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周翊懒得追究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去的, 先一步出了门，周哲玉目光落在周小池脸上。
周小池察觉他的目光，抬头看他, 眨了眨眼，“不用谢哦！”
周哲玉若无其事垂下手, 袖口遮住手腕的红绳，“少自作多情。谁说要谢你了？”
“干嘛嘴硬啊？”周小池才不信他, “你明明两只眼睛都在说：‘谢谢小池’！”
周哲玉很轻地哼了声。
“小叔要是真想谢我的话, ”周小池转了转眼珠, 又笑嘻嘻说, “那等我出生后你就让我在你肩上骑大马呗。”
周哲玉否掉他的幻想，“想得美。”
周小池得意哼了声，回想他小时候骑在小叔肩上的经历，边和周哲玉一起出了病房，撞见迟迟没等到他们跟上、去而复返的周翊。
周翊脚步一停, 看着他俩走近。
江檀心在家里等他们。
之前周小池刚见到他外公外婆就透露了他小时候爸妈很忙，所以他爷爷奶奶家和外公外婆家都改造了婴儿房，以备随时可以把小孩接过来一起住。
婴儿房朝阳，用的最柔软舒适的暖色调, 每个坚硬的边角都护住了，地上也铺着厚厚的地毯。摇篮床上挂着的风铃被海风撩动发出清脆好听的铃声, 衣橱里琳琅满目挂着长辈们给小孩准备的衣服, 强迫症似的按大小顺序挂着。
“这些是小池自己选的。”卫月容女士笑着说, “谁有他这么神奇的体验，竟然可以给自己小时候买衣服。”
江檀心想起周小池前段时间发给他的图片，果然在衣橱中找到了那些小衣服，都十分可爱, 敛眉莞尔，十分怜爱，“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能体验到了。”
“是啊，也只有我们家的小孩有了。”卫月容女士感慨，取出最小的衣服，“现在看小池长手长脚的，已经是个大孩子，谁能想到他小时候这么点大呢，连这么小的衣服都能穿上。”
像是在说周小池，其实又不太像。卫月容女士这会和那个雷厉风行的卫董不同，提到孩子时身上有世界上所有母亲都有的慈爱的柔光。
江檀心指尖勾动摇篮上的风铃，听到清脆悦耳的铃声。
他们在婴儿房待了许久，估摸着周翊他们快到了才出去。
周父在楼下会客厅，面前放着几份文件。江檀心和卫月容女士刚落座，周父就将文件推到江檀心面前，“看看这个，心心。”
“什么？”江檀心始料未及，打开看见是几份股权转让书，不止是周氏集团，还有卫月容女士的娘家卫氏的，剩下的是一些国内外私产产权转让等等，这些都是直接赠予江檀心的，周父周母另外购置一座岛屿作为未出世孩子的礼物。
这些都特别注明了不管他和周翊感情如何，这些东西都永远转赠给他，即使他们婚姻破裂他也可以带走，都任由他处置。
这些文件都只需要江檀心签字。江檀心看完文件，朝周父周母看去，“这些……”
“这是我和你爸在你和周翊刚领证的时候就在准备的，”卫月容女士笑着说，“都是我们的心意。收下吧，心心。”
“不用担心老二那里，”周父递给他签字笔，“他要是结婚了也有这样一份。他知道这件事，我们和他商量过。”
“好。”江檀心在最后签上名字，合上文件，“谢谢爸妈。”
“一家人，谢什么呢。”
签完字没多久，周翊就进来了，周小池和周哲玉跟在他身后。
周翊看到江檀心面前的文件，扬了下眉，猜到是什么——他在江家同样得到过这样一份转让书。
周哲玉进来后也看到了文件，很快转开目光。
嫌和病恹恹的周哲玉待着晦气，周翊和爸妈吃完饭就赶紧带江檀心回云牧去了。
周小池念念不舍和小叔分别，坐在车后边听他爸妈说他爷爷奶奶赠予他妈妈的东西，边咔嚓咔嚓啃着水果看爷爷奶奶送给他的出生礼物。
他现在还没出生呢，这座岛只能暂时记在他妈妈名下。等他成年后，这座岛会和其它资产一起转到他名下。
***
其实周小池求了两根红绳。
那天他去寺庙给小叔求红绳去晦气祈健康，也给他体弱多病的舅舅求了一根。但一连二十来天，他都没再见到他舅舅。
他小叔一直在金海湾休养，但他舅舅一直不见踪影。周小池和爸妈原本住在云牧，结果这个月底的时候被老登丢到金海湾来住了——因为他爸这两天要和他妈过领证一周年纪念日。
老登不准他回去当电灯泡，说什么反正以后每年都有他，第一年不准他参与——“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该和爸妈有点边界感。”周翊冠冕堂皇说，“能不能给爸妈一点私人空间？”
周小池本来想说他们哪年带过他过纪念日，结果老登丢下这句话把他和小懒扔金海湾就跑了。
周小池差点被气成河豚。
·
放在角落的手机铃声“叮”了一声。
周小池完整跳完一遍舞之后才走到角落，轻喘着气拿起手机，看到秦渡给他发了张绿恐龙玩偶的图片。
周小池放大图片，感觉有点眼熟，正研究的时候听到练功房外传来佣人的声音，“小池少爷，晚饭好了。”
“知道啦！”周小池抬高音量回答，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只绿恐龙，揣起手机打开门，看见小懒蹲在佣人脚边。
今天周小池没去社团，直接回金海湾了。
他在练功房练舞，怕踩到小懒，就没放它进来。现在小懒看见他开门，兴奋站起来摇着尾巴往他腿上扑。
周小池弯腰挼了下它的狗头，又听见佣人告诉他，“大少爷回来了。”
周小池住在金海湾的这段时间还没见过他舅舅，这会听到佣人说他回来了，踌躇了片刻，带小懒回房间拿了样东西才去一楼。
江熠坐在楼下沙发看ipad，听到周小池过来的脚步声也没抬头，直到周小池停在他面前。江熠动作微顿，抬头看他。
周小池拉着脸抢过他的手将一只锦盒拍到他掌心，然后蹬蹬蹬跑了——爱要不要！
·
周翊去年四月底回国，江檀心和他在床上厮混了一整晚，第二天直接去民政局领证。今天是四月二十四号，他们领证一周年。
今年的四月底比去年暖和不少，只不过江檀心不方便出门，周翊清走了所有无关人员后陪他在家过纪念日。
最后一个月孕期，周翊不太敢和他玩什么太大的惊喜，只求能安稳度过这个纪念日。
早上，阳光晒到脸上发出微微的热意。江檀心还没睁眼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注视感，有人在波动他的头发，睁眼一看果然是周翊在捣乱。
周翊一大早打扮得像只开屏的雄孔雀，光着膀子超经意展示他身上强健的肌肉，撑着脑袋躺在他面前看他，见他睁眼，对他亮出舌头上银色的蛇形舌钉。
江檀心微怔，眼底残留的睡意被卷走，正要仔细看的时候，周翊就收了回去，不让看。于是江檀心捧着他的脸笑，“再给我看看，老公？”
周翊鼻腔滑出一缕轻笑，“喜欢吗？”
“喜欢。”江檀心亲了下他的唇，哄他，“再把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老公。”
周翊又低笑了两声，伸出舌钉给他看，性感光泽的古铜色皮肤，裹着水光的红色软肉和冷银色的舌钉视觉对比十分强烈，用来媚江檀心刚刚好。
江檀心撑着脑袋喜欢地看了许久，眼尾从睁眼开始就浮着柔和的笑意，“一周年快乐？”
“一周年快乐。”周翊亲他。
“老公扶我一下。”江檀心想起来，周翊伸手扶他。
沙发堆了不少婴儿的衣服和玩具，他们这里的婴儿房也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一个月后小孩出生。
今天家里没有多余的人，一切都是周翊亲自动手，吃早饭的时候周翊还给江檀心煎了个完美的爱心煎蛋。
江檀心的长发被他拿鲨鱼夹挽在脑后，零落几根碎发垂在雪腻漂亮的脸侧，被他督促吃了两个老公特供的心形煎蛋，被奖励了一捧新鲜的粉玫瑰。
江檀心的手环反馈到周翊手机上的心情指数一直很高，捧着花拍照的时候，眉眼甚至比鲜花还要明艳一些。
吃了烛光晚餐，天黑后一起窝在家庭影院看电影。不想被打扰，两人手机都关了机。
周小池吃完晚饭后不久就刷到了他爸妈发的朋友圈——烛光晚餐前两只戴着同款婚戒的手交叠在一起，他妈妈捧着粉玫瑰低眉浅笑的实况，最后定格在他看镜头微笑的画面。
什么文案都没有，就两张一样的图片。
周小池，“…………”呸！！
周小池恶狠狠给他妈妈点赞，揣起手机和小懒出门遛弯去了。
出门的时候天刚擦黑，他和小懒在海边遛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偏远的地方，正要回去的时候忽然看见柏油路边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薄暮冥冥，男人的剪影寥落，指间烟头的猩红火光是这片天地唯一的亮色。但他没抽，似乎只是拿在手上过瘾。
周小池莫名觉得这个人眼熟。
见他不走，小懒催促，“汪！”
“嘘。”
周小池对它比了个收声的手势，慢慢走近，发现这个人果然是他舅舅。江熠发现了他的靠近，转头看着他，夹着烟的那只手消瘦凸起的腕骨抵着一条显眼的红绳。
竟然戴上了？周小池心中原本发现他舅舅疑似在抽烟的小火苗一下熄灭了。
他还以为就他舅舅现在对他的态度会直接扔了呢。
“有事？”江熠微冷的声音响起，暮色苍苍中看不清神色。
穿回来后他舅舅第一次这么对他，堪称和颜悦色……上次他小叔出事那天晚上，他舅舅都直接无视他的。
周小池试探说，“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不要抽烟……舅舅？QAQ”
江熠偏回头，“嗯”了声。
“这条红绳是我在庙里给你和小叔求的，”周小池又说，“大师说它们被放在庙里香火最旺盛的地方，开过光，一定可以让你和小叔都健康平安。”
“……”江熠沉默了许久，又“嗯”了声，“谢谢。”
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
周小池简直要受宠若惊，几乎幻视那个宠了他十几年的偏心鬼舅舅，眼泪都差点掉出来。但他舅舅没看他，只是看着海的方向。
“那我走啦？”周小池站了会，最后有些寂寥的海浪声中说，“你不要抽烟哦。我这次不告状啦。QAQ”
江熠没说话，很快听到周小池轻微的脚步声念念不舍挪动，最后彻底消失。
这边的海岸鲜少有人过来。
暮色更沉了。
哗啦——海浪胡乱拍打礁石，江熠指间猩红的火点很快也湮灭了，他彻底笼进黑暗中。
周小池脚步欢快，欢天喜地和小懒回了别墅。孟雁归女士看他出去一趟笑着回来，于是问，“今晚心情这么好呀小池？”
“嗯嗯！”周小池特别高兴和外婆说起刚才的事，“我觉得舅舅好像开始接受我了！”
“是好事呀。”孟雁归女士也有些意外，但十分捧场，“那外婆给你做个小蛋糕庆祝庆祝？”
“好！”周小池抱着外婆手臂摇尾巴，“外婆最好了！^O^”
周小池的喜悦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午和秦渡吃饭的时候被看出来。他们这段时间的午饭都在一块吃，秦渡将周小池喜欢的番茄牛腩放他面前，问他，“小池心情这么好？”
“嗯！”周小池告诉他，“因为我舅舅终于接受我的存在了。”
秦渡说，“江熠？”
周小池点头。
江熠弟控的程度就连秦渡也有所耳闻，他给周小池盛了碗汤，“那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庆祝？”
“好啊。”周小池答应了，“等我排练完吧？”
“我来找你。”
“好。”
“昨天我发给你看的照片，你不喜欢吗？”
被他提醒，周小池才想起昨天被他不小心忘记的绿恐龙。
上次他给秦渡看的他给小时候的自己挑的衣服就是只绿恐龙，但周小池对秦渡发给他的绿恐龙玩偶有印象不是因为这个。
“喜欢啊！”周小池说，“当时我下楼吃饭去了，忘记回你。嘿嘿。怎么了？”
“喜欢就好。”秦渡没解释。
但下午的时候周小池就知道了。
他排练完和秦渡去吃饭，刚上他的车，就看到后座坐了一只超大的绿恐龙玩偶。
秦渡发给他看的玩偶只有巴掌大，但面前这个都有他这么高了。
当这只超大的恐龙塞到怀里的时候周小池都还是懵的，脸颊挨着软乎乎的毛，他眨了眨眼，终于想起他为什么会觉得它眼熟了。
——他还特别小的时候他爸妈经常把一只超大的绿恐龙玩偶放在他身边陪他睡觉。
这只玩偶陪了他很久，他渐渐长大后，它就被放起来了，关于它的记忆也被封存起来，只有看到照片才能依稀想起来一些。
第92章
江檀心和周翊手机关机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来, 开机之后才看到周小池昨晚在群里发的消息。
“你哥开始接受小登了？”
“嗯。”周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檀心抬头看他，伸手摸他冒出青茬的下巴, 被捉住亲了下手心。
周翊捉着他的手在脸上拍了两下，目光落在屏幕上, 狐疑道，“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在江熠发现江檀心怀孕, 周翊挨了他两顿揍后, 他就明显感觉他大舅哥对他的态度从恨不得弄死他的咄咄逼人变成了直接无视——虽然依旧厌恶他, 但只要他不主动招惹, 对方绝对不会搭理他。
上次江熠见到他和周小池也还是这个态度，在他眼里，他们父子俩站在江檀心旁边还不如当时的空气——至少当时的冷空气还冻着了他弟弟。
周翊原本以为唯一根治大舅哥对他们父子俩的厌恶的方法只有他和小登同时被这个世界连根拔去存在，现在怎么突然就开始接受了？
江檀心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机, 什么都没说。
他想起年三十那天周小池委委屈屈跟他告他哥的状，但他当时并没有和他哥提起这件事，只是送了他哥一枚健康符。
他哥那天说，无论他怎么做, 他也不会改变对周翊和周小池父子的态度。但他还说，哥哥为了他什么都能做。
当时连江檀心都以为他哥的重点是前一句话, 直到现在看到周小池的消息, 他才意识到, 当时他哥的重点似乎是后面的这句。
哥哥为了他什么都能做。
他希望他哥能接受周小池，所以他哥在为此努力。
但他那天送他哥哥符的确没有想借此劝他接受的意思。他只是想告诉他哥就算他结婚，还有了孩子，他哥在他心里的份量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江檀心叹了口气。
哥哥真的误会他了。
在他沉思的时候周翊一直在观察他, 这会看他叹气，挑了下眉梢，长出胡茬的下巴往他手指上拱，“怎么了？才和老公过完纪念日，大清早就唉声叹气的。很不吉利，知不知道？”
江檀心抬眉看他，曲起指尖挠了两下他的下颌，眉眼微弯，周翊体毛旺盛，又很硬，江檀心摸了两下就放下了手，“扎手。”
“扎手？”周翊声音徒然一扬，立刻低头来扎他的脸蛋，“哪扎了？嗯？”说一下他扎一下，“哪扎了？”
江檀心跟只被捧着脑袋拼命往后拔的猫似的，被逮着怎么也躲不过周翊的嚯嚯，哈哈笑着推他的脸，“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老公。心心错了。”
“错哪了？”
“不该嫌弃老公胡子扎手。”
“原来你还嫌弃上了？！”
“没有，你听错了。”江檀心立马捂住他的嘴，转移话题，“我刚在想我哥和小池的事。”
周翊顺势舔他的手，“说说。”
“……”江檀心不动声色把手上他的口水擦他睡衣上，被周翊当场抓获！
周翊眉毛一竖，还没说话，江檀心和他说起上次的事，周翊注意力果然吸引走，听完后说，“你是觉得，你哥在强迫他自己接受小登？”
江檀心点头。
“那你哥怎么不强迫强迫自己接受我呢。”周翊阴阳怪气说，他知道江檀心是想让他哥接受周小池，又不想他哥现在这样，既在意周小池，也在乎他哥，两边都不想委屈，就像以前他被夹在他和江熠中间时一样，所以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地步。
