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灰色校区6 “给我当狗”
主脑彻底闭合, 唯有满地残碎的猩红血肉昭示着刚才发生的混乱,巨大的动静令在场的其余几人都忍不住睁开了眼,惊愕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幕。
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熏得人头晕目眩, 这里的一切都开始发生起某种更为怪诞诡谲的变化,最中央那颗巨大的“脑子”在不断收缩、膨胀, 一只只红色的眼睛自内部鼓出,下方的触手如同漂浮的内脏。
空间内, 环形的墙壁上浮出了一张又一张各异的人脸, 它们惨白的面容裹覆着血红的薄膜, 身穿校服,被红色的细线缠绕在墙面上,那些睁开的无神的眼睛犹如正注视着底下的众人。
陈延仰着头, 微微喘气, 浸透鲜血的斩殷在他染血的指间散发出危险冰冷的光, 握拳的掌心被扎得渗血也浑然不觉, 他死死盯着青年消失的那个方向,就要冲上去之际,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陈延转头,看到来者, 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对方此刻的神态和记忆里的隐隐有些不同, 如果偏要说的话, 就是眉宇间平白多出的那抹郁气与狠戾,陈延的心头涌起一阵古怪的感觉。薛琅盯着他, 道:“你现在过去, 也只是白白送死。”
陈延冷笑反问:“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死?”
薛琅眸色微沉,抓着他手臂的手并未松开:“我跟你一起去。”
“你……”
话音未落,突然间, 一张轻飘飘的纸页从半空飘落到他们的眼前。
两人皆是一愣,朝那看去。
纸页的正上方打印着几个熟悉的大字。
【退学审批表】
最下面那一行【校长签名】已经不再是空白,落款的二字笔迹潇洒漂亮,黑色的浓墨洇透单薄的纸张,格外触目惊心。
【池殊】
纸页无声坠落在地,边角的签名刹那被鲜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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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意在手腕处的纹身涌动,池殊喘着气,垂落的指尖微微颤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道花纹犹如一条被拉开的伤口,猩红流动欲溢,一只苍白的、带着尖锐非人感的大手从他腕处的纹路伸出,与他十指相扣。
一股战栗的感觉窜上脊柱骨。
冰冷的、如同被毒蛇缠绕的触感自池殊的右手传来,指腹不疾不徐摩挲过他的手背,他压下心头的寒意,转头对视上一双无机质的殷红眼睛。
里面涌动着某种大型兽类对猎物势在必得的掠夺与渴望。
正序微微眯眼,寒冷的指尖抚摸过青年柔软的腕内侧,在妖冶的纹路上徐徐滑下一道微陷的痕迹。
“你还是使用它了。”他的嗓音磁性动听,却带着机械般的冷感与漠然,俯视,高高在上。
“如果我晚来几秒,你的身体就会被它完全占据……”正序发出一声不真切的低笑,“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见我呢。”
在他的身形出现之后,周遭的那些血肉犹如萎缩般塌陷下去,眼睛的四周流出了乌黑的血液,触须颤抖着,发出无声的、恐惧的哀嚎。
池殊的视线穿过汗湿的发丝,盯着男人的脸庞,唇角弯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或许,比起被你夺走灵魂,还是永远留在这里更好一些。”
正序的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声线低沉而喑哑:“但你最终还是选择了我,不是吗。”
此时此刻,他已不再掩饰自己对面前这个人类的欲望,野兽撕下了最后一层伪装,贪婪地、疯狂得近乎平静地注视着青年,后者此刻面颊苍白、形容狼狈,但出乎意料地,正序并未在对方的脸上捕捉到分毫的畏惧之色。
男人的眸色暗了暗。
他太想亲手揭下这个人类的伪装,欣赏他不同于人前所展露的、脆弱狼狈的一面,可那双清泠泠的茶色眼眸只是平静地、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仿佛已然料到这个结果。
宽大苍白的手掌扼上青年柔软的、没有丝毫防护的脖颈,怪物垂眼注视着掌中的人类,如同俯视一只纤细柔弱的鸟雀。
他曾给池殊的手腕处留下了一道“契约”,一旦对方选择了使用它,契约便会生效,而其内容,便是成为他的眷属,将自己的灵魂献于他。
受这个副本的限制,招厄目前无法现身,这就意味着他无需和对方分享自己的猎物,可以完全地、彻彻底底地占有面前这个青年。
“你似乎并不害怕。”
男人高大的身影缓缓逼近,鼻翼几近触上池殊的发丝,犹如在嗅闻他的气味,他的手指很冷,但被他触碰到的皮肤却在发烫,池殊的睫毛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旋即,唇角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
“害怕?或许吧。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唔,我的灵魂。”
“它成色很好,是我见过最完美的藏品。”正序低沉的嗓音贴着他的耳根响起,“当然,现在我对你的身体,也很感兴趣……”
池殊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若有所思。
上个副本末,招厄也说过类似的话。
在这个游戏里,“灵魂”,到底代指什么?
看出青年在走神,正序的心头涌起一阵不悦的感觉。男人的手指沿着对方动脉的位置徐徐往上,扣住他的颌骨,用力的指尖在两颊的软肉处下陷出弧度,迫使他看着自己。
窒息带来的不适感令池殊的睫毛微微颤抖,他鸦羽般的发丝顺着动作往后滑落,露出白皙光洁的前额,青年血色淡薄的唇扬起,用温柔动听的口吻,吐出冷漠的字句。
“你知道吗,其实我讨厌仰视看人。”
池殊在心中下达命令:“发动天赋[孤注一掷]。”
脑海中响起了系统机械的提示音。
【玩家[孤注一掷]天赋已发动。
持续时间:1h
使用对象:正序】
【当前成功概率:0】
【当前危险值:85】
【剩余时间:00:59:59】
空气霎时凝重了几分。
那双猩红的、冰冷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视线直白而贪婪,赤裸且露骨,仿佛要将面前的这个人类彻底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几乎发自本能的,被盯上被觊觎的感觉令池殊的后颈窜起一阵凉意。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认清自己当下的处境。”
尾音尚未完全落下,一股大力自他的肩头袭来,池殊眼前天旋地转,脊背一痛,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压到了墙上。一双惨白的骨手环住他的腰部,犹如毒蛇般绞紧,迫使青年的身体踉跄着从上往下滑落。
如同野兽的、沉重缓慢的吐息扑在池殊的颈侧。
【危险值:100。】
【成功概率:5%。】
【发动失败。】
正序的手抵在池殊的身侧,用身躯禁锢成一座逼仄狭窄的囚牢,将对方困于其间,此时此刻,在他那人类的皮囊之下,强烈的非人的那部分疯狂叫嚣着,几欲破体而出。
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仿佛凝结成铁,池殊有些艰难地呼吸着。
欲望正在他的体内蠢动,由面前这个人类一手挑起的、食欲与占有欲交织的感觉,仿佛千万只手撕扯着他的胸膛,催促着他回归最原始的模样,将唾手可得的猎物吞入巢穴。
自深渊里诞生的怪物不懂得情感,只会毁坏、杀戮、掠夺,正序感到青年皮肤后脆弱的动脉在他的指下微微颤抖,杀死他就宛如呼吸一样轻易,他迟迟没有动手,只是期待着看到对方恐惧哀求的一面罢了。
或许其间还夹杂了某些别的另类的情绪,但那些微小的波澜顷刻便被其他更为强烈的、汹涌的欲望给吞没。
野兽撕毁了笼子,无声摩挲着自己的爪牙。
【危险值:110。】
【成功概率:15%。】
【发动失败。】
池殊仰着头,颌骨的弧度更显明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带些嘲讽的笑容。
“你杀不了我,因为你还要借助我逃离这里。但你又不希望受制于一个人类,所以你想反过来控制我,让我成为你的‘眷属’,呵……一举两得。”
正序眯起了猩红的眼眸。
男人低沉的声线落在池殊的耳畔,阴冷,危险,字句缓慢滚过的时候,激得那里的皮肤微微战栗。
“你知道了又怎样。”
怪物冷硬的指骨轻易圈住青年的手腕,殷红的纹路如血液般流淌,池殊感到火燎似炽烫的感觉从单薄的皮肤下猛地腾起,沿着血管一路烧上,他的整条手臂都因此脱力似地发颤。
“‘契约’已经生效。”
“你属于我。”
【危险值:130。】
【成功概率:30%。】
【发动失败。】
正序满意地看到青年冷白小臂上蜿蜒的纹路,从腕处开始,那诡谲的、阴冷的猩红浮起在淡青的血管上,像是白瓷表面晕开的釉色,又被衣袖遮掩,在略显凌乱的襟口下荡开一抹诡艳的颜色。
池殊的锁骨被冷汗浸湿,沁染水渍的纹路秾艳得恍似流淌,伴着他压抑的喘息上下起伏。
男人暗沉的眼眸盯着对方散乱的襟口,那里腻白的肤色衬着鲜红的图纹,宛如一道紧扣皮肤的、带着束缚意味的锁链。
正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热意烧得池殊的胸口发烫,他全身从指尖到脊线都在战栗,片刻,却是低低笑了:“凭借这种手段,就想把我绑在你的身边?其实招厄之前也想这么干,不过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成功吗——?”
下一刻,池殊竟是主动倾身向前,薄唇几近擦上男人白色的发丝,用一种满怀恶意的、戏谑的口吻缓缓道:
“因为他爱我爱得不可自拔,宁愿给我当狗,也不想离开我的身边。你也想试试吗?”
【危险值:150。】
【成功概率:55%。】
【发动失败。】
怪物尖锐的骨手猛地从池殊的背后探出,锁住他的肩颈,将他往后狠狠一拽,池殊的后脑勺磕上墙壁,仰头喘着气,弯起的含着愉悦的眼眸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正序捏住他的下巴:“你以为我会信吗?虚伪的人类。”
“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控制住了他,但我不一样……”他的手指摩挲着青年脆弱单薄的皮肤,稍稍用力,那里便敏感地浮起薄红。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错觉,以为就凭你现在这个模样,能从我的手里逃脱……”
属于对方的、危险冷冽的气息进一步靠近,池殊的脊背完全抵上了墙,身体的各处被怪物的手指束缚着,无法动弹,避无可避,他受限的视角难以看到对方完整的面容,只能感到男人那疯狂的、几欲将他吞噬的视线一寸寸地从自己的身体上挪过。
“或许我应该给你一个教训。人类。”
【危险值:160。】
【成功概率:70%。】
【发动失败。】
尖锐的刺痛从脖颈处袭来,池殊的肩膀剧烈地颤了一下,指尖收紧又松开,如同一尾脱水的鱼,温热的血液自他的颈部淌出,又被悉数吮去。
他猩红的眸子倒映出青年此刻的模样,那副姣好的皮囊尽显虚弱与狼狈,池殊垂着眼,血液迅速的流失令他的眼前浮起大片晕散的黑影,
他挣扎似地抬起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被一只冰冷有力的大手抓住,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根根强硬地挤入池殊的指缝,轻而易举便将他的动作压制了下去。
视野彻底被黑色的重影模糊,池殊艰难地喘了口气。
正序的嗓音因欲望染上了一层不真切的喑哑。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享用你的灵魂了。”
【危险值:170。】
【成功概率:85%。】
【发动成功。】
第92章 灰色校区7 这样做,您满意吗?
【天赋剩余时间:00:36:54。】
在系统最后一个字吐出后, 世界犹如按下了静音键,陷入死寂。
周遭有某种事物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那些占据池殊大脑的、噪点般的杂音彻底消失了,变成了一片诡异的宁静, 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尚未平息的喘息与心跳,视野里晕散的黑影在缓慢褪去, 血色聚拢成实体。
他的喉咙因刚才的窒息迟来地涌起血腥味。池殊艰难地一点点抬起眼帘,从自己垂在身前的指尖缓缓往上。
正序如同野兽般腥冷的眸子正注视着他。
池殊能感受到对方那几欲喷薄而出的杀意与不甘, 但此时此刻, 面前的男人却不得不将其隐藏在人类的皮囊之下, 以一种佯装顺从的姿态收起爪牙。
正序盯着眼前的青年,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想要服从于他的欲望。
食欲犹在体内叫嚣着渴望,不满地宣泄着躁动的怒火, 他不得不竭力将它们压制下去, 男人的眸中因隐忍浮起淡淡的血丝。
把对方变成眷属的过程被强行打断了。
不, 准确来说, 是他自己,变成了无条件服从于这个人类的……臣属。
无形的项圈锁住了他的脖子, 令他不得不违抗自己的本能,收起能轻而易举夺取对方性命的獠牙, 佯装温驯地匍匐在对方的脚下。恶意仍在心头翻沸, 随时都有可能冲毁摇摇欲坠的囚牢。
“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正序微微垂眸, 嗓音带着种毛骨悚然的平静,“您做了什么?”
他松开锢住青年的手指, 在后者反应过来前, 低头往他的手背落下一吻。怪物冰冷的唇瓣触上池殊的肌肤,仿佛有什么刺骨的东西沿着血管钻了进来,他的指尖狠狠一颤。
池殊猛地抽回手, 苍白的眉眼弯起些愉快的、恶劣的笑意,手掌带着侮辱意味地拍了拍男人的侧脸:“注意你的言辞。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起,你无条件服从于我。”
正序无声拢了拢空落的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他对上青年浅茶色的眼睛,欲望在蠢蠢欲动,男人喉结滚动,低眉道:“您想让我做什么?”
