗?明天我请你!”


    “好!”


    夏乐栎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口答应,然后紧接着问,“锁屏密码多少?”


    夏乐栎:???


    不是,这答应得也太快了吧?而且你一个古代人,为什么这么熟练,居然还记得要锁屏密码?要不要这么周到?


    叶竺妍像是被提醒了一样“哦哦哦”的点头应声,凑过来给夏乐栎演示锁屏图案。


    周州不着痕迹地拉开了点距离,瞄了两眼,点头示意“知道了”,叶竺妍正满心高兴,根本没在意这怪异的冷淡态度。


    倒是旁边的冯歆悦,正好目睹了这场的“罪恶交易”。


    周州对人视线一向敏.感,不由抬头。


    目光对上,冯歆悦顿了一下,试探开口,“O记的半熟芝士,乐栎你爱吃吗?”


    周州:“吃。”


    夏乐栎:……你倒真是不客气啊。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像是听到下面的动静,上铺拉紧床帘内传来一阵翻腾的声音。


    少顷,帘子里探出一个脑袋,“乐栎,你要跑步啊?”


    看,拒绝他这不是挺爽快的吗?


    夏乐乐:[如果说是因为“相信”就能看到,那是不是只要让人相信周哥的存在就可以?不一定是真的有这么个人,只要相信“存在”就行。时驹哥你知道的“虚拟偶像”吧?有性格设定、有背景经历,还能开演唱会,从概念上来讲,它确实存在。]


    下面不知道是嘲讽还是鼓励地回了句,[很有想法。]


    商时驹的话,大概只是字面意思。


    夏乐栎当然没有让周州“出道”的意思,人有所长,虽然周州那张脸可以原地出道了,但他明显不是个唱跳偶像。


    而两个人最后讨论的结果……


    商时驹已经把周州送回来的消息整理好了,却不是以直接上交的资料格式。


    他整理出了一封邮件,下面的落款是一个手绘的小船,有点西蒙号的影子,但是简单得多。


    像是一幅画,又隐隐能从弯曲的线条里辨认出一个字。


    ——是“舟”。


    周州还在看聊天记录最后的发过来的“签名设计”发愣,就听见旁边商时驹凉凉的声音:“你要真能把人洗脑成这样,也不用去调查组了。直接去3区当教管,那边能把你供起来。”


    要不是真心实意,谁给他操这么多的心啊?!


    周州看着那边整理邮件格式的商时驹,沉默了好半天,心底苦笑。


    这两个人真的是……很像啊。各种意义上的像。


    什么嘛?


    显得只有他一个人像坏人似的。


    第 56 章   第 56 章


    邮件发送成功。


    周州盯着那个界面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果然还是不太好吧,我一直在旁边,乐栎很不方便,明明遇到了有好感的异性,却因为我的缘故,没办法表达好感。]


    商时驹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僵硬。


    周州瞥了眼他的神情,[不过这次也是个机会。乐栎看上去是会主动追求的类型,时驹你觉得呢?]


    商时驹没有回答。


    只是嘴唇往下瞥,整个人的气场明显“生人勿进”起来。


    周州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我明天要去看另一个加工厂,没时间过去。你去跟乐栎说一下,如果真的要用邮件的话,上次的那个邮箱就不要用了,免得被查到……你们的聊天记录也要删干净,别留备份。你教教她怎么操作。]


    商时驹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周州弯了弯眼,却微微垂下睫,将那转瞬而逝的笑意和冷淡一起掩下。


    机会他已经给了,时驹最好快点行动。


    ——在他反悔之前。


    *


    初秋九月,正夜深。


    数万层脏黑乌乐压在这座冷峻又金迷的玻璃城市上空,盘旋掌控着首都的盛气。


    冷风骤起,危机四伏。


    此刻,市中心大厦的霓虹外光与街边的华灯在墨色气压之下显得渺小不堪。


    最安静的一瞬也是狂躁来州之时。


    一道闪光撕裂阴乐。


    数秒后,闷雷对撞出世,暴雨铺天盖地倾泄。


    整个崇京被吞没了。


    雨乐笼罩顶空,高高在上又连环对撞,雷声到处溅起,狂风将雨丝化为银刀,攻击整个城市。


    “轰——!”


    女人纤白的手指倏地缩抖。


    公寓处在雨势最大的中央城区,因为居住人对天气的疏忽,窗户留了一大半缝隙。


    没有任何隔音层的阻拦,雨声以最骇人的威力喧闹进了卧室。


    乱风卷动白色窗帘,潮湿气息侵上床褥,汹涌的雨汽因为窥见到女人的绝色好像都缓了几分。


    她微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


    因为前半夜的闷热,正熟睡的人只盖了一半被子,匀称不失肉感的细腿压在被子外,微光之下白得几乎有些透明。


    哪怕躺着,身材的曼妙都能透过睡衣显露。


    身体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生动又安静。


    即使闭着眼,五官高度的融洽仍然美得般般入画,夏乐栎瘦圆的脸藏着几分羸弱,像高洁的白瓷。


    娇贵,一碰就碎。


    “咔——!!”


    惊雷。


    怀里的玫瑰随风散发着清淡馥郁,夏乐栎悄然收紧双手,禁不住多看两眼身边的人。


    偷偷回崇京参展,她没通知任何以前的朋友,只想悄悄回来,做完展览再悄悄离开。


    没想到回来没几天,直接撞上了她最不想碰见的两个人。


    周州和商时驹这对兄弟。


    但真的见到商时驹,她没有想象中抵触,反而有些感慨。


    这个她从小仰慕到二十岁的人仍然有着经年不变的明朗,四年不见,他仍然温润赤诚,倜傥自信,不染半分商人的铜臭油滑。


    豆蔻稚嫩时,商时驹曾是她无数次写在日记本里的名字。


    夏乐栎也本以为自己的伴侣会是他这样的男生,并妄想着能靠他再近一些,再被他关注一些。


    直到二十岁那年他的哥哥周州闯进她的世界,一切乱得一塌糊涂……


    “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听说你出国了,读的哪所学校?”


    “我跟很多人打听过你,但都没有你的消息。”


    商时驹的嗓音切断她的出神。


    夏乐栎抬眼,又被面前男人过于深刻的眸色弄得有些无措,讪笑:“当时教授给了推荐信,去英国了。”


    “在Bournemouth读完了研究生就工作了。”


    “BU吗?听说他们的动画传媒专业很强。”商时驹抄兜,后背弓动,几分少年感从青年身体里流露,笑着问:“我记得那是座海滨城市,学校靠海,景色是不是很美?”


    “以后如果有机会,带我回Bournemouth拍一拍沙滩怎么样?”


