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应该这样就可以了吧？”
倒在床上, 高高举着手机的伽不佘想了想。虽然凭借成就BUFF加成以及按秒增长家居值可以做到不缺游戏货币，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准备还是不够多。
或许这是印刻在骨子里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吧。
看着终于结束了的第二章 主线, 伽不佘想了想, 决定在开启主线第三章之前先去卡池里抽一发十连算算运气。
咳……她当然是很现实的唯物主义战士, 但只是抽一发十连而已……就和“左眼跳财，右眼跳是因为眼睑震颤，眼睑肌肉重复性无意识抽出, 大概率是没休息好”一样。
伽不佘很快就下定了决心，点开右上角的卡池, 来到常驻卡池“第十三星际”抽了一发十连。
出来吧, 她的金光！
站在家园大树旁边的金发小Q人当即蹲下, 在草皮上挖挖挖，很快头顶弹出了一个金灿灿的电灯泡图标！
[恭喜您获得：<废土风衣>x1, <电子幽灵>x1，<乌鸦的追杀令>x1, <牛马黑咖啡>x2, <怪味豆>x2，<星际晶币1000>x1，<引路蝴蝶>x1，<旅游明信片>x1。]
等等。
伽不佘眉头一皱，发觉不对劲。
她看着屏幕上被抽出的这一串图标，然后紧紧盯着最前面边框带着金色光芒的三个。
她好像，十连三金了？
哇哇哇！截图截图！这游戏出现这场面可少见！伽不佘抽了几百抽背包里的SSR金光也还不是少得可怜？截图炫耀！
截图过后伽不佘很快切了后台将欧皇瞬间发给闺蜜, 然后不出所料换回了对方[非酋的凝视]表情包。
伽不佘才不管那些呢，炫耀完毕后，她美滋滋地又切了回来去查看刚刚获得的三道金光。
[饰品]
<废土风衣（SSR）>：“废土”风格的套装之一, 集齐全套饰品可以开启废土之旅。装备后，魅力值-9，声望值-9。
<电子幽灵（SSR）>：星网上流传着“电子幽灵”的传说故事，人们赞美它，敬畏它，想要得到它，又恐惧见到它，它是什么呢？它是电子网络里捉摸不透的杀手，却也是人们对抗一切的希望。它是什么，取决于你希望它成为什么。容身网络的幽灵或许会在听见最真诚的祈祷后，选择来到现实逛一逛:-P
这是一套具备“幽灵”“科技”标签的服饰，注意，该套装不可叠加使用。装备后，魅力值-6，声望值+10，特殊支线触发+100%。
伽不佘：……？
不知道为什么。
伽不佘欲言又止。
总感觉这两张服饰卡放在一起，金发小Q人的魅力值要跌到历史新低了。
到底是为什么SSR卡的服装还会减数值啊？这科学吗……不对，这符合玩家含辛茹苦的抽卡吗？！
不过好歹是SSR卡的服饰，伽不佘背包里除了牛仔服之外，就一套还只存在于材料上的SSR衣服。
赛博牛仔那套SSR穿上后不仅很好看，而且角色之间的互动也比SR及以下的衣服要特殊不少。
伽不佘二话没说就把这套衣服给换上了。
“嗯？”
在换上衣服后，伽不佘却愣了一下。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换上这身衣服后，原本在屏幕中心格外显眼的金发小Q人像是忽然被人调低了透明度一样，整个人淡了一个色度。
小Q人穿着一件黑金色的外套，头上还被宽大的兜帽罩住，伽不佘戳了一下后，小Q人才晃了晃脑袋，将头顶上的兜帽晃荡下去，露出有些毛躁的金色微长短发。
“嘣”的一个小拟声词蹦出来，伽不佘怔愣着看着金发小Q人头顶突然弹起来的一小撮短毛。
然后金发小Q人两只短短的小胳膊抬起下意识地按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呆毛，像安抚小动物一样把自己头顶的呆毛重新按了下去。
伽不佘：……
有点反差萌啊……
她摸了摸下巴，坏心眼地继续戳了下自己。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玩家竟然戳空了！
原本站在原地的黑金色酷酷小Q人像是被戳破的肥皂泡泡一样提前一步凭空消失，紧接着在伽不佘愣住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手机屏幕上方似乎弹出了一个不太一样的消息框。
她下意识地扒拉了一下，想要看看刚刚弹出了什么消息，没想到手指按住向下划拉出来的不是消息栏，而是一个倒着弹出的金发小Q人。
金发小Q人一手拉住消息栏，一手拉住自己因为重力而乱飞的兜帽，朝着愣住的玩家露出一个大大的嚣张笑容。
伽不佘：！
伽不佘玩家也跟着露出了99%相似度的坏笑，紧接着将倒挂在消息栏上的金发小Q人重新拎回了家园草皮上。
可爱www
像小猫……不对！停止猫塑自己！
伽不佘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游戏背包中。
除了这两张SSR服饰卡之外，还有一张特殊的道具SSR。
[道具]
<乌鸦的追杀令（SSR）>：今天！我们之所以聚在这里，是因为我们最好的朋友遭到了威胁！嘎嘎！乌鸦愿意出100枚亮晶晶，让所有鸦们组成刑事调查组、杀手组、捣蛋组……无论什么什么组！去找出威胁我们好朋友的坏蛋！（注意，若此道具对玩家使用，魅力值-99，声望值+100。若此道具对角色使用，精力值固定-99，饱腹值-99。）
伽不佘：？
很少见的能对玩家和NPC都起作用的道具诶。而且等等，这个道具文字简介怎么有种很奇妙的熟悉感……总感觉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她翻了翻背包，然后在道具栏里找到了一张SR的卡牌。
背包里的那张卡面画着一只黑漆漆却油光水滑的乌鸦，对方嘴巴里还叼着一枚亮晶晶的小型号晶石。
伽不佘读了下它的介绍，然后陷入了沉默。
这不是她放飞在家园上空当作吉祥物乱飞增添家具值的好鸦友吗？伽不佘每次巡视家园内部的时候，都能看见这只鸦流窜在矿工们四周混饭吃。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小乌鸦还挺有家底的，更没想到竟然抠搜鸦还能抽出家底给朋友发布追杀令。
虽然大概率用不到，但伽不佘还是为这份感天动地鸦友情泪目了。
“好鸦好鸦，”她感动得直接从背包里开出一颗晶石塞给了在天上乱飞的乌鸦，“咱们是一辈子的好鸦友！”
[乌鸦]：[‘嘎嘎？好鸦友！好鸦友！’]
乌鸦盘旋在金发小Q人的头顶飞了飞，虽然看上去对玩家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但乌鸦可不会轻易放弃得到嘴的亮晶晶。
除了这三张突出的金光SSR之外，还有其他零星的小卡牌。食物卡<怪味豆>是N卡，看上去很像现实中存在的某款小零食，除开几张重复获得的卡牌，伽不佘还获得了一张新卡。
[道具]
<旅行明信片（N）>：虽然比不上其他的道具，但明信片将会承载一段深刻的情感。是旅行美好的回忆，还是说对寄出信件的另一方有着不一样的嘱托呢？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刻，你会用到这最便宜，也最珍贵的唯一一张明信片。
看上去有点谜语人。
伽不佘摸了摸脑袋，心想或许是什么具有纪念意义的道具呢？她关掉了背包，没有轻易使用。
总的来说，这一次抽卡十分令人满意。更何况当时伽不佘点击抽卡按钮时，还带着对这次主线第三章 剧情走向的预测。十连三金……这样看果然是大吉大利的走向吧？
她满意地开始了主线的第三章 。
[（主线）泼剌区·血色清洗（进行中）]
伽不佘：不er？
这个章节名称看上去就很不妙啊。
原来对于那些在主线第三章 就遭受毁灭性打击的玩家来说，制作组已经提前预警了吗？？
她兴冲冲地点击任务线索。
“嗯？”
伽不佘发出了奇怪的鼻音，紧接着发现原本正站在原地的金发小Q人忽然抬起了手腕，朝着屏幕这头的玩家挥动展示。
那个是……星端？是让她看星端的意思吗？
伽不佘狐疑地打开背包，找到星端，果然发现星端的消息栏上冒出了不少红色的消息点，一眼望去就让强迫症患者心痒难耐。
她点开一看——
[黑市·悬赏]
[编号：0527]
[目标人物：<伽不佘>]
[悬赏金额：56亿]
伽不佘：？
玩家缓缓打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谁？谁被悬赏了？
……她吗？（反手指自己.jpg）
真是Big胆！谁敢对尊贵的伽不佘大玩家发起悬赏？简直不要life了！
伽不佘怒从心中起，手指戳在了悬赏单上试图把它扒拉下来，就算不行，给玩家改个数额也可以啊？区区56亿看不起谁呢！