池殊歪了歪头,鸦色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滑过锁骨:“我讨厌仰视人。”
正序晦暗的视线扫过青年襟口下艳红的纹路,那是他给作为“猎物”的人类打下的印记,而现在,它却反过来成为了他的束缚。
“我明白了。”
池殊微微挑眉。
下一刻,空间内的墙壁上探出无数暗红色的触手,如同疯长的藤蔓,汇聚成血红的洪流而下,涌向下方的青年。
它们堪称轻柔地托起对方的身体,温驯地蹭过他的皮肤,交织成一张猩红的座椅,将他稳稳地停在半空,在池殊的身后,数不尽的触手蠕动着,像一片红色的瀑布,血光将他的皮肤染上了一层妖异的淡红。
高大的男人半跪在他的身前,从池殊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雪白的发旋与阴翳的红眸,他脖颈微垂,衣衫下肌肉的轮廓将布料绷出危险的弧度,过分苍白的皮肤显出一种非人的尖锐感。
正序抬起头,视线缓缓扫过青年自然垂落的小腿,一寸寸挪到他袒露的锁骨与喉结,那血色极淡的唇正微微弯着,饱满的唇形翘起玩味的弧度。
那张惯会吐出狡诈的、伪善的、似真似假字句的嘴唇,看上去竟格外的柔软。
单薄,湿润,犹如待采撷的花瓣。
他从未体验过那里的触感。
一旦心中浮起这个念头,某种奇怪的渴意便如附骨之疽般侵入他的皮囊,他感到一阵从未体验过的、迫切的情感。
正序按捺下已然翻涌至喉头的欲望,平静的嗓音低沉喑哑:“这样,您满意么?”
池殊屈起的指节抵着下巴,垂眼俯视着下方的男人,发出一个唔的音节:“马马虎虎。”
猩红的触手无声缠绕上他苍白的手腕,隔着衣料环住他的小臂,湿冷柔软的触感钻入毛孔,但意外地,池殊并不感到排斥,甚至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能够控制那些东西的感觉,就像……自己与它们建立了某种联系。
或许是正序在他身上的那道纹身起了作用,让他得以分享到了对方所谓“神明的权柄”。
他不着痕迹地动了下指尖,触手们便乖顺地从他的身上松开。
池殊把视线重新移到男人的身上,如同打量一只囚笼中的困兽。青年弯起色泽浅淡的眼眸,眉梢携着愉悦:“那么,接下来,向我献上你的虔诚吧。”
******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回荡在玩家们的耳畔。
【恭喜逆位方完成阵营任务,胜出本场对抗赛。】
【败方将全员回收。】
【到有玩家探索度已达到100%,本副本永久关闭,不再开启。】
【副本关闭倒计时:5分钟……】
【呲——呲……】
【检测到有█干扰,正在启动强行关闭程序……】
【请各位玩家耐心等待……】
……
“怎么回事?”在机械音落下之后,薛琅不禁微微皱眉,他下过那么多次副本,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
异渊游戏的系统……也会受到干扰吗?
他想起上个副本结束时池殊比他们都要更晚离开副本的事情,看来这次依旧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数分钟前,对方被主脑彻底“吞噬”,看样子是凶多吉少,但直到现在,作为队友,薛琅能看到对方的通讯头像依旧是亮着的,没有变成灰色。
这意味着池殊还没有死。
陈延的视线扫过周遭的血红,墙壁与地面都由血肉构成,那一个个蜂窝般的凹陷不断蠕动着,好似在呼吸,头顶上是密密麻麻的触须,犹如倒长的海草般浮动,底部是类似眼球的东西。他能感受到它们的视线。
他们此刻已然身处于主脑的内部,这里只有一条血红的道路,通过未知的深处。
想到刚刚发生的事,陈延的眸光闪烁了一下。
作为整个副本的核心,主脑根本无法借助寻常的手段从外部破开,但这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那些闭合的血肉自发地为他们拨开了一条入口,即便持续的时间极短,只能堪堪让他们两个人闯入。
他全程都在旁边看着,没有捕捉到发动道具的痕迹。那么除了天赋,陈延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一股冰冷的寒意突然掠上薛琅的脖颈。
他顿住脚步,视线从抵在脖子处鲜红的刀刃移到了身旁青年的脸上,后者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空气一时静默,唯有周遭血肉颤动时发出的怪响。
“池殊跟我提过,你的天赋是‘招魂’。但很显然,不是。”陈延漆色的眸中毫无波澜,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们……不,你为什么要骗他?”
“出手很快嘛。”
薛琅轻轻笑了声,舒展开的眉眼同之前判若两人。他感到脖颈处细微的刺痛感,不出意外,那里已经流出了血,只要对方的手稍微哆嗦一下,便会割破动脉。他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怎么,你觉得我会对他不利?”
陈延盯着他,仿佛要透过那层皮囊看到某种更深的东西,他口吻平静,却无端令人不寒而栗:“告诉我原因。”
薛琅挑眉:“不行。”
陈延看了他两秒,发出一声冷笑,却是反手把刀抽回了,金属划破空气,发出危险的尖响。
“我会告诉他的。”
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对方多做纠缠,也不可能真的动手,池殊还下落不明,这时候追问无疑是个愚蠢的做法。
薛琅探了探自己的脖子,不出意料摸到一手刺目温热的猩红,啧了一声。他第一次见面就看这小子不顺眼,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
他们继续往深处走去,在刚刚的插曲后,两人之间始终萦绕着某种诡异的气氛。
薛琅突然道:“和我做个交易怎么样?”
他目视前方,缓缓道:“等离开这个副本,我们约个时间,到时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不过,在这之前,你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他。”
陈延侧眸:“我凭什么相信你?”
薛琅眸色沉了沉,似有顾忌:“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总之你先答应。”
陈延沉默地盯着他,用眼神表示拒绝。
数秒的对峙后,薛琅烦躁地抓抓头发,低骂了一声:“……这种跟人绕弯子的活就不该让我来做。”他磨了磨后槽牙,做了个深呼吸,干脆摆烂道,“烦死了,你要告诉他就告诉他吧,反正之后烂摊子也不是我来收拾,随你的便。”
陈延:“……”
他眸色闪动,刚想说什么,视线突然被不远处的场景所吸引。薛琅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地投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然来到了主脑核心的附近。
在通道的尽头,是一座更为开阔巨大的空间,血色织成穹顶,那坑坑洼洼的褶皱是主脑内部的沟壑,触手如猩红的瀑布一般奔涌而下,无数的学生被绑缚在血肉之间,它们双眼紧闭,尸体构筑成墙壁,使这里看上去如同异兽盘亘的巢穴。
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后,陈延瞳孔微缩。
那些触手的上面……似乎,有人。
薛琅同样看到了那道熟悉的人影,眼前的一幕太过怪诞诡异,以至于他们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诡谲的血光下,鸦发白肤的青年坐在触手交织的座椅上,屈起的手指托着面颊,那双眼眸如同淬了血,呈现出一种渐变的红色,里面仿佛被剥蚀了人类的情感,变得无比淡漠与冰冷。
他襟口的第一颗扣子被解开,能清晰地看见锁骨上猩红妖异的纹路,从胸前一路蔓延至腕骨,宛如一道怪异的诅咒,亦或是象征着束缚意味的枷锁,印在那格外苍白的皮肤上,有种凌虐的意味。
数不尽的触手在青年的背后涌动,好似窥伺的毒蛇,它们贪恋般触摸着他的衣角、裤腿,嗅闻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却被约束着无法寸进分毫。
在池殊的身前,半跪着一个发丝银白的男人。
他似是顺从地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如同猛兽向它的驯兽师袒露出最脆弱的命脉,予取予求。
下一刻,两人脚下的地面竟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不仅是地面,墙壁,穹顶,那些浇筑成它们的血肉都开始疯了一般地抖动着,一条条暗红的豁口在它们身上崩裂开来,主脑的沟壑抽搐蠕动着,仿佛垂死般发出撕裂的呜咽。
池殊微微垂眸,视线和底下两人有过短暂的交汇,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现在他这个模样,根本不可能和他们正常交谈,只能之后再找个理由……
正序早已察觉到那两个潜入主脑的不速之客,但在他的眼中,那些人不过是随时能够捏死的蝼蚁而已。
可是,
面前这个人类竟然因为他们而颤动了心神。
男人的眼底一片晦暗,他垂下眼皮,巧妙地将如沸水般翻涌而上的恶意尽数掩去。
欲望又开始在他的体内作祟。
这个人类是只属于他的猎物,一个漂亮的、狡诈的、完美的狩猎对象,他会得到他,不惜一切代价,而在这之前,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东西染指他。
“这样做,您满意吗?”
正序的声音拉回了池殊的思绪。
主脑已然开始崩坏。
不用太久,它便会从里到外地,彻底爆炸成一滩没有意识的肉沫。
池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缓缓道:“你能做的可不止这些……”
他的眸光转了转,对上男人暗沉的、危险的眼睛:“比如,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序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用一种不像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不是东西。”
池殊:“……”
“如果您想,我可以当您的狗。”
“毕竟在你们人类的观念里,狗是最忠诚的生物。”
池殊:“??!”
不要在这种地方做出错误的阅读理解啊。
第93章 灰色校区8 他想要的远比这个更多……
主脑内的一切都在塌陷。
猩红撕裂, 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尸体变成一块块看不出原样的血肉簌簌落下,那些面容似哭似笑,半空中, 红色的触须几近癫狂地抽动,从根部开始萎缩, 发出嘶嘶的哀嚎。
陈延和薛琅二人站在不断震颤的地上,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身形, 铺天盖地混乱的血色间, 唯有青年所在的那个地方没有遭到丝毫的干扰, 对方仿佛身处于风暴的最中心,无形的屏障环绕在他的周围,血光映照在青年比往日更苍白的面容上, 显得格外诡异。
从他们这个角度, 能看到原本跪在地上的男人站起了身, 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住座位上的青年, 也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对方俯着身,以一种几乎将人笼在怀里的姿势往前倾去, 手臂搭在扶手上,宛如野兽圈占自己的猎物, 紧密, 暧昧, 残忍,那尖利的爪牙随时都可能探出, 咬断怀中之人脆弱的喉管。
看着这一幕, 两人皆是沉下了眼。
那个人……
到底是谁。
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给他们的怪异感太过强烈, 很可能并非人类……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说……池殊他会不会被控制住了?”薛琅的声音在这时响起,血肉尖锐的嘶鸣间,并不真切。
陈延的眸光盯着血肉之上男人的背影,仿佛要穿过对方,看到被他圈住的青年,沉声道:“有可能。”他微微侧眸,“我们得去救……”
话音未落,系统冰冷的提示音突然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扰动已修复,本副本将在五分钟后关闭,届时所有存活的胜方将被弹出游戏,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最开始的两个字被刺耳的电流模糊,两人互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按照目前这个形式,池殊很有可能被同化成了副本的一部分,脱离了“玩家”的身份,就意味着他会被永远留在这个副本,与死亡无异。
他们得在那之前把人救出来。
薛琅磨了磨后槽牙,望向不远处的人影,黑眸中凝聚着一团火:“没时间了,走。”
触手涌聚而成的高台上,身前的男人近乎虔诚地捧起青年的右手,冰冷的指弯扣在池殊的腕内,往手背印下毫无温度的一吻。
正序的嗓音暗昧而低沉:“我会遵从您的一切命令。我的……主人。”
池殊略略挑眉,恰对上那人猩红如血的眸子,他毫不留情地抽回了手,修长的手指捏住对方的下巴:“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转移话题吗?又或者说——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青年的唇角微弯着,眸中却无半点笑意,正序清晰地看见那双浅茶色眼中自己的倒影,这让他有种对方完完全全被他占据的感觉。这很好。他很喜欢。当然,他想要的远比这个更多。
“您说得没错。”他缓缓道,“我与招厄是同类,从拥有意识的那一刻起,我们彼此便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有着共同的记忆。但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被谁创造,又或者说,关于异渊之外的一切,我们没有任何记忆。”
池殊看着男人的面庞,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敲击着。
对方的模样不像在说谎,不同的神格对应不同类型的副本,他们无一例外掌控着副本的核心,却又不像寻常的npc一样没有自主独立意识,他们知道玩家与直播间的存在,甚至能影响副本外的第一世界。
尽管正序与招厄受某种规则的制约,但依旧能做出一些超乎副本约束的事,很显然,他们并不属于这个游戏。
异渊究竟为什么要设定这么大的干扰因素?对于一个游戏而言,一切都在秩序之下的运行,难道不是更容易管控吗?
除非……异渊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池殊沉思几秒,开口道:“你们的‘同类’……在这游戏里到底有几个?”