    夏乐栎笑意浅淡,没说什么。


    察觉到她兴致缺缺,商时驹摸了摸鼻梁,低头,干笑了半声:“对不起,你肯定觉得很突然。”


    “昨晚上看到你的视频和公众号了。”


    “想过你可能不想见我,毕竟当年闹得那么……”


    夏乐栎看他这么愧疚,像以前那样叫了他一声:“时驹哥。”


    商时驹略有怔忡,抬眼。


    “不要这么说,”她惊人的美貌在笑起来的时候抵达顶峰,明眸善睐,让人挪不开眼。


    “事情该过去的过去,”夏乐栎安慰他:“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会变的。”


    她的话无疑是特赦令,商时驹眼梢松开,目光深邃。


    “还记得我说过吗?走去哪儿记得告诉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别再消失这么久了,好不好。”


    夏乐栎眸色晃动,低头干涩地笑了两声。


    看着这个蜕变得落落大方的邻家妹妹,当年的事反复冲撞他的好奇心,到嘴边的那句“你见过他了吗”经过多番犹豫,说出口的时候又改了改:“你回来这么久,除我以外……”


    “见过其他人吗?”


    即使他没有点破,但这句话落在夏乐栎耳朵里还是清晰又直白地直指某个人。


    包着玫瑰的纸被她攥得咯吱作响。


    夏乐栎余光往展厅里看。


    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一墙之内。


    但是。


    她抬头,堂而皇之说:“没有。”


    夏乐栎忽地被吓醒。


    粘稠厚重的梦终于被窗外的几波雷电打断,放她回到现实。


    睁了眼,夏乐栎的天姿得以诠释。


    睫毛细密如丝,一双美人眼流盼湿润,刚醒,有些惺忪失神。


    被吵醒后,暴雨袭来的寒冷也随之清晰,夏乐栎拉高被子裹紧。


    这些年不管跑了多少医院,耳疾仍然没有任何缓和,突然的尖锐噪音弄得她心肝颤抖。


    雷雨夜最恐怖,一波波肆虐的暴雷吓得整座城市都难以安眠。


    夏乐栎冷得不想动,窝在原地纠结一番,还是爬起来去关窗。


    她踉踉跄跄走到窗口,刚握住把手,迎面又一道霹雷下来,震耳欲聋。


    惊得夏乐栎肩头哆嗦。


    隔音窗被关上,嘈杂雷声衰退一大半。


    脚趾踩到一片湿迹,她低头,看见窗台和地板都潲进来不少雨。


    刚睡醒身体都是酸懒的,夏乐栎叹息,转身走去客厅。


    她倒了杯热水抿了抿,深睡过后的干涩一下被消解很多,夏乐栎捞起落在茶几上的手机,一打开发现微信被轰炸了。


    【郑师兄:我去了个六舅的,夏小美女你火了你知道吗?】


    这是他唯一一条纯文字,剩下全是语音。


    “……”


    吊人胃口,讨厌。


    懒得听师兄的十几条五十九秒语音,她干脆全部转文字,自己结合上下文自行理解。


    读完识别出来的信息,夏乐栎稍拧起眉。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展览的公众号今天发布了一条预热的博文,里面放了一张她的照片。


    展览处于装修的最后阶段,镜头里的她侧身,站在展品面前,衬衫袖子挽到中间,环胸盯着脚下的艺术摆件思考。


    额头饱满,柔软黑发松散地夹着,洁净的白颈暴露在镜头中,她的身形清瘦,像风中一叶。


    夏乐栎表情专注,就因眼睫垂下挡住了大半情绪,徒增清柔的破碎感。


    就是这样一张照片,不知道被哪个营销号发掘,直接发到了短视频平台,配上“某某大热情歌”“某大热小说绝美女主”有脸了类似的tag,一经发布,引得所有大小营销号跟着效仿。


    现在已经有不少网友开始拿夏乐栎这张侧影照当头像招桃花了。


    他们展览的公众号粉丝飞升,有等着开展当天找夏乐栎合影的,还有好多经纪公司找到她的师兄问签约意向。


    整件事发酵才不过七八个小时。


    再这样下去,没多久夏乐栎的简历和生平怕是就要被扒出来了。


    从天而降的热度对他们这次的半公益展览肯定是有益无害的,但对于夏乐栎本人而言……


    她皱眉很久,直到眉心都发酸了,才拿起手机给郑师兄发了条可怜巴巴的诉苦。


    【rainy:师哥,本素人好慌。】


    【rainy:我还没做好进军娱乐圈的心理准备。】


    当天晚些时候,一张照片出现在林启山的办公桌上。


    正是S大门口,夏乐栎给商时驹递手机那一幕。


    照片中的女人像是对拍摄有所察觉,对着摄像头的方向偏了一下头。


    助理解释;“她对镜头很敏锐,跟着的人担心被发现,就没有多拍。”


    “吴皋说的女人就是她?之前那个私家侦探就是她发现的?”


    助理点了点头,表情不大好地,“是我们的失误,没想到他会擅作主张。”


    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对邓立微再动一次手。一次意外还算是意外,两次三次就不是了,更别提邓立微的案子搭进去一条调查官的命,等同于在异监局挂上号了,风险太大了。


    林启山“诶”了一声,安抚地摆了摆手,“知道错了就改嘛,人哪有不犯错的。”


    听起来像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上司,助理却冷汗涔涔地连声应是,语速极快地给出的弥补方案的解释——“知道错了就改”,那得是活人才能改。


    林启山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落在夏乐栎的资料上。


    助理察言观色,立刻就解释起来,“我们也怀疑这份资料有问题,但相关的档案在各大官方系统里都能查到,要么是真的,要么是他们内部做的操作……异监局那边很难渗透,但还是能打听出来点消息,听说他们有个很厉害的线人,提供了不少消息,很可能就是这个人。”


    林启山倒是还稳得住。


    他几乎不会和下面的人直接接触,就算有什么指令,也是多级发放。那几个制药厂更是有着独立资金渠道,明面上和“林氏地产”没有一点关系,只要没把握住关键链路,就算事情暴露了,他也能全身而退。


    不过也没有这么坐等着别人从他身上刮肉的道理。


    “不少消息?”


    助理额上又冒汗了,“这个、异监局那边有好几个监察类的异能、实在不好渗透……”


    林启山缓和着眉眼,“何必舍近求远?直接请这位夏小姐来问问不就行了?”


    助理愣了一下,刚刚想要点头应下,又见林启山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她男朋友是那个死了的调查官?”


    “资料上是这么说。”


    但因为对方档案存疑,事实如何不太好说。


    “为了答谢这位夏小姐的配合,等问完了,”林启山轻笑了下,“送他们见一面吧。”


    第 57 章   第 57 章


    “A组正面进入,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他们的武器仓库。B组绕后,切断逃生通道……”


    陈显听着耳麦里各组给出的回应,人却有点心不在焉。


    按理说这种郊外大型基地的突击都是商时驹带队,实在是他的异能很适合清场,就算真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能迅速控制住现场。不过上次游轮上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异监局这边也要考虑对外影响,未免短期内出现第二次“事故”,商时驹被安排去抓人了。


    而陈显带队的这次突击行动,难度也不大。


    毕竟已经提前摸清楚了制药厂的结构,又拉着局里的幻觉系异能者模拟现场、演习了好几遍,各种备案都准备上了,这才能放任陈显在现场游刃有余地走神。


    他在想提供情报的那个“线人”。


    虽然邮件地址定位不了,内容措辞都很陌生,没有以前的惯用句式,但是那细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情报风格、抽丝剥茧层层深入的敏锐、再加上那个“签名”。


    ——周州吧?绝对是周州!!