她恶狠狠地按在了数字上，却没想到下一秒，原本小小的星端界面突然被无限放大，紧接着画面一黑一亮，怔愣两秒后的伽不佘猛然发现，地图好像变了？？
[检测到玩家拥有适配服饰卡，正在加载中……]
[小游戏：<反诈宣传从我做起！>准备就绪。]
伽不佘：？
你刚刚说……准备了什么玩意儿？？
**
在第十三星际结束了那场交易之后，黑鲨一直在调查那不翼而飞的晶石。
明明他无比确定从金发女人手中接手时，箱子里的确存有东西，而且手提箱也一直在他的手中没有离开过分毫。
要是手提箱重量变动，黑鲨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在发现东西不见后，他第一时间封锁了返航的星舰，将这儿里里外外全部搜寻了一遍，但什么线索也没有得到。
黑鲨：……
哪怕是特种队头头也对现在的情况束手无策了。
“队长，现在……”手底下的人同样一脸凝重，“我们要再回去联系那个女人吗？”
黑鲨：“交易已经达成，就算是对方动的手脚，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去质问对方。”
毕竟他们根本不是和那个女人做交易的另一方。
男人沉思片刻后：“返航。我亲自将箱子交给海尔森将军。”
如果是将军的话，大概能从中知道些什么。
黑鲨总觉得那天做交易时的那个金发女人，看上去不太对劲。
……等等，她有呼吸过吗？
带着这样不知哪来的疑问，黑鲨所在的星舰在三天后抵达了第一星际帝国。
这次他们降落的地方并不是帝国的某个市区，而是在一座荒无人烟的海岛中央。
破开空间的星舰在指定区域停落后，黑鲨带着那个轻悠悠的深色手提箱下了舰。
作为这次行动的带队队长，黑鲨任务归来后，要会见的是下达任务的最高指挥官——
海尔森·伦纳德将军。
从姓氏就能看出，这位年轻有才的将军是五百多年前消失的“西蒙斯·伦纳德”将军的后裔。十年前，这位将军在一场危机中挺身而出，拯救了不少星海人，当他说出自己的姓名后，所有人都释然。
伦纳德。
海尔森·伦纳德无愧于他的姓氏，在西蒙斯将军消失不见后挺身而出，像重现历史一样上演了千年前帝国虎狮首次救人类于危难之中的那经典一幕。
之后，这位海尔森先生在政路上一路高升，就算没有伦纳德的姓氏，他也依旧一步步脚踏实地走到了帝国权力的巅峰。
黑鲨崇敬这样的人。
就像崇拜星海传奇人物西蒙斯将军一样，他对将军的后代也有着同样的尊重与敬意。
“哒、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在石砖上响起，深色调的建筑内部，只有高处的森冷的壁灯亮起。
走在这宽阔却空荡的廊道中，人的身心仿佛都被涤荡了一遍。
黑鲨走到了路的尽头，站在会议室的大门外深吸了一口气。
“叩叩。”
他带着敬意，克制地敲了两声。
“报告！特别执行队，黑鲨。”他朗声道。
门内什么声音也没有，但很快，大门为他敞开。
这时黑鲨才发现，这间宽大到能容纳五十多人的会议室内，早已坐了近一半的人。
会议室内有男有女，而这些人大部分都穿着一身高定服饰，只是看上去精神异常的疲惫。
除了这些，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用一种恐惧又愤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站在最前方的男人。
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似乎在注视着前面宽大的透明玻璃。黑鲨知道这后面是什么。
这里是黑石监狱，一座与世隔绝，收监一些特殊的重刑犯甚至死刑犯的监狱。会议室玻璃外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海水，里面豢养了不少用来防备囚犯逃跑的凶恶生物。
但……今天坐在这里的这些人是谁？
“黑鲨。”
在他神游天外的两三秒后，背对众人站着的男人转过身。
海尔森·伦纳德微笑着开口：“欢迎回来。”
“将军。”
黑鲨赶紧上前，将手中的手提箱放在了会议长桌的最前方。
“看来你已经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虽然箱子没有被打开，但海尔森看着很满意。
黑鲨：“不……将军。”
他带着点尴尬地开口：“任务……出了意外。”
“交易正常进行，在交易结束后箱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我的视线，”虽然知道现在这样说肯定会有不少嫌疑，但黑鲨相信伟大的海尔森将军会找出真相。“可是……”
他打开了箱子，而里面什么也没有。
“里面什么也没有。”男人抿唇，眉头紧皱，“将军，抱歉，我没有完成任务。”
“……”
海尔森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质问黑鲨。对于一个崇敬他的手下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更重要的是，这种质问毫无意义。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望向长桌边的某处，那儿坐着一个头发茂密的男人。
“哈罗德·特兰西先生，”海尔森温和地开口询问，“对于这件事，您怎么看呢？”
被迫坐在这里参加什么该死的会议，神情僵硬语气愤懑的特兰西冷笑一声：“什么怎么看？”
“这笔天价的，且交易物价值连城的交易。”海尔森慢慢走到他身边，抬手按住他的双肩，低头温和地嘶嘶道，“您应该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吧？”
“晶石呢？”
“……我不知道。”哈罗德·特兰西脸色僵硬。“你刚刚都听到了，交易已经完成了不是吗？现在不见了，你就不去怀疑一下你的手下是不是贪污了？”
黑鲨：“特兰西先生！”
在将军望过来后，他隐忍开口：“将军，我没有。”
“特兰西。”海尔森微笑着收回自己的目光，他从对方背后单手卡住这名贵族的脸颊，说，“我比您更了解我的手下。我信任他们的忠诚，并对此从不怀疑。”
“因为他们是我的人，是最忠诚于我的人。”
海尔森：“但是您呢？”
“明明是第一星际帝国捧出来的贵族，却一直向着外面的势力。”他遗憾道，“您不该这样做。想想您的身份。”
“我的身份是特兰西四世的后代！”哈罗德含混不清地喊道，“是和你的祖宗，西蒙斯·伦纳德同辈且一起打过虫族的战士！”
海尔森松开了手，在哈罗德看不见的地方他眯起了眼睛。
“除此之外，我什么身份也没有。”哈罗德冷笑着呸了一声，“所以你凭什么让我站你的队伍？凭你的绑架吗？？”
海尔森：“这可不是绑架，先生。只是请您来做客。”
他说：“您难道不满意这次在黑石监狱的七日游吗？那群犯人倒是很喜欢您的到来。”
“你个无耻愚蠢恶心的变态！”哈罗德一回想起那几天的事，他就打了个寒颤，不止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从星舰离开跟宣称是法庭的人走！
“你把我们当作什么了？我们可是贵族！贵族！！”
“没有西蒙斯·伦纳德你们什么也不是。”
巨大的冲力从后脑勺传来，哈罗德·特兰西不受控制地把脑门砸在了坚硬的会议室桌面上，让他脑袋嗡嗡的。只能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不缓不慢的男声：
“你以为如果没有他，你的祖辈，你，还有这里的其他星海人，能活下来吗？你们在那场大战过后都不存在，”海尔森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没有西蒙斯·伦纳德的话。”
“所以，”他伸出手微笑着攥拳，用力搭在对方的脑袋上，“特兰西先生，用你那核桃仁一样大小的脑子好好想想。”
“或者，”他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为你自己的小命好好想想。”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在长桌上的人死死盯着哈罗德·特兰西额头下蔓延出的一摊血。
同样在长桌上，坐在特兰西贵族对面的黑发女人咬紧了牙关。
雷厄姆·德雷曼脑子飞速转动，可是当视线触及那摊血后，大脑依旧无法控制地进入空白状态。
这家伙真的要对贵族动手吗？
头一次，雷厄姆生出了“即便是贵族，也不过是某些人餐桌上的鱼肉”的悲凉感。
“……在我的，”被按在桌上的特兰西屈辱地开口，“办、办公室里。”