正序深深地看着他:“我能感应到的同类,一共有五位。”
也就是说,除去招厄的话,还有四个不同的神格。
池殊总有种会在之后副本里将他们见个遍的不详预感。
面前的青年正垂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正序微微眯起眸子,沉声开口:
“我需要提醒您一句,您的同伴就要过来了,您现在这个样子,或许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池殊微微一愣,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系统提示:
【当前天赋剩余时长:00:07:34】
足够让他撑过脱离副本。
只要别再出像上次那样的幺蛾子……
不过根据经验来看,意外总是少不了的。
池殊唔了一声,摆摆手:“行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别来找我。”
对方一副当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模样,正序的眸子不由沉了沉,他低垂的视线游离过青年袒露的苍白锁骨,按捺下喉头翻滚的食欲,嗓音一如既往的驯服与平静。
“听您的。”
下一刻,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池殊心念微动,触手们便缓缓将他放了下来,他的视线转了转,很快捕捉到了不远处朝他赶来的两道人影。
薛琅和陈延来到了池殊的身前。
那些触手环绕在后者的周围,却并没有攻击人的欲望,青年的面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衬得身上的纹路如血般殷红,对方的五官明明是熟悉的,却无端给人种阴冷难以接近的感觉。
联想到之前发生的场景,两人投来的视线染上了些许警惕。
池殊很可能被同化成了主脑的一部分,变成了育才高校的“校长”,对方或许已经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池殊”了……
如果真是这样……
忽地,面前青年的身形颤了颤,而后仿佛支撑不住一般,踉跄着往地上栽去,来不及多想,两人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隔着层单薄的布料,他们能感到青年温热的体温,对方的襟口有些乱,能够清晰地看见其下艳诡纤细的纹路,印在锁骨的中央,宛如一朵盛开的花。
池殊转头看了看两人,露出一个笑,声音有些虚弱:“谢谢你们来找我……”
“你……”薛琅顿了一顿,把怀疑的话咽回了肚子,“你还好吗?”
池殊摇摇头:“我没事,就是……”他拖长尾音,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被带进主脑后,我好像缺失了一部分记忆,很奇怪,我想不起刚才发生什么了……”
青年的口吻堪称真诚,再配上那双带些困惑的眸子,让人无从怀疑其真实性。
闻言,两人皆是松了口气。
看来他们之前所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池殊,不论怎样,对方没事就算好结果。
池殊:“你们的表情……之前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注意到薛琅脖子处的伤口,“这又是怎么弄的?”
陈延瞥了薛琅一眼:“没什么,来的路上受的伤。至于具体的,……等副本结束了再跟你讲。”
后者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翻了个白眼。
闻言,池殊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薛琅脖子上的伤口,不像是副本里的怪物弄的,更像是利器造成的伤。
他的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陈延常用的那把长刀,若有所思。
奇怪。
在他不在的时间里,这两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副本五分钟的倒计时很快归零,玩家们的耳畔响起了熟悉的提示音。
【副本[怪谈鬼校]已结束。】
下一刻,池殊视野内的场景迅速变化,宛如疯狂旋转的万花筒,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伴随着越来越模糊、不断离他远去的电流音。
【正在对玩家:池殊启动脱离程序。】
【尝试脱离中,请稍后……】
【警告!警告!脱离失败!】
【继续尝试脱离——刺刺……刺……】
【脱离失败。】
【系统已被█干扰,请玩家耐心等待。】
【正在重连信号中……】
【……1号玩家……欢迎登录……】
【测试版本V@&**%……】
【……】
池殊:……
他就知道。
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Bug体质实锤了。
他在一片混沌中缓缓站起,这里没有一丝光,只有翻滚的、无尽的黑暗,仿佛不管往哪里走都找不到出路,只能被彻彻底底地困死在其间。
和上个副本一样,他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池殊做了个深呼吸,一片死寂间,开口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涌动的、庞大的黑暗之中,他的声音激起微弱的回音,宛如一星迸发的火焰,吸引着黑渊内的怪物朝他涌来。
一条触手突然从池殊的背后探出。
当它环上青年腰肢的瞬间,他呼吸一窒,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整个儿拖了过去,紧接着,跌进了一个冰冷宽阔的怀抱,那人的鼻翼埋在他的发间,仿佛在嗅闻,冷意沿着他的后颈往下抚摸,池殊浑身紧绷。
他微微转头,还没等看到来人的模样,便被一只手不容抗拒地掰了回来,怪物的手指尖锐而危险,却又好似小心翼翼地收起利爪,触碰着掌下青年脆弱的皮肤,有意无意地将他的襟口拨得更乱,一寸寸按压过那里艳丽的纹路。
两道声音几乎不约而同地在他的耳畔响起。
“你是在叫他,还是叫我?”
池殊:……
这问题怎么有种“你爱他还是爱我”的死亡二选一既视感?
周遭的色泽由漆黑缓缓转向了灰白,池殊终于能看清视野里的景象。
正序的面容近在咫尺,不同于之前那伪装出来的平和的假象,此刻的男人终于撕毁了最后一层温驯的面具,露出怪物冰冷恶意的内里,俊美的面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犹如深渊底下的兽瞳,沉沉地、死死地凝视着面前的人类。
他的脊背贴着招厄的胸膛,稍动一下便能感到缠住他四肢的触手警告性地缠紧,来自背后的视线密密麻麻扎着池殊的皮肤,贪婪的、觊觎的、不知餍足的、怪物们的占有欲在这一刻才开始彻底地展现,如同阴湿粘稠的沼泽,稍稍沾上一点,便会无止境地往下陷落,被吃掉、被吞没。
池殊脊柱发麻,全身僵硬。
第94章 第二世界1 “您玩得开心吗?”……
天赋倒计时已经彻底归零, 意味着现在的他再没有了约束他们的手段,宛如任凭宰割的羔羊,仰头露出脆弱的喉管。
男人低沉的声音环绕在池殊的耳畔, 令他的耳根传来一阵麻意。
“您玩得开心吗?”
正序垂眸注视着身前的人类,口吻中带着玩弄猎物般的恶意, 他指腹用力,满意地看到对方脆弱的皮肤在自己的手下敏感地泛起淡红。但不够。还不够。他太想看到那人失态哭泣的模样了, 红着眼睛浑身发抖, 用那张柔软的唇舌吐出哀求的字句。
怪物缓缓摩挲着爪牙, 无声发出威胁的讯号。
阴影侵袭,冷意悄然蔓延全身,下一刻, 池殊竟是弯起眉眼, 露出个灿然的笑来。
“怎么不呢?”青年动了动身子, 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看着就像是主动倚在身后男人的怀里。
他毫不回避地对视上正序殷红的眼睛,歪了歪头, 唇畔扬起的弧度堪称恶劣:“怎么,你不开心了, 想报复我吗?呵, 反咬主人的狗……我可不会要。”
面前的人类仿佛笃定了他无法杀死自己, 明明笑着,微扬的尾音却含着些挑衅似的玩味, 宛如一把戏弄的小钩子, 在人的心头狠狠抓挠。
正序眯了眯眼,嗓音低沉:“不,怎么会呢……”阴暗中, 他的视线和招厄有短暂的交汇,犹如同类间交换着某种隐秘的讯息,暗潮流涌,又缓缓落到青年的身上。
“能被您差遣,是我的荣幸。”
他的手指徐徐往下,青年上衣的扣子在他的指间被一颗颗挑开,顺着重力滚落,池殊感到胸前一凉,强忍住骂人的冲动:“……你干什么?”
质问的口吻,却在当下的这幅模样下显得毫无威慑力。
青年的衣衫被解到腰际的位置,单薄的衣料堪堪挂在肩头,胸口妖异繁复的纹路彻底袒露出来,明晰冷白的锁骨伴着呼吸起伏着,纤细淡青的血管在皮肤下纵横。
正序的掌根贴在青年的左胸前,那里的皮肤因刺激而紧绷,他阖上眼,细细感受着人类比平常更快的心跳:
“只是好奇……你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另一道喑哑的嗓音自池殊的耳畔响起,宛如野兽带倒刺的舌舔舐过他的皮肤,令他寒毛直竖。“我也是。”
束缚着他的触手似乎更紧了些。
池殊:……
虽然对方的动作以及口气很容易让人误会,但这种非人生物口中的吃,绝对是真正意义上的、纯粹的、出于食欲的那种吃。
危险的气息已然近在咫尺,巨大的压力之下,池殊根本动弹不得,男人冰凉的唇扫过他的颈窝,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在缓慢游动,陌生的触感激起微微的战栗。
青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池殊:“等……唔——”
一根触手在这时自脑后环上,捂住了他微张的唇。
招厄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根:“人类,我不得不承认,你很会耍手段,也很善于把言语作为无形的武器……只有这样,才能让之后的过程更加愉快……”
之后的字句因疼痛悉数化作破碎的气音,池殊浑身颤抖,死死咬住唇瓣,不让自己的喘息泄出来。
正序掀起眼皮,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青年隐忍疼痛的脸庞,那双蒙了层水雾的眸子显出一种氤氲的色泽,宛如失神一般,自然垂落的眼尾泛起病态的红,与往日温和冷淡的模样形成格外强烈的反差。
但他素来清楚这个人类的狡诈。
谁又知道对方此刻的模样不是伪装的呢。他总善于披上柔弱无害的皮囊,变作猎物的模样,用那张漂亮的唇舌吐出甜蜜的字句,诱使猎手一步步陷落早已布设好的陷阱,直到最后一刻撕下面具,露出真实的、放肆的一面。
只是……
男人修长的手指按住青年的胸口,细微的震颤感隔着血肉与骨骼传来,温热、纤弱,却又充满生机。
他好像更喜欢对方恶劣而张扬的、毫无顾忌的模样。
某种异样的情绪在正序的心底蔓延。
它们鼓噪着,不断发酵、胀大,在他的体内躁动,宛如千万颗勃发的种子破开血肉。
那已然不再是单纯的食欲了,也并非想要把眼前的人类当做藏品的占有,而是一种更为抓心挠肺的,无法排解的渴望,青年血液的气味在唇齿间蔓延,却宛如饮鸩止渴,隔靴搔痒,带来的是比食欲更加强烈与疯狂的欲望。
正序的眸子愈发猩红如血。
那到底是什么。
池殊的肩膀被对方的手扣着,失血的感觉令他有些晕眩,腿一软,全身的重量几乎压在招厄的胸前。
他脱力发颤的手腕被触手带起,另一只苍白的大手圈住他的腕,像野兽用捕杀猎物的爪牙折起一朵蔷薇,招厄不得不克制下力道,才能确保对方的骨头不会被碾碎。
那双暗紫色的眸子沉沉注视着人类皮肤上殷红的纹路,从手腕一路蔓延至胸口,诡谲、妖艳、如同一条盘亘在青年身上的毒蛇,招厄低垂的眼帘遮住眸底翻涌的欲望,霎时,怪物亮出獠牙,低头往那里咬下。
锋利的犬齿深深扎破人类柔软的皮肤,血液将纹路洇染,男人仿佛要用自己的气味掩埋掉同类的标记,以一种最原始的、野蛮的方式,宣誓主权。来自面前人类的气味令他迷恋、躁动,不知餍足地想要索取更多,欲望仿佛无穷无尽,得到的同时,招厄的内心又产生了某种困惑。
他似乎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纯地把对方给吃掉了。
他想要的,或许比那还要多、还要狂热,他想要这个人类,而不止于身体,把对方据为己有是自然的,但只是到这一步的话,又缺了某些更重要的、疯狂的东西。
那如同一条无形的牵绳,拴住他的脖子,不管他如何撕扯、冲撞,都无法将它取下,他循着绳子一步步往前走,能看到那个人类坐在尽头,笑吟吟冲他勾勾指尖。
另一种更为奇怪的情绪在招厄的心中滋生,以至于他忍不住用自己的视线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打量着怀中的青年。
来自四面八方的,偏执的、渴求的、疯狂的视线。
池殊感到血液在不断从体内流失,意识也陷于模糊,黑暗如同不断膨胀的棉絮,挤压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存空间,连动一下指尖都费劲。
在那样的存在面前,人类的身躯还是太过脆弱与无力了,过分悬殊的实力差距令他连试图反抗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大半的束缚终于被松开,青年垂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散落的发丝掩映着泛红的颧骨,解开的衣衫顺着重力滑落,瓷白皮肤上交错的红痕格外触目惊心。
池殊可不认为这是对方突然良心发现,也从未指望怪物能拥有人类的同理心。只是因为他们不能杀死他,不得不在最后一刻收手。
池殊缓缓抬起眼,模糊的视野中,是男人苍白冷峻的面容,他有些分不清对方是谁,凭借残存的意识,招了招手。
看到青年的动作,正序微微挑眉,而后配合地俯近身去,下一刻,就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狠狠拽住了领子,伴着啪得一声脆响,他的脸偏了偏,雪白发丝的掩映下,男人的神情模糊不清。
几秒的死寂。
正序的眸中浮起些奇怪的神色,像是确认似的,碰了碰自己的右脸。
……他被打了?
池殊借力直起身子,忽然间,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他转身,对上一双深紫色的眼睛。
招厄深深注视着他:“你打了他。”
池殊缓慢地眨了下眼,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所以呢?