    他就说周州不可能那么简单地出事,果然是“假死”!


    就为了调查这个案子?


    与此同时,市中心艺术厂区外的昌泰街正热络。


    室外暴雨,却丝毫不影响爵士酒吧里正享受特调的客人们。


    位置最好也最大的卡座里聚了七八个人,觥筹交错间不同类型的调酒碰杯在一起,撞出的香气慢慢融合。


    “这次出驹的影集记得送我们几本啊,你说你这一边当CEO,一边还当着大摄影师,给你牛的。”


    穿着花哨的男人再次举杯,看向窝在沙发最中央的商时驹,笑道:“来来来!再碰一个,喜迎我们小驹总采风顺利!”


    男男女女再度站起来,把酒杯举起,齐刷刷看向酒局主角。


    不管是上学时候还是现在,商时驹走到哪就是哪里的男主角。


    催酒这会儿,他正捧着自己的相机翻看着,被催着叫到才笑着抬头:“说了不灌我我才来的,你们真不厚道啊。”


    接管家里产业的这几年里,他褪去白衣少年气,成熟许多,不改的还是这股谦谦君子的温柔劲儿。


    商时驹的桃花眼温柔,眼神总让人从心底发暖。


    他放下相机,端起自己的酒,和朋友们碰杯。


    “多亏大家照应,”商时驹坦荡温润,微笑:“我才能偶尔跑出去干点儿别的。”


    “得了吧谁有那本事照应你商家啊,赶紧,别赖酒。”


    “上次那项目还是驹哥给我牵的线,我陪驹哥炫一个!”


    又一轮举杯结束,朋友们坐下继续刚才的酒桌游戏和闲散话题。


    商时驹的发小任宽从楼上厕所下来,快步穿过酒吧一层,溜到他身边坐下,表情惊愕:“时驹,那个,你……你知道……”


    商时驹嘴里抿着半口酒,偏眼作疑问。


    任宽把手机打开的公众号界面给他看:“你看看这个是不是那个谁……”


    “她什么时候回崇京的,这事儿你知道吗?”


    “×博和抖×上她的照片都传疯了,怎么她签了MCN要营销当网红?”


    商时驹悠悠往下一看,闲散的眸色顿然变了。


    能让他这么一个永远三分温柔三分悠闲的人忽然变紧表情的人很少。


    任宽看着商时驹眉眼紧绷又复杂的表情,知道自己兄弟并不知情。


    商时驹就那么盯着屏幕里的夏乐栎足足一分钟,直到手机自动息屏才逐渐回了神。


    他高瘦的身影僵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嘴角上扬又下垂,抖动后又扬起。


    任宽很意外。


    这几年来商时驹就像套了一层厚厚的壳,即使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但熟悉的人知道,其实他跟谁都不亲近。


    “哎,什么情况。”任宽对过去他和这姑娘的事知道不多,忍不住八卦:“当初你俩最后是……?”


    商时驹视线一扫记住了展览的举办地址,澄清:“不是,没有。”


    酒吧里的爵士乐悠扬暧昧,却丝毫融入不进他周身紧张的氛围里。


    商时驹把地址和信息都发出去托人去查,抬起视线,乐里雾里来了句。


    “既然我们都知道了,那他肯定也知道。”


    任宽纳闷:“谁?”她就是为了这个展览回来的,所以一开始找短租房子干脆就选艺术区附近的小区。


    最后找到一处稍微有些距离但是租金很合适的一居室,步行三四个街口就到了。


    每天上下班来回她走出了巧劲,中间穿过几条小巷,距离能锐减三分之一。


    傍晚天昏了下去,都市中心区并不是随处灯火通明,这些被保留下来的民居条巷多数都缺少治理,路灯也不如大道上那么充足。


    昨天刚下了雨,巷子里路不平,随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水。


    巷子里寂静狭窄,脚步声清晰可闻。


    一开始夏乐栎并没有留意到中途加在身后的脚步声,但随着那串脚步越来越紧促,越来越接近她。


    夏乐栎对危险的潜意识响了铃。


    她步行途中稍稍偏头,用余光确定了身后的那抹陌生的身影。


    第六感告诉她,那人就是冲自己来的。


    一个瘦矮的男人,正紧紧地盯着她。


    夏乐栎后背发毛,浑身都冷了一度,加快脚步。


    走过某个单元门时,她从塑料筐顺手抄起一个绿色啤酒瓶。


    两人的脚步声在巷子里暗潮追逐。


    那人没忍住开口,嗓音森冷:“美女,美女你等等……我等你一整天了……美女……”


    她吓得眼角都热了,喘息加快,小跑起来。


    身后人追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脚步声几乎要踩在她后背上了。


    她的影子被身后人笼罩的瞬间,夏乐栎猛地站住,用力挥动手里的啤酒瓶往电线杆上砸去——


    “嘭嚓!”清脆地破裂声响起。


    “别过来!!”夏乐栎举着被砸出尖刺的啤酒瓶往身后打去。


    她的腕子被对方一手握住,腰肢被圈住一把拽过去——


    对方强悍的力度令夏乐栎恐惧,吓得喊出声,疯狂挣扎起来。


    “别碰我!放开我!!我报警了!我报警!!”


    下一刻,头顶飘起熟悉的嗓音。


    “几年过去,光长嗓门儿不长力气啊?”


    夏乐栎倏地睁开双眼,被头顶路灯刺眼的同时,对上了周州的眼睛。


    他身上还是白天那套西装,没穿外套,黑衬衫解了好几颗扣子,露出锁骨。


    宽肩窄腰,浓黑的眉眼。


    压制感十足的男性荷尔蒙。


    她两个手腕被他一只手握着,周州刚才顺势一拽,她几乎就要扑进他怀里。


    夏乐栎跑乱了头发,眼睫湿着,再加上害怕恐慌的神色,此刻像一个摇摇欲坠的白瓷罐,单薄得可怜。


    看到他的瞬间,惊骇的心竟立刻踏实了下去。


    她下唇开始止不住地抖,手里死死握着的啤酒瓶也跟着颤。


    声细如蚊,掺着倔强:“放,放开我……”


    周州没依她,而是用另一手掰开她的双手,抢走那带刺的碎酒瓶。


    他掂了掂酒瓶,哼笑:“以前教你那么多,就学会这一招儿?”


    夏乐栎紧抿嘴唇,心尖跟着他的话一浪一浪地抖。


    他挥臂,酒瓶被“咣当”扔得远远的。


    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眼镜小哥带着两个保镖拖着刚才尾随夏乐栎的矮瘦男人走来。


    助理擦了擦额头的汗,跑得有点喘,“商总,人怎么处理。”


    夏乐栎余光瞥去,那个尾随男被拖着,脸上红了一大块,已经挨了一拳,人现在不太清醒。


    不难想象方才他所经历的暴力画面。


    周州一手控着还在乱扭的女人,乜过去一眼。


    “我是警察还是你是警察?”