周翊思绪转得很快，安慰江檀心说，“小登说他舅舅以后对他超级无敌宇宙第一好，说不定就是从现在开始的。不管怎么说，都算是个好兆头。”
以他哥的性格，似乎只能这样了。
江檀心“嗯”了声，看起来是被宽慰到了，抓着他的衣角，让周翊扶他起来。
周翊低头看了眼，扶他起身，在江檀心耳边阴恻恻地说，“终于把手擦干净了吧，心心？”
江檀心下了床捧着肚子哈哈笑着逃之夭夭。
他还是想找他哥当面聊聊，但不是和他聊周小池的事。但等他提出这个想法之后，不仅是周翊，他哥也不同意他现在出门。
之前虽然他和周翊已经谈过产前焦虑症，但周翊这段时间其实依旧深陷在焦虑当中，尤其是如今已经是最后一个月，江檀心半夜醒过来能发现他眼珠在眼皮下转动的频率越来越高。
为了安抚他，江檀心这段时间什么都听他的，连昨天纪念日他都没出门。
他哥担心他的安危，没让他去公司，和他约好了时间打视频。但等他哥有空，视频拨过去之后，江檀心却有些犹豫。
在他犹豫的这两秒内，江熠已经接通了视频。
江熠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自然明媚的日光照在他脸上，眉眼间的阴翳都被驱散了许多。
这间办公室按照江檀心的喜好设计的，即使视角受限，江檀心也知道他哥手边现在放着什么。
江熠在合同最后签完字交给季容，合上签字笔和弟弟说话，“怎么了？”
季总助跟了江熠许久，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就和江檀心打视频，拿着文件悄无声息离开，在门口遇到生活助理，见他正要送中药进去，季容对他摇了下头，让对方暂时先别进去打扰。
江檀心注意到他哥手腕的红绳，目光很快落到他脸上，“没什么。”他笑起来，“就是突然想哥哥了。”
江熠微顿，唇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难得听你说一次想我。”
“哥哥冤枉我。”江檀心也笑，黑长直的发丝柔软贴在脸侧，笑起来时雪白清丽的面容散发着惊人的柔光。
周翊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江檀心目光跟他对视了一眼。
兄弟俩聊了许久，直到挂断视频，江檀心也没提起周小池的事。页面自动回到聊天界面，屏幕暗了下去，江熠的脸依稀倒映在黑色的屏幕上。
办公室内日光落拓。
过了许久，生活助理将重新热好的中药送进来，“江总。”
江熠忙起来经常不按时吃药，许医生特意叮嘱生活助理要看着他，但江熠抬了下手示意他出去，生活助理站在原地踌躇片刻，在江总抬头看过来时还是出去了。
江熠垂眉看着药碗。
中药漆黑的水面似乎浮现了许多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画面，变化缭乱，无一例外，都十分幸福。但最后水面只剩下精致苍白的、无法释怀的眉眼，再抬眼时，江熠的眼底已经重新平静下去。
江熠喝完了中药，拿起手机。
·
“叮——”的一声，手机震动，江檀心看见江熠的消息弹出来。
江熠：你开心，哥哥就开心。
江檀心刚读完这条消息，他哥又发来：别多想。
又看出来了。江檀心无奈。
“小登才最开心。”周翊从对面坐过来，指腹轻轻揉开江檀心的眉心，“坐这么久了，现在起来活动活动。”
马上到预产期，不仅他们紧张，赵医生的团队也在紧张，虽然江檀心胎稳之后就一直没停下锻炼，但这两次产检赵医生还是叮嘱江檀心要多运动。
“好。”江檀心说，伸手被他扶起来在别墅走动。
***
爸妈已经过完纪念日，周小池和秦渡庆祝完他舅舅终于开始接受他后就赶紧回金海湾接小懒回云牧，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秦渡送给他的恐龙实在是太大了，但周小池下车的时候没让司机和佣人帮忙，自己吭哧吭哧抱着只超大的恐龙玩偶进门，差点看不到路，胳膊完全陷在玩偶柔软的绿毛中，企鹅似地磨磨蹭蹭进门，小懒边跑在前面边转头等他。
“汪！”
周翊和江檀心听到狗叫，转头看到一只超大的恐龙进门。
“我们家到底什么时候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周小池听见他爸说。
“……”
周小池在恐龙背后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爸说话，换了副表情笑嘻嘻从玩偶背后探出个脑袋，和他妈妈打招呼，“哈喽妈咪！系我呀！你的乖乖小宝回来了！~”
探出头他就愣住了。
他妈妈梳了个特别萌的猫耳发型，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他愣住，他爸得意坐在他身边，心花怒放，脸都要笑烂了。
周小池一眼就看出来到底是谁想看他妈妈梳这个发型。
“………………”
周翊对他招手，“小登过来，听你妈喵两句。”
第93章
周小池以前在旧照片上看到他妈妈这个发型——他妈妈抱着才一岁的他, 他目不转睛盯着他妈妈的猫猫头，聚精会神，据说谁叫都不搭理, 这一幕就被他爸爸拍下来了。
这会他妈又弄这个猫猫头，周小池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起那张照片。但那个时候他太小了, 对他妈妈的猫猫头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妈妈弄这个。
“怎么样, 可爱吗？”周小池顶着猫耳朵发型趴床上, 在镜头中对秦渡摇头晃脑, 身边放着恐龙玩偶。
秦渡目光落到他头顶的猫耳朵, “可爱。”
“是吧！”周小池得意喜笑颜开，对着镜头欣赏自己的猫猫耳朵，嘴里嘀嘀咕咕，“我爸这手艺也太好了。”
“什么？”
“没什么，嘻嘻。”
周小池抱着恐龙翻了个身, 看到房间小客厅的沙发上堆着婴儿的衣服和玩具。
这段时间不止是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那儿，他们家的婴儿用品也越来越多了，处处都透露着家里马上要迎来新生命的气息。
周小池想起他生日快到了——最重要的是，他快出生了。
他一直没有要回去的迹象, 所以他之前压根没深入想过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去的问题，这会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突然侵入他的大脑。周小池盯着小客厅看了会, 忽然有一瞬间的茫然。
“小池？”秦渡没等到回应, 见他看着镜头外出神, 于是又叫了他一声，“小池？”
“诶？”周小池连忙回神，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恐龙玩偶和小懒。小懒察觉到他的目光，仰头看他, 他茫然更深。
在小登得偿所愿把恐龙夹在腋下跑上楼之后，周翊才一脸呕心扶着江檀心起来，“这小登怎么什么都爱凑热闹。”
周小池在看到江檀心的猫猫头后对他爹死缠烂打也要弄这个发型。江檀心语气含笑，“谁让你要在他面前炫耀。”
周翊悻悻和他一块进了电梯。
“可爱吗？”江檀心突然问，摸了摸猫耳朵，显然是在问他自己。
“可爱。”周翊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说完凑到江檀心耳边，“我踏马橄榄你。”
江檀心笑着推开他的脸。
“小登那个恐龙是谁送的？”周翊又说，刚开始周小池进来还跟他们撒娇卖萌躲在恐龙后进来，弄好猫猫头后就打横抱着恐龙带着他的狗一起跑了。
叮——
电梯到了二楼。
“不知道。”江檀心说，迈出电梯。
“这么大了还玩毛绒玩具。 ”周翊开始挑刺，“看你猫猫头，他喜欢他也要，当自己三岁小孩呢？幼不幼稚。”
江檀心偏头瞥他一眼，“那我也幼稚。”
“你怎么能一样。”周翊摸他的猫耳朵，义正言辞双标，“你是猫猫公主。”
要是猫猫头江檀心玩毛绒玩具，他当场就得参加世界级不被萌晕挑战。
·
离周小池出生只剩下大半个月的时候，周翊就带江檀心住进了江氏名下的私立医院VIP住院部顶层。
顶层只有一套病房，是专留给江家自用的，有单独的电梯直达。但这间病房经常是江熠在用，几乎都快成了他的专属。
长辈们原本说要来医院看看，但江檀心只是为了让周翊安心才答应住进来，就没让长辈们抽时间来看他。
只有江熠和周小池来了。
江檀心和周翊阻止不了江熠来医院，也拦不住周小池。
——他们不在家，周小池要么就带他的小懒住学校或者金海湾，经常往医院跑，这两天索性直接在他妈妈的病房里住下了。住了几天，排练就懈怠了几天，三点下课就直接叫司机送他过来了。
就这么住了几天后，周翊趁周小池不在，靠到江檀心耳边悄悄悻悻，“这小妈宝最近怎么这么粘人？”
从江檀心住进医院之后，走一步周小池就几乎跟一步，比大舅哥还烦人，周翊想亲嘴都找不到时间见缝插针，刚有点想法转头就对上他儿子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你都说是小妈宝了。”江檀心偏头笑着抬眼看他，“你让让他？”
“凭什么？”周翊哼了声拈酸道，“我是老婆宝，凭什么让他？不让。”
江檀心唇边一直含着笑，没拆穿他这两天晚上焦虑到大半夜站到周小池床边。
周小池大半夜睡醒的时候被他吓得哇哇乱叫，第二天盯着黑眼圈找江檀心告状，说他爸大晚上不睡觉站他床边吓他。
周小池不理解他爸为什么会这么做，江檀心却知道周翊是想通过周小池看到那个他平安的未来，以此缓解内心的焦虑。
但既然周翊没说，江檀心也不打算挑明他的口是心非，也没告诉周小池，在儿子面前给他保留一点作为父亲的尊严。
周翊觑见他唇角漂亮的笑，心间一动，飞快低头吻他的唇角，这时周小池从房间里出来，两人弹射分开，同时看向周小池。
见他爸妈看着他，周小池愣了愣，然后笑嘻嘻说，“怎么啦？”
“没事。”
江檀心忽然感觉周翊温热的气息靠近，在他耳边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要在小登身上装个定位器。”
之前周翊在他保姆车上装了个定位器，靠近后手机就自动滴滴响，但周小池和他们住一块，放假的时候这个定位器没起到什么作用。
江檀心笑着偏头在周翊耳边说了声好，推开他的脸才招手让周小池过来，问他这段时间的节目排练得怎么样。
江檀心知道他最近在准备参加晚会的节目，被他一问，周小池登时有种被曾经那位严厉的老师耳提面令的感觉，对自己这段时间的偷懒汗流浃背。
崇英的毕业晚会在五月底。
“在、在练。”周小池心虚和他妈妈说，没敢承认他其实都偷懒好几天了。
被江檀心一问，周小池如芒在背，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回学校努力练功排练去了。
这段时间他和秦渡举止亲密，班里或者社团的同学都习惯了看到他俩待在一块，有时候看到周小池一个人还会顺嘴问问秦渡，问得周小池有些脸热。
但马上到晚会，周小池经常参加排练，功课有些跟不上，秦渡主动提出帮他补课，周小池考虑后答应下来，于是这两天都趁中午的时候和他一起去教学楼的天台。
秦渡之前虽然是体育生，但他亲生父母都是老师，陈延谨也是学霸，他遗传到的学习能力不比陈玉蕤差，他的笔记做得非常详细，周小池有时候只用看他的笔记都能看明白。
“你想去参加舞会吗？”
崇英的晚会后就是舞会，除了毕业生，其他两个年级如果想去也可以报名参加。周小池听见秦渡问，思索后摇头，“还没想好。你想去吗？”
秦渡也摇头。
“感觉没什么好去的，不就是跳舞嘛，我每次都无聊死了……”周小池盘腿坐在地上嘟嘟囔囔，对即将到来的舞会兴致不是很高。
秦渡偏头看着他。
今天的天气很好，周小池本就肤白，这会在阳光下的皮肤白得像薄胎瓷，漂亮得耀眼。
周小池没注意到他的注视，手里拿着他的笔记本，已经很久没翻过页了。现在已经过了五月中旬，又是正午大太阳，两人挨着坐，两条胳膊若即若离贴在一起，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但周小池没注意。
自从那天晚上周小池顶着猫耳朵和他视频后，周小池待在他身边偶尔会走一会儿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渡垂眸片刻，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指尖。周小池感受到他的触碰回过神，看了看秦渡试探虚虚握住他的手，又看向他的脸，抿了下唇，身体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热。
秦渡问他，“这两天有心事？”
周小池点了下头，又摇头。
“方便告诉我吗？”秦渡问。
也没有不方便。周小池挑着事实告诉他，“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下个月会不会回家。就是……不是现在这个家。”
他第一次提及他的另一个家，秦渡却不算特别惊讶。
周小池虽然叫周翊和江檀心爸妈，但无论从性别还是年龄来说都有些不太可能，周小池的性格又是在幸福美满的家庭中长大的，秦渡早就猜到他还有另一个家。
秦渡问他，“那你还会回来吗？”
周小池也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说他妈妈肚子里的胎儿不算真正的他，所以他才能在这个时空存在的话，那下个月他都出生了，世界上已经有一个真正的他，他大概是回不来了。
而且他舅舅也开始接受他，他好像没有再在这个时空存在的意义了。
……他好像应该可以开始准备和朋友们道别了。
但秦渡怎么办？秦渡第一次告白的时候他还考虑到他未来会走，后来他坚持，周小池就尊重了他的选择。
周小池捧着他的笔记本想了想问，“如果我不回来了的话，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秦渡原本弯着的唇角一点点拉平了，“会。”
周小池想起未来的那个秦渡，对方在提起少年时期的事时提到了很多人，连他们的班主任方月君老师都被提到过，但没有一个人是符合他的。他撇了下嘴，有些不开心，“骗人。”
但如果秦渡记得他的话，他好像更不开心了。
他忍不住想，他离开这么久，秦渡是不是很早就不喜欢他了？但如果一直都喜欢的话，那他这十几年怎么过的？
周小池想抽回指尖，却被秦渡微微用力握紧了。周小池看他，小声说，“干嘛啊？”
“如果不能回来的话，”秦渡从握住他的指尖变成了牵着他的手，缓慢轻声问，“那你能不能不走？”
第94章
周小池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却也没有挣开秦渡的手。
秦渡牵着他的手，周小池却像是直接用手触碰到了他的情意，微微烫手灼人。
但他的答案注定会让秦渡失望。
——他其实也不想走。
不仅是因为他舍不得现在的爸妈和朋友, 还因为……在他那个时空，他的小懒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回去就代表他要和他的小懒永别。
周小池有些难过地瘪了瘪嘴。
他妈妈住进医院之后他爸就不让小懒跟着他们，这两天都是他见缝插针陪小懒。今天他要排练, 就让司机送它回了金海湾。
但如果他不走, 他的爸妈迟迟等不到他回去, 也无法找到他, 一定会很着急。
更何况，他好像应该也决定不了他自己走不走，就像他压根决定不了他自己要不要穿回来一样。
沉默中，是秦渡先开了口，“周末有空吗？”
周小池心里难受, 听到他说这个就点头，红着眼睛说，“有空。怎么啦？”
“陪我去游泳吧。”
“好。”周小池答应了，眼睫轻掀, 漂亮湿红的眼睛看着秦渡，有些欲言又止。