但招厄却是不再开口,只是用那双幽冷的紫瞳看着面前的人,让池殊有种被大型野兽盯上的感觉。
陡然间,池殊的脑海中心领神会地闪过一个猜测。
这个想法太过离奇,也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他的神色都有些古怪起来。
……不是吧。
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
他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能对正序造成什么伤害,怪物的观念里也没有什么被侮辱的概念,更不可能惹来对方的报复,那么抛开这一层,招厄说出那句话原因只剩下一个。
对方大概、可能、或许是想让他也打他一巴掌。
就像小孩看到别人有了奖励,自己也想拥有一样。
池殊:……
把挨打当奖励是吧。
这都是什么人啊。
哦,忘了,这两玩意都不是人。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这时从他的背后传来,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不行。”
正序的身躯无声贴近青年,把手指一根根强硬地挤进对方的指缝,毫无间隙地握紧,殷红冰冷的眸子注视着对面的男人,仿佛在无言宣誓着主权。
与此同时,那些不安分的触手重新环绕上了青年的身体,招厄眯了眯眼,某种恐怖的气息逐渐笼罩住这座空间,池殊被夹在中间,神色有些麻木。
池殊:=_=
为什么这一幕有点熟悉?
你们要打就打,别带上他。
也就在这时,周遭的黑暗突然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濒临崩坏,摇摇欲坠。
两道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他。
【已检测到玩家位置。】
视野逐渐被光怪陆离的色块覆盖,池殊感到一阵眩晕,而后身躯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昏昏沉沉间,他依稀能听见男人遥远的、熟悉而低沉的音线。
“下一次……见……”
“不一样……”
“很快……”
“……”
之后的声音再也无法捕捉,取而代之的是夹杂着刺耳电流音的风声,很快,系统冷漠的机械音不真切地在耳畔响起。
【脱离程序已启动……】
【刺——刺——嘶嘶……】
【滴滴——】
【脱离成功。】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池殊黑暗的视野里跳出一面荧白的光屏,一行行系统字幕在他的眼前飞速闪过。
【二星副本:[怪谈鬼校]已结束。】
【任务评级:S。获得积分10000。
支线任务进度:100%。额外积分奖励5000。
副本探索度100%。额外积分奖励5000。
获得道具:SS级道具*1,A级道具*1,特殊道具*2。折算积分3500。
激活特殊身份卡*1,奖励积分5000。
完成特殊任务:A级任务*2,B级任务*3,C级任务*1,奖励积分9250。
玩家激活[怪谈鬼校·暗面],奖励积分1000。
本次直播观众打赏总积分43832,除去平台分成后,玩家共计获得26299积分。】
【本场副本为阵营对抗模式,您为胜方,以下是胜方的小红花排名。】
【第一名:日耀。】
【第二名:星月。】
【第三名:破晓。】
【您的队伍在本次对抗本中排名第一,您的小红花数目为所有玩家中的第一名,恭喜您获得积分翻5倍的奖励。】
【经计算,本次副本您获得的总积分为:325245。】
【您当前的积分总额:408949。】
【本场副本中,您已获得:[正序]的馈赠。希望玩家再接再厉,争取得到?█??。】
【请主播继续努力,给予观众最美好的观影体验。】
【副本结算已完成。】
【检测到您累积获得积分大于十万,已为您开启第二世界。】
【是否进入第二世界?】
池殊:是。
【中转成功。】
【第二世界欢迎您的降临。】
池殊打开自己的身份面板,看到天赋[万诡迷]后面的那个升级按钮已经被激活,随着他视线的移动,下一级的预览介绍自动跳了出来。
【天赋:万诡迷。】
【当前等级:Lv.1】
【Lv.2(升级条件:十万积分)
被动效果:对副本中所有鬼怪或npc无差别产生吸引力,带来后果:未知。
主动技能:
1、对指定对象散发魅力,迷惑对方认知,持续时间1h,冷却时间6h。
临界次数:2
2、解锁新功能:可与指定对象发起强制对话,持续时长5min,对你的第一个问题,对方无法说谎。
临界次数:1】
【天赋描述:哇哦,你的魅力大放异彩,不管是谁都无法拒绝你的要求。小心点,结束之后,失去控制的它们或许会疯狂地将你给撕碎。】
池殊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确定升级】。
之后,他又花了80000积分将道具[代价之眼]升到了二级,冷却时间从10时缩短到了8小时。
做完这一切,池殊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崭新如初的衣物,他摸了摸脖子,那里一片光洁,没有任何伤口,抬手的时候,右边的衣袖无意间滑落,露出一块纤细殷红的纹身。
那猩红的色泽刺了一下池殊的眼睛。
霎时间,他条件发射地想起在那片混沌空间内发生的事,男人冰冷的唇,疼痛感,潮湿暧昧的空气,血味,野兽般的视线……
糟糕的记忆。
池殊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一口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都丢到脑后,推开了中转站的门。
第95章 第二世界2 “像一片呕吐物的海洋。”……
明亮的光束迎面扑来, 池殊不禁眯了眯眼,待眼睛完全适应光线后,视野里的人影终于明晰, 和上个副本结束后一样,他被传送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上, 周围都是玩家,青年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多数人的注意, 宛如一
滴水融进湖里。
相较于第一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都给人一种莫名的肃穆与冷寂感, 广场上方是一面巨大的显示屏,不停滚动过彩色的字幕,周围高楼重叠环绕, 宛如巨兽, 橙色的光在建筑的狭缝间沉浮, 模拟着落日时的场景。
池殊盯着远处的“太阳”看了一会儿, 那轮昏黄的光源在视野里泛起重影,他莫名感到有些眩晕, 晃了晃脑袋,收回视线。
他打开通讯面板, 一连串的消息扑面而来, 来自半个钟头前, 几乎都是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毕竟一旦副本结束, 尚存活的玩家都会被直接传到中转站, 从没出现过像池殊这样被卡在传送这一环节情况的。
正当池殊打算一一回复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自耳畔传来:
“怎么出来这么晚?”
熟悉的偏冷音线,由远及近地朝他靠近, 池殊微微一愣,循声看去,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极乌的眼眸,来者逆着光,五官分明的轮廓在阴影中晕深,显出几分不好惹的味道。
他不免有些意外:“你在等我?”
陈延发出一个嗯的鼻音,站在青年面前,目光在对方的左耳停了几秒,又不着痕迹地撇开:“遇到意外了?”
“唔……”池殊的视线游离了一瞬,条件反射地想起了那滚烫危险的吐息,男人冰冷掠夺的视线仿佛再度舔舐过他裸露的皮肤,后颈不免有些发烫。
“传送时系统出了点问题……我被困住了一段时间。”
陈延盯着他,神色看不出情绪:“这样吗。异渊游戏的系统竟然也会故障的时候么。”
池殊并不回避地对上他的视线,坦然一笑:“难道之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那我还真是中大奖了……谁知道呢,或许也有副本核心崩坏的缘故的吧。”
陈延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见对方并没有追问下去,池殊自然地转移话题:“对了,薛琅呢?”
“他?他说自己有点急事,先走了。” 陈延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眸中露出些莫名的情绪,“有关薛琅这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说到这里,他突然拖长了尾音,没有说下去,池殊感到奇怪:“什么?”
陈延低头看了看虚拟界面,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你是第一次来第二世界吧,副本刚结束,不如先找个吃饭的地方,等到那里我再跟你讲。”
池殊虽然有些不解对方为什么忽然打住了话茬,但还是点了点头,比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可以啊,正好让我见识一下,高级玩家聚集的第二世界,到底有什么精彩之处。”
“精彩?”陈延的唇角似乎弯了弯,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视线看向远处,“一群披上人皮的虫豸在进行最后的狂欢而已……”
最后的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陈延看向他,神色淡淡:“走吧。想见识真正的第二世界的话,不如去‘夜之塔’看看。”
池殊跟上他的脚步,穿过并不拥挤的广场,头顶灰蒙蒙的,橙色的光芒就快要熄灭,昭示着“夜幕”的降临。
“夜之塔?”
“整个第二世界的中心,「高级玩家」的聚集地,消费很高,没点资本的人进不去,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大型的娱乐场所。”
“那里能做什么?”
“吃饭,演出,舞会,交易,赌博,杀人……只要你能拿出足够的积分,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进入传送站,封闭的空间内,显示屏上荧光绿的倒计时往下跳跃,归零之后,门缓缓往两侧打开,外面的光线已然暗了下来,看不清远处,但池殊的视线还是第一时间被那座极高的、灰白色的建筑给吸引了。
周围的建筑显得格外矮小,它矗立,如同披上裙装的灯塔,广场上有一面钟,时针斜指向6的位置,秒针随着被吞没的光线一格格往前,几乎所有的玩家都向那座塔涌去。
陈延注视着远处的建筑,眸色显得有些晦暗:“日落之后,夜之塔才会呈现出它真实的模样。”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当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成片的霓虹自四面八方亮起,城市如同怪物剖开后横陈的尸体,花花绿绿的血管交纵奔涌,汇聚向那颗跳动的心脏——夜之塔。
现在正是傍晚六点整。
“像一片呕吐物的海洋。”
池殊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这句话,仿佛很久之前谁的声音在回响,他把自己的思绪拽回来,大脑很快适应了严重的光污染,听到陈延对他说:“走吧。”
塔里有很多层,具体数字并没有标明,仿佛一直往上能走到第二世界的尽头。
他们进入了第三层的一个包间,里面的环境舒适而雅致,菜单就在电子桌面上,池殊并没有忌口,在陈延的推荐下选了几样,菜很快被侍者npc送了过来。
与菜碟一起来的,还有两只黑色的小盒子,模样像是游戏机,给了他和陈延一人一个。
“这是什么?”
池殊点开它,发现屏幕被分割成红蓝两色,两块区域上方标示着不同的编号,由无规律的数字和字母组合而成,编号下面,是正陆陆续续不断往上滚动的金额,正中央有个倒计时,以及【下注】的选项。
选择之后,最低金额也是一千积分,往上封顶至一万。
侍者说:“一个供客人消遣的小游戏,您可以选择您中意的那一方。”她微微鞠躬,按下了一个装置,他们身侧的那面“墙壁”便如收起的百叶窗般变成透明。
池殊往外看去,在他们的下方,是一座圆形的擂台,无数和他们一样的包厢环绕在它的上空,自外面无法看到内部的景象。擂台上,站着两个人,他们的手腕处分别绑着红蓝两种颜色的标示,计时器上的数字正缓缓往下跳动着。
“在倒计时归零前,您可以选择其中一方下注。遇到任何问题的话,您可以摇桌面上的铃铛。”侍者鞠了一躬,离开了。
陈延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只略略往外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见池殊似乎有兴趣,开口道:“你要玩?”
青年轻轻唔了一声,苍白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掌心的黑盒:“底下的那两个都是玩家吧,为什么……会参与这种‘游戏’?”
“因为积分。”陈延言简意赅,“参加擂台赛的玩家,胜方一个晚上就能获得大量的积分。不过这里可不会遵循‘点到为止’的规矩,只是保证参与者不会当场死亡罢了。”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明显是随机生成的编号:“只有赢下七场的人才有资格给自己取代号,看来这一场的参与者都是新手。”
池殊微微一愣:“积分……就这么紧缺?更何况,下副本也能获得积分。”这话说出口后,他突然隐隐意识到原因在哪里了。
“反了。正因为不想下副本,才要通过各种途径获得积分。”陈延道,“两次副本的间隔是由上一次副本的评级所定的,但是,只要玩家能支付足够的积分,就可以延长这个时间,换言之,积分可以买命。”
“对于很多人来说,进入副本是迫不得已的最后的选择。”
从开始到现在,陈延都没有碰那个黑盒,看来他对此并不感兴趣。
倒计时终于归零,擂台上的打斗开始了,玩家们如同野兽般相互扭打、撕咬,池殊并没有打开扩音器,这一幕场景在他的眼中就像默剧。
在副本里,直播间的观众将玩家的生死作为消遣。副本外,这种情况以另一种形式呈现了。
池殊垂眸看了一会儿,按下了旁边的一个按钮,墙壁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包厢里安安静静,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随手打开了虚拟面板,进入玩家论坛后,视线粗略一扫,很快被一条几小时前顶上来的热帖吸引了注意。
【新一轮狩猎本赌局已开盘,欢迎各位玩家下注!】
狩猎本三个字看得池殊眼皮狠狠一跳,他点了进去,从主贴的链接跳转到了下注界面,上面用巨大的醒目字样写着【1v50】,因为自己这边赢面很低的关系,赔率已经到了悬殊的一赔三,还在不断往上滚动。
池殊看了几秒,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望向对面的陈延,道:“你看到论坛上有关我的那个赌局了吧。”
陈延点头。
“它是异渊游戏举办的,还是……玩家?”
“准确来说,是公社。”陈延缓缓道,“排行榜第二的,荧惑公社。夜之塔负一层的赌场,就是由他们掌控的。”
池殊对“荧惑”这两个字并不陌生,刷论坛的时候也总能看到这个公社的影子,他屈起的手指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池殊忽然抬起头,盯着陈延,一字一句道,“你现实里,是做什么的?”