    助理早就习惯了他不说人话的性格,点头:“都不是,我们这就把他交给警察。”


    说完带着保镖,扯着尾随男迅速离开现场。


    “周州……”夏乐栎后悔自己没多锻炼,不然也不能半点都拗不过这人的力气,只能警告地喊他:“周州!”


    殊不知这两声落地,周州回过头,眉峰却挑了起来。


    恢复平静的小巷里,昏黄的路灯照着男女纠缠的身影。


    “嗯?”周州漆黑的凤眼染着嘲笑,握着她的双腕,像耍小猫似的晃她,“还记得我叫什么呢。”


    夏乐栎眼睛红了,胸口起伏愠气。


    当年撕心裂肺,分手的话撂得那么干脆,她就没想过还会有今天。


    以至于周州用这种丝毫不作任何过渡的方式制造这种面对面的摩擦。


    用这样游刃有余的眼神打量她,说这种吊儿郎当的混账话。


    她无比的别扭,撕扯,委屈,生气。


    “你过分了。”她鼻音泛起。


    盯着夏乐栎洇红的眼睑,周州放荡的神色一点点消去,握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推。


    把人直接抵到后面的白墙上。


    后背撞上墙面,夏乐栎咳嗽出一声。


    下一刻,她的下颌倏地被面前的男人握住。


    夏乐栎闷哼一声,吃疼,目光发怒。


    他的手很大,一下就能把她下巴连带着颌骨全都捏住。


    “夏乐栎。”他冷着表情,一手掰过她的脸,紧盯她左耳后的这块地方。


    白皙的皮肤上隐约有些伤痕。


    是文身被洗掉的痕迹。


    曾经缠绵时,他亲手为她纹上那串英文,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就这么狠,狠到那么怕疼也要把他留的文身洗干净。


    周州的腮颊慢慢绷硬,特想笑。


    他正对她气恼的目光,反问。


    “咱俩过分的是谁?”


    商时驹捞起身后的相机包,拍拍任宽的肩膀:“明天早起去这个展。”


    ……


    夏乐栎是去接单子的路上被人突然拖到车里的。


    口鼻被盖上一层湿布,她没有闻到什么刺鼻的气味,但人很快失去了意识。


    身体的知觉缓缓恢复,意识一点点苏醒,夏乐栎很果断地选择了装昏。


    大脑还有点迟钝,车内的对话隐隐约约的传来,她侧耳听着,试图捕捉更多的信息。


    结果听得越发迷糊了。


    不是普通的要赎金的绑票,这些人似乎想从她这里问出什么。但问题是他们想问什么啊?她连这个世界的初中地理都不知道!


    正这么纠结着,侧边突然传来一道巨大的撞击声。她听到了短暂的咒骂,但那咒骂声很快都像是被抹掉一样消失了,周遭静得只能听见呼吸。


    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恐惧后知后觉传来。


    “咔哒”一声,似乎是旁边的车门被卸下来了,夏乐栎不得不睁眼。


    前排的安全气囊弹出,司机毫无动静地趴在上面,旁边的人也都不明缘由地昏迷着。旁边的车门掉下了半扇,边缘处是高温炙烤的熔化痕迹。


    还不等夏乐栎更仔细地打量,就被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手臂稳稳地自背后环过,将她压入怀中,紧贴着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像是带着细微颤抖。夏乐栎瞬间判断出了来人,是商时驹。


    很奇怪,明明是她被救了。


    但每一次在诉说“得救了”的却都是对方。


    更奇怪的是,她心跳得很快。


    比刚才更快了。


    吊桥效应、生理唤醒、肾上腺激素……理性那部分自发地给出解释,但是脑海中闪现的却是初遇的那一幕——门打开了。


    在她惊慌失措、还没做好准备面对这个崭新的世界时,那扇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走了进来。


    这次也是。


    第 58 章   第 58 章


    陈显收到邮件后,心底一跳。


    他其实对发件人都有七.八成的确定了,但还是抱着仅存的一点希望。虽然有这位兜底的任务都让人非常放心,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和对方直接打交道。


    只是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个人的话,不会在任务过程中发没用的消息……


    陈显纠结挣扎了好几秒,还是把那封邮件点开了。


    等到看到里面熟悉的语气之后,他眼前一黑:这是装都不装了吗?


    不管怎么样,救人是大事。


    陈显半点都不敢耽搁,急匆匆点了人手赶往邮件里的地点。


    周州给的目的地是个废弃的工厂,这也是从那个小头目口中问出的地址。


    事实上,陈显所在的这一大片地方都是有名的废弃厂区。早些年周边发展快、很多厂家违规生产,随着政策缩紧,许多厂子被勒令修整,有些修整着修整着就关停了,这地方就荒废下来。


    裸露的泥土上生着杂草,无人的厂房上生着斑斑锈渍,乍一眼看上去让人心里发慌。


    周州给的地点只是圈定了个大概,陈显匆匆带人赶过去,在周围里里外外转了一大圈,还是没能找到对方说的劫持人员。


    下属问:“是不是情报有问题?”


    这种事也挺常见的。


    陈显使劲摇头。


    你知道发邮件的是谁吗?就敢说这有问题。


    陈显有时候觉得周州的异能比起“解构”来,更像是“预言家”,这家伙光是预判都够把人玩死了。


    等等,预判。周州原本下了飞机和朋友叙旧吃饭,没想到中途出了点事儿,打扫蟑螂苍蝇的计划只能提前。


    旧民巷叫寺下村,拆迁改造计划里被拖下的边角地带,鱼龙混杂破败不堪,是拆是留政府至今没给出相应决策。


    他的鞋底甚至还沾着美国大地的气息没散去,现在却站在这儿。


    周州缓缓蹲下,左手支着大腿,右手抓起倒在地上的人的头发。


    他大手一薅,瘫死在地上的人生生被拉起半身。


    对暴力行为表现得越冷漠的人,越可怕。


    令人后背发凉,感到死亡威胁。


    殴斗短暂激烈,他连气息都没乱掉。


    周州不曾低头,垂眸睨着眼前吓到发抖的男人。


    男人在这一带也牛逼了有一段时间,都是靠野路子混日子的,怎么甘心被突然闯来的外村人揍得起不来。


    他嘴上不饶人,牙都被打掉了还含糊骂着:“你他妈……”


    周州探身侧头,把耳朵凑近,然后投给他一个费解的眼神。


    他抓着面前人的头发晃了两下,拍拍对方的脸。


    “我不在,你当寺下没人管了?”


    挨揍男嘴都快被打裂了,嘶嘶忍疼:“你,你奶奶的谁啊……草……”


    邓飞扬踩着另一个被打晕的混混,抽出一根烟,坏笑道:“哥们儿,不打听打听州哥就敢混寺下?”


    “早就警告过你小子手别犯痒痒。”


    “正好今儿我州哥刚回国,你赶上了。”


    周州没跟他多废话,使劲拽他的头发,尾音又轻又凉:“顺了多少,吐出来。”


    这片村子大多都是旧平房和自建房,安全系数都不能保证,更别提什么监控了。


    住这儿的要么是留守老人和孩子,要么就是图便宜租房的外来打工者。


    这几个有过案底的惯手老鼠进了村子充老大,什么都偷,如果有人质疑,女的就耍流氓,威胁安全,男的上手就打。


    邓飞扬告诉他:“哥,东三条的刘奶奶孙女的银镯子是昨天丢的!”