他其实有点想让秦渡不要继续喜欢他了。
比起他走了之后让秦渡难过十几年, 不如让秦渡放弃喜欢他。
但在说出口之前, 周小池心脏突然更加沉重, 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他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一整天兴致都不是很高，下午排练的时候都有些走神。
直到晚上周小池回金海湾，于菏在小群里发消息说起他和陈玉蕤打算这周末去申城的湿地公园露营玩两天, 圈出他和秦渡问他们去不去，周小池问他们能不能换个时间。
于菏：为什么？
秦渡：这周我们约好了。
周小池：可以吗？QAQ
陈玉蕤：彳亍。
于菏：彳亍。
于菏：那下周吧，刚好一起过端午，时间长，还能去市区转转。
周小池：那我可以带小懒吗？
于菏回了个ok。
于是在周末之前，周小池一边正常参加排练，一边开始给他的朋友们物色离别礼物。目前除了秦渡他还没告诉过其他人他要走这件事，打算送他们礼物的时候再说。
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周五这天周翊陪江檀心在住院楼露台的小花园晒完太阳回去，江檀心突然提起周小池，“小池是不是知道他快回去了。”
“多半是。”周翊轻轻哼笑一声，“还挺有自知之明。”
两人对视了一眼。
除了刚怀孕的时候，他们这段时间还没讨论过周小池什么时候会回去。但显然，他们彼此都猜测就是在最近了。
周小池自己也清楚，所以比之前还黏人，估计现在都有些后悔报节目上去。但后悔归后悔，他也没说要退出。
“他这两天不高兴。”江檀心又说，“看着蔫巴巴的。”
上个月底他舅舅对他的态度终于松动，周小池高兴得恨不得宣告全世界，那天高高兴兴抱着恐龙回来，还缠着他爸要他妈妈的同款发型，这才过了大半个月就蔫下去了。
尤其是最近，委委屈屈耷拉着小狗耳朵，一副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周翊慢悠悠说，“他估计是不想回去。”
但周小池要是没回去，他就不会没有另一个自己陪在他小时候身边的记忆。这一层楼值班的医生和护士都没出来，楼道寂静，只有周翊和江檀心低低的交谈声。
两人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江檀心坐在床沿，牵着周翊的手腕放在胸口，低声说，“这儿有点难受。”
大概是因为快到瓜熟蒂落的时候，江檀心这两天胸口坠得疼。听到他这么说，周翊立马积极回应，“老公帮你揉揉。”
结果刚解开衣服揉了两下就濡湿了周翊的指缝。周翊拭去指缝的液体，忽然掀起眼皮看了眼江檀心，江檀心将衣摆按在胸口上方便他的动作，脸颊虽然微红，但表情还算正常。
周翊忽然清了清喉咙，“我看他们说喂刚出生的婴儿吃奶跟被老鳖咬了一口似的。”
江檀心垂着眼帘似笑非笑看他，“所以呢？”
“要不等儿子出生后别喂了。”周翊一本正经说，“你这儿这么敏感，要是被他咬一口，老公心疼。”
“不需要老公提醒我也没忘之前答应过以后的都给老公吃。”江檀心幽幽说，慢条斯理拆穿他，“所以，以后不要再说儿子是老鳖了，行吗老公？小池最近已经很难过了。”
周翊图穷匕见，“……行。”
***
这周周末的气温攀升到了今年开春以来最高，连泳池表面都被晒得微热，秦渡带周小池去了体育公园的游泳场馆。
周小池先下水，过了会“哗啦”一声破开池水，转头却发现秦渡还没下来，蹲在池边看着他。
“？”
周小池游过去，破水而出趴在池边仰头看秦渡，白釉般白皙柔美的脸上湿漉漉水痕蜿蜒，纯洁清丽，出水芙蓉般，结果下一秒就呼噜呼噜甩着脑袋暴露小狗本性把水甩到秦渡脸上，使坏完才弯着唇角。
他这两天安静了不少，原本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小狗，现在使完坏眼底都还有淡淡的忧愁，这段时间的心事是真的把他愁坏了，“干嘛不下来啊？不是要一起游泳吗？”
场馆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说话的声音在场馆中回荡，显得很空旷。
太阳光线从场馆上方斜射进来映在脸上，秦渡眉骨和眼睫上都是周小池甩的水珠，深色瞳仁映了光进去显出温和的浅色，他没回答周小池的问题，而是说，“这里是我小时候训练过的地方。”
周小池有些吃惊，环顾了一圈四周，“这里啊？”
“嗯。”秦渡注视着他声音轻缓，“在以前我还只是对游泳感兴趣的时候，我爸妈忙，有天回来听我哥和佣人说我喜欢，就送我来了这里的俱乐部。”
秦渡是从这里开始的职业生涯，但这些东西在他未来的履历上只是寥寥带过的一笔。周小池看着秦渡下了水，被打湿的头发曳在耳后，发尾贴肩，眼睛跟着秦渡转，小朋友似的。
“我那个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在训练结束后沉到水底发会呆。”秦渡靠近他，“能在水里憋气吗？”
“能，但超过两分钟就不行了。”周小池正听得专注，疑惑问，“怎么啦？”
秦渡没解释，在水中牵着他的手腕，提醒他憋气，周小池条件反射照做，被拉着下潜到池底。
池水清透，阳光穿透池水，池底光斑粼粼。
周小池乌黑浓密的发丝在水中浮动，看着秦渡躺到池底，想起刚才秦渡说这是他小时候训练完最喜欢做的事，于是也跟着沉下来，仰望在池水中折射游走的光影，粼粼水光，以及被池水扭曲和泳道线切割的场馆。
秦渡小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吗？
周小池看了会，肺部的空气快要消失殆尽，正打算浮上去换口气，忽然转头看了眼秦渡。
秦渡正在水底看着他。
周小池眼睫轻轻颤动，扭腰摆动双腿朝秦渡游回去，水中折射的光影笼在周小池身上，细腻透亮的皮肤被镀上一层柔光，黑发浮动，唇红齿白映在秦渡眼底。周小池隔着清透的水对他笑了一下，唇畔一连串小气泡向上浮。他指了指上方，示意自己要上去了。
心脏撞击胸腔。
秦渡不受控制般抬起手，还没捉住他，周小池却已经放松身体被水自然地托了上去。
“哗啦——”
——“所以，你们就真的游了一下午？”于菏从车底下滑出来，叼着棒棒糖倒着看屏幕，身上橘色汽修工装被沾上了黑色汽油，胡乱扎起的头发凌乱，白净的脸上也有污渍。
周小池披着毛巾坐在池边，还没回答，秦渡拿了条毛巾过来，“擦擦。”
“好。”周小池接过来搭头发上，看着秦渡走向出发台，躬身紧绷，熟练借出发台的力进入泳道，打水声在空旷的场馆中回荡。
周小池收回目光看向于菏，边歪头擦耳朵，晶莹水珠接连不断顺着纤瘦的手肘滑落，抓着毛巾的那只手指骨被泡得泛着粉，“差不多吧。”
他们是中午来的，这会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于菏将他们刚才的互动收入眼底，脱了手套和扳手一起丢开，和自家员工说了两句话。
等他们说完，周小池才说，“湿地公园不是有可以游泳的水域吗？下周你和陈玉蕤也可以去玩儿。”
“那算了。”于菏哼笑揶揄道，“像你们这样玩，我俩都得跑出巨人观。”
周小池听出了他的打趣，“QAQ。”
两人聊了一会，秦渡游完最后一圈上岸，周小池起身和他一块儿去更衣室，听见于菏忽然说，“原来你们约好了就只是去游泳？”
之前周小池没告诉他他们要做什么，秦渡估计也没说，“对。怎么了？”
于菏说，“我看申城周边那个岛最近还挺火的，蓝眼泪、星河什么的，前两天陈玉蕤还看到秦渡在找人安排，我和陈玉蕤还以为你们今天去那儿了。”
“真的吗？”周小池有些惊讶，“我怎么没听说过？”秦渡也没提过这件事，只约了他来游泳。
于菏意味不明挑了下眉梢，没说话，看了眼镜头后，那里似乎有人过来了，他很快直接挂了和周小池的视频。
“？”周小池不明所以发了个问号过去，但于菏没回。
“去吗？”身边秦渡垂眸看他，晶莹水珠顺着身体纹路下滑。
“去吧。”周小池有点感兴趣，想起刚才于菏的话，抿了下唇角，偏头看他，“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嗯。”秦渡承认，“你这两天心情不好，我想带你过去散散心。”
周小池想了想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心情不好的？”
秦渡看着他，没说话。
那天他问出那句话之后，周小池就不高兴到了现在，从他的角度来说，很难说不是他的原因。
“不是因为你啦。”周小池无奈解释，“我是因为其他事情才不高兴的。”
“嗯。”秦渡说，“可就算不是因为我，我也想带你去散散步。”
“我喜欢你。”他语气很平淡，“所以想让你开心一点。”
秦渡这句话来得毫无预兆，似乎特别平淡无奇，就跟问周小池“吃了吗”似的，等周小池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迟了。周小池心跳漏了两拍，下一秒却飞快跳起来，嗵嗵个不停。
“走吧。”秦渡没打算要他回应，对他弯唇，“直升机在等我们起飞。”
“……好。”周小池呐呐。
今天是周六，出了这个场馆，外面都是过来玩的大人和小孩。周小池落后了一步跟秦渡去更衣室，很快收拾好自己出去，两人直接登上了直升机，赶在天彻底黑之前登上了岛。
暮色苍茫，海边傍晚的风微凉，秦渡将一件冲锋衣披到周小池肩上。周小池对他说了句谢谢，偏头看他的眼睛微亮，眉间的愁绪稍微淡了些。
“天黑了，路不好走。”秦渡从旁人手中接过手电筒，低头看周小池，“我牵着你？”
“好。”周小池将拉链拉到下巴，被他牵着，深一脚浅一脚走。
直升机降落的地方离他们露营的地方没有多远，帐篷也已经让人提前支起来了。
这座岛开发低，虽然不少人都慕名来这里看蓝眼泪和星空，但岛上每天都限制了游客人数。周小池和秦渡到露营地的时候，在这附近露营的游客都已经结伴去了海边。
崖下海浪裹挟绵延梦幻的蓝色光绸拍在绵长的海岸线，周小池睫弯泊着喜悦，低头看了片刻，扭头对秦渡提议，“我们也下去吧？”
“好。”
周小池拉着他往下面走，越走越快，最后和其他人一样变成了跑。秦渡被他拉着，在他身后看着他轻盈欢快的背影，微凉的海风从他发间掠过，卷来淡淡的清香。
到海边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喘，但近距离看蓝眼泪比刚才更震撼。
周小池脱了鞋卷起裤脚才走向海浪，白生生的小腿立马被荧蓝海浪冲刷，他置身在光绸中，激动得脸颊微红，转身看秦渡，秦渡正拎着他的鞋站在岸边注视他。
夜色渐深，海面上方的天空出现城市里少有的繁星，浪漫的画卷缓缓在眼前铺开。
“像童话一样。”周小和秦渡坐在一块礁石上抬头看星星，蓝色荧光被海浪拍在礁石根部，“谢谢你今天哄我开心，秦渡。”
“那你心情好点了吗？”秦渡偏头。
“好多了。”周小池感觉到他的注视，微怔，转头对上了他的眼神。
后方虽然有灯塔，但这块礁石有点偏，光线不是很亮。两人视线交融，一时竟然都没说话。
秦渡目光缓缓下落，但很快，他重新看向海平线的方向，海浪的嘈杂声中，周小池听见一句低低的表白，“我喜欢你，小池。”
“你今天，”周小池有些羞赧，揉揉发热的耳根，心跳加快，嗓音发虚，“怎么一直说呀。”
秦渡沉默了两秒才说，“怕你走了就没办法说了。”
第95章
“哗啦”, 海浪声几乎吞没秦渡的声音，但周小池还是听见了。
周小池目光落在海面之上的弯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感受了一会耳根的烧，心跳如雷, 却又有些难受，就像上次他想让秦渡不要继续喜欢他一样, 却又不一样——因为这次不只有难受。
夜风微凉, 他的长发被咸湿的海风吹得在耳后胡乱飘扬。周小池垂下目光, 手指纠结地抠着礁石上被海水侵蚀出来的小坑, 指尖沾着石屑。
他也喜欢秦渡吗？
他不知道。
周小池慢慢地想。
但他和秦渡待在一块的时候确实会很开心，他喜欢秦渡给他准备的惊喜，每天练习结束，从练功房出来看到秦渡也会很高兴。
周小池继续抠了会小坑，忽然悄悄偷看秦渡的侧脸。
秦渡微顿, 转过头来看他。周小池没想到被当场抓包，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没挪开眼，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他记得他妈妈之前说, 当年他终于如愿获得成蹊杯金奖时，在领奖台上想的却是……和他爸接吻, 所以确定自己喜欢他爸爸。
周小池红着脸, 目光不受控制般缓缓落到秦渡的唇瓣, 有些出神。他对秦渡有这种冲动吗？
“小池？”秦渡喉咙轻轻攒动两下。
夜色沉在秦渡眼底，眸色沉沉。
刚才惊鸿一瞥，暗色中周小池唇瓣形状优美，唇色淡粉。秦渡其实并没有打算做什么, 纯粹想将喜欢说给他听。
但周小池突然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嗯。”周小池应了声，悄悄抬眼，发现秦渡眼神一直停驻在他脸上。
目光交汇，周小池和他对视片刻，有些东西好像开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秦渡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手撑在他身后，身上的气息慢慢挨过来。
周小池睫羽慌张闪躲了两下，似乎想扭过脸，却又很快稳住，眼皮微敛，直到秦渡低头，微热的鼻尖若即若离贴着他的鼻梁，呼吸温热。
那轮弯月正好升到两人上空。
周小池紧张抬了下眼，望进秦渡那双漆沉的眼睛，有些呼吸急促，咸湿的海风钻入肺腑，他心悸气短，直到呼吸彻底交融之际，两张唇似乎只剩下一张纸的距离——
“哇！这里角度更好看！”
头顶忽然传来几个人的惊呼，如敲响的警钟一般破开浪潮声。
周小池被吓得浑身一抖，猛地向后撤一大段距离，结果忘了他们现在是在礁石上，屁股一滑，一脸惊恐地看着秦渡，秦渡伸手抓他，两人一起“嗵”一声栽进海里。
“…………QAQ。”
——做坏事果然是有报应的。
心里想想也不行。
周小池可怜巴巴裹着小被子盘腿坐在帐篷中，看着秦渡掀开帐篷门进来，和外面的几个人对上了目光。
这几个人有男有女，看起来都十几岁的模样，周小池看出去的时候他们正激动又兴奋朝帐篷里看，见周小池看见他们，热情地对他招手打招呼。
但没等周小池回应，秦渡就已经放下帐篷门，将杯子递到他面前，头发微润，“把药喝了，别感冒。”
“哦……”周小池捧着杯子，皱着鼻翼嗅了嗅黑乎乎的冲剂。
他们待的那片是浅海，白天连最低的那块礁石都无法完全淹没，但晚上涨潮，海水深，两个人掉下去浑身都湿透了，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一路回来又吹了冷风，秦渡去找隔壁帐篷中露营的人要了感冒冲剂，给他冲好了带回来。
周小池有些不喜欢，但还是乖乖喝了。
他要是感冒，他爸是真的能让他一步都踏进不了他妈妈病房的门。
回来后两人都没提起刚才海边的事，但周小池耳根依旧残留着刚才的热度，低头喝冲剂，心里很乱，没话找话，“刚才那些人认识你吗？”
“嗯。”秦渡解释说，“他们之前来看过几次我的比赛。刚才是他们在崖边说话，不小心吓到你了。”
“哦……”周小池干巴巴说。
“为了道歉，他们邀请我们过去一起烧烤。你想去吗？”
“不去。”周小池撇了下嘴，将杯子还给秦渡，睡裤宽松的裤腿被无意间撸到膝盖以上，粉白膝盖从小被子下支出来，有些晃眼睛。
幸好秦渡按照他们俩的尺寸在帐篷中备了两套衣服，不然他们俩衣服打湿后都没衣服穿。
他拒绝后，秦渡又出去了。
周小池坐了会，磨蹭到帐篷门边，狗狗祟祟伸出两根手指将帐篷门掀开一条缝往外瞅，看见秦渡正把他们换下来的湿衣服挂起来。