这话一出,对面明显愣了一下。
或许是他话题转变得太快,陈延眸色微动,打量着面上挂着浅笑的青年,沉声:“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
池殊拖长尾音,身子微微后仰到椅背上,茶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泛出迷人又危险的色泽,他缓慢地,轻而肯定地说:
“你不是‘陈延’吧。”
空气有短暂的死寂。
对面的人望着他,漆黑的眸中并未流露出多余的情绪,扯了扯唇角:“你在说什么?”
池殊轻笑一声,自顾自说了下去:“你不是,又害怕露馅,所以根本回答不了我刚才那个问题。虽然不知道你是靠什么手段做到的……那么大费周章把我引到这里,说说吧,目的是什么?”
那双色泽淡薄的眼睛看着他,明明笑着,却无端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陷落到灵魂深处。
气氛几近凝固,池殊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叹般的低笑打碎了沉寂。
‘陈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面上露出了某种如释重负的、愉快的神色,他的手肘搭着桌面,上身微微前倾,眸中浮起饶有兴味的情绪。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说话的时候,池殊视野里‘陈延’的模样晃了晃,待重新清晰起来后,容貌、身形、气质、装束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男人看着他,暗灰色的发丝后,自然弯起的眼眸看人总带三分笑意,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名片,用四指抵着,贴住桌面往前推了推,但池殊并没有接过。
他扬起唇角,浓密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对面的青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锦熙。初次见面。池殊。”
摆在对面桌角的黑盒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自动亮起,上面炸开几朵彩色的礼花。
沈锦熙分出一缕视线,挑了下眉。
“啊,比赛结束,你赌赢了呢。恭喜恭喜。让我看看,这场的赔率是……1.45,你刚才下注了多少积分?”
面对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池殊用无名指将黑盒勾过,顺着桌面往对方一滑,停下的时候,亮起的屏幕恰好进入沈锦熙视野的中央。
上面金色的字体夺目而晃眼。
【恭喜玩家:池殊获得14500积分。】
【下一轮比赛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始,感谢观看,祝您游戏愉快!】
“自然是……最大金额。”
第96章 第二世界3 真不错啊……我喜欢上你了……
他凝固的视线一点点自屏幕上的数字移到青年的脸上, 毫无征兆地,沈锦熙发出一串笑声。
他肩膀颤抖,笑声滚落到包厢各处, 眉梢挂起难以遏制的愉悦,良久, 缓缓地、含混地吐出呢喃般的气音:“真不错啊……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池殊摊了摊手,诚实道:“不好意思, 我不喜欢男人。”
沈锦熙终于止了笑, 托着下巴, 身子仿佛没骨头似地往前倾了倾:“所以说,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不是陈延的?我真的很·好·奇。”
池殊微微挑眉:“想知道的话,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啊。”他的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来, 比了个手势, “我一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对方的语气夸张得有些虚伪了, 但池殊并不计较这点,他有自己的打算, 沉默几秒,池殊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是谁派你来的?”
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沈锦熙答得毫不犹豫:“我们社长。”他歪头打量着池殊的神情, 发出一个散漫的音节, “啊,你还不知道吧, 我是荧惑公社的, 唔,你是不是想问我们社长为什么要派我来呢,很遗憾,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不过嘛,他对你这么感兴趣,我自然想要见识一下,这个叫池殊的人……”
顿了几秒,沈锦熙弯起了眼眸,耳语般地道:“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池殊掀起眼皮,不闪不避对上他的视线,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在灯光的映照下白得晃眼:“你社长是谁?”
沈锦熙眯了眯眼:“他姓温。温千华。”
他紧紧盯着对面的青年,下一刻,便蹙起了眉:“怎么,你不知道他?”
听出他口吻中的意外,池殊反问:“我应该知道吗?”
“不,”沈锦熙笑了,话锋一转,“你想见他吗?”
池殊微微一愣,便听对方自顾自道:“虽然他总是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但……如果你想,我会帮你传达给他的。”
沈锦熙歪了歪头,眸中露出些受伤的神色:“连句谢谢都没有吗?异渊排行榜第三的荧惑社长,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对方刚才话语中的信息含量有些大,池殊敛下眸底情绪,装也懒得装地丢出了一个谢谢,态度可谓敷衍到了极点。
沈锦熙也不恼,笑盈盈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不是‘陈延’的?”
池殊:“你确定要听?”
“我要听实话。”
青年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来:“实话就是……直觉。”
沈锦熙顿时一怔,唇角弧度往下压了压:“这算什么?别开玩笑了。”
池殊屈起的指尖点了点桌面:“我得承认,你装得挺像,并没有明显的破绽,不过么……你可以把这个归咎我的个人原因,对于周围的人,我比较敏感,从你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陈延’,有点奇怪。”
他将自己放到椅背上,弯眼道:“其实我说那些话只是想诈你的,事实上,我根本拿不出证明你不是‘陈延’的证据,一时兴起而已,毕竟……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不会损失什么,不是吗?”
暖黄的灯光静铺在青年的脸上,仿佛镀上一层鎏金,面庞轮廓被柔化,给人一种温柔无害的错觉,宛如挂在教堂墙上圣洁的壁画。但唯有和他交锋的人才清楚,那张漂亮皮囊下的算计与狡诈。
沈锦熙的眼眸沉了沉,笑容灿烂,近乎呢喃般地道:“你的行事风格,和他有点像呢……”
池殊抬眼道:“所以,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单纯地想要和我吃顿饭吧?”
“为什么不呢?”
出乎意料地,沈锦熙说。
他站起身来,俊美的面庞上扬起愉快的微笑,迷离的光束下,那双眼睛波光潋滟,他微微欠身,朝青年行下一优雅的绅士礼。
“能和这样一位美人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
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池殊不为所动。
“别装了,”他道,“薛琅也是你们的人吧。”
沈锦熙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你能这么快假扮陈延找上我,那么在副本内必然有安排你们的人,除了他,我暂时还没想到别的怀疑对象……”池殊轻笑,“你们从我来异渊的第一个副本就盯上我了,我想,这也是你们那位‘社长’的手笔,而他肯定掌控着某些和副本内联络的手段,甚至……能够监控副本的进程,对吗。”
不是问句。
待最后一字从青年的口中吐出,短暂的沉默后,沈锦熙毫无征兆地笑出了声。
他单手支着下巴,嗓音轻轻的:“真不错啊,我好像更喜欢你了……不过呢,我可没有骗人,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只是想见你……”
“顺便嘛,还有一件事——”
沈锦熙往前倾了倾身子,直视着池殊的眼睛:“有两个‘神格’失踪了,你知道吗?”
对方话语间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池殊眸色微微一动。
神格。
这个只在副本开始时呈现的、并不引人注意的名词,却被面前的人以一种微妙的、古怪的语调缓缓吐出。
“恰好,它们消失所对的时间点,都是在你从它们对应的副本离开之后。怎么看,你都脱不了嫌疑呢——”
池殊挑眉:“你想说什么?”
沈锦熙打量着对面的人,没能从对方的表情中捕捉到多余的情绪,不免有些遗憾。
“你听说过,神明的‘馈赠’吗?”他语气轻缓,径自说了下去。
“每一个副本都有着各自的‘神格’,就好比它们拥有的某种属性,目前已知的神格一共有六种,没有人见过它们的样子,也没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或许是丑陋的怪物,或许是来自深渊的无定形体,……但总而言之,在异渊的副本里,它们被奉为与‘神’等同的地位。”
“当有玩家触及副本核心的时候,那所谓的‘神’便有概率出现,给予玩家‘馈赠’。”
池殊:“那有什么用?”
“一旦获得‘馈赠’,这个玩家就不会再进入同一神格执掌的副本。如果有人能够集齐所有神格的‘馈赠’,他就能离开异渊。”
池殊想到了背包里躺的两个【[招厄]的馈赠】与【[正序]的馈赠】。它们都是在副本结算时跳出,并且后面会附带一句同样的话:【希望玩家再接再厉,争取得到?█??】
……看来那串乱码掩盖信息应该是“更多神明的馈赠”。
“不用感谢我,这是流传在资深玩家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沈锦熙笑吟吟道,“就像驴子前面的胡萝卜,人嘛,总归是要靠‘希望’来欺骗自己,才有力气奔跑下去。”
“不过呢,最近出现了一些变故。我们有监测‘神格’的手段,发现有两道神格的气息完全消失了,即使副本仍在正常运行,但这意味着进入那里的玩家将再也不可能获得‘馈赠’,也就失去了唯一逃离异渊的手段……”
说到这里,沈锦熙忽地停住,那双含笑的眼睛直直看着他,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池殊:……
他能说现在那两个神格都在他手上吗?
池殊:“我有个问题。至今有人通过这种办法离开异渊吗?”
沈锦熙:“很遗憾,没有。”
池殊:“那你们怎么能肯定,这种方法是可行的呢?”
沈锦熙沉默了片刻,忽然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呵。一件从没有人完成的、看不见成功希望的事,怎么会有人相信呢,居然还有那么多人信。哈哈,那些人还真是蠢得可以,一群傻瓜,你也是这么想的吧?那么,请问——你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从这里逃离呢?”
池殊愣了一下。
他似乎想错了。
在异渊这场杀戮秀中挣扎的玩家是时刻面临着死亡的恐惧的,倘若没有一个能让他们重获新生的理由使他们坚持下去的话,大部分的人早已崩溃。他们要的不是成功从这里逃离的案例,而是某种寄托。
沈锦熙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时间还早,你要在这里逛逛吗。我很乐意奉陪。”
池殊:“不了。我有点累,这儿应该有住的地方吧。”
上个副本的中后期,他就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现在副本彻底结束,只想好好睡一觉。
“当然。会有npc带你去的。”沈锦熙眯了眯眼,“加个联系方式吧。”
池殊没拒绝,对方的名字很快出现在了他的好友列表里,他突然说:“之前假扮成陈延,你是怎么做到的?副本之外,是不能用天赋与道具的吧。”
闻言,沈锦熙眨眨眼,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唔,这触及到一些……第二世界的秘密,是不能告诉外人的。不过呢,如果是你……三十万积分,我就把这个情报告诉你,怎么样?”
池殊扫了他一眼:“没兴趣。免谈。”
他升完级后手上就剩下二十多万积分,这人开口就要三十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来试探他的。
沈锦熙遗憾地耸了下肩:“那好吧。”
拉铃之后,很快有侍者走进了包厢,示意池殊跟她前往房间。
离开前,沈锦熙忽然叫住了他。
他唇角噙着笑,语气亲昵,柔和的嗓音飘入池殊的耳中。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是狩猎本中那五十名玩家之一。虽然我很喜欢你,但在副本里可不会留情哦。到时候,可别让我失望啊。”
门在池殊的眼前被彻底关上。
经过铺着猩红地毯的长廊,他跟着侍者进入电梯,电梯在六楼停下,他被带到了一间房间前,npc给了池殊房卡,打开门后,里面设施一应俱全,比现实中的五星级酒店还要豪华,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一晚要2500积分,是第一世界的整整五倍。
池殊手头积分还算宽裕,懒得计较这些,他关上门,洗了个澡,便将自己扔到床上,在黑暗中闭上了眼。
意识渐渐沉入黑色的深海,仿佛有无数双手抓住他的身体,将他拖曳进梦魇的泥沼之中。
房间内,合拢的窗帘微微颤动,夜之塔外霓虹灯的一角顺着缝隙爬入,斜斜横亘在青年裸露的脚踝上,如同一层迷离的釉色。
悄无声息地,黑暗汇聚成涌动的触角从房间的四面八方渗出,它们攀上床沿,游走,蠕动,那张雪白的床宛如在暗海上漂泊的木筏,脆弱的人类静静躺在其上,被子滑落一截,毫无防备地露出苍白的脖颈,
一只修长尖锐的手轻轻抚摸过青年的脸庞。
仿佛有所觉察似的,池殊猛地睁开了眼,入目的是一片混沌的灰黑,床铺、窗帘、天花板都消失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然不在那个房间之中,而身处于另一个诡异的、冰冷的地方。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以至于池殊不用思考都清楚这是谁的手笔。
……那两个家伙又要干什么。
他想。
突然间,眼前的场景一变,自他的脚底开始,实木的地板往四周延伸,然后是墙壁、天花板,一个个家具浮现出它们朦胧的轮廓,仿佛造物主无形的手在塑造着这一切,只是瞬息的功夫,周围环境很快变得清晰。
池殊穿着单薄的睡衣,发丝凌乱,赤脚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古怪。
这是他在现实世界里的……家?
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忽然在他的耳畔响起。
“喜欢吗?”
声源很近,就仿佛说话之人的唇正贴着他的耳根,池殊的身形僵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身子。
第97章 第二世界4 “我的名字。余渊。”……
“你又在搞什么。”
池殊深吸一口气, 转过身,视线对上那人面庞的瞬间,不由微微一愣。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苍白病态的皮肤, 银色及颈的发丝泛出贵金属般的冷芒,男人的五官立体而冷峻, 眉眼狭长,挺鼻薄唇, 每一道弧度都宛如镌刻般优越, 浓密的睫毛下, 那双幽暗的眼睛正沉沉盯着他,好似蛰伏在阴影中的野兽对着猎物无声摩挲着爪牙。
男人身形高大,四肢修长, 上身穿着深黑色的西装, v形襟口大敞, 袒露出紧实有力的胸膛, 尽头隐没在腰际的束带里,单薄贴身的布料下, 能够清晰地看见隆起的肌肉轮廓。
池殊:……
是谁教他这么穿的?!