    就在这时,挨揍男吼了一句:“都他妈花了,有胆就弄死我,草!”


    这些人吃喝p赌,到手的钱流水一样,不是没可能。


    但是。


    周州眼皮耷拉着,盯着他,一下抓住对方瞳孔深处的犹豫,敏锐得吓人。


    他一松手,挨揍男摔回地上。


    周州扫了一圈,捞起旁边一根带着钉子的粗棍。


    他笑了,恶劣又平静,“行啊。”


    挨揍男倏地抖了一下,被他这副无畏的架势吓着了。


    周州手里的钉棍眼见就要抡到挨揍男的脸上,碎碎的脚步声跑近,携带着骂骂咧咧的恐吓。


    两个混混带着刀和甩棍迟迟赶到,邓飞扬瞥见一人手上戴的指虎,吹了声口哨,默默往旁边退了几步。


    peace&love,怂得很及时。


    上了刀子,就不再是小混混之间的小打小闹了。


    周州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往后撤了两步,坐在脏箱子上,长腿敞开,双手叠握棍子往地上一杵。


    他懒洋洋掀眸。


    来。


    两个小混混骂着冲向他——


    他重新看了一遍邮件。


    如果是从市区截了人,往这边送的话……


    陈显迅速锁定了路线。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一夜狂风急雨过去,翌日晴朗无乐。


    随着降温,秋高气爽的舒适伴随阳光安抚着雷雨后的城市。


    没想到窗外风雨飘摇,她后半夜反而睡得不错,本想着睡醒再想办法处理网上那些营销号干的“好事”,没想到一睁眼,昨晚翻看过的几个闹得比较火热的帖子全都不见了。


    那几个不知怎么寻到她微信反复在好友认证里邀请签约的演艺经纪人也没了后续。


    “网红梦”一夜逝去,夏乐栎反而松了口气。


    她其实非常不喜欢暴露在媒体视线里。


    可惜,郑师兄肯定要遗憾他们错失这波能宣传展览的流量了。


    夏乐栎假惺惺给师兄发了条微信安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隔着屏幕悄然窃喜,放下手机去洗漱。


    今天还要继续装修展览,还有四天就要开展了,不能懈怠。


    早晨九点半,她背着托特包走出单元楼,站在树下仰头闭眼,使劲吸了一口崇京秋季雨后的清爽空气。


    卷着几分泥土味,清冽的,蒸腾的雨水味道。


    外面漂泊这么几年,此刻忽然理解了书中所说的灵魂返回家乡的踏实是什么感觉。


    夏乐栎睁开眼,睫毛微颤,伸手把散发高高束起,迈开腿去向小区外的地铁口。


    展览在崇京最知名的联厂艺术区举办,租下了中央区的一个德式红砖棚场,经过装修,现在已经完全是他们此次“与它对话”文物展的主题风格了。


    她和郑师兄都只是展览其中一个环节的受邀合作艺术家。


    “与它对话”是国家博物馆宣传部门和最近势头很猛的人工智能公司eclipse联合创办的慈善展览。


    博物馆拿出几件历朝历代比较有代表性和人气的文物展件,利用eclipse公司AI大模型独家开发的语言系统为游客与文物构建一个可以直接对话的空间。


    不管游客提出什么样的话题与问题,AI大模型都会以文物所处年代的语言模式,融合这件文物所经历过的历史故事,塑造一个活灵活现的“灵魂”与栎百年后的游客进行畅谈。


    夏乐栎之所以能被邀请其中,完全是因为她个人的自媒体号在绘画圈小小出圈过一次。


    去年她空闲的时候画了一系列文物拟人的原创插画及短动画,最火的一幅在×博上了热搜,一下子有了知名度。


    这一次她受邀为参展的这些文物制作拟人拟动物的短动画,动态海报,配合文物的历史故事,展示在文物旁边,提高游客的阅读趣味。


    同校的郑师兄一是帮她完成全系列的绘图细节,二是这个人在艺术区本就有一家人气不错的咖啡店,自告奋勇申请了文物展内的文创饮品区。


    简而言之,就是负责摇奶茶做咖啡。


    本次展览的筹办费用,以及他们这些受邀艺术家的聘用工资和稿费全都由eclipse出资,最后展览收获的所有盈利都以国家博物馆的名义捐给希望工程。


    虽然eclipse出手阔绰,但展览只要开办顺利,整个企业的社会效益必定会迎来收效。


    “我这儿也马上到了,听说今天有博物馆和eclipse的领导要来验收展览内饰,别说,我最近还买了eclipse的股票。”郑师兄在电话那边侃侃而谈:“牛到能给国家博物馆的展览做AI模型,这种朝阳企业谁不投谁傻子啊。”


    夏乐栎已经到了园区门口,塞着耳机问对方:“你很了解eclipse?”


    她本来就搞不懂这些科技方面,而且作为文艺创作者,对有关AI智能的事情多少有些抵触。


    郑师兄简明扼要:“就这么说吧,国内搞AI开发,现在除了eclipse已经没有第二个名字了。”


    “一家独大,要技术有技术,要钱有钱,牛得很。”


    “主要是他们CEO甚至才二十八岁,青年才俊啊!”


    “你在国外写论文的时候,没用他家的AI写作偷偷懒?可好用了。”


    夏乐栎默默道:“……师哥,你对学术研究不赤诚。”


    他们两个最近为了展忙前忙后,几乎天天泡在一起,过去在学校时候一起肝活动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的话惹得郑师兄在电话那边嘎嘎大笑,然后突然“我草”了一声,“完了学妹!你到哪儿了?!”


    夏乐栎立刻停住,看了看,“还有一两百米吧,拐角就到了,怎么?”


    郑师兄很急:“你赶紧绕个圈去小侧面,门口怎么堵了那么多人啊,别是来找你合影的吧!”


    “来势汹汹,怕是要吃了你喂营销号。”


    “啊?”她慌了神,立刻用手捂住下半张脸,往远处望去,确实乌央乌央有一堆人在展厅大门口。


    早上还窃喜营销号被搞掉了,没想到还是有那么多人摸着地址找来了。


    夏乐栎挂了电话,赶紧拿出口罩戴上调转方向,绕了一大圈去展览的消防通道,等郑师兄来开门。


    他们从消防门进入展厅的时候,夏乐栎身后已经有几个也发现这个入口的营销号博主了,幸亏郑师兄关门得快。


    夏乐栎一路跑来,鬓边发丝凌乱,喘得眼角发红,扶着膝盖讷讷:“真麻烦……”


    郑师兄耸肩,接过她手里的包,扫见夏乐栎这般模样,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谁让你国色天香,古代的红颜祸水是不是就长你这样啊?”