他茂密的后脑勺被一把拎起，海尔森微笑贴近问：“你们的交易不是还没有进行吗？”
“我也，不知道。”被强迫拉起后，哈罗德满脸的鲜血看上去更骇人了。除了血腥暴力习惯了的黑鲨，长桌上的其他人脸色难看极了。
哈罗德·特兰西：“在交易确定后，我、我就在办公桌里发现了那些晶石。还附上了一句话。”
“什么话？”
“ta说，”哈罗德虚弱开口，“‘期待下一次合作’。我就知道是ta干的。”
得到答案了的海尔森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没再管再一次脱力砸在桌子上的贵族，他看向在一旁等候的黑鲨。
“去吧，”他说，“把东西带给我。”
黑鲨朝他行礼，然后转身打算离开房间。
虽然过程坎坷，但至少结局是美好的。
海尔森嘴角再一次上扬，打算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他得让坐在这里的这群人类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关于这片……星海的未来。
“咔嗒。”
“咔嗒，咔嗒。”
接连三声怪响，将注意力本不在这里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黑鲨面色僵硬地转过身：“将军……门，门好像打不开了。”
海尔森：？
“哈？”他皱起眉，但还是耐心道，“你往另一个方向试试。”
“都没有用。”黑鲨僵硬地开口，“我们好像被关在这里面了。”
海尔森：“嗯？？？”
他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但还没等他继续说些什么，就发现那群坐在自己对面的贵族脸色齐齐一变，用一种堪称惊恐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身后？
海尔森猛地回过头，拔出自己腰间的枪，子弹急射而出！
但身后空无一物。
只是本该什么漆黑一片的显示屏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略显嘲讽的颜文字图形。
[XD]
第二百三十二章
“……”
在几声枪响后, 会议室一片寂静。
激光穿刺了屏幕，却没有让这整块漆黑屏幕就此损坏。
所有人都看清了屏幕上显示出的大大[XD]，那个代表着嘲讽的字符表情呈水红色, 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谁用沾了血的硬笔, 按在上面一下又一下地划过。
海尔森眯起了眼睛, 他并没有因此而惊慌，而是回头将目光投向身后同样警戒的黑鲨。
作为将军的左膀右臂，黑鲨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迅速找到会议室的暗藏操控台, 对黑石监狱的各个开关进行检控。
“——别这么破坏气氛。”
当陌生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出现时，海尔森承认自己对接下来的事情的确失去了掌控。他不动声色地观察整个会议室, 目光从每个坐着的贵族脸上滑过, 试图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海尔森。”
女人的声音在他耳旁出现时, 男人不可控制地瞳孔骤缩。
“比起掌控现在还待在黑石监狱里的囚犯，你难道不想先和我认识一下吗？”
一只手按在他僵直的手腕上, 不容置疑地夺走了男人的武器。
“毕竟，”悄无声息到来的不速之客带着笑意开口, “你不是一直在试图找到我吗？”
坐在海尔森对面的雷厄姆瞪大了眼睛。
‘伽不佘！？’
突然出现的金发女人就站在海尔森·伦纳德的身后, 右手勾住那支枪，只是食指稍微转动，那件威慑力十足的武器就这样消失在了空气中。
空间折叠存放技术，这种东西被贵族及部分大型企业所拥有。不管她是谁，至少从随身携带的这个技术来看，对方非富即贵。
“女士。”
海尔森·伦纳德没有转身，而是微笑着隐晦示弱。
“欢迎来到黑石监狱地下会议室。”他说, “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大家都是文明人，不妨坐下来聊聊？”
“是吗。”女人的声音带着奇怪的笑意, 她轻声开口，“所以，你是……文明‘人’吗？”
“明明海尔森已经死在坎贝拉矿场的深处，我们亲爱的海尔森将军，”男人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后毫不犹豫地抬手往后肘击！
“你又是谁呢？”
他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屏幕上的[XD]随着这句话排满了整片屏幕，满满当当，甚至有些重叠在一起，水红色叠加成了血红，让人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大脑眩晕。
消失不见的女人并没有离开这个安静的会议室，而是闪现在了雷厄姆的身后。她抬起双手，按在了黑发女人的双肩上。
“顶着猎犬海尔森的这张脸，用着西蒙斯·伦纳德的姓氏，组成一个全新的‘海尔森·伦纳德’来到第一星际，坐上将军的位置。”不速之客穿着一件黑金色的外套，兜帽被她拉下后露出那金灿灿的微卷垂肩短发。
她嘴角的弧度上扬，笑眯眯地开口：“怎么？黑洞那边不适合你发展了么，转来星海玩起了履历造假求职？”
黑洞那边？
坐在这里的也不缺聪明人，这个陌生女人说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人思绪乱飞。捕捉到关键词的几位更是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向脸色不善的海尔森·伦纳德。
“女士，”男人眯起眼，“诽谤一位将军可是要被星际法庭起诉的。就算您再怎么喜欢黑石监狱，也应该不想在这儿常住吧？”
他隐约对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有了些猜想。
但正是因为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所以海尔森更加惊疑不定。
那个在黑市上大肆贩卖晶石的菜鸟，不应该只是个走运的普通星海人吗？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死心吗？”金发女人松开自己搭在雷厄姆肩膀上的手，而后者则是在她松手的瞬间，立刻感觉到自己从那种僵硬且不受控制的状态中脱离。她勉强保持住自己脸上的神情，没有露出半点异样。
海尔森没有注意到她，而是继续紧盯着说出这句话且态度依旧轻松闲散的金发女人脸上。
她转过身，一眼看见了拔枪对着自己的特别执行队队长。
黑鲨：“伽不佘女士，您最好不要乱动。”
他的话点明了这位意外来客的身份，让所有僵坐在这里被迫看戏的贵族们有了底。
而其中一个反应最大的是头抵在桌上的哈罗德。
这位特兰西贵族猛地抬起头，不顾自己发懵晕眩的大脑，眼睛直直地望向背对着自己的那个金发女人。
哈罗德：“伽、伽不佘！？”
特兰西贵族的目光一点点在那个背影上扫过，随后大喜过望：“金头发、蝴蝶戒指、女的！你就是西蒙斯将军的另一个孩子对吧！？”
“？”
雷厄姆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快救我！伽不佘！”哈罗德爆发出一声尖叫，“别管其他的了，救救我！之后不管你是私生女还是西蒙斯其他亲属后代，我都能助你直上青云！！”
金发女人：……
哪怕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不应该，但黑鲨的确有种嘴角抽抽的冲动。
不管从哪里看，眼前的这个危险女人都和西蒙斯·伦纳德将军扯不上半点关系吧？还有什么蝴蝶戒指……
他的目光因此不受控制地下移，落在了女人的手指上。
那儿的确有戴着一枚翩飞蝴蝶的指环。
金色的蝴蝶是伦纳德家族的标志。可随着西蒙斯·伦纳德传奇故事的传颂，这个标志已经成了时尚单品，不再那么稀奇。
哈罗德·特兰西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脑子难道真的被将军砸坏了吗？？
话虽这么说，但黑鲨的手指的确因此松动了半秒。
“——西蒙斯·伦纳德没有后代。”金发女人在安静的轰动中忽然开口，然后抬起脚继续向前迈进。
在黑鲨下意识地扣动扳机时，她正好握住了枪管。