刚才那几个人已经回去了，隔壁营地传来欢声笑语，周小池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没注意到秦渡晾完衣服朝自己走过来。
直到被他的双腿挡住视线，周小池才眨眨眼抬头，看见秦渡站在他面前。
秦渡在他面前蹲下身，笑着对他伸出手，“真的不去吗，小池？”
“算了。”周小池心里正乱着呢，嘟嘟囔囔放下帐篷门，“我累了，要睡觉。”
营帐内空间很大，中间有隔断分成两个独立的小空间，都提前洒了驱虫蚊的水，营帐内逸着淡淡的木质香。周小池说睡觉就真的去睡觉了，爬上里面的充气床垫，裹好被子闭上眼，一副正在认真睡觉的模样。
秦渡站在中间隔断前看了片刻，帮他关好灯拉上中间的拉链。
周小池眼皮一直不安分颤动，直到拉拉链的动静彻底消失，他才悄悄睁开眼，看见正对他脑袋的帐篷开着一扇天窗，繁星静谧，连那轮弯月都被框在这扇狭小的天窗内。
“……”
周小池看着繁星和月亮出了会神，想起之前在礁石上那个险些落下来的吻，想得面红耳赤，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正要放到唇上，吭哧吭哧拉起被子盖到脑门。
他那个时候，好像是不想拒绝秦渡的。
他是喜欢秦渡吗？
“你不喜欢他亲你你都不想躲，还心跳加速。”次日一大早，于菏一睁眼就收到周小池的电话，睡眼惺忪听完他的苦恼，打了个哈欠，“是因为小少爷你人美心善想大发慈悲赏他一个吻？”
周小池听着心脏怦怦跳，他昨晚想这个都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天亮后就赶紧找于菏了，这会他在离营地有点远的斜坡，纠结掐着草叶，“我不知道呀……”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很想见到秦渡，但他没有告诉于菏。
“听秦渡说你这段时间都不高兴。”于菏突然说，“昨天你开心吗？”
“挺开心的。”周小池说，“特别是昨天晚上，在、在差点和他亲、亲之前，我真的挺高兴。”
“那你要不要考虑和他谈一次恋爱？”于菏又问。
“……不了吧。”周小池红着耳根闷闷地说。
“先和他试试呗，”于菏语调懒洋洋，“要是以后发现不喜欢，你就把他踹了，你又不亏……”
“小池？”
身后头顶的方向冷不丁传来秦渡的声音，周小池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他正站在斜坡上方，条件反射挂了电话。
于菏：？
周小池没理会他，揣起手机，一脸被抓包的心虚看着秦渡，“秦、秦渡，你来多久了？”
“刚到。”离得远，秦渡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要不要去镇上逛逛？”
小岛上有特色商业镇，离他们的营地不远，就在他们后面几百米。
“好啊。”周小池站起身，手指上都是绿色的草汁，走到秦渡身边的时候他避开了秦渡的视线，秦渡目光在他指尖上顿了顿，跟在他身后回营地。
回到营地，秦渡给周小池倒纯净水洗手的时候隔壁营地的那几个人出来，看到他们，和昨晚一样热情同他们打招呼，说他们打算去海钓，听到他们打算去镇上，于是就欢声笑语和他们道别，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好了。”周小池提醒秦渡，抽纸巾擦手。
秦渡回了帐篷一趟，出来时手上拿了两顶草编的遮阳帽，其中一顶盖到周小池头上。
他伸手的时候周小池冷不丁想起于菏刚才的话，下意识伸手接过遮阳帽自己戴上，系好防风绳，对秦渡笑了笑，“走吧。”
镇上比他们那个营地的游客多。
两人先去早饭店吃饭。
等老板将他们的东西端上来的时候，周小池无聊左看右看，看见街对面有家手工艺品店，想了想和秦渡说了声，自己去逛了会，然后两手空空从店里出来，上楼后秦渡将从老板那儿讨的扇子给他，“买了什么？”
“没什么。”周小池扇扇子的动作有点犹豫，很快避开和他对视，扇着扇子嘟嘟囔囔，“都不喜欢。”
下午的时候两人是坐船回去的，到金海湾的时候天都黑了，薄暮柔和。
车停在周家的庭院，司机下车开门，周小池转头和秦渡道别，眼睫泊着暖光，“我到啦。明天见。”
“早点休息。”秦渡说，“明天见。”
司机关上门，秦渡降下车窗，周小池后退两步对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看着秦渡离开，走了好一会神。
昨晚的事，都被他们心照不宣地忽略了。
秦渡升上车窗，和一台越野擦肩而过。
周小池的手还没放下，越野驶进庭院，面朝周小池这边的车窗落下，周翊坐在驾驶座，若有所思偏过头，“站这儿干什么？”
“你怎么回来了？”周小池连忙回神，趴在驾驶座的车窗前，好奇往里面瞅，“我妈呢？”
“你舅舅现在在医院陪你妈。”周翊微微挑眉，“我回来拿个东西。”
“哦。”周小池立马兴致缺缺，听到一阵爪子划拉地面的动静，转头果然看见小懒兴奋摇着尾巴从别墅里吧嗒吧嗒跑出来，“汪汪！”
“小懒！”周小池蹲下身，被小懒扑了个满怀，抱着它狂亲，“想死你了！么么么！”
小懒也十分高兴，“汪汪汪！”
周翊盯着周小池蹲在地上的背影皱眉。周小池抱着小懒起身，看见他爸还坐在车上，疑惑，“你怎么还不下车？”
周翊回神下车，先一步进了别墅，拿了东西就开车回了医院。
等他走了之后，周小池才抱着小懒上楼，掏出一条做工粗浅的廉价项链。
项链吊坠仿的是水胆琥珀，但里面的东西却是那座小岛的特色。海滩、蓝眼泪，以及繁星和月亮。周小池是在那家手工艺品店买的，本来说是送给秦渡的，但拿出来之前又犹豫了。
“啊啊啊啊啊——！”周小池突然抓狂叫出声，小懒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抬头疑惑看他，“汪？”
周小池自暴自弃丢开项链，不想再想这件烦心事，抄起小懒开始嚯嚯。
“汪汪汪！”
周小池和小懒一起倒在房间里那只巨大的狗窝，看着狗窝出神。
·
江檀心给崇英打了电话，周小池忙完学校的事之后就不去学校了。
这周五是正式演出，周三周四两天周小池都被叫去试装和彩排，忙到最后都忘了肚子饿，彩排结束换回自己的衣服，忘了卸妆，出来的时候眉心还有一枚漂亮的花钿。
秦渡在礼堂外等他去吃饭，周小池出来看见他的身影顿了顿，还是抬步朝他走过去。两人并肩出去的时候，秦渡冷不丁说，“我听我哥说江檀心给你申请了休学。”
秦知遇是校董，周小池知道这件事瞒不过秦渡。
“嗯。”周小池垂着眼睛，“我下周就不来了。明天我的节目结束我就走。”
“好。”
“我这几天想了很久。”周小池犹豫了很久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你不要喜欢我了。”
“我想亲你。”秦渡却答非所问，漆沉的眼眸直白地盯着他，“现在。”
第96章
周小池没有发现从那座岛上回来之后他就时不时地看着秦渡欲言又止。
秦渡已经猜到他有话想对他说, 甚至他猜到的时间还要更早一点，并且隐隐直觉出他想说的是什么。
周小池答应了要试着喜欢他，到现在还没有给他一个答案, 而周小池马上就要离开了。在周小池从礼堂出来之前，秦渡还在想他什么时候才会说出来。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人来人往的大礼堂门口, 时不时有人从他们这条路进出礼堂，看见他们站在这儿都好奇看他们一眼。
周小池原本低着头, 秦渡一说完, 他就像听到草动声警惕的小鹿般抬头看着他, 瞳色迎着日光变成漂亮流金的琥珀色。
他没想到秦渡会这么大胆, 竟然在这里直接说出想亲他这种话，又被他牵动之前的回忆，脸上的淡妆似乎都有点藏不住脸红，周小池脖颈悄悄敷上薄粉，瞪了眼秦渡, “不行。”
他的拒绝有些软绵绵，听起来似乎不太坚定，很难说如果秦渡真的要亲他他到底会不会躲开。
但秦渡没有坚持，只是依旧看着他, “那我也不行。”
周小池抿紧唇，“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
“……”
周小池闭紧唇瓣一言不发看着他, 眼睛滴溜溜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渡垂着眸, 咬字很轻, “你生气了吗？”
周小池很快别开脸小声嘟囔，“没有。”
“为什么不生气？”秦渡却问，注视着他的侧脸，嗓音中的情绪很平静。
周小池沉默, 没有回答。
于是秦渡换了个问题，“为什么要让我不要喜欢你了？”
秦渡终于正视这个话题，周小池又沉默了一小会才小声说，“因为我不喜欢你啊。我又不是渣男，不想吊着你，所以在走之前要和你说清楚。”
“你不喜欢我。”秦渡重复了一遍，“那为什么听到我说想亲你，你不生气？”
“……”
“我以为以你的性格听到不喜欢的人说想亲你，你应该会发火，然后给他两巴掌让他滚蛋才对。”
周小池被结结实实哽了一下。虽然他很少在秦渡面前发火，但他不得不承认秦渡说的没问题。
“胡说八道，我哪有这么跋扈啊……”
动手打人他手还会痛，所以他一般都是用踹的。周小池反驳得十分心虚，悄悄偷瞄了一眼秦渡，结果对上秦渡一直注视着他沉静黯淡的眼睛。
秦渡的眼睛很深，眼睫浓密的阴影落在眼底，阴郁的情绪潜滋暗长，直到被周小池发现，它才密不透风攫上来，捕住周小池的视线，让他无处可逃。
今天明明是温暖的日光，落到秦渡身上却像发着冷意。冰冷的日光勾勒他挺拔的轮廓，春日的暖阳将他排斥在外，他像被隔离在另一个冰冷的维度。
虽然很平静。
但秦渡其实在难过。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周小池呼吸一窒，正要说话，秦渡却牵起他的手放在心口，嗵嗵的心跳欢快、结实有力隔着胸腔撞在他手心，“它不愿意。”
嗵嗵声映在耳膜，几乎和掌心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周小池一脸慌乱看着他，压根没听进去他的话，“什么？”
“它不想放弃喜欢你。”秦渡眼尾烙着薄红的纹路，“它很难过。”
“周小池，我不想放弃喜欢你。”高大的少年垂眸看着他认真难过地剖白，灼热赤城的情意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递到他的掌心，“我想和你谈恋爱，想一直喜欢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管是时间还是距离，我都不想和你分开。”
“……”
周小池张了张嘴。
事情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周小池闭紧嘴，想抽回自己的手，但秦渡的手很紧，他没抽动，低声说，“放开。”
秦渡手指微紧一瞬，但还是听话慢慢松懈手上的力道。
周小池抿紧唇，转身走下台阶，转头发现秦渡仍然站在原地，身形依旧挺拔，却失望落寞看着他，显然以为他刚才是在拒绝他。
“你不走吗？”
看见他回头，秦渡眼底亮起希望的微光。
“我好饿。”周小池说，“我彩排了一天，要吃饭。”
他们这会在礼堂的必经之路说话，时不时就有人看他们一眼，周小池都被看得烦了。他犹豫了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他的态度好像和之前想和他划清界限不同，秦渡感受到他的变化，眼底的光更亮，“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去了挨着崇英的那条美食街。
这会是放学的高峰期，美食街设了几个手作摊位，几个女孩正在给经过的路人分烘焙的饼干和糖果，连周小池和秦渡经过都被塞了两个做工精致的小纸袋。
烘焙的香气刺激得周小池更饥肠辘辘，但他心里有事，只拿在手里没动。
他不说话，秦渡也没开口。两人一路安静去了街角的那家韩式烤肉，坐到角落。
等他们点完菜，侍应生拿着点菜的平板走了。
“你坐过来。”周小池想了想开口，让秦渡坐他身边。
秦渡却没急着起身，“如果是让我不要继续喜欢你……”
“当然不是啊。如果要说这个我干嘛要和你到这里来？”周小池无奈打断他，“你先过来。”
秦渡微顿，终于起身坐到周小池身边，膝盖挨着膝盖，他低头就能看到周小池雪白的脖颈和颈窝。
周小池长得漂亮，化妆师给他试的淡妆也只是起了点修饰的作用，主要着重描的是他眉心的花钿。
从那座岛上回来之后除了在想到底要不要让秦渡不要继续喜欢他之外，其实周小池还想过当时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拒绝秦渡，反而说出要努力喜欢他。
那个时候如果换个人给他告白，他估计会直接拒绝，根本不会说出可以试着喜欢他这种话。
再加上这段时间心脏的悸动，周小池终于能确定他应该也是喜欢秦渡的。
但他快走了，他不想伤害秦渡。
周小池迟迟没开口，秦渡也没有催他，安静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我之前说过，我能预知未来，对不对？”周小池终于迟疑压着声音开口，忐忑看着秦渡。
秦渡还记得他当时说起他能预知未来的表情，轻“嗯”了一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其实，QAQ”周小池又忐忑瞅他一眼，飞快说，“我说我是从未来穿回来的你信吗？QAQ”
他这两天还在考虑要不要实话告诉秦渡他穿越的事。
他不想伤害秦渡，只能实话告诉他。他一直在权衡，如果只告诉秦渡他穿越的事的话，好像没什么关系。
秦渡沉默听完，看着周小池，“不行。”
周小池，“？”
“我不会放弃继续喜欢你。”
“……”
周小池有些无奈，“我说的是真的，不是打算用这个借口继续劝你。”
“虽然有些事我不方便告诉你，但我能说出来的都没有骗你。”他认真说，“秦渡，我保证。”
秦渡定定看了他片刻，很快点了下头，“好，我相信你。”
侍应生这个时候将他们点的东西送上来，周小池低头喝了口水，等他们离开之后才继续说，“我那天说我不知道我下个月会不会回家，是我不知道那天我会不会穿回去。所以当时你问我能不能不走，我其实也不知道。”
秦渡将生肉放进烤盘，他们这小块空间很快肉香四溢。
“你喜欢我，可能还要等十几年。”周小池盯着滋滋冒油的烤肉，馋得咽口水，“这样的话，你还要继续喜欢我吗？”
秦渡偏头看了他馋猫似的侧脸，“是。”
“真的？”周小池转头看他。
“真的。”秦渡向他保证。
“那你十几年都没来看过我，我有几次跟我爸妈参加秦家的晚宴你都没出现。”周小池想起这件事就不高兴，垮着脸说，“我都是上网才知道你的消息的。”
“对不起。”
“……你干嘛道歉啊？”
“因为我十几年都没来见你。”秦渡垂眸看着他，慢慢说，“是我的错。”
“又不是现在的你的错。”秦渡这样搞得周小池不好意思继续不高兴，“算了，我走了之后你都不一定记得我来过。”
秦渡没说话，敛着眉宇认真烤肉，将烤好的肉放进周小池碗里，周小池腮帮吃得鼓鼓囊囊，仓鼠似的。秦渡目光在他唇角停留片刻，抽纸巾帮他擦唇角沾上的酱汁，周小池想接过去自己弄，他却躲了一下，“别动。”
周小池只好乖乖让他擦，小声说，“你别把我妆弄花了。”
“没花。”秦渡抬了下眼睫，
周小池抬眼，恰好撞进他的眼底，对视了片刻后他问，“我走了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你会来找我吗？”
“会。”秦渡说，过了会又冷不丁开口，“你会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你也喜欢我，对吗，小池？”
周小池立马埋头烤肉，想当缩头乌龟。
但秦渡坚持，“你喜欢我。”
周小池拗不过他，声如蚊呐“嗯”了声，脖颈都攀上粉红，有些恼羞成怒瞪向秦渡，嘀嘀咕咕，“知道还问……”