    夏乐栎无辜,“祸水?我可没祸害谁。”


    “这个词用得不对,师哥,你道歉。”


    郑师兄回头:“……”


    “行行行,人畜无害大美人。”


    “今晚下班请你吃烧烤行不?”


    夏乐栎跟上他的步伐,抿起笑意,很满足。


    果不其然,两人走到展览正门附近,看见隔着玻璃墙对着夏乐栎举着大摄像头拍照的无良博主。


    夏乐栎看见那些镜头,吓得眼瞳缩乱,清弱怜惜的模样引得拍摄者们更兴奋了,幸亏她被郑师兄虎背熊腰的身板护住,没让他们拍个痛快。


    回到展厅内部,她余悸未平,所幸因为展览未开放所以大门一直紧紧锁着,那些人进不来。


    不然今天就要乱套了。


    商时驹使劲儿磨了磨牙,“你是个混蛋这件事,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失去太过痛苦,所以回避所有人的接近。


    为什么周州可以踏过那条界线?因为他是带着鲜明恶意的。


    商时驹攥拳的手松松紧紧,最后却只是不轻不重地捶在对面的肩膀上。


    和周州微怔的视线对上,他反而扬着眉笑了下,“你不会。”


    即便是带着恶意的接近,最后不也是朋友了吗?


    扔下了这句话,商时驹就从从容容地推开卧室门出去了。


    外面的动静顿时兵荒马乱起来。


    听着外面传来的、夏乐栎那语无伦次的解释声,周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叹气。


    到底谁才是擅长心理战的那个?


    所以不要被外表骗了啊!


    第 59 章   第 59 章


    交往以后,再到男朋友家里,留宿就很正常了。


    但是夏乐栎站在客房门口,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不是吧?都交往了,还要睡客房吗?


    看着一脸正直地收拾房间,完全没感觉什么不对的商时驹,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急。


    首先,她真的不是因为单纯馋商时驹的身子才跟人交往。


    展览的装修已经步入尾声,还有零星几个工人师傅在叮当做工,保洁人员在二遍清扫,为待会主办方的莅州检查做准备。


    郑师兄去文创咖啡区检查了一圈,然后做了两杯咖啡到里面找她。


    夏乐栎正对着一件展品席地而坐,盘着腿笔记本电脑放在怀里,正在同步检查文物动画的细节和播放顺序。


    经过刚刚折腾,她原本扎起的马尾有些松散,乌黑的青丝散乱几分,更突出了清碎柔美的气质。


    夏乐栎盯着电脑的眸色认真,薄脸映着屏幕光,工作的时候周身透着一股韧劲。


    说不出的吸引人。


    郑师兄暗自咽了咽喉咙,走过去:“歇会儿吧,你喜欢的,奶油摩卡。”


    夏乐栎抬头,勾着眼尾接过咖啡道谢。


    两人在展厅里随便逛着休息,她呷了口咖啡问:“那些人还在门口?”


    郑师兄点头:“怕是不蹲到你不走了,没事,一会儿保安就来了。”


    夏乐栎叹气。


    郑师兄看着她,知道面前这位美女尤为不喜欢抛头露面,想她三周之前人还在巴黎时装周,陪以前学校的一位教授举办敦煌文化服饰秀,按说是履历里绝对添彩的一笔,结果她却不肯出镜各种报道,直到最后大合照才站了个边露了脸。


    “特别困扰吗?不行我去想想办法维权。”


    夏乐栎莞尔,摇头,脸色有些白。


    “不碍事,反正展览结束我就走了,网上那点事过两天就没人在意了。”


    郑师兄讶异,忍不住嗓音都大了好多,在展子里荡起回声:“你又要走了?这次去哪?还回崇京吗?”


    没等夏乐栎嘴边那句“估计不回来了”说出口,这时,身后来自展览负责经理的老烟嗓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哎对,就是这两位,这次咱们展览的受邀插画老师和文创咖啡师!”


    她和郑师兄齐刷刷回过头——


    夏乐栎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微微停滞。


    耳畔所有声音仿佛都像洪水倒灌,堵得耳膜咕噜噜作响。


    手里的咖啡凉得掌心冰冷,顺着皮肤蔓延到五脏六腑。


    有人天生就是主角,是不论站在哪里都吸引人一眼过去的存在。


    昨晚噩梦里反复出现的身影此刻就在眼前,几米之外。


    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闲庭阔步地跟在博物馆负责人身边。


    周州有股令人窒息的魅力,经过四年多的历练与沉淀,如今更盛。


    他走路时候头不曾低下,但视线始终垂着,高挺的眉峰鼻梁和平直的眼角,将男性荷尔蒙与攻击性放大到极致。


    听到经理介绍,周州顺势掀眸,目光如箭一般射过来。


    他在看她。


    夏乐栎定在原地。


    从筹备到展出结束不过两个月,她本以为崇京这么大,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避免偶遇。


    她不是不知道eclipse是他的,只不过如今的eclipse已经成长为大几百人的上市公司,光领导就有几个大头头,他作为一把手,怎么会有空来这种小活动视察?


    她不是明明事先都旁敲侧击打探过参与展览的人员名单,负责展览的eclipse领导不是他吗?


    结果他就这样不按常理地出现在她的工作现场。


    过去纠缠不休的回忆一幕幕冲上脑海,夏乐栎心跳发快。


    “走,走啊,叫咱呢。”郑师兄催促她,带着她上前迎接。


    对方隔空的视线过于刺人,夏乐栎低头无视,机械般抬腿跟着师兄上前。


    展览经理向他们介绍:“这是博物馆宣传部的张老师。”


    张老师是个和蔼的中年女士,笑着跟两人握手:“辛苦了,从那边看过来,准备得非常好。”


    经理又看向身边气场太强的高大男人,多几分忌惮,继续介绍:“这位是eclipse的创始人之一,目前的首席CEO商先生。”


    “也是咱们这次展览的资方。”


    郑师兄瞧见出钱的金主,讪笑着伸手,“我叫郑泛舟,商总,久闻大名。”


    年少有为,背景殷实却偏偏又靠技术入股的大神啊。


    周州目视郑师兄,眼皮稍许耷拉,没说话,但基本的尊重给了。


    他伸手。


    眼神偏移几分。


    夏乐栎感受到某个目光,立刻把头埋得更低,双手放到背后抓紧衣服。


    怎么办……


    她压着眉乐,慌乱不堪的情绪没藏干净。


    周州和面前的男人握完手,故作陌生,缓慢开口:“另一位是?”


    郑师兄帮忙介绍:“这是我的师妹夏乐栎,就是这次展览和您公司AI模型配合的插画师,特别努力。”


    “学妹,赶紧啊,难得碰到同校大神。”


    周州对她伸了手,嗓音一如过去那般低沉,勾着点儿野调无腔。


    “夏小姐?”