枪声并没有响起，与此同时，黑鲨看见了金发女人在他面前穿过了他的身体。
黑鲨：？
黑鲨：？？
特别执行队队长愕然地看着这眼前不科学的一幕，不仅如此，在女人彻底穿过他后，黑鲨手中的枪支也碎成了电子光点的模样，消散在空中。
黑鲨：？？？
他不确定地转身，看见做出这个行动的金发女人正靠着墙面上的漆黑屏幕，手中把玩一支格外眼熟的枪支。
那是黑鲨的枪。
“款式不错，”金发女人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现在是我的了。”
真是见了鬼了？！
金发女人朝着他举起了枪，微笑着开口：“你知道西蒙斯·伦纳德的姓氏是怎么来的吗？”
“你冠上了这个姓氏，却不知道这个姓氏的由来，以为西蒙斯·伦纳德从出生起就叫这个名字。所以你用得得心应手，享受着这个姓氏给你带来的好处。”
她并没有开枪，而是用枪口点了点那个男人所在的方向，态度在旁观者视角中显得极其傲慢。
“在星海中鼎鼎有名的帝国虎狮，西蒙斯·伦纳德将军，其实在一千年前不过是个没有姓氏的小卒。”
“——什么西蒙斯·伦纳德？”幽灵矿场内，扛着十字镐的男人莫名其妙地望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石头人。他摇了摇头，再一次解释：“我没有姓氏，就叫西蒙斯。伦纳德是我的上级，黛芙妮·伦纳德将军，以及崔妮蒂·伦纳德副官的姓氏。”
金发女人将手中的枪收回，双臂抱起，态度随意地讲述着那段被掩藏的历史：
“黛芙妮·伦纳德，崔妮蒂·伦纳德，这两位女士是他的上级，也是一千年前首批开拓星海全貌的‘航海开拓者’。”
“——为什么跟着伦纳德将军？当然是因为仰慕她了。”扛着十字镐的男人一下又一下地砸在石壁上，他说，“谁会不想跟着一个温和却不柔弱的将军去开辟更为广阔的天地？星海是我们正在探索且即将征服的地方。”
“在她们的带领下，人类的星际航海进程正在不断上涨。然而，一千年同样是一个巨大的时间节点。”
哈罗德：“虫族大战！”
他知道这个！小时候听西蒙斯将军传奇故事时，他可没少背这些！
但哈罗德并不知道这两个所谓的将军上级……真的不是编造的吗？
“没错！但是答对没奖励。”金发女人笑道，“在虫族入侵星海，蚕食星海生命的时候，黛芙妮和崔妮蒂领队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国度，那是一个科技极其发达的地方，名为——”
“——‘闪米塞姆’。”在挖矿休息的间隙，男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十字镐，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对着一直缠着他说话的石头人无奈开口，“伦纳德将军带领我们来到了这个地方。可惜那个时候虫族已经开始入侵了，虽然闪米塞姆看上去十分和平，科技也比我们手上的要先进，但伦纳德将军在分析过后，知道只靠这个国家是没办法抵抗数量庞大的虫族。所以……”
金发女人：“所以‘闪米塞姆’当代国王多洛丽丝·阿尔佩决定与两位伦纳德合作，共同度过这次危机。这个所有星海生命的危机。”
她缓缓开口，看着神情终于变了的海尔森，笑容更加灿烂：“西蒙斯·伦纳德领命带队前往其他星际，对其他星球进行支援救助。而当他回到闪米塞姆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地方不复存在，爆发的黑石淹没了整片土地，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只能看见土地上零星几只虫族。”
“——我没能在将军需要帮助的时候回来，”西蒙斯黯然道，“那些黑色的石头无比诡异，所有和它接触的士兵都无一不身体虚弱，高烧不退。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根本逃不出虫族的追捕……哪怕它们只剩下零星几只。”
他嘴唇嚅嗫：“我、我是个……逃兵。”
“身心的打击让西蒙斯一蹶不振，周边的战友在虫族围攻下不断减少。终于在彻底绝望前他找到了一处人类聚集庇护所。高烧，”金发女人说着，笑了一下，“也就是各位熟悉的‘黑石症’，当时的西蒙斯因此受尽了苦头。接连不断的高烧消耗着他的身体与精力，如果熬不过来，他就像被黑石吞没的闪米塞姆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不过各位知道，他熬过来了。并且变得无比强大，哈。”不知道为什么，说到最后时，金发女人突兀地笑出了声。
但很快她咳嗽了一下，继续道：“为了纪念自己的两位上级，也为了接过伦纳德将军肩上的旗帜与她们的精神，西蒙斯为自己冠上了‘伦纳德’的姓氏。这才成为你们所熟知的‘西蒙斯·伦纳德’。”
“不过对于西蒙斯来说，这个姓氏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她微笑着开口：“这个姓氏会一直提醒他，自己是一个逃兵。是黛芙妮、崔妮蒂手下的逃兵。”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星海猎犬的训诫中一直强调着这个。”
“‘所有星海猎犬都是罪人’。而活下来的最大的那个罪人，从那之后一直在愧疚与悔恨中，赎罪。”
“那么冠上这个姓氏的你，不知名的家伙，”
金发女人再度举起手中的枪，对准神色阴晴不定的海尔森·伦纳德，上膛。
“你是否也在‘赎罪’呢？”
“……”
后者突然笑了起来，英俊的脸庞因为夸张的大笑显得有些扭曲。
他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花，认真地望向举枪的金发女人。
“这我真不知道，”海尔森无辜开口，“否则绝不会用这样一个恶心的姓氏。”
“不过听着挺有趣的，女士。”他说，“真的。就连我也没想到拼凑出来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明明人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啊。”
海尔森感慨地开口：“女士，人类对待那些伟大的人，做出的事竟然是掩藏历史，而不是铭记历史吗？”
“砰！”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疾射而出的子弹划破了男人的脸颊。
他抬起手，抹掉了脸上溢出的蓝绿色液体。
海尔森微笑，原本正常的棕黑色眼瞳变得极其怪异。现在，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叫“海尔森·伦纳德”的家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类了！
“女士，别这样着急。”
撕破外壳的男人柔声开口：“您来到这儿为我们说了这段被掩藏的历史，绝不是单纯为了杀掉我这么简单吧？”
男人绕过长桌，略过浑身僵硬的贵族们，走到了金发女人的面前。
这个隐藏在人类社会多年的虫族单膝跪下，一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抬头神情无辜又异样殷切地开口：“女士，我能带给您想要的所有。”
它卑躬屈膝，语气引诱：
“所有……包括这片繁盛的星际。”
“所以，听听我们之间的交易吧。”
第二百三十三章
“防诈骗宣传……”
看到游戏名的第一秒, 伽不佘就对此感到了狐疑。
她甚至以为自己在什么时候不小心晃动了下手机，然后自动弹出了一条广告——虽然按理来说她的手机是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的，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那个电信诈骗人员和她在线上聊天的时候, 伽不佘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对方的来历。
不过就算不小心弹出了意料之外的广告, 也不可能会出现这种“防范诈骗”的公益广告吧？
伽不佘陷入了思考。两三秒后, 这个听上去就很不符合游戏背景的小游戏就这样出现在了她面前。
而且很离谱的是，这真的是场有关“防范诈骗”的题目赛事。
[正在进入游戏……]
[小游戏：<反诈宣传从我做起！>准备就绪。]
[‘嘿。’]
手机里忽然飘出一道陌生的声音，伽不佘定睛一瞧。
一个穿着白色西服, 戴着头套的小Q人站在了一个陌生昏暗的会议室内，而他身后有一个巨大的贵宾长桌, 周围坐满了不少发色服饰各异的小Q人们。