对方朝他走近了一步。
猛兽般侵略性的压迫气息扑面而来,他们本就不多的距离瞬间被缩得所剩无几, 出于对危险的感知, 下意识地, 池殊往后倒退了一点。
男人眯了眯眼,得寸进尺地继续往前走了一步。
池殊的卧室本来就不大, 多了两个成年男性更显拥挤, 他的小腿肚已经撞上了椅子腿,再往后就是墙壁,危险的凶兽此刻与他共处一室, 即使对方有着以人类的审美来看颇为优越的相貌,但属于怪物的、冰冷尖锐的气质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来,两相杂糅,形成一种强烈的、诡异的非人感。
黑暗在周遭蠢蠢欲动,犹如洞窟内交缠的毒蛇吐着信子,来自对方的视线几乎要将他穿透,那一动不动的、滚烫又专注的注视,期间夹杂着某种压抑的渴望,犹如火舌般舔舐过他的皮肤。
煎熬的对峙中,池殊咬了咬牙,选择先开了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头顶传来对方喑哑的嗓音:“对于现在的场景,你似乎并不意外。”
池殊:……
意外什么?
意外他被带到了现实世界里的那个房间?
还是那人把自己变了个模样,换了套新衣服,就以为他认不出他来了?
池殊有些不能理解这种非人生物的脑回路,或许对方真的只是想让他“意外”一下,但他偏不想配合。
于是池殊用一种挑剔的目光将身前的人从头到脚扫了一番,抱臂道:“怎么,想要换套打扮来取悦我?……”他微微往前倾了些身子,修长的手指勾住男人外翻的领口,向下用力,唇瓣轻动仿佛欲说些什么,怪物垂眼注视着身前的人类,视线在青年艳红湿润的唇上驻足,佯装顺从地配合他的动作弯下身子。
人类轻柔的嗓音伴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
“……首先,对待你的主人,态度放恭敬点。”
青年的眸中毫不掩饰闪烁着恶劣的光,像是算准了他不会对他动手一般。男人眯了眯眼,眸底一片晦暗。
对于对方颇具挑衅意味的言辞,他并不感到愤怒。
怪物没有人类的羞耻心,也不会将自己代入人类社会的阶级关系,对“主人”这一称呼,在他的眼中和普通的词汇没有区别,相反,如果对方在这方面有独特癖好的话,他甚至很乐意配合。
当然,他会为此索取更多的报酬。
但青年刚才的行为还是令他产生了不快的情绪。
——这个人类根本没有去细想他样貌变化的原因。
不去想,代表对方不感兴趣,换言之,他根本不在乎,不在意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又是因为什么发生了改变。
某种近于烦躁的、不满的感觉在的怪物体内涌起。
他说不清那种情感是什么,他盯着面前的青年,无数恶毒的念头犹如沸水在他的意识中翻腾,冒出巨大的泡泡,几欲将他人类的躯壳给撑裂。
想撕碎他,想吃掉他,想占有他。
……
“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另外的……”对视上男人幽暗的眼睛,池殊不由一顿,他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熟悉的、残忍的欲望,宛如野兽般赤果,毫不掩饰。
之前那些糟糕的记忆条件反射地浮现于脑海,池殊的舌尖在后槽牙抵了抵,将后面的问句吞回肚子,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的心头产生。
“你是招厄,还是正序?又或者说……”青年盯着他,缓缓拖长尾音,“你是他们两个?”
注意到男人神色细微的变化,池殊知道,自己猜对了。
对方的样貌之所以发生了改变,是因为不同的神格发生了融合,换言之,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在这片空间内,出于某种原因,他们两个变成了同一个“人”。
“我的同类会互相吞噬、融合。准确而言,你之前所看到的,只是我的一部分,现在在你面前的,才是原本的我。”
池殊微微一愣。
如果神格能融合,那就证明异渊游戏里的这些“神格”都来自相同的源头,迫于异渊规则的制约,它们就像散落的拼图一样困在各自的位置,无法拼凑到一起。
这种方式……
池殊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消消乐。
他把这个念头扔出脑海,开口道:“所以你才想要借助我,找到自己的同类,达成‘融合’……如果所有的神格都被聚集,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男人说,“但我恢复力量,这并对不是异渊想看到的。”
“而且,在融合的过程中,我获得了一些新的记忆。”
池殊:“是什么?”
过了数秒,对方才开口。
“我的名字。”
“余渊。”
池殊等了一会儿:“……没了?”
“没了。”
池殊:……
你这恢复了约等于没恢复。
“我读取了你的一部分记忆。”余渊忽然说,“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池殊挑眉:“什么?”
这大概是对方在神格融合之后获得的新能力,记忆暴露本应是件危险的事,但池殊面前的连人都称不上,池殊甚至都怀疑对方能否搞懂人类复杂的情感,也就没提起什么戒心。
“你脑子有问题。”
池殊:……你骂谁脑子有问题呢。
青年一瞬间的失态令余渊饶有兴味地眯了眯眼,他喜欢看这个人类出现情绪波动大的反应:“换句话来说,你记忆被篡改过。”
池殊愣了一下。
不是缺失,损伤,对方用的是“篡改”二字。
他从很早以前就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有问题。
他常常在现实生活中感受到一种灵魂被剥离的、不真实的情感,就像是在用旁观者的视角观测另一个人的生活一样,看着那个名为“池殊”的人起床、吃饭、工作、应酬……,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因为似乎只有夜晚的时间才完整地属于他,他甚至为此去看了医生,得到的答复是失眠症所引发的一系列症状,按时吃药后,的确好了很多。
对了,医生……
突然间,池殊发现自己想不起那个给他治疗的医生长什么样了。
他面容苍白,努力地试图去回忆,但在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张雪白的、带着微笑的脸,他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给他开出了一张写满乱码的处方单。
池殊将自己放到身后的椅子上,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凌乱的思绪犹如黑暗里飞舞的小虫,在他的耳畔疯狂嗡鸣,他却抓不住任何一只。
他为什么会进入这个游戏?
——因为现实中的他被杀死了。
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是他的粉丝,他拒绝了对方的告白。
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是个演员?
——……
池殊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的经纪人,他的同事,他参演的每一部戏,他如同时钟一样原地旋转的日常,这些履历就犹如教科书的目录般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像串珠似的一个连着一个,但他偏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去当一个演员。
那个最不起眼的,却也是最根源的事,他给忘了。
青年蜷缩在椅子上,低着头,犹如定格般静止在原地,凌乱的鸦发遮掩住他的大半张脸,令余渊无法看见对方的表情,那截裸露的后颈白得近乎病态了,青紫色的血管如玻璃般纤细,脆弱得仿佛一折即断。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类总是从容的、狡诈的、游刃有余的,算计鬼怪,玩弄人心,仿佛不论发生什么他都能顺利应对,他太聪明了,也太会隐藏自己,以至于往往让伤口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一旦爆发,就是雪崩前落下的最后一片雪花。
男人蹲在了他的面前,
一股力道不由分说地托起他的下巴,池殊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空白茫然的神情,失焦的瞳孔望着前方,眼眸空洞地倒映出房间内的景象。
“你在想什么?”
“你很痛苦。”
“不要去想。”
他不喜欢看到那个人类露出这种模样。
很不喜欢。
他知道面前的人类是因为“记忆”才变成这样,但那是看不见的敌人,他杀不死,即使怪物再强大,也无法走入那个青年心灵的迷宫,甚至难以意识到自己心头涌起的陌生的情感名叫什么。他无能为力。
仿佛堪堪回神如梦初醒似的,池殊摇了摇头,哑声道:
“没什么。”
只是感觉,一切都像被安排好了一样。
猛然间,池殊想到了什么,瞳孔倏地睁大,胸腔后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玩家,你相信命运是注定的吗?】
这是他在第一个副本的最开始出现的游戏提示。
一共出现了两次。
是巧合吗?
不,不可能。
到底有谁在操控这一切。
一想到这个,池殊不禁浑身发冷。
第98章 第二世界5 触感温软,湿润
异渊游戏……到底是什么……如果它真的是一个“游戏”, 那么它的创造者、主办方……又是谁?
还有那些“观众”的身份……
青年微微垂下眼睑,掩住眸底涌起的阴翳,房间内, 苍白明亮的光束打在他的脸上,铺成一层冰冷的色调。
池殊的指尖无声蜷紧。
而且, 这个游戏里的玩家,也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 掌握着有关异渊更深层、也更核心的信息。
想到沈锦熙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的眸光不禁微微一动。
荧惑公社的社长……
温千华……
他很确信在过去的人生中从未听过对方的名字。
那人又是因为什么、如何找上自己的。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自己有关对方的记忆被“篡改”了。
想到这里, 青年低垂的长睫狠狠颤了一下。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池殊有预感,对方会同意和自己的见面, 他会想办法从那个人的嘴巴里撬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而他现在手中仅有的那一张牌……
池殊的视线扫向对面的男人, 从始至终, 那双幽暗的眼睛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漆黑的犹如蛇类的竖瞳,微微眯起, 里面仿佛浓缩着一个地狱,池殊心口一跳, 到底还是先移开了目光。
他还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对方那种赤裸的、毫不掩饰欲望的注视……
余渊的来源和异渊息息相关, 随着神格回归本体, 对方大概会恢复更多的记忆以及实力,他得好好利用这一点。
不过, 比起乖乖听话的狗, 对方的存在更接近于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一颗随时都可能被引燃的炸弹,如果他的天赋能一直持续, 或是有什么控制那家伙的手段就好了。
该怎么办呢……
余渊的视线无声沿着那人敞开的襟口游离至脸庞。
青年薄唇抿着,冷白的侧脸温和又沉静,刚才脆弱的姿态在他的身上已然一扫而空,仿佛那个时候的失态只是错觉一般,他眸光一转,那双漂亮的茶色眼睛自然弯起,里面盛着些似真似假的笑意。
“有关异渊,你还有多少记忆?”池殊斟酌着字句,开口道,“比如……一些约束你的规则,或者……你其余的‘神格‘’。”
余渊盯着他,眸中翻滚着暗色。
男人的双臂锢成一座无形的监牢,以一种侵略性的姿态,垂眼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人。
此时此刻,青年正被他困在座椅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未打理的发丝凌乱地散落着,他的皮肤很白,显得眼底的青黑愈深,静坐在那里的时候,有一种病态冷峭的俊美。
他既然选择与这个人类合作,就意味着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对方显然清楚这一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数秒的沉默后,余渊道:“我是在异渊中醒来的,我没有在这之前的任何记忆。但我可以肯定,我曾经拥有过,它们被‘清除’了。”
“我能够‘观测’到每一位进入副本的玩家。我无法直接在副本内现身,因为‘规则’。只有当某个玩家触及副本‘本质’的时候,我才能短暂地出现。”
池殊屈起的指节抵着下巴,唔了一声。
余渊说的,和沈锦熙之前告诉他的那些吻合了。
而且,他敏锐地觉察到,比起之前的招厄与正序两个神格,在他们融合后,余渊的性格上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就像是……更完整……也更善于伪装成人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池殊缓缓道:“也就是说,是因为这个游戏,你才被‘切割’成那么多‘神格’,为了防止它们的融合,异渊还抹除了你的过去,通过规则约束你的力量,这样看来……你跟异渊,有仇呢。”
最后一句话颇带循循善诱的味道,池殊不闪不避地注视着那双暗沉的眼睛,即使是被禁锢的姿态,青年的神色依旧从容。
余渊眯了眯眼:“所以呢。”
“所以——”
池殊拖长尾音,露出一个灿烂明艳的笑容来,“你不想摧毁这个游戏吗?”
房间内有片刻的死寂。
池殊很确信自己与余渊的对话不会被异渊给听见,尽管游戏的手伸得很长,但显而易见,这个空间只属于对方,不然他也不可能随时随地、三番两次地就把自己抓进来。
池殊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即使面对的对手不是人,而是一个不知道到底在被什么操纵的庞然巨物。
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在现实中产生的异常都和异渊有关,就好像他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开启这个游戏而做的铺垫,他的二十五年人生都是进入异渊前的序言。
不过没关系,迟早有一天,他会把真相和幕后黑手给狠狠揪出来。
至于眼前这个……
池殊倒挺乐意看到,余渊能和游戏杀个两败俱伤的场面。
而在刚刚那一刻,他能清楚地确信,男人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你想怎么做。”余渊忽然道。
“首先,你得听我的。”
池殊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对我动手动脚,不许用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碰我,也不许随便把我拉到你这里来。”
闻言,男人的眼眸愈发深邃晦暗。
在他最初的设想中,他应该吞噬掉这个人类的思维,让他成为完全受自己操纵的一具傀儡,借助“玩家”的身份,脱离异渊的控制。
但是……
他越来越好奇这个人的手段了。
在他吞噬掉所有的同类前,不如先暂且听从这个人类,猎物已然到手,他想要他的灵魂,并不急于这一时。
余渊哑声道:“好。”
青年满意地弯起了唇角。
池殊当然不会轻信一个怪物的承诺。
他想要的,只是对方的妥协而已,一旦迈出第一步,之后想怎样,可不是那家伙能控制的了。
池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对你而言,我现在所处的第二世界,算什么?”