秦渡轻轻握住他的指尖，周小池一下卡壳，吭哧吭哧看着他。秦渡掌心摩挲揉捏他的指尖，“想和小池谈恋爱。”
周小池被他玩手玩得耳热。
“你回去后我已经三十了，你会和他谈恋爱吗？”秦渡又说。
不等周小池说话，秦渡轻捏着他的指尖摇了摇，“如果三十岁的他可以，为什么十五岁的我不行？我比他年轻。小池，我比他更配你。”
“…………”
秦渡，“想和你谈恋爱。”
“我听到了，不要重复了……QAQ”周小池听得耳根发热，说，“我考虑考虑。”
“好。”
——
周小池要出节目，班里的同学当天准备了两束花在后台交给他。周小池也给他们准备了礼物，趁他们不在教室的时候将东西放在他们座位上，他们回教室就能看见。
周小池和隔壁古筝社一起出的节目，他负责跳舞部分。他们的节目靠后，周小池就和秦渡放好礼物后才回礼堂，时间还很宽裕。
周小池演出服是江檀心特意给他定制的，不怎么吃动作，整件演出服以黑色和张扬的火红为主，贴了碎钻，非常亮眼，一上台就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目光。
周小池排练的时候秦渡经常看他跳这支舞，但还是第一次看他穿上这件演出服正式演出。
他的舞侧重情感，感染力非常强。秦渡在台下看他演出，眼底映着一团火红，被吸引得无法转动目光，唇角被他舞蹈中的情绪带动不自觉上扬。
古筝最后一个音落下，周小池以一个大跳完美结束，喘着气两眼亮晶晶站在台上和古筝社的同学谢幕，同时下意识看向秦渡，发现秦渡也正注视着他。
周小池眼底的笑意更深，下台后很快就从后台出来，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演出服，见秦渡正在后台外面的小路上等他，连忙快走了两步，“我来啦！走吧。^O^”
他背着包，包里装着两捧班里同学送给他的花，手里还拎着一只漂亮的花篮，肤色被身上的演出服衬得愈发莹白。
秦渡接过他的背包和花篮，把手中的那捧白玫瑰递给他。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在看演出，还要一会才会出来，现在校园的小道上几乎没什么人。
周小池低头嗅了嗅玫瑰的香气，挨着秦渡的手臂，和他一起离开，“明天要去露营，你东西准备好了吗？”
秦渡“嗯”了声，“玉蕤说开台房车去。”
说到陈玉蕤，周小池终于想起来这两个人，“陈玉蕤和于菏到了吗？”
明天他们去湿地公园露营，于菏和陈玉蕤说好了今天晚上来申城。周小池刚问，就看见迎面走过来两个人。
对方看见他们，微微一顿，很快走近。
“结束了？”是陈玉蕤的声音，“我和于菏还说偷偷溜进去看一眼我们小池跳舞呢。”
于菏的目光在周小池的演出服和他怀中的白玫瑰转了一圈，随后又看向秦渡身上的东西，挑了下眉，没说话。
秦渡像是没注意到他的打量，“你们来晚了。”
“你们怎么进来了？”周小池疑惑。
陈玉蕤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找我哥开的门。”校董要放两个人进来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既然来晚了，那就走吧。”于菏开口。
周小池边走边说，“我买了零食放在金海湾，明天你们来接我。”
“让秦渡来接。”
“……哦。”
五月的最后一天，阳光明媚，湿地公园来踏春和露营的人很多，四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人少的露营地，临近一条小溪流。
这边有块阴地，小溪流水质好，水清冰冽。
秦渡和陈玉蕤在搭帐篷，周小池抱着一只西瓜脱了鞋踩进水中，被冰得打了个哆嗦，找了个地方放下西瓜，打算在水里冰一会，转身被于菏递了根粽子形状的绿豆冰棍。
今天是端午节，两人一起坐在石头踩着水吃冰棍偷懒。
“你和秦渡在一起了？”于菏冷不丁开口。
周小池立马呛住了，唇舌被冰棍冻得通红，可怜巴巴的，“没有。QAQ”
“真的假的？”于菏奇怪说，“我从昨晚看你和他之间气氛都和之前不一样了，你们真没在一起？”
“真的！”周小池红着耳根。
于菏狐疑看他，又转头看一眼秦渡。
秦渡察觉他的注视，偏头看过来。
于菏对他们没在一起的事持保留态度。
四人在湿地公园露营了两天一夜，第二天晚上拔营回家，睡了一觉之后去市区逛了一圈，周小池把礼物送给于菏和陈玉蕤，想了想，还是将在那座岛上买的那条项链送给了秦渡。
到他妈妈病房的时候，他爸妈不在，周小池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但收到秦渡的微信：小池考虑好了吗？
周小池，“……”
周翊和江檀心都没收到他回来的消息，下午太阳没那么晒的时候，周翊弄了热水，在露台的小花园中摆了张躺椅，让江檀心躺下来给他洗头。
“硌人。”
江檀心捧着肚子侧躺在躺椅上，感觉身下压到了个东西，但不想起来，也不想动手，被太阳晒得浑身懒洋洋，掀起眼皮从下至上看周翊，夏日的薄衫柔顺落在椅面，领口宽松，锁骨窄深明晰，他软绵绵叫周翊，要他帮忙，“老公。”
周翊捞着他的长发，听到他的话在他身下摸了两把，掏出一小个花枝，估计是刚才他进去叫江檀心的时候不小心被风吹落下来。
就这么个东西他睡一晚上都感觉不到，周翊扔开花枝，低头掐着他的下巴亲了口他的唇，说他，“哪儿来的豌豆公主。”
江檀心皱了下鼻翼。
周翊起身的时候看见他这模样，“怎么，还嫌弃上老公了？”
“老公身上有味道。”江檀心面不改色。
周翊信以为真大惊失色，拎起衣服四处闻了闻，没闻到什么味道，低头看见江檀心唇边狡黠的笑弧，“找操了？”
江檀心抬眼看他，挑衅地冲他伸出一截软红的舌尖，在周翊的手蠢蠢欲动捏上来的时候收了回去。
今天离六月八号只剩下最后一周。
热水淋到头顶，周翊轻轻帮他按摩头皮，江檀心被太阳和头顶按摩的力度催得昏昏欲睡，掌心贴着圆滚滚的肚子，忽然说，“我几个月之前还在对着镜子看，说它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个时候他刚怀孕，一直不显肚子，趁周翊不在的时候偷偷撩起衣摆照镜子，试图找到胎儿存在的痕迹，结果转身就被周翊抓了个正着，现在就算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出门也会被人看出端倪。
周翊轻笑一声，“没想到它都快出来了？”
“嗯。”江檀心轻声说，“过得好快。”
“害怕吗？”
“有点。”
“有老公在呢，老公陪着你。”周翊揉搓他的长发，将泡沫抹到他鼻尖，“别怕。”
第97章
周小池没找到父母只好作罢, 他这两天在外面，每天微信步数都在两万以上，所以他在病房转了两圈之后没找到人, 索性拆了支小米蕉两口塞嘴里就躺沙发上去了。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他的手机一直叮叮作响。
周小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手机, 发现是秦渡追着问他：可以和我谈恋爱吗？
周小池腮帮鼓鼓囊囊，看到这句话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下来。
秦渡是真的很想和他谈恋爱。
周小池继续纠结地嚼嚼嚼, 停在他的聊天框迟疑了好一会,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索性松开手指, 手机直接砸身上，他抱着小腹平躺看着天花板，深深叹了口气。
他也想答应秦渡。
但他害怕秦渡不记得他。
他爸妈是初恋，从一而终，几十年感情如一日, 情比金坚。以前懵懵懂懂的时候没想过，但现在他明白了，他向往的是这种感情。所以他这两天一直在考虑，他不想随便将初恋送出去。
他想认真对待这份感情。但秦渡十五年都没来看过他, 他们明明有那么多机会见面认识。
周小池瘪嘴，心说这不能怪他不勇敢。他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邮箱, 里面已经写了好几封定时邮件。
“啧, 回来了。”
他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周小池下意识退出来，转头果然看见他爸和他妈一起进来，在手机放到沙发里侧坐起来，“爸妈。”
江檀心等头发自然晾干之后才和周翊回来, 走到周小池身边抬起手背蹭了蹭他软软的脸颊，皮肤暖烘烘。周小池条件反射在他手上蹭了蹭，小年糕似的挨在他身边。
“怎么了，回来愁眉苦脸的？”江檀心说。
周小池给他让了位置出来让他坐下，装傻，“有吗？”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都成小苦瓜了。”江檀心让周翊抽了张纸递给儿子擦嘴。
“也没什么。”周小池刚才塞小米蕉的时候不小心在嘴边蹭了点，这会才被他妈妈指挥擦掉，擦完了发现江檀心垂眉注视着他，心虚颤了两下睫根，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就是舍不得。QAQ”
江檀心像没发现他的心虚，抬眼看向站在他们面前的周翊。周翊眉梢微挑，正要说话，手里被塞了个纸团，被江檀心指挥，“去扔了。”
周翊任劳任怨去扔垃圾。
“爸妈。”
周翊和江檀心看向周小池。
“我回去之后，”周小池盘腿坐在沙发上想了想还是问，“你们会记得我吗？”
“之前不是还理直气壮说未来的我们肯定知道你穿回来了吗？”周翊坐到江檀心手边的沙发扶手，语气似笑非笑，“怎么现在又不觉得了？”
周小池汗流浃背，急中生智，“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从来都没给我说过穿越的事！你之前还奇怪你们什么都没告诉过我呢！那我现在也怀疑一下怎么了老登？！”
江檀心和周翊都沉默地看着他。
周小池，“……”
“那可能是不记得了。”江檀心在周小池心虚的注视下压下唇边的笑。
周小池蔫巴巴“哦”了声，想起秦渡发来的消息，找了个借口拿着手机回房间去了，躺在床上对着秦渡的聊天框发呆。
晚上周小池回金海湾陪小懒，周翊和江檀心说起傍晚的事，笑得不行，“一个平A他大招全放了，再问两句估计就要气急败坏跳脚了。”
江檀心垂眸看着平板上的育儿视频弯着唇笑，“小池应该是在担心其他人记不记得他。”
“谁？”
“你说呢？”江檀心头也没抬。
“……”
没得到周翊的回应，江檀心抬头，看见他压着眉沉思，放下平板，抬手揉开他紧皱的眉心，亲了下他的脸，“睡觉吧。”
——
江檀心生产在即，两家长辈都特意腾出时间要来医院陪产，江檀心也被重点监护起来，但他身体好，最后几天也没上氧气，除了必要的监护之外，他行动没受限制。
周小池医院和金海湾两处跑，小懒不知道自己即将和周小池分离，每次看到周小池都兴高采烈冲他摇尾巴。
这天周小池去金海湾接小懒去医院隔壁酒店住的时候发现他舅舅的车停在江家的庭院，于是回江家看了眼，问了家里的佣人得知他舅舅在楼上书房。
见她正要将熬的中药送去书房，周小池主动接过她的活。
江熠听到敲门声说了句“进”，看见是周小池进来，目光微顿，重新沉眉看手中文件，“从医院回来？”
“嗯嗯！外公外婆现在都在医院。”周小池将药放到他舅舅手边，眼尖瞄到他手腕上的红绳以及压在手下的文件，于是没在书房待多久，“你趁热喝，我先出去啦，别工作得太晚哦舅舅！”
江熠手微顿，虽然没抬头，但还是应了声，“好。”
周小池乖乖带上门离开。
“……”江熠听到关门声指尖微动，目光偏向电脑边和少年时期弟弟的合照停留了两秒，端起手边的中药。
周小池直接回了爷爷奶奶家，进门的时候小懒正被他小叔捏着两只前爪欺负。看见他进来，小懒想下来迎接他，结果怎么也没办法从周哲玉手中拔出爪子，被气得嗷嗷叫。
“你别欺负它。”周小池赶紧把小懒从他小叔手中救出来，不满说，“没听到人家骂你骂得有多脏吗？！”
周哲玉翘着二郎腿轻嗤，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灌汽水。周小池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想了想问出口，“小叔，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不会。”周哲玉头也不回，“又不是生离死别。”
“嘁。不想算了。”周小池哼哼唧唧，抱着小懒离开沙发，去楼上换了身衣服打算带小懒出门。
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周哲玉，“去哪儿？”
“我才不告诉你。”周小池撇嘴，出门了。
这两天天热，金海湾这边的海湾有不少人在海边游泳，现在海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周小池原本是想直接带小懒去酒店，路过海边的时候突然叫司机停车，走到海边脱了鞋光脚踩到沙滩上，小懒吐着舌头仰头看他。
“去游泳，好不好？”周小池蹲下身，对它伸出手。
小懒歪头，坐下来将爪子放到他掌心，尾巴扫得沙子乱飞。
“换只手。”周小池捏捏它的爪子摊开掌心，小懒很快换了只爪子放上来。
周小池同样捏了捏，起身走进海水中，低头看见小懒试探将爪子放进浅水中，然后跟着他走到水深的地方，直到可以飘起来，刨着水跟在他脚跟后。
小懒已经完全不怕水了。
周小池走到哪儿它就跟着游到哪儿，他拍了张照片，陪小懒在水里游了一会才上岸，抱着它回车上，拿备用毛巾给它擦干，握着它两只前爪，让它踩在自己腿上，小声说，“我舍不得你，小懒。”
“汪汪！”小懒叫了两声，舔他的脸。
班里于梦冉和徐鹤明他们上周五那天拿到礼物后就知道是他送的，本来还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会送他们礼物，但放完假回去他们就知道了他休学的事，说要给他办欢送会，一定要周小池参加。
盛情难却之下，周小池还是答应了，很快收到他们发来的时间和地点，就在这周六，刚好是他出生前一天。周小池想了想，叫上了于菏和陈玉蕤一起。
都是些会挥霍的大小姐大少爷，只要闹得不过分家里都不怎么会拘束，所以这些人直接包下了Lumière会所的最顶层。
周小池刚到Lumière门口，看见秦渡一个人站在会所门口，似乎在等人，于是大步走过去，“你怎么站在这儿啊？”
“猜到你快到了，等你一起。”秦渡在他刚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今晚穿了件缎面衬衣，敞着几粒扣子，锁骨处有银色一闪而过，瞳色在会所的暖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轻轻握住周小池的手腕，“上去吗？”
周小池片刻后轻轻反牵住他的手，“好。”
会所的侍应生领着他们上楼。
侍应生刚打开门，一股浓重的酒味就钻进鼻腔，周小池被呛得不适地皱了皱鼻翼，和秦渡进去发现他们果然开了不少酒，吧台前有两个调酒师，场子已经被炒热了。
卡座的角落摞着一大堆大大小小包装精致的礼物，显然都是送给周小池的。
门一打开，就有人注意到了。任心潆转头看见是周小池和秦渡，正要告诉其他人的时候看见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扬了下眉。秦渡和周小池这段时间成双入对的，她倒也不算意外，但还是揶揄了声，“哟。”
周小池脸颊微红，下意识抬头，看见秦渡正看着他，有些耳热，但没松开秦渡，“大家都到了吗？怎么还开酒啦？”