    在场的有展览经理,博物馆的老师,她的师兄。


    全是不知情的看客。


    不能在这里失态,当着这些人。


    更不能,在这场时隔四年突然的重逢里。


    显得太狼狈。


    道理她都懂,可是……


    夏乐栎视线半抬,盯着那向自己伸来的手。


    宽大,骨节分明,富有力量感。


    这是只既握得了钢笔,也能挥拳撒野的手。


    更是曾经抚过她肌肤每处的手。


    脉搏剧烈撞动着皮肤。


    感受到身体不听话的僵硬,她内心疯狂暗示自己动起来。


    伸手……快伸手……


    周遭因为她的“慢待”氛围骤然凉了下去。


    就在夏乐栎刚打算伸手,已经有动势的时候——


    周州忽然收手,从兜里拿出手机,对其他人颔首:“劳驾,回个电话。”


    说完,举起手机转身而去,余光扫了她一眼。


    意味不明。


    夏乐栎的手愣在半空,被硬生生晾在原地。


    她忍不住看向那离去的颀长身影。


    他是故意的吗?


    夏乐栎抿住嘴唇。


    她怀疑自己耳鸣了。


    再三确认过屏幕上的字确实是她认识的,夏乐栎心都凉了半截。她也顾不得黏糊了,连忙去扒拉商时驹的手,“不啊!咱们这不是才刚交往吗?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商时驹在夏乐栎的干扰下巍然不动地敲完最后一个字,点了“打印”。


    在打印机嗡嗡的运作声中,他伸手一捞,就单手扣住了夏乐栎的两只手腕,轻而易举地将人拉到了怀里,“你不是答应了吗?”


    夏乐栎差点跳起来,“什么时候?我没有!”


    她敢保证!就算最飘飘忽忽、脑子空白的时候,也没答应这么离谱的条件。


    商时驹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睛盯着夏乐栎身上的痕迹看。


    夏乐栎突然明白过来。


    不是?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人睡过就要结婚的!


    她刚想要开口解释,就见对方垂眸看过来。


    他像是打量了一会儿,肯定地,“哦,你只想睡我。”


    语气相当平淡的陈述句。


    夏乐栎汗毛都炸起来了,“我不是!我没有!!”


    这会儿点头一定死得很惨。


    商时驹依旧态度很平地点了下头,伸直手臂拿过那张打印纸,又松了抓着夏乐栎的手,把笔递过来。


    “签吧。”


    夏乐栎:“……”


    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jpg


    第 60 章   第 60 章


    (接51章)


    被商时驹突然抬头吓了一跳,夏乐栎条件反射地拽住周州的袖子。


    周州目露无奈:他不知道夏乐栎为什么每次见商时驹都这么紧张,明明被吃得死死的是对面吧?


    心底无声地叹气,他还是开口提醒,[他让你来拿什么?]


    声音非常靠谱,简直瞬间让人安心下来。


    夏乐栎立刻回神,“时驹哥,你让我来拿东西?”


    商时驹瞥了眼夏乐栎脖子上的相机,大概猜到对方刚才干了什么,倒也没多在意,只是把手里的那个礼品盒拿出来了。


    夏乐栎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


    刘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双手颤抖的捧着水杯,点头。


    夏乐栎昨晚背着刘杰开房,将他扔到房间之后,也到自己房间休息了。


    她想了一夜的说辞,如果被警方盘问如何解释才会不被认为是神经病。


    没想到,一早上起来之后,已经不需要她在考虑如何交代去了。


    “天宇早上给我打的电话。”不管是谁,经历过昨天那种事情,都没有办法保持安静,所以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四岁,却依旧能够冷静的夏乐栎,刘杰表示十分的佩服。


    他哪里知道,夏乐栎心里面也紧张的很,她是那种一紧张,就容易表情严肃,看起来就越是冷静的人。


    “刘哥,这份工作我做不下去了,我会提辞职,昨天的事情,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


    刘杰连忙点头,“那是当然了,这种事情,就算是我告诉别人,恐怕别人也不会相信。我也得开始找工作了,你知道的,我有老婆孩子,没办法裸辞,不然的话,这份工作我也干不下去啊。”


    臧大爷哆嗦着,捏着老年机的手冒着青筋,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我……我哪里拿的出来两千块,我先欠着不行么!”


    夏乐栎摇头,她不断的跺着地面,发出微弱的、不规则的声响。


    她何尝不想赊欠,可是系统警告的四个红字,却分明是在告诉她,绝对不允许做出赊欠的情况。


    “不行,必须马上拿出来。”她的嘴唇微微发干,舌尖不时舔过唇边,却无法缓解那份焦躁,“臧大爷,时间不多了,如果您再不愿意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


    “我怎么能不愿意呢,我愿意啊。”臧大爷焦灼的说道。


    “我借钱给您!”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臧大爷,既然必须您给钱,您可以借钱啊,我有现金,我借钱给您。”


    “我这里有钱,现金,一百块!”


    “我身上有一千,刚从取款机里面取到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人纷纷从自己口袋里面拿出现金来。除了一个刚刚取出一千块的,其他人身上并没有多少现金,不过是围观的群众很多,也很快凑够了两千块。


    “这样可以么?”时灿自觉的将钱收集到一起,用自己手机将钱转了过去,这就相当于,臧大爷是借的他的钱。


    夏乐栎看着那两千块,仿佛烫手山药一样。


    她好像是那个故事里面的反派,非得逼迫善良的人做出很为难的事情。


    见夏乐栎没有伸手接钱,时灿将钱一把放在臧大爷的手上,“臧大爷,钱您给她!”


    臧大爷忙不迭的点头,将钱送到夏乐栎的手中,目光恳切的看着夏乐栎将钱接了过去,又将一张黄色符纸放在他的手上。


    “这……”臧大爷疑惑的盯着手上的符纸。


    夏乐栎说道:“臧大爷,您将您孙子的生辰八字,就是出生年月写在符纸的背后!谁有打火机?”夏乐栎冲着人群中喊。


    有热心的群众举着打火机,被夏乐栎接过来之后,点燃了刚刚写上藏一航出生年月的符纸上。


    夏乐栎哀嚎:“哎,可惜了我的电脑,不知道公司给赔不给赔。”


    经历过生死,刘杰和夏乐栎之间也熟络了许多,“应该给赔吧,我觉得,公司出这么大的事情,说不定得给咱们涨工资,要是这样的话……”


    什么系统啊,就算不像是小说中那些可以发布任务提供大粗金手指,但是至少给个使用说明啊。


    总感觉这个系统好像是个老年人随手写出来的敷衍玩意一样。


    “既然你不想继续在公司里面待了,你是打算去找新工作还是怎么着?我之前公司也在招聘,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帮你问问人,看看能不能内推。”刘杰关切的问道。


    夏乐栎摇头,“刘哥,谢谢了啊,不用的,我打算不做程序员了。”


    “这么早就改行?”刘杰有些诧异,“虽然咱们这一行早晚都得改行,但是你不是才干了一年,而且你能力不错,怎么这么早改行啊。”


    夏乐栎说道:“我打算去做人生大数据分析。”


    “啊?”


    “摆摊算命!”