他一直默认了这里是副本结束后让玩家得以喘息的过渡区域,但细细想来,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
夜之塔内,高级玩家以观赏同类相互厮杀为乐,除了这些,还有更多不被看见的压迫与暴力,而他今夜所见,不过是其中的一角而已。
这里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余渊眯了眯眼,给出了答案:“一个更大型的副本。”
池殊微微一愣。
在第一与第二世界,一切天赋、道具都被禁止,玩家也无法购买到武器,但游戏从未说过,这里不能死人。尽管他从未听说过有玩家死亡的消息。
可如果这里是副本,那它的核心……会和异渊深层的秘密有关吗?
池殊的指尖抚过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说第二世界是一个副本……那么,意思是这里也有你神格的一部分咯?”
“不,我没有感受到。”
池殊挑了挑眉,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不过话说回来……
他的视线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这里的一切布置都和他现实生活中的别无二致,就连触感也是真实的,仿佛他又回到了那里一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池殊意有所指,“把这里变成这个样子。”
“你不喜欢?”余渊垂眸打量着身前的青年,像是在感受对方的情绪,“一般而言,人类都是恋家的生物,不是吗。”
池殊愣了一下,轻轻笑出声:“所以——你是在讨好我吗?”
余渊盯着他,没说话。
所有的生物只有待在自己的巢穴里时才会进入最放松的时刻。
他对这个人类的居所感到好奇。也更好奇对方在“家”里时的反应。
那犹如一个上锁的潘多拉魔盒,怪物守在旁边,锋利的指爪轻轻敲击着那把袖珍的锁,那很脆弱,却也很坚固,无法用一切暴力与野蛮的手段打开,它只能等待着,等待着盒子的主人亲手将那把钥匙放到它的手掌里。
他无法用贫瘠的言语描述那种焦躁的、迫切的、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情感,过往也从未有任何东西能让他这样等待过,于是选择了沉默。
“不过么……有一点你错了。”池殊道,“……对于人类来说,真正意义上的‘家’不只是一间居住的屋子,它是建立在情感之上的、用无数的过去堆砌起来的东西。”
“我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不存在任何回忆、期待与未来,对我而言,那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一个不承载情感的容身之所。”
池殊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对方非人类的身份,也不知道能不能理解这些。
算了,反正跟他没关系。
余渊开口道:“所以你不喜欢?”
“没有啊。”池殊眨眨眼,露出一个笑容,“这里挺好的,因为我自己的床很舒服。”
他摆摆手,示意对方让开,径自躺到了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
青年扯过被子,略带困意的嗓音传入他的耳中:“我要睡了,你把我弄回去吧,别打扰我了。”
那人侧躺着,鸦色的发丝顺着重力滑落,掩盖不住那截冷白的后颈,宽松的衣衫堪堪勾勒出他蝴蝶骨的形状,再往下就被被褥给淹没,对方微蜷着身子,就这样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躺在他的面前。
余渊听到池殊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很轻,也很静,却宛如一群蝴蝶扑入他的胸膛,于是他一步步地,无声靠近了那张床铺。
虽然是单人床,但尺寸并不小,甚至躺上两个人都有余,余渊试探性地将一只手撑到床面上,它缓缓下陷,青年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
男人就这样顿了很久,暗色的眼眸注视着池殊的脊背,也不知在想什么。
安静的空间内,余渊身下的影子终于开始流淌。
它慢慢地、一点点地游到床上,从一滩无定形的阴影,拢聚成人型的模样,而后从床面中浮现出来,学着人类的姿势侧躺在他的身边。
又过了半晌,影子无声支起了身体,视线越过池殊的后脑,看到了他苍白沉静的面容,青年正闭着眼睛,睫毛在眼底洒落浮雕般的暗影,唇瓣微湿,鲜红,唇珠饱满,犹如一片细腻的花瓣。
余渊静静盯着他。
影子继续朝他凑近,黑色的手指直接穿过青年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也就是在这时,池殊翻了个身,床铺发出咯吱一声细响,青年的身体横穿过人影,他的唇与影子的头部轻轻擦过,如同蜻蜓点吻过水面。
池殊依旧毫无所觉地闭着眼。
余渊的脸上罕见地闪过愣怔的神色。
他看着人类的唇,色泽艳丽,触感温软,湿润,而后仿佛确认什么似的,他伸出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第99章 第二世界6 一把柔软的刀穿入它的胸膛……
漆黑的人影静静俯在青年的身上, 几乎完全笼罩住他的身形,犹如怪物圈住自己的珍宝,从始至终, 人类的呼吸都均匀而平稳,仿佛已然陷入熟睡。
余渊探究的视线缓缓在池殊的脸上滑过。
他并不打算就这样快地直接把对方送回第二世界。
但事实上, 他当下也无法对青年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因为这样大概率会引起那个人类的……反感。
他拥有招厄与正序的记忆, 也清楚地知道当对方被压制被玩弄时会露出怎样的神情——挣扎的, 不甘的, 隐忍的,屈辱的,泛红的眼尾被生理性的泪水沁湿, 那张巧言善辩的唇也变得格外嫣红, 从中溢出压抑不堪重负的喘息。
他承认自己喜欢看到青年露出与往常大不相同的、濒临破碎的姿态。
但余渊并没有选择那样做。
欲望在内心蠢蠢欲动, 男人垂下的眼帘遮掩住眸中翻涌的、被扼制的情绪。
床铺上的影子侧躺在池殊的身边, 宽阔的臂弯环住对方的脊背,它的表面如流体般蠕动, 分出的阴影无声缠绕上青年的小腿、手腕、指根、腰肢、脖颈……仿佛在用它们细细度量那里的尺寸与温度。
即使他曾经用那些东西“测量”过无数遍,可以轻而易举报出对方身上每一个部位的细节。但这次不一样。
没有挣扎, 反抗, 那个人类安静地睡着, 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最脆弱与最无防备的姿态,怪物忽然间感到有一把柔软的刀穿入它的胸膛。它明明拥有世界上最坚固与冰冷的铠甲。
余渊读取过池殊的表层记忆, 平静的人生, 毫无波澜的生活,但有关对方的一切情绪、思想、爱与痛苦都被上了锁,他只能和那些接触池殊的人一样, 看到他温和无害的表面,欺骗性的笑容,虚假美好的外壳。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
影子将手掌放到青年的胸口,余渊听见了对方平缓的心跳,隔着柔软的布料,那微弱的、单薄的体温传入他的身体。
人类把这个部位叫做心脏。
池殊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他闭着眼,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感到难受似的,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搭在胸口的被子顺着动作滑落一截,苍白的右手落在身侧,指尖几乎触上男人的手指。
余渊能感受到,对方又开始做起了噩梦。
这跟这个人类出现“异常”的记忆有关系,如果一直无法恢复,梦魇便会一直在他睡梦的时候找上他。
可惜他无法窥探对方的梦境。
青年正皱着眉,沁出的冷汗洇湿了鸦色的发丝,他无意识地蜷起身体,被褥滑落,显得脊背格外单薄。
余渊静静地盯着他。
少有地,那人露出脆弱与无助的姿态,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情绪,犹如一群突然飞进他胸口的蝴蝶,仿佛被什么驱使似的,余渊伸出手,碰了一下青年垂落的指尖。
比正常的体温更低,微微发着抖。
攒动的黑暗无声窥伺,影子从背后缓慢环住了床上的青年,阴影笼罩住池殊苍白的面容,使他看上去犹如一具无生气的雕塑。
男人坐在他的床畔,若有所思地看着池殊的嘴唇。
……那里品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的?
******
当池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被余渊拉入那个空间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睡眠,也没有做噩梦,他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池殊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送回来的,看来自己确实是睡着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青年的眸中掠过异样的情绪。
……估计是太累了吧。
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池殊又躺了一会儿,慢吞吞坐起身来,打开虚拟终端,现在是十一点二十。
与此同时撞入视野的,还有一连串的消息。
分别来自薛琅和陈延。
【薛琅:那个,有关我身份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薛琅:沈锦熙跟我说了,你们见过面了。】
【薛琅:[挠头.jpg]】
【薛琅:先说声抱歉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
【薛琅:时间地点你定好了,我随时都有空。】
【陈延:我这里出了点意外,现在才解决,抱歉,没能及时找你。】
【陈延:你现在在哪?】
【陈延:那些事情……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总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见一面。】
【陈延:你有空吗?】
【陈延:方便的话,我可以过来找你。】
看完之后,池殊:……
这两人是约好了吗?
还有,这一个两个的,全是谜语人?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打开地图,想了想,在自己定位的周围圈了一个地点,把坐标给两人一起发了过去,附带一条信息。
【今天下午两点。有空吗?】
他也懒得管了,干脆一起见吧。
******
池殊挑的地方是夜之塔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洗漱过后,他直接离开了房间,打算先去周围转转,等时间到了再去约定的地点和两人见面。
白天的夜之塔从外面看只是一座灰色的建筑,高得根本望不见尽头,日光打在暗沉的墙体上,却无法驱散那层阴霾,池殊眯了眯眼,发现塔身上还印刻着不起眼的纹路,密密麻麻,宛如游走的银蛇。
池殊又在附近走了走,待把路差不多摸清了,也快到了约定的时间,他来到咖啡厅前,推开了门。
风铃摇晃,发出叮咚一声脆响,薛琅下意识闻声抬头,便见身形修长的青年推门走入,下午金色的日光将他的面容染成暖色调,每一根发丝上都仿佛浮动着光点,对方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白衬衣的第一颗扣子随意解开,露出瓷白清晰的锁骨。
池殊一手插兜,一手扶门,对上薛琅的视线,眨眨眼,现出一个微笑。
“先生,几位?”
侍者npc迎上前来,池殊以动作示意那边的位置,对方了然退开,池殊走了过去,坐到了薛琅旁边的椅子上。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池殊没想到薛琅会提前那么久过来,有些意外道:“你等多久了?”
“没几分钟,我也刚到。”他说,“那个……”
话音未落,便见池殊比了个手势:“等一等,还有一位客人。”
薛琅闻言一愣,顺着对方视线的方向看去,恰好对上一双漆沉似墨的眼睛,来者显然也是始料未及,露出了些意外的神色。
陈延在池殊的身边坐下:“我没迟到吧。”
池殊微笑:“没有。”
薛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你约了我,……然后还约了他?”
青年一手托着下巴,歪了歪头:“不行吗?”
陈延:“我无所谓。”
薛琅微微眯眼,目光与对面的陈延有短暂的交汇。他这次约池殊出来,本身就是想要为之前所的伪装做个解释,并不占理,磨了磨后槽牙,连说了几个“行”字。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池殊,缓缓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荧惑公社,薛琅。”
听到“荧惑”这两个字的时候,池殊挑了下眉,并不意外。
薛琅的视线游离了一瞬:“那个……这件事之前一直瞒着你,抱歉啊。”
“没关系,我相信你也是迫不得已。”池殊弯了弯眼,示意对方坐下,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你们社长派来接近我的,那么——目的呢?”
闻言,陈延的视线也投了过去,被两人齐齐盯着,薛琅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温……我们社长这个人……呃……怎么说呢,他做事有点……神经质,不按常理出牌,还特别喜欢藏着掖着,如果他不说,你打死也猜不到他到底想干什么……”
池殊屈起的指尖抵着下巴,唔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清楚原因咯。”
陈延在这时出声道:“他既然派你过来,说明他很信任你,你现在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太可疑了。”
薛琅扯了扯唇角,面露不耐:“我说的是实话,你不是也跟他打过交道吗,他那种人就喜欢把别人当棋子下,用他的原话说就是‘知道越多死越快’……”他猛地一顿,看向池殊。
“总之,他就让我去接近一个叫池殊的人,和他打好关系,如果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去帮忙,身份说辞都是他编的,还说一开始不要对你太热情,你是个疑心很重的人……”
池殊突然打断了他:“他很了解我吗?”
薛琅:“他认识你。而且,他对你的态度……很不一般。”他抓了抓头发,“反正我从没见过那姓温的对别人这么上心。”
池殊盯了他一会儿,直到把薛琅看得浑身发毛,笑道:“你们有监控副本的手段吧,还能联络副本里外的人,甚至——可以‘预判’玩家下一场会进入哪个副本,这么厉害……怎么做到的?”
他用的是肯定的口吻,就仿佛已然亲眼看见了一般。
一旁的陈延眸光微微闪烁。
薛琅:“……”
他叹了口气,露出些无奈的神色:“都被你猜到了啊……算了,我早该想到的。这么说吧,其实,在我们公社内部,有一个东西……呃,机器……装置,反正我也不太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它可以做到你刚才说的那些事……”
对方的言辞十分模糊,池殊能听出薛琅隐去了一些信息,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并无意义,倒不如亲自去见一见对方口中那位神秘的荧惑社长,他才是这一切幕后的操纵者。
话说回来,自己真的认识他?