“徐鹤明拿他爸给的投资基金投了个项目试水，没想到还真让这小子赚到钱了。”任心潆身边的祝文成偏头解释，“他现在钱多得烧包，今晚场上所有消费徐少爷买单。小池，你别替他省钱。”
“哦……”
于菏和陈玉蕤早就到了，正在吧台前聊天，其他人注意到周小池和秦渡来了，纷纷围过来。
人一多，周小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秦渡分开了手，被簇拥到鼎沸的人群中心去了。
周小池来的时候没怎么吃，坐在那一大摞礼物旁边点了几样吃的，听到朋友们问他，“你怎么突然就要走了？都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
“你以后还回来吗？”
“我回家呀。我回来就一定去找你们玩~！”周小池早就猜到他们会问，都含糊地糊弄了过去，说话间和秦渡对上了视线。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秦渡知道真相，周小池在杯子的遮掩下悄悄对他努了下嘴。
其他人不疑有它，“那你一定要记得联系我们，等你回来，我们到时候再给你办一场接尘宴。”
“换了联系方式也要记得告诉我们。”
“有人要是欺负你你就摇我们，我们到时候直接飞过来给你出气。”
“你在说什么傻逼话，小池是回家又不是去哪儿。再说小池还轮得到我们出气？哈哈哈。”
周小池听着眼眶微热，连忙垂下眼喝水。
秦渡只是看着周小池，他看着有些难过，但秦渡没插进去，只是抿了口水。
场子大，他们三十多个人散在这里面也显得人少。没人给周小池灌酒，但他喝的果汁有轻微的酒精含量，他喝了一点尝出不对就让人换了一杯，被酒精和热闹一冲，脑袋有些晕乎乎。
等周小池身边人没多少之后于菏和陈玉蕤才坐到他身边来。于菏手臂搭在周小池身后，和他碰了下杯，“你要走，连我们也瞒着？”
“不想和你们说再见嘛。”周小池不高兴地瘪嘴，“对不起。”
“道什么歉。”陈玉蕤揉他的脑袋，“以后记得和我们保持联系。只要你去的是不是什么丛林，或者荒野求生不小心流落到什么原始部落，应该是不会和我们断联的。”
周小池有点忍不住了，忽然感觉身前压下一片阴影，抬头看到秦渡。周小池鼻尖微红，小声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起身走了。
他走后不久，秦渡也跟着离开了。
“暗流涌动。”秦渡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施舍给他们。陈玉蕤看着他俩一前一后去了洗手间，头靠向于菏。于菏翘着腿，“暗度陈仓。”
对视一眼。
陈玉蕤和他击了个掌。
洗手间现在没人，周小池关门的时候感觉有人从外面抵住门，秦渡的声音传进来，“小池，是我。”
周小池于是打开门让他进来。
秦渡反锁上门，将所有嘈杂都关在外面，转身果然看到周小池眼睛通红。刚才他一直在看周小池，知道他难过，抬手蹭了下他的眼角，“别哭。”
“我忍不住。”周小池瘪着嘴抬头看见他隐忍的眼睛，眼尾湿红，“所以我才不想和他们说我要走了。我讨厌说再见。”
“他们都不想你走，”秦渡指尖落在他的眼尾，喉咙轻动，“我也不想。”
周小池眼眶更红，没躲开秦渡上前一步将他拢进怀中的动作，脸埋在他脖颈，胸膛被硌到一块坚硬的东西，他好奇伸手去摸，发现是他送给秦渡的那条蓝眼泪项链。
这条廉价的项链和秦渡的衣服很不搭。周小池本来想哭，看见这个东西后又想笑，“怎么戴这条啊。”
“你送的。”秦渡垂眸，“今天想戴它来见你。”
周小池松开它，抱住他的腰埋在他颈窝，“你不要忘了我。”
“好。”
“我也喜欢你。”周小池闷闷开口，“但我不想我们的感情无疾而终。我不想随随便便就和你谈恋爱，我想认真对待这份感情。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勇敢？”
“不会。”秦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很高兴，因为小池在认真考虑我们的感情。”
周小池听完眼眶湿润，抬头看着他，哭过之后的脸颊粉得像被露水打湿的桃花瓣，楚楚可怜，秦渡低头，指腹碰到他眼睫，勾走他的眼泪，“我会等你。”
周小池看着更难过了，“我要和你谈恋爱的。”
“你不能忘了我。”
“好。”秦渡答应他，将他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眼眶似乎也泛起了粉晕。
两人在洗手间待了许久，快凌晨的时候众人才散场，周小池眼睛红彤彤。
Lumière会所的人会把那些礼物送去云牧，秦渡送周小池上了来接他的保姆车。周小池脑袋有些晕乎乎，趴在车窗委屈巴巴看着秦渡。他不想走，但车还是启动了。秦渡还站在原地，“再见。”
陈玉蕤和于菏的声音从秦渡身后传过来，“再见小池，记得回来看我们。”
“……嗯。”周小池下巴掉了两颗小珍珠。
秦渡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但最后还是一动不动目送周小池离开。直到他的保姆车消失，他紧绷的下颌才后知后觉开始发痛。秦渡动了动僵硬的肢体，转头发现陈玉蕤和于菏靠在路灯下戏谑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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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池不敢赌他是不是一过凌晨就会马上消失，所以赶在凌晨之前回了他爸妈身边，结果发现现在不仅他爸没睡，其他长辈们也都还在病房的小客厅。
——除了他妈妈，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及他舅舅小叔都到齐了，但都没怎么交谈。他一进来，其他人就看向他。
周小池抹眼泪的动作一顿。
“小声点。”卫月容女士转头发现他兔子似的眼睛，压着声音心疼哎哟了声，“怎么了宝贝儿？怎么哭了？”
周小池恹恹地摇了摇头，不想说，“你们怎么还没睡？我妈呢？”
“睡着了。”周翊知道他去见同学了，在他走近后皱眉，“身上怎么一股酒味？”
“他们在喝，我没喝。”
“老公，去找点冰块过来。”孟雁归女士捧着他的脸打量一会，叫江父，“不然小池眼睛明天就肿得不能看了。”
“冰箱里有。”周翊说。
江父很快拿了冰块回来，周小池接过去敷眼睛，鼻音很重，情绪不高，“你们怎么还没睡啊？”
周翊看他一眼，很快对几位长辈说，“小池也回来了。您几位先去休息，等心心快生了再给你们打电话，这儿有我就行。”
周翊好说歹说才劝走长辈们跟周哲玉去酒店休息，转身看见大舅哥依旧坐在沙发上。
江熠冷冷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周翊不敢撵大舅哥，扭头对周小池，“你房间今晚让给你舅舅。”
周小池住的是单独的一个陪护房间，敷着眼睛闷闷说了个“哦”，然后反应过来，“那我睡哪儿？”
“沙发。”周翊进了江檀心的病房，顺手反锁了门。
周小池，“………………”
江檀心有点紧张，今晚好不容易才睡着。
周翊轻手轻脚走到他床边，就着床头的台灯垂眸，江檀心睡颜沉静，长发听话卧在耳边。周翊抬起手，却在碰到他的脸时顿下来，微凉的手没碰到他，只帮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去勉强睡了一觉。
梦里光影纷杂繁乱间闪过颠倒渗血的天花板，长发背影抱着新生婴儿，血从他身下渗出来，视线倒转，江檀心满脸是血抱着一个正在融化的人形肉团安静绝望看过来。
周翊无声睁开眼，伸手按住痉挛中的胃部，悄无声息起身进了卫生间。
江檀心一觉顺利睡到了天亮，睁开眼后只迷糊了片刻就清醒，抬眼却撞见周翊的视线。周翊唇色有些白，靠在床头柜边沉眉凝视他，“醒了？”
“嗯。”江檀心扶着护栏起身，周翊上前扶他。
江檀心看着他的脸，“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没事。”周翊说，“刚才去找了医生，只是有点胃炎，刚才去吊了两瓶水。”
江檀心看见他手背是有打过吊针的痕迹，稍微放了点心，“能吃东西吗？让爸妈来医院的时候给你带点。”
“好。”
江檀心给父母打了电话，过了没多久，外面传来动静，两人出去后看见是周小池和江熠。
周小池昨晚去酒店和小懒住了一晚上。他用冰块敷了很久的眼睛，睡了一觉后看起来状态好了很多。周小池换上了穿回来时穿的那身衣服，离开酒店的时候认真和小懒道别，小懒却一反常态要跟着他走，像是终于感知到了离别。
周小池狠心把它关在房间，走的时候听到它在里面呜呜咽咽刨门，难过得心都在滴血，到医院来的时候眼睛又是红的，蔫头巴脑坐在沙发上，直到脑袋被轻轻揉了揉。
“生日快乐，小池。”江檀心站在他面前，微微笑着说，“爸爸和妈妈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周小池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眼泪又飚出来了，靠在他肩上哭，“我舍不得你们……”
“没关系，”江檀心碰了碰他湿润的脸颊，柔声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对不对？”
周翊哼笑道，“再不走你另外那对爸妈该找你了，哭包。”
“我知道……”
周小池的情绪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不好意思从妈妈怀里出来，自己去冰箱找冰块敷眼睛。
“去换件衣服。”周翊在他让出来的位置坐下来，他们儿子跟水龙头转世似的，江檀心衣服都被他哭湿了一大片。
“没事。”江檀心不想去。
周翊摸着他微红的眼尾和他说悄悄话，“刚才还劝儿子呢，你自己眼睛红什么？是不是又要掉小珍珠了？”
江檀心没说话。
周小池拿完冰块转身，看见他舅舅阴沉着脸盯着他爸，想了想挨过去，偷偷和他说，“我也舍不得你，舅舅。”
江熠视线偏向他，揉了揉他的头，站起身走到窗边透气。
定下来的生产方案是剖腹产，但为了不让周小池出生的时间提前，他们还是决定等江檀心发动了之后再进行。
周小池也不知道自己出生的具体时间，没办法提供帮助，一直在病房陪爸妈。医生和护士时不时进来看一眼，周小池紧张得手脚发冷。
趁还有时间，他还在和秦渡聊微信，但他要看好几遍才能明白秦渡的意思。
直到傍晚江檀心的羊水也没有破的迹象，众人时不时转头看周小池，周小池也安安稳稳坐在沙发上，完全没有要消失的意思。
周小池回了个哭哭的表情给秦渡，抬头看见他爸若有所思看着他，“你怎么还不回去？”
周小池不安地捏着手指，“我怎么知道？”
江熠和孟雁归女士扶着江檀心在地上走动，赵医生和另一个产科医生冯医生十分钟前又进来看过一次，但江檀心现在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周小池不至于记错自己的生日。
“是不是要小池先回去，这边才会有动静？”周父突然开口。
“回去？怎么回去？”周小池立刻紧张起来，他还以为是他妈妈要先生他他才会被动回去呢，他磕磕巴巴，“跳、跳楼吗？！”
江檀心转头看他。
“你从哪儿看到的？”周哲玉说。
“小说里都这么写的。QAQ”
“都说了让你少看点脑残小说和电视剧。”周翊按了按额角，沉思片刻拿起车钥匙，说，“你跟我走。”
周小池声音差点劈叉，“去哪儿？！”
“送你回去。”周翊推他的肩，“走。”
周小池手心冒汗拼命转头，“那、那我就先走啦？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小叔再见！待会你们就只能看见小小的我了！QAQ”
“老公。”江檀心叫住周翊，“你要怎么送小池回去？”
“怎么来的怎么回。”周翊大步走回来，捧着他的脸安抚亲了亲，“没事，不用担心，失败了我再带他回来，到时候就不等发动了，让赵医生她们准备好进手术室。要是成功了，送走他之后老公马上回来陪你。”
“好。”江檀心点头。
周翊揽着周小池的肩往外走，周小池扒着门，“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小叔再见！记得要想我！！”
“再见，小池。”这孩子每次都要叫一连串的人，这会又是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几位长辈有些哭笑不得，又红着眼睛舍不得他，握着他的手说，“我们一定想你。”
周小池看向周哲玉，“小叔呢？QAQ”
周哲玉没起身，“再见。”
周小池看向江熠，偏要每个人都对他说一次，“舅舅——QAQ”
“……”江熠说，“再见。”
江檀心走到周小池面前亲了下他的额头，“乖宝再见。”
周小池这才肯松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被他爸带着离开。
江檀心目送他们进了电梯，掌心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偏头看见他哥。
周小池一路跟着周翊上了车。周翊不动声色按了把胃部，“你这段时间去过流云园吗？”
“没有。”周小池还沉浸在分别的悲伤中，听到他爸问老实摇头，他们搬到云牧住之后他就再也没回过流云园了。周小池想起他爸说的怎么来怎么回，“这样真的能回去吗？”
“不知道。”周翊启动车，漫不经心说，“要是回不去你再跳楼，反正咱们家那栋楼也挺高。”
周小池瑟瑟发抖，“真的要跳吗爸爸？”
“这不是你嫌自己命长主动提出来的备选方案之一？”
“我乱说的！”
周翊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这会天快黑了。虽然今天是周末，但从医院去流云园的路上还是堵了车。周小池心烦意乱中看了眼他爸，发现他爸沉着唇角，表情有些冷，有点像他记忆中那个成熟稳重的老爸。
他好久没见到他熟悉的爸妈了。周小池心想，他爸爸现在也是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送他回去。
周翊不说话，周小池也不想说，低头摆弄手机，直到车停在楼下，他给秦渡发了条消息：我走了。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
秦渡回：好。
周小池眨了眨眼睛，没再回复秦渡，一路忐忑跟他爸上了楼，站在熟悉的家门前紧张咽口水。
“去试试。”周翊站在离家门有点远的地方看了眼周小池，让他自己去开门。
周小池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输入密码，在按下指纹的刹那他忽然有了某种预感，偏头看向周翊，“爸爸，我走了。”
周翊沉静看着他，片刻后抬手将他按进怀里抱了一把，开口却是周小池熟悉的语气，“赶紧走，小登。我还要回去陪你妈妈。”
周小池恋恋不舍从他怀中退出来，输入指纹。“滴”的一声，锁舌弹开。
周翊站在原地，看见周小池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抬步迈了进去。
啪嗒。
门内传来一道东西落地的声音。
周翊等了会儿才拉开门，看见昏暗的室内阒无一人，只有一部手机安静躺在地上。
嗡。
手机倏地亮屏，开始在地面震动。周翊弯腰捡起来，看见来电备注——秦渡。
·
周小池穿过门的刹那，眼前忽然一亮，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原本光线暗沉的室内忽然灯光明亮，客厅的方向传来女性新闻主持人优雅的声音。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现在是2040年8月29号晚上……”