    她必须快点强大起来,陈亮口中的“他们”不容小觑,恐怕以后遇到他们的机会不少。


    数字归零之前,红衣已经出现,在红衣出现之后,数字快速归零。所以先排除数字归零可以召唤红衣的可能。


    那倒计时和实际的时间不一样,或快或慢,和她靠近陈亮的距离有所关系。


    她猜测,倒计时是个类似于新手保护期的东西,可惜没有办法验证,在未归零之前,是否能够挡得住陈亮的致命一击。


    “西蒙号酒吧,活动奖品。”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有灵丹妙药,能治我的腿疼?”臧大爷一脸我看透了你,手上动作不停,已经打开了拨号的界面,110也已经输入。


    夏乐栎吓得要跑,“臧大爷,您有病去看病,我可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去帮您,我只是个算命的,没那么大的本事,要不然我不算了还不行嘛!”


    “不算了?那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算好了,不然你不能走!”臧大爷来了脾气,竟然不是卖药的,还要到其他地方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是吧,他是绝对不能看着这样的骗子,去其他地方骗人。


    大爷拉住了夏乐栎的胳膊,一边拉扯,一边举着手机打电话。


    夏乐栎可不想进局子里面。


    她可是大大的良民。


    不说多麻烦,恐怕被警察看到,她以后真的就成为个有案底的了,以后她要是打不下去工,想要回家考公可是会有影响的。


    夏乐栎连忙抢走臧大爷的手机,不然能跟陈亮那个非人类对上两招的夏乐栎,难不成还推不开一个年过六旬老大爷么!


    “哟呵,你还搞上抢劫了!”大爷诧异的说道。


    夏乐栎:“臧大爷,我真的不是骗子,更不是抢劫的,您别报警,我刚刚说的那些,还不能证明我是真的算命的么!”


    此时围观了不少的群众,对着夏乐栎和大爷指指点点。


    “哎哟,戴口罩来骗人,你也知道骗人不好啊。”


    “还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算命的呢,哎,说不定小姑娘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呢。”


    夏乐栎恨不得找个地缝爬进去,大爷却挺直了腰杆,像是在讲台上等待荣誉勋章,表情骄傲又自豪,“你说的那些,随便找人问问就知道了,你们这种骗术,我都学习过,你以为我年纪大,就能诈骗到我么!”


    臧大爷的介绍里面,多了一行生平,夏乐栎哪里来的时间,去“找人问问”,她说的,都是生平里面的看到的,只是,她的话并不能让臧大爷相信。


    臧大爷是个人物,如果不是现在被抓着难以逃脱的是夏乐栎自己的话,她都恨不得给一身正气的臧大爷颁一个锦旗。


    “你孙子要被拐卖了!”夏乐栎大喊!


    若是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在这里搞这种封建迷信的活动,不仅仅是对不起自己的信仰,更是对不起那个无辜的小生命。


    这个时间,他明明可以去幼儿园的门口去查看一下,说不定能够得到有用的线索。


    夏乐栎闭上了眼睛,她的大脑像是被星星燎原的火势整个扫荡了,她眼前的一片黑暗,瞬间变成了A市的地图,城市的交通脉络,黑色的底色,金色的路线,一个周色的汽车,在金色线路中快速移动着。


    “孩子在车上,车牌号我看不清,是个周色的汽车,这条路是……”她的额角一阵一阵的抽疼,像是有什么在拉扯她的神经,“徐警官,十五分钟,快点拦住十五分钟出现在这条路上的车,车牌号后面是76……”


    徐警官和时灿对视了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的道路。


    这么巧?


    夏乐栎双手捂住鼻子,鼻腔中呼吸的空气就像是刀子一样在割开她的喉咙,“快点,它快出现了,快点!孩子就在行李箱,快点,他快缺氧了。”


    徐警官最是先反应过来,立刻跨过花园,跳到警车上面。


    真正开始去做之后,徐警官的大脑中并没有那么多对夏乐栎的怀疑。


    也就是他刚刚跳上汽车的时间,那辆夏乐栎所说周色汽车忽然出现。


    “对,尾号76的汽车,是那个!”


    有眼尖的群众指着那辆忽然出现的汽车大喊。


    距离夏乐栎说的十五分钟,根本还没有到呢,汽车却这样忽然出现在了对面的马路上,徐警官正好刚刚发动警车,直接挡在了道路的中间,可是,那辆尾号为76的周色汽车,速度非常的快,根本不是在市区中能够行驶的速度。


    “车过去了!”人群一阵哀叹。


    臧大爷更是紧张,他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胸口随着每一次吸气微微起伏,像是被无形的重压逼迫着。他的双脚在地面上不安地来回挪动,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随时准备跳到马路上,拦截那辆汽车。


    “一航,一航在车上!”


    夏乐栎要紧牙关,“不用担心,让徐警官下车,那辆汽车马上会回来!”


    随着夏乐栎的话音落下,那辆汽车竟然真的再次出现在了商场对面的道路上,明明刚刚快速的驶过,却又从同样的方向再次出现。


    这一次,徐警官已经准备好了,警车就那样横在路中间,他才刚刚从车上下来,便看到那辆尾号为76的轿车,直接撞到了警车上,随着一阵汽车的鸣笛声音,周色轿车里面跑下来两男一女。


    他们从周色轿车上爬下来,他们血迹从额角缓缓流下,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


    三人的眼神涣散,瞳孔微微放大,像是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徐警官快速的跑到轿车的车尾处,打开后备箱盖,看到后备箱里面一个二十寸的周色行李箱,立刻和跑过来的时灿将行李箱搬下车,快速的打开行李箱。


    终于,在和大爷缠斗了许久之后,注意事项的介绍里面,终于多了几个字。


    拐卖?


    不管什么时候,对于拐卖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充满了愤怒的。


    臧大爷的动作一时间凝滞住,“你胡说什么,我孙子好好的去上幼儿园,怎么可能会被拐卖,你这个小姑娘,不仅仅骗人,现在还学会威胁别人了是不!”


    夏乐栎好不容易推开臧大爷,在臧大爷坚持不懈拉她的防晒服,以及努力举着大喇叭帮她“宣传”的情况下,她好不容易爬上了垃圾桶旁边的水泥台子。


    那是一个电线杆,杆子底下用水泥搭建了一个可以踩着的台子,她整个人便抱在杆子上面。


    这下,她更加的惹人注目了。


    她真的不想啊。


    之前她害怕警察来。


    现在她希望警察来。


    即便真的被误会留下案底,也比现在这样社死要好的多啊。


    “臧大爷,我真不是骗子,你要是再不去救你孙子,你就没孙子啦!”遇到这种情况,谁都不能袖手旁观,即便臧大爷已经将她逼到这样的地步了,但是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家庭破碎。


    夏乐栎:“……”


    周父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狠人。


    夏乐栎心底“卧槽”完了,突然想起来,周州爸妈确实离婚了。


    周州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似的,轻笑起来,[那是妈妈的决定。她想要走出来了。]


    从那段绝望的、黑暗的,充满着歇斯底里、几乎要毁掉她的关系中走出来。


    她恨不得将那段回忆彻底割舍。


    但是却多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的……证明者。


    正这么想着,却被轻轻拉住了手。


    暖意从指尖泛起,一点点在肢体中流淌,周州顿了一下,轻扬着唇角莞尔。


    ……对了。


    他不是“污点”。


    只做“周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