伽不佘眯起眼睛扒拉了一下屏幕, 仔仔细细看过去, 甚至还伸手挨个扒拉了一下，终于在这群坐得端端正正的小Q人们中找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角色。
[雷厄姆·德雷曼]：[嘿！？真的是你？伽不佘？]
黑头发的小Q人像做贼一样左看看右瞧瞧, 然后对着虚化的金发小Q人皱起了眉毛——事实上伽不佘认为那两条眉毛被虚化得只剩下点像素块了。
没想到竟然没有直接进入小游戏，反而是有了更多的互动。
伽不佘挑了下眉, 然后又开始扒拉起这间陌生房间里的其他背景来。
[那么, 女士。]白西装歪着脑袋开始叭叭地头顶冒气泡，[你做好准备了吗？]
——哇！这是什么！？蜡烛？
伽不佘眨了眨眼，于是金发小Q人爬上了餐桌，在雷厄姆小Q人震惊的目光下拔掉了放在正中心正在燃烧的烛台。
[雷厄姆]：[？你、你在做什么？]
[海尔森（？）]：[女士？]
两个小Q人都对她的举动表示不解，雷厄姆头顶上方更是冒出一个巨大且鲜红的感叹号。
哦对了，还在游戏呢。
伽不佘想起了自己要干的正事。不是还在过主线剧情吗？等等，这个小游戏好像没有强制玩家定点操作吧？
于是伽不佘戳了下白西装表示她还在呢, 继续游戏吧。一边点按着其他地方绕来绕去。
[我就当您做好准备了，女士。]白西装小Q人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汗滴，[那么, 请听题。]
——这是什么？
伽不佘点戳了下那个深蓝色的玻璃，于是金发小Q人迈着欢快的步伐像一只行踪飘忽不定的幽灵一样，‘飘’到了巨大的深蓝色玻璃前。
很快，一只尖嘴鲨鱼突然从一旁冒了出来。
金发小Q人的头顶也冒出了一团[！]的气泡，看样子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不仅如此，伽不佘还发现金发小Q人浑身上下像是被病毒攻击的电脑一样，信号频乱了一瞬。
伽不佘：www
不愧是SSR级别的服装，互动都比其他的高级些。
[——假如您在黑市交易的过程中，收到一条来自<特兰西工厂>的中奖消息，需要交3亿的星际晶币手续费才能领取300亿的巨额奖金，您会怎么做？]
在伽不佘兴致勃勃玩互动的时候，背景板白西装一本正经地冒出了问题气泡。
[A，]小Q人微笑着手指往高处一伸，气泡也显得尤为欢快，[按照要求交手续费领取奖金。毫无疑问，这个是最快兑现奖金的方式。]
[‘B，向警方或相关机构核实。好吧，听上去您对此似乎抱有困惑，选这个也没问题，您总会想要那笔奖金的。’]
[‘C，您获得了额外的信息……哦！消息里面还有官方盖章文件照片！显而易见，这肯定是真的！多说无益，交它！’]
一连冒出三个大而绚烂的气泡后，白西装顿了一下，然后在伽不佘被吸引过来的时候不情不愿地冒出一个小小的气泡。
[‘D……删除短信不予理会。很显然，没有一点魅力。说真的，这种选项到底谁会选啊？没关系，我帮您删掉……’]
伽不佘快准狠地按住那个气泡，然后脱离了白西装伸手去够的范围。
伽不佘：？
防范诈骗宣传……防的是你小子吧？？？
这么简单的题目，玩家要警惕的绝对是你这个来捣乱的家伙吧？？？
对于正确气泡没有得手的白西装露出遗憾的表情。
伽不佘戳着气泡左摇右晃，最后在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拖给了早就举起双手表示期待的金发小Q人身上。
[好吧。选对了。]白西装，[不过别太高兴，女士。接下来还有更难的题目呢。]
伽不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瞧。
[在一次星际旅游中，你突然听见有人宣传高回报，零风险的投资项目，邀请您投资，您会：]
白西装头顶又一次开始冒出气泡了。
[‘A，投入资金试试。毫无疑问，只有傻子不会选这个！’]
[‘B，咨询专业人士或家人意见后再作决定。嗯……老实说这也太死板了，不会赚钱的人才会选这个。]
[C，哦！我查到了新的信息！悄悄告诉你，对方说他有政府支持文件，还盖了章！有很多旅客也跟着投了，要不然选这个跟投吧！]
[‘D……’]
还没等最后一个小小气泡冒出来，伽不佘在白西装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抢先一步按住了小小的D选项。
[海尔森（？）]：[‘嘿！我还没说出来呢！再说了你就不看看其他选项吗？？’]白西装小Q人的脸上露出紧张心虚又讨好的表情。
伽不佘持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还需要看吗？答案不都在你脸上摆着吗？
[海尔森（？）]：[‘D，明确拒绝，不相信有这种好事。老实说这真的会有人选吗？]
金发小Q人抱着新鲜出炉的选项：[哒哒！]
话音刚落的白西装：？
[好吧……]小Q人表情似乎扭曲了些，严肃了不少。[竟然能答到这种程度，真是小看你了。]
伽不佘：？
玩家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你不小看她才是尊重她的智商好吧。
[最后一个题目。]白西装咬牙切齿，[如果这你都能答对，那就算我输了！]
[当你最好的朋友突然打电话借钱，但声音有点奇怪时，您……]
“铃铃铃！”
手机屏幕上端忽然弹出电话提示时，伽不佘愣了一下。
是闺蜜。
这个时候？
伽不佘皱眉看了一眼窗外。
按理来说以往这个时间段娜伦不是还在床上酣睡吗？除非她还在打游戏——但那种时候也很少会主动打电话给伽不佘。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
“伽不佘。”
电话那头在安静了三秒后，忽然传来了娜伦的声音。
“我生病了，在医院。没钱，借我点钱。”
伽不佘：“啊？你还用去医院？”
她下意识地说完这句话后，忽然反应了过来。然后黑着脸挂掉了电话。
果然下一秒退到游戏界面后白西装一脸懊恼地抬头看着她。
[你简直没有心！]小Q人指着金发小Q人开始愤怒地踢踏舞，[竟然不去管你最好的朋友！]
伽不佘：……
这个游戏到底对她的手机动了什么手脚啊！就连最近手机通话的记录信息都被盗取了吗？！
要不是伽不佘确信自己的信息不会因为这个游戏被盗取，就刚刚的那一通电话让她都吓了一跳。
下次看用户协议的时候还是多注意一下吧……
伽不佘叹了口气。
[恭喜您完美通关！]
系统弹出的这条提示让伽不佘愣了一下。
还……真是单纯的防诈宣传？
她对此表示难以置信。
但就算是这样，这题目也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
“女士，伽不佘女士。”
发现金发女人的脸上并没有对他的发言表示任何负面情绪，海尔森的胆子明显大了起来。
虫族的脑内开始不断翻动记忆与整合信息，凭借着这么多年在人类社会打拼的经验，他迅速策划出一份能够让任何星海人心动的说辞。
海尔森对自己的这副皮相格外自信。
虽然对虫族来说，猎犬的这张脸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对于人类来说已经足够吸引人了。更别说他目前的这个身份。
“西蒙斯·伦纳德”，那个在一千年前将虫族扩展族群计划捣毁的人类。虽然这个人让虫无比恶心与不屑，但至少他的身份很好用。
这群人类对“西蒙斯·伦纳德”抱有莫名的愧疚，以至于就算不了解真相的虫族也能够察觉出来。当然，他也不想去探求什么真相，他要的只是这份愧疚之下能够得到的利益。
而眼前的金发女人，海尔森能够从对方的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
“您大可以将信任全部交给我。”海尔森温和地开口，他昂起头，对着眼前的人露出人类脆弱的脖颈，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试探与包容，“我知道您的来历。”
金发女人挑眉：“是吗？”
“流浪于各个星球的外星旅客，”海尔森笑道，“您自由的灵魂无比耀眼，以至于即便我们远隔十三个星际，我也依旧能迅速分辨出您美丽的灵魂。”
“我们是同类，至少在灵魂上，”他说，“我们是同类。同样向往着自由，不被约束。”
“您大概比我在这片人类社会待着的时间要长久，但并不一定有我能看透他们。”
海尔森持续保持着单膝跪地，他把自己表现得无比谦卑，好像他生来就如此似的。
“这群人类，”他说，“坐在我身后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比您想象得要恶心。”