周小池眨了眨有些涩疼的眼睛，穿过门厅，看见客厅沙发上背对他坐着两个人，正低声说着话。
听到门厅传来的动静，那两个人停下了说话，转过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与十五年前相比，四十岁的江檀心更加温柔知性，明明脸上没多少岁月的痕迹，但眼尾眉梢之间沉淀的韵味似乎比年轻时还要动人心魄。
看见儿子回来，江檀心弯起唇，仿佛周小池只是像平常一样出了趟门，“回来了？”
“爸爸今天路过你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给你买了小蛋糕放在冰箱。去拿吧。”
第98章
周翊也想过周小池是不是要跳楼才能回去。但万一失败让周小池死在这个年代……周翊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所以他试着选择最安全的一种做法。
但必须要有个人来承担这个办法失败后让周小池直面死亡可能性的风险——周翊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选择。
看见周小池消失的立刻，周翊微不可见地放松了身体。
“周总回来了？”电梯门开，余小姐穿着干净利落的机车夹克夹着头盔站在外面, 看到周翊从电梯出来显得很意外，“好久都没见到你和心心了。”
周翊没时间和她寒暄, 对她微微颔首后匆匆出了电梯，但刚走出两步, 他脚下忽然一顿, 折回来, 目光落在她的头盔上。
余小姐, “？”
五分钟后，周翊扣上金属搭扣伏低肩背，头盔镜片反射地库的冷光。下一秒，机车在引擎的轰鸣中如离弦之箭掠出地库。
周小池消失后周翊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江檀心那边，得知江檀心肚子还没动静, 说要马上回来。但就在电话挂断的十分钟后，江檀心忽然握紧江熠的手。
江熠立刻低头看他，“怎么了？”
江檀心顿了片刻，开口, “裤子好像湿了。”
他一说，孟雁归女士立刻过来, “羊水破了。快去叫赵医生。”
江熠搀着江檀心躺好, 赵医生来检查过后通知准备手术, 但她要走的时候，江檀心叫住她，问她能不能再等会。
“可以。”赵医生说。
“谢谢。”江檀心感觉手被握紧，转头看向他哥。
“你想等他回来？”江熠垂眸看他, 指尖微凉。
“嗯。”现在还只是破了羊水，还没开始宫缩，江檀心脸色还算不错，有些不好意思对他哥笑了笑，又说，“他在开车，先不要告诉他，别让他分心。”
周翊借到楼下那只胖阿拉斯加果果的主人的机车后就给他发了消息，说会很快回来。周翊想陪他，已经努力在往回赶，江檀心也想等他回来，不想错过。
江熠将他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答应他，“好。”
孟雁归女士心疼摸摸小儿子的额头，卫月容女士站在床的另一侧，握着他另一只手说，“周翊马上就到。”
江檀心笑着说，“好。”
江父只在床尾占到了个可怜巴巴的位置，像小时候逗小儿子开心那样对江檀心眨眼睛。几个父母都在，江檀心内心的紧张稍褪，看向门口。
现在晚高峰还没结束，机车远超开车的速度，周翊专挑车流少的道路，虽然绕了点，但没堵路上，赶回来的速度快。十几分钟后，电梯“叮”的一声，周翊拎着头盔大步跨出电梯。
还没到病房，周翊嗅到气氛不对劲，推开门看见几个人都围在江檀心床边，心里一突，“心心？”
“回来了。”见他到了，几位父母给他让开。
周翊立马上前，看见江檀心闭着眼，脸色惨白，心脏猛地一跳，面部不受控制紧绷，胃部的痉挛似乎也更严重起来。他半跪在病床边，有些不敢碰江檀心，小心翼翼叫他，“心心？”
江檀心担心他哥知道后不让他等周翊，没说出他现在有点痛，原本还闭着眼忍痛，听到动静睁开眼，看见周翊表情难看蹲在床边，抬手摸摸他的脸，心疼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回来路上吃了点风。”周翊唇色比离开前还要苍白点，捋了把他被冷汗打湿的额发，“怎么还不进手术室？”
“想等老公陪我。”江檀心看着他苍白的笑，眉眼都是温意，发丝被冷汗打湿凌乱贴在脸颊，因为忍痛而显出几分孱弱。
江熠原本坐在床边握着江檀心的手，在周翊回来之后，他悄无声息起身去叫医生。
赵医生很快过来，让护士推江檀心进手术室。
周翊握紧江檀心的手，送他进手术室前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睁睁看着手术室的门关上，在孟雁归女士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找了个地方坐下，低头时骤然看见攥紧的那只手正在发抖。
“撑不了就去找医生。”周父坐到他身边，一眼就看出他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当年妻子生周翊的时候他的反应不比周翊现在轻，“别心心还没出来你就倒了。”
江熠轻轻侧头看了一眼，又很快转回去看着手术室门上血红的灯。
“知道。”周翊焦躁捋了把头发，心神不宁闭眼靠着椅背按着翻滚的胃，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咔嚓咔嚓的动静，睁眼一看是周哲玉靠在墙上捏魔方。
周哲玉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收起魔方。
周翊看他不顺眼，但全身心都放在江檀心身上，懒得张嘴骂他，重新闭上眼，却不断回想起那个噩梦，以及刚才见到江檀心一声不吭忍痛惨白的脸，脸色发白。
手术室外没人说话。
时间漫长到周翊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焦躁不安坐在椅上，唇上完全褪去血色。直到卫月容女士递过来一张纸，他才猛地意识到身上的冷汗几乎打湿衣服。
江檀心全程清醒，但只能看到头顶的手术灯，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哇啊——”
助产士将婴儿放到江檀心身边，笑着恭喜他，“是个健康的小少爷。宝宝的哭声很有力气呢。”
有点太有力气了。江檀心躺在手术台上都能听到他石破天惊的啼哭声，百般怜爱垂眉，脸颊蹭了蹭婴儿湿润的胎发，“恭喜你来到这个世界，宝贝。”
婴儿从落地就在哇哇大哭，直到被放在母亲身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他才慢慢止住啼哭，安安静静挨着妈妈，刚生下来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
手术室的门开了，周翊弹射起身，快步上前，看见江檀心和孩子一起被推出来。
江檀心的麻醉还没过，躺在病床上虚弱地对他笑，眉眼疲惫，没力气和他说话，直到被推回病房，周翊俯身亲了下他额角，他脸上被落下两颗温热的眼泪。
江檀心嗓音轻柔无力，“我没事。”
“你看看宝宝。”
周翊眼底都是红血丝，握着他的手看向他身边襁褓中的婴儿。
婴儿刚出生，两只小手攥成小拳头放在脑袋边打了个可爱的小哈欠，牙龈粉粉嫩嫩，慢慢闭上眼，他的眼睛大，不怎么能闭完，小脸儿红红，不理会爸爸的注视，开始睡觉。
周翊食指蹭了两下他的小脸，抬眼却撞进江檀心温柔注视他们的视线中，“小池。”
“他刚穿回来，听到他的名字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为什么叫周小池。”周翊艰涩说，脸色发白，“那支舞你只对我跳过，它对我们来说意义都不一样。”
江檀心十岁那年的夏天独立编完的人生中的首支独舞就叫《小池》，这件事只有周翊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所以他们的儿子也叫小池。
江檀心笑着指尖挨着婴儿柔软的小脸，“我们的宝贝小池。”
婴儿在熟睡中咂咂小嘴。
·
23:58
今晚有月亮。
比他和周小池在海岛上看蓝眼泪的那天晚上要圆一些。
秦渡握着项链吊坠在阳台上坐了许久。周小池走了，他打给周小池的电话也没人接。
他没有忘记周小池。
是因为还没到第二天吗？
23:59
房间没开灯，冷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秦渡的背影像一尊毫无人气的大理石雕塑。
他没有动。
00:00
手机忽然“叮”的一声。
秦渡身影微顿，维持一个动作太久，肢体稍显僵硬。他拿起手机，看见一封新邮件。
<a href="mailto:<a href="mailto:zhouxiaochi@123.com">zhouxiaochi@123.com</a>">zhouxiaochi@123.com">zhouxiaochi@123.com</a></a>：
哈喽哈喽秦渡！我是小池~这是我新注册的邮箱！现在已经是六月九号了，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你是不是把我忘了？T^T
我写了好几封定时邮件！还给你藏了惊喜！嘻嘻不告诉你我到底什么时候会给你。
哥哥不要忘了我T^T！！不然我会像鬼一样缠着你的！！
【假哭的自拍】
第99章
小池刚出生吃的第一次奶吃得狼吞虎咽, 在江檀心身边蹬着两条腿用力嘬奶嘴嘬得滋滋作响，小嘴边都是溢出来的奶渍。
周翊扶着奶瓶略显生涩喂着儿子，没把他抱离江檀心身边, 江檀心低头看着，抬手蹭去儿子嘴边的奶渍, 被儿子乱舞的小手抓住了食指。
小崽子吃得满头大汗，两只小手分别攥着爸爸妈妈的手指攥得满满当当, 小手热乎乎软嘟嘟, 江檀心晃了两下手指, 没晃掉, 被儿子抓得很紧，他低头亲了下儿子软乎乎的小脸，被周翊看到，凑过来也要亲脸。
江檀心顺从在他脸上亲了口。
婴儿吭吭叽叽认真吃着奶，完全没分给他爸妈眼神。
周翊心满意足坐回去, 忽然说，“还真像个老鳖。”
江檀心，“？”
周翊让他看儿子用力吮吸的嘴，以及奶瓶内的奶飞快消失的速度, “这咬一口得多疼。”
江檀心看了眼，又一巴掌扇到他手背上, “说了不准再说儿子是老鳖。”
周翊笑得停不下来, 喂完儿子擦干净他的嘴, 看他打了个哈欠又困了，将奶瓶放到一边，指尖疼惜蹭了下江檀心耳畔，“刀口疼吗？”
“不疼。”江檀心麻醉还没过, 轻轻摸着儿子的小脚丫。
“趁不疼赶紧睡一觉。这么晚了，我和爸妈他们轮流看着你们。”周翊低头亲了下他的额角。
江檀心点头说了个“好”，但还是没闭眼，一直看着身边儿子的小脸，对儿子的新鲜感还没褪去，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疼爱。
周翊没催他。
现在已经快凌晨，江檀心精神不济，很快挨着儿子睡着了。
周翊给他和孩子一起盖上被子，又在床边坐着凝视了会江檀心和孩子的睡颜，轻手轻脚起身出去了。
门外几人听到门开的动静，一齐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心心睡着了？”
“嗯。”周翊轻轻关上门，“我出去一趟。爸妈，麻烦你们进去看一会。待会麻药过了他会醒，叫医生给他开点止痛药，让他好好睡一觉。”
“好。”听到他现在要出去，卫月容女士说，“你现在去哪儿？怎么不休息会？”
“没事。”周翊说，“有点神经性胃炎，我去拿点药。”
江檀心睡了两个小时，麻醉药效过了，他被肚子的刀口疼醒。第一时间没想起孩子已经出生了，江檀心心里咯噔了一瞬，条件反射摸向小腹，很快听到他哥制止他的声音，“别动。”
“哥？”江檀心白着脸下意识倒抽了口凉气，偏头看见江熠在黑暗中的轮廓。
很快啪的一声，江熠打开了灯，“伤口疼了？”
“嗯。”江檀心这次没强撑，终于想起儿子已经出生了，转头却发现儿子不在身边，正要问，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啼哭，“哇啊——”
“孩子醒了，怕吵到你，爸妈先抱出去了。”江熠说。
江檀心转回来看他哥，应了声，“好。”
江熠起身出去叫医生给他开点止痛药，江檀心目送他出去，拿起枕下的手机，打开苏空青杳无音讯的聊天框。
前段时间苏空青知道他在医院待产还抽空来看过他，小池出生他反而没来，江檀心发给他的消息也没回。
刀口越来越疼，江檀心放下手机忍了会，一直听到外面的孩子还止不住啼哭，被哭得有点揪心，正要叫爸妈把孩子抱进来，周翊的声音在外面低低响起，似乎是接过了孩子，外面的哭声慢慢消了下去。
周翊抱着孩子进来，和江檀心对上了视线，“醒了？”
“嗯。”江檀心说，听见周翊怀中的儿子吭吭叽叽的小动静，勾了下唇。
他伤口恢复得很好，没多久就被批准出了院，没回云牧，去金海湾住了段时间。
阳光隔着薄薄一层窗帘映到眼皮上，江檀心眼珠不安分转动了两下，半梦半醒间听到儿子咯咯的笑声，周翊低低和孩子说话，“我们看看妈妈在干什么？”
“啊！”小婴儿咿呀。
很快，江檀心感觉身边塌陷下去，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在摸他的脸，睁开眼看见小池趴在他枕边，周翊穿着睡袍坐在床边，正倾身握着儿子胖嘟嘟的小手摸他的脸。
看见他睁眼，周翊顺势亲了他一口，“醒了？”
“明知故问。”江檀心乜他一眼，亲了下儿子的小手心。
小池出生两个月，长胖了许多，小脸粉雕玉琢，刚出生就是长眼睫小翘鼻，黑葡萄大眼睛水汪汪，十分讨人怜爱。
但嚎起来却非常可恶，和刚出生的时候比起来进步飞快，不仅音域高，隔着两扇门都能震得人耳膜发麻，还要在大人手上蹬着四只蹄子乱踢，力气稍微小点都抱不稳他，一跃成为家里的小霸王，谁也不敢惹他哭。
明明他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懒得动弹，孕晚期都没怎么折腾江檀心，谁都没想到这个乖乖宝贝出生后会这么折腾人。
这会在爸妈身边心情好，他乖乖的，不哭不闹。
周翊单手托起儿子的胸腹让他趴在手臂上，起身拉开窗帘，晨光瞬间倾泻。
小孩很喜欢这个姿势，抱着爸爸结实的手臂小幅度蹬着腿，嘴巴叭叭，“啊。”
江檀心进了洗漱间，周翊带着孩子进去，看着江檀心梳头发。儿子调皮要抓头发，这段时间江檀心都要先扎头发再去抱他。
江檀心梳起头发的时候睡衣下摆被撩起来，露出小腹还有些狰狞的伤疤，周翊递给他头绳，目光落在他小腹的疤痕上，迟迟没开口。
江檀心没注意他的目光，两下扎好高马尾，放下手，衣摆重新挡住小腹，弯腰洗脸，晶莹水珠从眉骨蜿蜒到白皙薄嫩的脸颊。
周翊和儿子守着他洗脸，江檀心擦干净脸之后才从周翊手中接过儿子，亲亲他软嫩的脸颊，小池趴在他肩上咿咿呀呀吃着手。
江檀心陪他玩了一会，听见周翊说，“爸妈的意思是给小池办场百日宴，只请关系亲近的人。”
小池是他们的孩子，总不能藏着掖着受委屈一辈子，他们打算先在小范围内公开他的身份。
“好。”江檀心拿手帕擦掉儿子嘴边的口水，高马尾搭在肩上，小孩黑曜石般的眼珠水灵灵盯着他，小手在空中抓握，啵啵对着妈妈吐口水泡泡。
“还有一件事。”周翊将拇指塞到儿子手心，很快被抓紧，他慢条斯理说，“爸妈好像快不记得小池了。”
第100章
小朋友的小舌头将口水从嘴里抵出来, 弄得嘴边又是口水。
“小调皮鬼。”江檀心拿手帕仔细给他擦干净，捏了下他的小鼻尖，转头和周翊说话, “怎么了？”
“刚才我说周小池，爸妈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小池。”周翊说。