在……记忆被篡改之前?
毫无印象。
池殊道:“我有个问题,你在七日丧钟那个副本里被天启的人追杀,他们也是你们安排好的吗?”
“不,这个伪造的身份早就开始用了,”薛琅耸了耸肩,“与一些人或组织发生联系与冲突,这也是那个姓温的要求的,为了……看起来更加可信。”
“关于你之前的问题,我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忽然说,“他也许只是想通过我,来把你和他联系起来,就像一根点燃炸弹的引线,因为他清楚我的身份肯定会暴露……他之前那段时间挺忙的,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的话,他应该会亲自来。”
薛琅喝了口桌上的水:“其实有件事情,我也很在意,副本里就想问你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副本快结束时出现的那个男人,他是谁?”
听到这话,陈延挑了挑眉:“哦,我也是。”
那一幕带给两人的视觉冲击太过震撼,以至于他们现在都能清晰地想起,在血肉凝结的座椅上,鸦发雪肤的青年居高临下,高大的男人半跪在他的身前,气质冷峻而尖锐,宛如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大型野兽,
池殊装作没听懂:“什么男人?”
陈延缓缓道:“一个给人感觉不像人的男人,和你离得很近,就差趴你身上啃了——你不记得?”
池殊:……
你是会形容的。
薛琅:“白头发,身量很高,应该是副本boss,气质很危险,虽然他跪在你面前,但我总感觉他很想杀了你。”
池殊:你可以把感觉去掉的。
他轻咳一声:“我那时的记忆很模糊,也很混乱,应该是被主脑给影响了,所以你们说的什么……嗯,男人,我都不记得了,现在副本已经结束了,也没必要纠结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右腕在发烫,就像是有什么警告性地捏了他一把。
……错觉?
听他这样说,两人也只能按下追问的心思。
气氛有些奇怪,池殊率先开口转移话题:“在第二世界,可以改变自己的样貌……甚至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陈延,并没有从后者的表情中发现破绽。
“我没听说过。”陈延道,“不过,倒是有让人无法看到对方样貌的手段。”
池殊:“怎么说?”
“夜之塔的地下赌场,所有进入那里的玩家,都会拿到一个面具,戴上之后,其余人就无法获得有关对方外形的任何特征,就像被什么东西屏蔽了一样……”他看向薛琅,“那里不是荧惑公社的地盘么,想必他更清楚。”
第100章 第二世界7 “祝您玩得愉快。”
池殊挑了挑眉, 视线投向身边的薛琅,后者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提到,愣了一下。
薛琅瞥了一眼神色淡淡的陈延, 眼神中带着几分火药味:“那个啊……用了一种,嘶, 特殊的技术,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投影, 用一层新的光影覆盖住原本人的模样——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池殊:“因为沈锦熙变成了陈延的模样来找我。”
薛琅:“……啊?”
陈延皱眉:“什么?”
薛琅啧了一声:“不是, 他有毛病吧, 给别人当个向导居然搞这么多花样,变谁不好还变成陈延的样子——”
陈延眯了眯眼:“我怎么了?”
薛琅:“就你那死人脸的模样,沈锦熙那个性子, 我都怕他憋出病来。”
陈延冷笑一声, 看向池殊:“他用我的脸, 跟你说什么了吗?”
“那倒没什么, 就跟我科普了一下第二世界的一些情况。说实话,他演得确实挺像的……”
陈延面色微沉, 下一刻,便见青年眉眼一弯道:“不过嘛, 很快就被我识破了。毕竟我还是很了解你的。”
闻言, 陈延的表情有过短暂的不自然:“……你认出来就好。”
薛琅翻了个白眼。
池殊:“该说荧惑不愧是排名第二的公社吗。地下赌场, 监测副本的手段,能改变人容貌的技术……”他盯着薛琅, “还有什么精彩的手段等着我呢。”
在青年笑吟吟注视的压迫下, 对方的身子不禁往后仰了仰,举起手:“别看我,我不知道。我的任务就到这结束了, 之后我要给自己好好放个假,短时间不会下副本了。”
陈延这时道:“副本结束后,我本来打算在中转站外等你的,但出了一些事……”他微微一顿,对上池殊的视线,“我们星月公社的社长……她叫莉莉丝,积分排行榜第四,她在我副本一结束就派人来找我,有急事。”
“……她说会有别人来接应你,”陈延扫了薛琅一眼,意有所指,“没想到是那么个不靠谱的家伙。”
薛琅:“这点我赞成,难得我们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池殊道:“听起来,荧惑和星月两位社长的关系不错?”
“利益往来而已。”陈延道,“我们社长不喜欢温千华,那个人……他很危险。”
他似乎并不愿在这方面多提,转而说:“莉莉丝跟我说了一件事,在第二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空间……他们将它称为第三世界。想要进入那里,需要获得一张特殊的‘入场券’。”
听到“第三世界”的时候,薛琅眸光微微一动,并没有说什么。
池殊看着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只是感觉会对你有用。”陈延道,“获得入场券的唯一方式,便是进入一个‘特殊副本’,并且成功通关。下个副本,我会去那里。”
“特殊副本?”
“‘根据玩家最恐惧与绝望的经历生成的副本’,这是她的原话。”陈延说,“所有有资格进入第三世界的玩家,必须由排名前十一位的玩家发出邀请,并且通关特殊副本,才能拿到入场券。”
对上青年乌漆的眼瞳,池殊若有所思:“所以,为什么要去那里?第三世界有什么?”
陈延:“不知道,但莉莉丝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他的声音在这里停住,无声动了动唇,池殊微微一愣。
咖啡厅里人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他们三人坐在靠角落的位置,并不起眼,莫名地,池殊感到一阵强烈的窥伺感,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金色的日光在桌椅表面折射出温暖的色泽,一切都浸泡在静谧之中,没有丝毫异常。
“怎么了?”
池殊摇了摇头:“我没事……下午有点犯困。”
他将自己有些散乱的注意力拉回,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异渊游戏开启有多久了?”
“据我所知,至少有五年,甚至更久。”薛琅说,“但处于这里的玩家并不会老去,就像我们身上的时间定格了一样。”
池殊的眸光微微一动。
异渊游戏中每时每刻都有玩家死去,同样的,来自现实世界的新玩家也会被源源不断地拉入,处于异渊的人们面临着副本的威胁,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场游戏中死去,故而选择在中场喘息的时刻报复性地及时行乐,这点在第二世界的玩家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虚拟太阳渐渐西移,下午接近尾声,池殊告别了两人,坐上传送舱,在城市四处又逛了逛,熟悉路线。
傍晚降临。他随手打开虚拟面板,通讯图标上跳出了几条最新消息。
来自沈锦熙。
【我搞定了,感谢我吧。呵呵,算你欠我个人情。】
【今天晚上八点,夜之塔负一层。】
【差点忘了,你一个人来,别带任何人哦。】
【你想带就带吧,带了的话也有办法把你们分开。嘻嘻。】
池殊:……
这人好欠。
******
八点钟。
霓虹色的血液奔流在第二世界的高楼之间,中央的夜之塔耸立向夜空,金属质感的彩色流光宛如车流般自上而下地穿梭,底下敞开的大门可窥见内部纸醉金迷的一角,人头攒动,无数的玩家进出其间。
站在夜之塔的门前,池殊仰头望了望看不见尽头的塔顶,抬步走了进去,青年的身形很快淹没在人群之中。
侍者为他拉开栅门,池殊走进电梯,三面明亮的镜面倒映出青年的模样,以及侍者微笑的脸庞。
“去负一层。”
“好的,先生。”
侍者刷下手腕内侧的感应芯片,显示屏上跳出了鲜红的-1,金属门自动合拢,电梯开始下行。
目的地很快到达,叮咚一声,金色的门往两侧打开,透过菱形的栅栏,池殊看到一扇敞开的红色大门,喧哗的人声飘入他的耳中,电梯旁的侍者为他拉开了门。
“先生,这边请。”
池殊沿着猩红的地毯往前面走去。
来自赌场的人声越来越响,杂乱、滚沸,犹如一面无形的巨网将他捕获,通过那扇门的瞬间,池殊感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疯狂、混乱、翻腾着欲望的世界,空气里香水的气味像黏腻的蜜糖坠入他的肺叶。
一群群戴着雪白面具的、身形相似的人围聚在赌桌前,四处都是筹码碰撞的声音、赢家歇斯底里的喊叫以及输方懊丧的哀嚎,狂热的气息像瘟疫一样席卷整个空间,无情而平等地吞没这里的每一个人。
前台侍者打扮的男性抬起头,视线透过白色的面具,看向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青年。
肤色白得近乎病态,水晶灯照在他俊挺优越的五官上,使得连睫毛翘曲的弧度都清晰可见,他的眸色很浅,清凌凌的冷淡,里面干净得不着一物。
池殊刚想往里面走,一只手忽然拦在了他的面前。
“先生,这儿的规矩,必须持有筹码才能入场。”
池殊看向那名侍者:“我约了人。”
侍者没有动,微笑的面具看着他:“这儿的规矩,您必须持有筹码才能入场。”
“行吧。”池殊道。
“那就给我换……”他的目光往侍者身旁的指示牌扫了扫,上面写着:
【一万积分-绿色
五万积分-金色
十万积分-红色
五十万积分-黑色】
“五个绿色筹码。谢谢。”
“好的,先生。”侍者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在前台上一抹,五枚筹码一字排开,池殊将它们收了起来。
“这是您的面具,请收好,离开前需归还。”
“祝您玩得愉快。”
一个白色的面具被交付到他的手中,很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池殊试探着将它放到脸上,本应偏大的面具瞬间就和他面庞的轮廓贴合,但并没有异样的感觉,薄如蝉翼,池殊伸手摸了摸,感受到自己皮肤的温度。
面具并不会阻隔视野,池殊深吸一口气,经过前台的过道,走入了赌场。
晃眼的水晶灯照亮那一张张雪白的面具,嚎叫、大笑、谩骂、手舞足蹈、捶胸顿足……在这里都屡见不鲜,玩家们的面容隐藏在面具之下,如同张开了一层无形的保护伞,他们的一切失态与扭曲都无人知晓,在这座地下赌场内,人性最原始最放纵的一面被彻底激发出来。
池殊的视线无声滑过一张张赌桌。
花花绿绿的筹码堆积成山,骰子碰撞叮当作响,黑红二色的扑克如雪花落下,欲望被赤裸地摆上赌桌,池殊的手指拨弄着衣兜里的五枚筹码,某个瞬间,竟也有种想要上桌玩一把的冲动。
……环境对人造成的恐怖影响。
一只手忽然拍了拍池殊的肩。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个举动无疑并不代表什么好事,青年的脊背微微紧绷,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雪白的面具。
面具上眼睛的部位正直直盯着他,黑洞洞的菱形给人种冰冷的悚然感,池殊缓慢地眨了下眼,开口道:
“沈——”
他微张的唇被对方的食指覆住。
男人熟悉的、压低的嗓音环绕在他的耳边。
“嘘。”
“我可不想在这里暴露身份。”
没等池殊说话,沈锦熙自然地带过青年的手腕:“跟我来。”
他们穿过一张又一张赌桌,有的地方人流拥挤,充满了推搡与谩骂,但沈锦熙总能从中巧妙地找出一条通路来。
很快,来自赌场的声音一点点远去,化作消褪的噪点,池殊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金色的楼梯前,这里有种异样的平静,和之前所处的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楼梯口站着两个侍者,他们的脸上带着没有表情的面具,看到他们过来,微微俯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锦熙伸手比了个手势:“客人优先。”
池殊也不客气,在他前面走上了楼梯,这里的一切都给人种纸醉金迷的、幻梦般的感觉,二楼更是如此,金碧辉煌的装饰缀在走廊与两侧的墙壁上,金灿灿的晃眼,就连天花板都散发出名贵的气息,鎏金色的表面倒映出他们的影子。
池殊无声扯了下唇角。
有种暴发户的美感。
荧惑公社是真的很有钱。
沈锦熙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摘下面具,露出深灰的发丝与含笑的面容,伸手指了指。
“社长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间,他要单独见你,我就不过去了。”
“不过……看你的样子,是有什么要问的吗?我会看心情回答。”
池殊瞥了他一眼:“我戴着面具,你在楼下是怎么认出我的?”
“这个啊——”沈锦熙拖长尾音,缓缓道,“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赌场内部是能看到前台的,尽管你戴上面具后和周围的人别无二致,只要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你的身上,当然能认出来。”他耸了耸肩,“真遗憾,没能看到你上桌玩一局。”
“交谈到此为止。祝你好运。”
丢下这些话,沈锦熙离开了。
走廊的尽头就在不远处,池殊一步步走到了那扇门前,金漆的房门并没有合拢,而是虚掩着,张开的缝隙宛如无声的邀请。
他抿了抿唇,伸手推开了门。【请收藏南瓜小说 ng8.cc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