“您见过为了成为某个权高位重的一份子，就能屠杀一整个星球生命的人吗？”海尔森微笑，“那是A7贵族。”
在他身后，坐在血红长桌边的某个贵族脸上一僵，惊怒地盯着他的后背：“海尔森！我们明明说过的！！？”
“您见过为了掩埋自己犯罪记录，选择将父母姊妹兄弟分尸的人吗？”
“那是A14。”
“什么！？不！你不能！海尔森！”
“您见过为了冒名顶替贵族身份，将同行战友残杀并污蔑逃兵的人吗？”
“那是A10。”
“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的！海尔森！停下！我说了停下！！”
“您见过为了获取足够利益，于是成立兽人捕杀会，并对圈内爱好者开放且直播的人吗？”
“那是A4。”
“什……不，那不是我！别这么看着我！嘿！那不是我！！”
“贩卖同类的，是他们。”
海尔森歪头，看着高处背光的金发女人。
“残杀幼童的，是他们。”
“辱没伟人的，是他们。”
“杀死希望的，也是他们。”
海尔森笑了起来：“您说，这样腐烂溃败的人类，到底有什么值得您去拯救的地方呢？”
“而我们不一样。”
在金发女人闭口不谈的时候，海尔森终于有了底气。
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站到金发女人不远的地方淡然微笑着看着她。
“虫族，”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坦然承认，“我来自黑洞之外的虫族。我的族群无比统一，无比团结，它们有着这片星海人们不曾有的信念。”
“而我们需要能容纳我们发展的地方。星海需要一个真正的主人，”海尔森无比恳切地开口，“女士。星海需要虫族，需要我……需要我们。”
“而不是腐朽溃烂的人类。”
金发女人用沉静的目光回望着他。但这并没有浇灭海尔森的热情。
“您知道吗？像您这样灿烂又自由的灵魂，需要的是一个绝对无序的地方。只有我们，能够容纳您的存在。”
他低笑道：“我想，您应该能够感受到这片星海中对您的排斥了，对吧？”
“泼剌区。”金发女人终于开口了，“夜市的暴动是你做的？”
“这您可冤枉我了，女士。”男人无辜地看着她，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我可没叫他们排斥您，说实话，对您表示喜爱都来不及，我怎么会排斥您呢？”
“只是这片星海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对希望表示怀疑了，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信念，对未来不再抱有任何期望。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绝大多数的星海人都确信自己不会拥有更加美好的之后。”
“绝望的人不再抱有期望，甚至会湮灭他们能够看到的一切希望。他们已经坠入苦痛太久了，女士。”海尔森高声道，“人类已然麻木。”
“相信我，伽不佘女士。”他说，“虫族的大军已经在跨越黑洞的路上，用不了多久，这儿就会变成我们的地盘。而这个时代，再没有什么‘西蒙斯·伦纳德’。”
“人类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海尔森露出笃定的微笑：“就算是您……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所以，相信我吧，女士！”
“我会给您想要的一切，这将是虫族对它的支持者的认可与奖励！”
“您会获得数之不尽的财富，看不到尽头的领地，以及无数前仆后继的仆从！”
“所有您需要的，想要的都会毫无疑问地成为您的囊中之物！”
“财富，权力，地位，领地，仆从……应有尽有。”
“应有尽有……吗？”
有谁似乎喃喃出声。
海尔森惊喜地抬头看向金发女人，却失望发现发出声音的人不是她。
他顿了一下，然后转过了身看向身后的长桌。
之前坐在长桌边上的贵族们在秘密被揭露后无一不露出了愤怒，但在听完海尔森的发言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思考的神情。
“你的意思是……只要支持虫……你们，”其中一个装扮华丽的男士挺起胸膛，故作严肃地开口，“就可以得到你承诺的一切？”
哈。
海尔森心底冷笑一声，但脸上依旧温和：“没错。虫族不屑说谎。”
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一整颗星球也可以得到？”
海尔森：“如果你在这场战争中做出了足够多的努力，那这就会化作对应的功绩。我的意思是，是的，可以得到。”
“数不清的晶币？”有人喃喃出声，“所有人都会前仆后继来亲吻你的脚尖？？”
“我会成为人上人！”
“哈！我能像西蒙斯一样成为开国元勋！！”
“钱……那时候不会再有人比我更有钱！更有权！！”
“嘿？朋友们，”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哈罗德·特兰西在这一众做梦一样的声音中质疑出声，“我想你们刚刚听到了，这家伙是只虫子？？？”
“哦，特兰西。”有人嘲讽地对他嘶嘶一笑，“虫子又怎么了？你之前能看出海尔森和人类有什么区别吗？他甚至比不少人要更贴心！”
哈罗德：？？？
贴心？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说出这话的吊毛：“你说的这个贴心是指这家伙揍了我一脸血吗？”
“那毕竟是你活该。”另一个人轻描淡写地开口插入，“我们都知道特兰西你的嘴巴臭得要命。”
哈罗德：？
说出这句话的人甚至在上个月还在冲他大献殷勤。
转眼之间，这群人对海尔森的态度大变样。
“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他梗着脖子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上的伤口热血都冒得更快了，“你们在发动战争！你们这是、这是背叛！！”
“可怜的特兰西，你还没弄清楚状况吗？”
有人嘶嘶嘲笑他：“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特兰西吗？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吧？大家都一样的烂，你在这儿装什么热血好男儿呢？”
“而且，”贵族们振振有词，“战争的本质不就是各方获取属于自己的利益吗？我们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为自己谋取更大一份的利益罢了。”
“或者，你要是听不习惯，可以称它为‘新式外交’。”
贵族声音上扬，期盼地望向一旁笑而不语的海尔森：“海尔森将军，这只是虫族与人类社会之间的新式外交对吧？”
被喊到名字的虫族挑眉一笑。
“没错，”他意味深长地开口，“新式外交。”
看着这群人类贵族振振有词地说着这些话，海尔森只觉得好笑。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当初人类之所以能够战胜强于自身数倍的虫族，一定是因为人类的身上有着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在这儿生活了十年，他已然摸透了所有人类的底子。
人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们只是运气好一点罢了。
就只是这样。
“所以，女士。”海尔森胸有成竹地转过身，他望向神情淡淡的金发女人，微笑着开口，“您的决定呢？”
海尔森脸颊上的那道豁口越来越大，可里面存在的不是什么血肉组织，而是坚硬的深色甲壳。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人的脸上出现的虫的神态。
“又或者说——”
他蓦地敛了笑容，用那对奇异深邃的眼瞳注视着金发女人。
“这样的家伙也值得您费尽心思去营救吗？”
身后贵族们探讨和自我辩驳的声音戛然而止。
海尔森并不在意这群人类贵族的想法。他现在在人类社会上的身份的确需要不少贵族支持……但没说过支持的方式只有利诱一种。
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金发女人。