两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没在房间待多久, 佣人上来叫他们下去吃早饭。
周父已经去了公司，下楼后江檀心将儿子交给育儿嫂, 饭桌上周翊像是不经意提起周小池, “妈, 周小池放在你们这里的东西你处理了吗？”
“小池的东西？”卫月容女士有些惊诧, “不是都在婴儿房吗？你要什么？”
江檀心偷偷把滋补药膳推给周翊的动作一顿。
儿子出生两个月，他的身体却还没完全养好，还要尽快复健，卫月容女士请专业营养师给他定制的菜单，她亲自过目, 顿顿药膳，吃得江檀心嘴里发苦，看到这东西就心里发憷。
“不是我们现在这个小池，”周翊面不改色把他的炖蛋和江檀心的药膳调了个位置, 语气没什么波澜，“是之前那个小池。”
“哦, 对。我怎么又给忘了。”卫月容女士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说, “我让佣人前段时间收起来了，打算等他长大后再给他，都放在他房间。”
周翊点头说了个行，转头和江檀心对了个眼神。
吃完饭后, 江檀心和周翊不动声色试探了家里的佣人，还打电话问了江父江母，发现他们的反应和卫月容女士一样——提到周小池，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他们现在这个宝宝小池，而不是之前那个十五岁的周小池。
但经过提醒，他们又都能想起来。
“恐怕再过段时间，他们就只会记得这个小调皮鬼了。”江檀心指尖点了下儿子的鼻尖。
周翊低头看儿子一下一下吮着安抚奶嘴，肥嘟嘟的脸颊一鼓一鼓，眼睛睁得圆溜溜看着他们，和那个十五岁的周小池如出一辙。
但又不同的是，初生的婴儿眼神懵懵懂懂，乖巧又可爱。
周翊掐了把他的脸颊，抽走他嘴里的奶嘴。
小朋友吃得好好的，突然被抢走奶嘴懵了懵，反应过来后小嘴一瘪。
眼看他马上就要开始哭，电光火石之间，江檀心劈手夺过周翊手上的奶嘴在儿子哭出声之前塞回他嘴里，强行中断他的读条。
小朋友含着一泡眼泪委屈地继续吮奶嘴，但好歹没哭，江檀心松了口气，这才皱着眉转头和周翊算账，“你突然欺负儿子干什么？”
周翊，“……”
“我有个问题，”周翊坐在他身边低咳一声，“到底谁教他叫我老登的？”
从穿回来后周小池一不高兴就老登老登叫他，和他们面前这个香香软软的儿子割裂感特别强烈。
江檀心严肃看着周翊，突然噗嗤了一声，没忍住笑出声，“哈哈。”
“笑什么？我认真的。严肃点。”
“不知道，哈哈哈……”
江檀心差点笑倒，周翊悻悻扶着他让他靠身上，愤愤说，“到底谁这么缺德教我儿子叫我老登？等我把这个人逮出来我他妈日一声把他打成糊糊！”
“哈哈哈哈——”
“汪。”小懒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跳上沙发，热乎乎的身体趴在小池身边。
它估计又去了后花园打滚，身上都是花瓣，江檀心笑得手抖，拂落它身上的花瓣。
那天周小池离开后，他们就让人去酒店把小懒接回家了。
小懒没见到周小池很焦躁，那段时间不爱吃东西，整天病恹恹的，瘦得厉害，直到江檀心出院那天让周翊把小池抱到它面前。
那天是它第一次见到小婴儿。
它小心翼翼嗅了嗅他的襁褓，呜咽两声，坐在边上盯着他看了许久，像是不明白周小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了，后来蜷在他襁褓边睡了一觉，再醒来之后终于肯吃东西，比之前长胖了点。
现在跟小保姆似的跟在小朋友身边，小朋友一哭它比谁都着急，人哄小朋友的时候它就心急如焚呜咽着叼着和周小池经常玩的玩具在人脚边踱步。
在周翊咬牙切齿中，江檀心终于笑完了，又陪儿子玩了会，把孩子交给周翊和育儿嫂，上楼去了练功房。
他出院的时候被拍到了两张照片放到网上，艺术团的团长和婉玉特意打电话问过他的情况，但就算要尽快复健，他的身体条件也着急不了，只能从简单的循序渐进，周翊也没着急回公司，成天赖在家里陪老婆和儿子。
小朋友的百日宴就设在周家。
在百日宴前几天，周翊亲自去江城请孟老太太来申城参加小朋友的百日宴。
孟老太太在小池满月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
她起先并不相信江檀心生了孩子，直到到了申城看到小婴儿和江檀心小腹的那条疤，她才相信，心疼得直掉眼泪。
周小池在的时候她就非常喜欢他，那天看到才刚出生一个月的他，比之前还喜欢。
但她并没有想起那个十几岁的周小池，似乎已经忘记了。
小朋友在太婆抱着，眼睛看着太婆，“咿。”
——“草。骗人的吧。”丁显看着周翊怀中睡得正熟的婴儿两眼发直，“你小子从哪儿偷的孩子？我他妈要报警了兄弟。”
除了几位家族里相熟的长辈和两家父母的朋友，能来周小少爷百日宴的都是周翊和江檀心从小到大知根知底的朋友。
几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先是被江檀心能生孩子的事实冲击得两眼发直，然后又被周翊十分熟练抱着孩子一副慈父模样冲击得两眼发黑，“……这沟槽的魔幻世界。”
“没想到咱们当中最先有孩子的竟然是你们俩我操。我他妈收到请柬的时候还以为是诈骗，我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诈骗到爷爷我头上。”
楚明源用力抹了把脸，还是有点不敢信这是江檀心生的，“你小子凭什么，江檀心能给你生孩子？不是，他竟然和你结婚了，还给你生孩子？他哥竟然还没把你攮死？”
当年江熠近乎疯魔的弟控到现在都让他们有些怵得慌，从他们听说周翊和江檀心婚讯时他们就在打赌周翊什么时候会背后中刀自杀。
几人不约而同朝不远处的江熠看过去。
江熠一顿，眉目阴沉地朝他们扫来目光。
显然他虽然出席了弟弟和周翊儿子的百日宴，但和他们意料中的一样没多少高兴。
——他现在要是高兴的话这个世界才是真的疯了。
“……”
丁显三人齐刷刷避开江熠的视线，没敢去触他的霉头。
谢燕青说，“难怪去年兄弟们约你他妈的死活约不出来，搞半天是跟心心生孩子去了。我说兄弟你真该死啊我操。”
“都滚。”周翊抱着儿子皱眉，“少当着我儿子的面说脏话。”
“……操。”
小宝贝乖乖睡在周翊臂弯，被爸爸衬托得香甜软糯的小小一团，小脸儿粉嫩水灵，娇嫩得跟花骨朵一般，在睡梦中攥着小粉拳一下一下嘬着奶嘴。
几个大老爷们羡慕又嫉妒围着周翊看小宝贝，“还得是心心，周翊这小子黑咕隆咚的生不出这么可爱白嫩的儿子。”
周翊得意理了理儿子的小帽子，视线左右找了会，宴厅都是长辈，没找到江檀心人。
苏空青今天来了，江檀心和他见面后就和他一起不见人影。
“把你儿子借我们玩玩。”
周翊转回头看说话的楚明源，眉毛一竖，“想得美。想玩自己去生。”
他把儿子交给旁边的育儿嫂，打算去找找江檀心，十分不放心这几个大老爷们，“把小少爷送到两位太太身边去，好好看着，别让这几个人玩他。”
“周总放心。”育儿嫂说。
周翊大步离开了。
育儿嫂抱着小朋友去找卫月容女士，丁显三人跟着过去。
“知道了。”卫月容女士听完育儿嫂的话失笑接过小池，这三个都是她和孟雁归女士看着长大的，倒也没拦着不让丁显他们看小朋友。
楚明源低头看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愣了愣，反应过来，“诶，他醒了。”
大概是被吵醒了，小宝贝边吮奶嘴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看着他们。
谢燕青试探将手指放进小宝贝肉乎乎的掌心，被抓住指尖，眼睛一亮，“嘿嘿他牵我！”
卫月容女士笑着说，“要抱抱他吗？”
“……”
盥洗室。
江檀心小腹的刀疤比前段时间要好看了一些，让苏空青仔细看完后才放下衣摆，两人没着急出去，在盥洗室内说着话。
苏空青在他生周小池的时候失联了一段时间后重新和他联系上了，没解释他前段时间去做了什么，但给他送了很多祛疤的东西。
“叩叩。”
盥洗室的门被敲响，周翊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婆？”
“我和青青在里面。”江檀心说，“怎么了？”
“没事。”周翊说，“看你不在来找找你。那我先走了。”
“好。”江檀心应了声，听见门外周翊走远，才转向苏空青。
苏空青靠在洗手池边看见江檀心看过来，耸了下肩，“出去吧。”
两人从盥洗室出去，江檀心关上门，刚拐进宴厅，突然听到儿子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下意识快走了两步，看见小懒恶狠狠咬着楚明源的裤脚，周翊拎着丁显和谢燕青领子，“你们谁他妈把我儿子玩哭了？他爸爸现在就日一声把你们打成浆糊信不信？！”
“卧槽冤枉啊！谁知道你儿子奶嘴一拿就哭了！”
“他吃得好好的谁要你手贱抢他奶嘴？！”周翊怒道，“他爹都不敢！”
那边一片混乱，这边育儿嫂和几个长辈围着哇哇大哭的小宝贝哄。
小宝贝委屈死了，奶嘴也不要了，手摇铃和玩具也不管用，哭声几乎要掀翻房顶，几个大人轮番哄都没哄好。
苏空青看着那边的闹剧，挑了下眉，偏头和江檀心说话，“这三个人还是这么不靠谱。”
江檀心，“……”
他无奈叹了口气，快步走到江父面前，“我来吧。”
当年两个儿子出生江父也照顾过，没想到以前的经验完全用不到这个小霸王身上，江父哄得满头大汗，被哭声震得耳膜发麻，连忙把儿子给他。
江檀心接过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边走边哄，看了眼育儿嫂，育儿嫂很快递过来一张手帕。
周翊暂时放过丁显几个人快步过来。
三个罪魁祸首汗流浃背坐在沙发上，看着江檀心和周翊哄儿子的背影。
江檀心长发低挽在脑后，低着头温言细语地哄着儿子，单手抱着给他擦眼泪，周翊要接过儿子换他来哄，但江檀心只递给他手帕让他帮忙擦儿子的鼻涕和眼泪。
爸爸妈妈耐心哄儿子，总算有了点效果，小宝贝的哭声终于渐渐弱了下去。
江檀心拍着儿子哭嗝，等他缓过来之后才叫周翊，“老公，拿点水过来。”
周翊正要去，孟老太太叫住他，将手里装着温水的奶瓶递给他。
江檀心试了温度才喂儿子喝。
小孩哭了这么久，奶嘴刚喂到嘴边就迫不及待张嘴咬住，咕咚咕咚吞咽。
等他不喝了把奶嘴顶出来，周翊让育儿嫂拿了只安抚奶嘴过来，他含了会又顶出来，显然不想叼着这个东西了。
终于把他哄好，众人都松了口气，颇有种心有余悸的意思。
苏空青饶有兴致在一边看着，等江檀心儿子不哭了之后才说，“给我抱抱你儿子。”
“你来。”江檀心答应了。
但苏空青没什么抱孩子的经验，动作略显僵硬，江檀心教他，“你先托着他的头和屁股。”
苏空青照做，低头看见小宝贝湿漉漉的的眼睛跟着他耳边的耳饰转，发出可爱的咿呀。
苏空青晃着耳饰逗了他一会儿，逗得小宝贝咯咯笑，终于抬头，眼底含着笑，“你儿子怎么这么可爱。”
江檀心想起之前苏空青第一次见到周小池的时候也说过这么一句话，低头看着儿子打了个小哈欠，慢慢闭上了眼睛，于是把他接过来，对苏空青轻轻笑了笑，“哭累了，小朋友要睡觉了。”
他让育儿嫂把小朋友抱到楼上去睡觉，然后说，“青青，你还记得周小池吗？”
“你儿子？”苏空青眉梢微挑，看了眼楼梯的方向，笑了声，“小哭包。”
江檀心看着他，“之前那个。”
苏空青皱眉想了想，“你有两个儿子？”
惹哭了一次小宝贝，丁显几人都不敢再接近，眼巴巴看着小孩被育儿嫂抱上楼。
周翊陪长辈说话间转头，看见周哲玉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耳朵还塞着东西，显然刚才是去躲他儿子了——周哲玉这段时间经常过来，被他儿子哭出条件反射了。
百日宴结束，丁显三人钱包被周翊用儿子的借口搜刮干净撵出别墅，离开时提到了秦知遇。
“去年秦知遇还到处找人给他那个弟弟治腰，结果前两天我们才听说他弟弟前段时间就回去集训了。”谢燕青说，“他弟弟早就能站起来了，这小子一点口风都没漏过，把我们都蒙在鼓里。”
周翊想起送周小池走的那天秦渡打过来的电话，那天他急着回医院，没接电话，周小池留下来的手机也还放在流云园。
他不动声色，“是吗。”
苏空青上车离开，江檀心送他回别墅，家里的其他长辈也都离开了，空空荡荡，周翊这个时候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江檀心看了眼周翊，没说什么，只让育儿嫂去把儿子抱下来，一起去江家和孟老太太拍了张全家福。
小池睡醒后又哭了一回，育儿嫂喂他吃了奶之后就安静下来了。拍全家福的时候孟老太太抱着襁褓，江檀心站在江熠和周翊中间。
江熠拍完全家福后就不见了踪影，江檀心把儿子交给其他人，自己上了楼，敲了两下他哥的房门。
“哥？”江檀心说，“我进来了。”
他哥房门没锁，江檀心推开门，房间内一片寂静暗沉，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阳台吹着夜风。
江檀心站到他身边，江熠略微偏头看他一眼，“怎么上来了？”
“想和你说说话。”江檀心说着将手搭在护栏上，没看他哥，迎着海风微微眯起眼，脸颊边的发丝被风吹拂，衣摆在风中摇曳，“谢谢哥哥今天能来。”
江熠静默片刻，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江檀心转头看他，眉宇间都是动人的笑意。
周小池出生的第一百天，似乎除了江檀心和周翊，其他人都只记得襁褓中的周小池，忘了之前那个他。
晚上周翊和江檀心说起这件事，以及谢燕青临走前提到的秦知遇和秦渡。
“秦知遇把他弟弟能站起来的事瞒得这么严，是怕我对他弟弟做什么？”周翊说。
江檀心撑着脑袋躺在床上，握着儿子乱动的小肉脚抬起眼皮看了眼周翊，“应该是怕你棒打鸳鸯。”
毕竟之前秦知遇算计到他们儿子头上被周翊报复了一顿。
周翊握着儿子的手，指尖被抓紧。他嗤了声，慢条斯理说，“那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会忘。”
“要是秦渡和爸妈他们一样忘了小池还好，”江檀心却说，“如果没忘……”
周翊低头看儿子，眉心微皱。
***
恢复训练的第四个月，秦渡生日当天收到了秦知遇让人送来的东西——一个包装精美漂亮的生日礼盒。
他哥没说这是谁送的，礼盒也没署名。
但打开后里面是一对被捏得歪歪扭扭的牵手小泥人，以及一封封了火漆的信。
现在这个时代还用手写信的人已经很少了。
看到这封信时秦渡心脏停了一拍，拆开后发现信封里只有一张信纸，展开后叠起来的信纸里面却藏了一张照片，十五岁的周小池对着镜头笑容明媚。
【秦渡：
生日快乐！嘻嘻，没想到我还给你写了信吧？我可没有忘记你的生日哦！^O^从现在开始你就比我大一岁啦。
看到小人了吗？我捏的！本来我是想捏得更好一点的，但时间太少了，我捏了一天发现我的水平只能捏出这样的呜呜。
送给你。（丑你也不能不喜欢T^T）
对啦，你是不是要回去训练啦？加油！但也要好好休息，未来你都会得偿所愿。
为了防止你忘记我，我会给你寄我的照片的，嘻嘻。我长这么好看，你要把我照片放床头，每天都要看着我的脸说喜欢我！哥哥你真的真的不能忘了我！T^T
如果说一百遍喜欢你你才不会忘了我的话那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你最最最喜欢的周小池！】
信纸的末尾还有一个手绘的哭哭颜文字。
短短几行字却情意绵绵，秦渡看了很久，最后将信纸压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隔着时空的距离和写信的那个人心脏共振。【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