但他确信，在刚刚那一段发言后，只要是正常人类就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方。
就像身后那群令人发笑的贵族一样。
好消息是，贵族们终于醒悟过来了。他们对这个虫子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需要的，只是那个奇怪陌生的“伽不佘”的支持！！
拟人的虫族伸出自己的右手，做足了邀请的姿态。
贵族们恍然大悟，终于担忧起自己之后的命运。
金发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伸向自己的手。
在这样紧张焦灼的氛围下，只有一个人忽然嗤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兀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长桌上贵族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像是发了疯的黑发女人。
“德雷曼！你搞什么鬼！？”
雷厄姆·德雷曼笑得眼角都溢出泪花，她哈哈大笑了许久，直到笑声将歇，海尔森才转过头看向她。
“你笑什么？”海尔森假笑着开口道，“是因为知道自己即将拥抱死亡吗，女士？”
雷厄姆：“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虽说这也挺吸引我的。”
她说：“我只是在想，就算是谈判做交易，你也未免太不会做背调了。你真的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很长时间吗？还是说这群蠢猪一样的家伙把你捧得太高了？”
正认真听他们说话的哈罗德：“嘿！”
怎么躺着都中了一枪？？
雷厄姆了解她。
了解这个被她错过的金发女人。
“伽不佘”是贪婪的，是无法被满足的野心与欲望。当你以为自己用足够多的利益引诱她的时候，你就已经踏入了她的陷阱。
一个从不满足的人，是不会只看得见眼前的蝇头小利。
于是雷厄姆说：“你错了。”
女人拉长的尾音吸引了海尔森的注意，虫族异常的瞳孔收缩了一瞬，似乎对此发言非常好奇。
“她要的，不止你开出的这些。”
雷厄姆·德雷曼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倘若你要和天上的太阳做一笔交易，那就必须有被太阳焚烧殆尽的觉悟。”
海尔森困惑地看着她。
身后一直一言未发的金发女人忽然笑了起来，看样子对雷厄姆的发言似乎很满意。
“海尔森。”
金发女人学着他的样子，刻意温和实则高傲地开口：“你知道你现在的这副皮囊是谁提供的吗？”
“海尔森。”虫族说，“我吃掉了他的下半身，拟态出了他的样子。不得不说，这给我提供了不少便利。”
“在我知道这件事后，我在网络上了解了这个年轻人的来历。”
金发女人说，“他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在这片星海这似乎并不奇怪。”
“他从被遗弃之后，就独自一人磕磕绊绊地长大。被猎犬队捡到的时候，海尔森只有六岁。”
她说：“海尔森宣誓进入星海猎犬队，发誓自己将用自己的一生来守护这片星海，以及生活在这片星海上的所有公民。在猎犬铭记的准则里，没有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没有什么贵族，有的只有被守护的星海公民。”
“那么，”金发女人露出笑容，她轻缓又柔和地开口问，“现在，你觉得为什么海尔森以及其他猎犬会为了西蒙斯战斗？一生守护星海的安危呢？”
答案都喂到了嘴边，但虫族对此不屑一顾。
他当然知道金发女人想要他回答什么。也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是想要感动他吗？用这虚无缥缈的“对星海的爱”吗？
海尔森谦逊却暗含恶意地开口：“是因为……”
“因为他们愚蠢。”虫族露出笑容，“看不清谁才是最正确的那一方。”
“我赞同你的部分说法。”伽不佘同样露出微笑，“当然，也从没有什么绝对的正确。”
她说：“只有活下来的那个，才有资格讲‘谁才是正确’。”
“——所以，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这笔交易？”
金发女人傲慢的声音落下，海尔森察觉到不对，脸色瞬变。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想要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在下一秒被身后的巨力与刺进大脑的尖痛止住了脚步。
暴起的雷厄姆·德雷曼在所有贵族震惊的目光中死死地勒住了海尔森的脖子。
与此同时，她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了把细长如长筷一样的黑色长针，针头已经有一小半刺进了海尔森的太阳穴。
“别动。”
勒住他的雷厄姆在虫族的耳边兴奋笑道，“我可保不准你这颗虫子脑袋会不会被黑石戳爆。”
“等等！”
局势逆转，不仅贵族们反应不过来，就连海尔森自己也差点没把握住。
他急忙开口道：“别乱动！我死了你们身上的电子蚁也会被引爆，到时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什么！？”
“我靠！你这虫子！？”
“在哪儿呢？！快点把它弄掉啊！？”
海尔森看向站在对面的金发女人，目光希冀：“女士，您也不想这样，对吧？要是对条件不满意，我、我们还可以再聊聊！”
“啊，这些人吗？”金发女人无辜撇嘴，望向那群贵族的眼神中充满了嫌弃，“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在意他们？挖矿我都会嫌体力废的家伙……”
最后一句嘀咕太轻，就连海尔森都没能听清。
但前面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
贵族们哑口无言，心都凉了半截。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同为贵族的“雷厄姆·德雷曼”。
但……
哪怕没有回头，雷厄姆都能察觉到有不少人在盯着自己看。
雷厄姆：“别看我。”
她懒洋洋地开口：“我犯过一次错，因此欠了她不少债务。”
“所以，”不等贵族们着急忙慌地开价，雷厄姆继续道，“无论是她想要干掉你，还是毁掉这整片星海，我都没有任何异议。”
她勾起唇，露出疯狂的笑容。
“倒不如说，后者我会举双手赞同！！”
“毕竟这种狗屎一样的星海……”雷厄姆·德雷曼抬起头，与不远处的金发太阳对上视线。
她难堪又战栗地大笑道：“我真的受够了！！”
所以不管你选什么，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她的朋友，她的敌人，她的老师……
她曾经的太阳。
第二百三十四章
雷厄姆知道这笔交易将会是这整片星海未来是否存在的关键。
是就此妥协, 获取眼前的利益？还是说坚定解救这烂如泥潭的一切。
她知道伽不佘大概率不会选择前者。后者太过异想天开，就连雷厄姆都知道选择这个的人绝对是个彻头彻尾愚蠢的天真理想者。
可即便这样……
黑发女人怔愣地望向那双金色眼眸的拥有者。
同样平静的目光，同样温和的容颜。
雷厄姆想到了过去, 她第一次和伽不佘见面的时候。
天台上纯白无瑕的神向狼狈的实验体17号投来目光, 于是有关于17号的一切就在那个时刻被逆转。
德雷曼实验室内的一切不也是一摊烂泥吗？
她不也是从烂泥里往上爬出来的人吗？
可神还是朝着烂泥一样的人伸出了手, 微笑着对她说：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黑石监狱地下的会议室内，一直保持着安静的金发女人忽然开口。
“你应该知道现在的第十三星际，泼剌区内正遭受着什么吧？”
她侧头看了一眼玻璃窗外。昏暗的深海并不能让人一眼看见此刻天空的颜色, 但海尔森知道她在判断时间。
距离他发出悬赏已经过了3个小时。
难怪对方会忽然找过来……
海尔森不免懊恼自己太过大意。其实不管是谁也没办法料想到这家伙的下一步行动吧？这个女人，简直不像个星海人类。
“把悬赏撤掉, 并给我所有接下这份悬赏的受任者名单。”金发女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而我给出的回报是, ”
“让你最后一次，和黑洞那头的虫族发最后一条信息。”
她的脸上露出奇异诡谲的微笑。
“哪怕是星海的坐标, 也可以。”
海尔森的瞳孔收缩成针，他愕然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你能、你能联系到帝国？”
金发女人微微昂头：“我给出的筹码不会有任何虚假。”
最后一次……
海尔森没有错过这句话中的隐藏信息。
他眯起了眼睛。
“……我答应。”拟态的虫族露出示弱的微笑, 他说, “看样子我不能不选这个了。”
他抬起手，试探性地拍了拍扼住他脖子的手臂。
“女士。”海尔森沉声道，“我需要一点点能够操作的空间。”
“怎么？我伤害到你了吗？”雷厄姆懒洋洋地拖长尾音，她恶劣一笑，“这不是手还能动吗？”
海尔森：……
他假笑着收回了手，勉强抬起右手手腕，操作着手腕上的星端。
[滴。]
[星网·黑市提醒您：编号0527悬赏已关闭任务通道。]
“您看。”虫族微笑, “我已经取消了。所以我的报酬……”
“你现在就可以行动。”金发女人同样露出笑容，她伸手往外一摊，表示准许, “请便。”
说是请便，但身后的那个人类女人动作没有丝毫放松。
倒不如随着这句话落下，整个会议室内气氛瞬间被拉到了紧迫的巅峰。
没有任何犹豫，海尔森没有再去试图为自己的虫身安全争取更多利益，他朝着自己记忆里的坐标通过星端发出了信息。
而这一次再也不是毫无动静。
他得到了回应。
星端在十秒后回馈了他收到信息的震动，但还没等海尔森欣喜地确定这条消息的内容，身后的黑发女人就先一步动作了。
雷厄姆探手扯下了海尔森手腕上的星端，与此同时将手中的黑色长针进一步刺入虫族的脑内，换来了对方痛极的怒吼。
下一秒，被狂躁虫族攻击的雷厄姆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了防弹的墙壁上！
“完了……”
所有人的心脏都被狠狠捏住。贵族们不受控制地僵坐在长桌边，能够听见身前或是身后传来的暴动，不少人都看见了倒飞出去的德雷曼呕血的嘶声。
“哈、哈哈！”
脑袋里插着半截黑色石针，海尔森却依旧笑得灿烂。
他抬起手新奇地看着手腕上的星端屏幕，又用一种奇异的神情盯着不远处的金发女人仔细瞧。
“你真的，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惊喜。伽不佘。”
他笑容异常灿烂。
“你竟然真的能够连接到黑洞的另一边——你简直就是个奇迹！！”
他语无伦次地开口，“我在查到你的坐标时，发现是在黑洞的里面就很怀疑你的来历了。嘿，朋友，你该不会和我一样也来自帝国吧？”
金发女人的目光从呕血的雷厄姆身上移开，听到这句话后她懒洋洋开口：“谢邀，我对那儿没什么兴趣。”
“哦～说不定你去过之后会喜欢那个地方的。”海尔森对她的评价毫不在意，“真的，帝国可比这片糜烂的星海要美丽不少。”
“不过现在……”
他直起身，歪着脑袋看着金发女人，“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有关我们的交易，你答不答应？”
男人伸出右手，撕裂的指甲缝让皮肉脱离，能够窥视其中闪着寒光的尖锐。
那是虫子的尖爪。
“……”
金发女人默然无语地看了他许久，最后皱起眉似乎很无奈地开口：“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害怕你的威胁？”
“哦，我忘了，你不担心你自己的安危。”
海尔森恍然大悟。
随后他指着撞在另一面墙体前的黑发女人。
“那么她呢？”海尔森说，“那群贵族呢？”
“你和我翻脸，不就是因为这群人吗？”这条可恶的虫子学会了人类之间的阴阳怪气和戳心窝子，他假意温和地开口，“或许在帝国收拢这片星海的时候，我会为你争取这群人的豁免权——啊，当然是作为‘宠物’的豁免权。”
金发女人飞快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群僵坐惊恐绝望的贵族们。
她耸了耸肩：“这就算了。付出和回报在他们身上完全不对等的交易，我才不会做。”
海尔森挑眉。
“既然这样，”他说，“那我杀了这群人也没关系对吧？”
金发女人：“请便……”
虫族在她应答的下一秒就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但很快，海尔森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连一声爆炸声都没有响起来。
他附在这些贵族们身上的电子蚁，失控了。
“……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话。”金发女人慢吞吞地补上了未完之词。
“我有没有提到过，”她看着虫族面如黑水的脸色，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我对星网相关的电子方面都是精通？”
“电子爆破，哈。”
一直以来都胜券在握的虫族终于撕裂伪装的温和假面：“伽不佘！！”
海尔森迅速冲上前，从指尖裂开的缝隙中透出的不是人森白的骨头，而是甲虫硬壳的触手。
就在他即将刺穿那可恶的人类脑袋时，巨大的冲力从他腹部传来，紧接着就是心脏两枪，脑袋正中心一发直接让海尔森倒在了地上。
黑鲨端着手中的激光枪警惕上前查看，在路过金发女人的时候，他侧头低声道：“女士，你不该让虫子接近时还没有任何动作。”
金发女人似乎对他的提醒有些讶异。
而当黑鲨扔下这句话后端枪上前时，他的胳膊被身后的人拉住。
动不了一点的黑鲨：……？
男人愕然地低头看了一眼拉住自己的手，然后回头望向做出这个动作的金发女人。
“男士，有一点你也该确信。”金发女人微笑道，“虫族和人类可不一样。两枪胸口一枪头，对它们来说可代表不了什么。”
下一秒，安静躺在地上的家伙慢慢地动了起来。
海尔森从地上坐起，顶着血肉模糊的胸口和额头上被烫出漆黑一片的激光戳口，他对着脸色阴沉的黑鲨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说得没错。”
站起身的虫族彻底撕开了它顶着的这层人皮外壳，像一只蜕皮的怪物，以更加巨大且怪异的硬壳虫类形象出现在这个地下会议室内。
有幸目睹这一切的部分贵族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干呕的声音，回过神来后，他们拼了命地试图动作想要离这恶心的虫族远一点。
“看着是挺猎奇科幻的哈，”金发女人胸前抱臂，一言难尽地感慨了一句。“说实话，这在科幻恐怖片里能排上头筹……你们这儿还有在拍电影这类娱乐片吗？”
黑鲨一怔：“什么？”
下一秒，撕破脸皮的海尔森再度朝着两人所在方向扑了过来！
雷厄姆勉强直起身，发出一阵低吼：“伽不佘！！”
于是金发女人叹息一声：“知道了。”
她打了个响指，紧接着正在动作的虫族被迫停下了一切。它……凝固在了半空中？
没有人类的外壳，几乎没有人能够从那深黑的硬壳中窥见虫族的情绪。
但不管能不能看见，至少这一情形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你应该知道，”金发女人推开挡路的黑鲨，自己走上前站在僵滞不能动弹的虫族面前，她微笑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黑石我也有点研究。”
即便海尔森撕裂了伪装的外壳，但雷厄姆刺进它体内的黑石长针也依旧有部分刺进了虫族的硬壳内。
在远处墙面底下，雷厄姆抬手擦了下自己嘴里溢出的内脏碎片与鲜血的混合液，她对着逐渐黑石化的虫族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
“蠢蛋。”雷厄姆笑了下。
她的身体与虫族相比的确孱弱，但这不代表她什么都无法做到。
“不管是对人类还是虫族，瞬间爆发的黑石症不会让任何一个生命逃离它。”
金发女人慢慢摘下卡在甲壳上的星端，她看了一眼星端上几分钟前被发出去的信息，伽不佘转过身缓缓开口：“晚安，海尔森。”
“咔！”
终于落在地上的虫子艰难地看了她一眼，在生命的尽头它终于停止了攻击对方的想法。
原本亮黑色的甲壳逐渐攀爬起蛛网状的灰色裂痕，它能够感受到体内生命再流逝，自己正逐渐死亡。
不行，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死在这群人类的眼皮底下……！
它缓步朝着玻璃窗所在的位置走去。
在黑鲨抬起枪警惕看着它时，虫族没再犹豫，狠狠地撞在了坚硬的玻璃窗上！
整个会议室都因为它的撞击而剧烈颤抖了一瞬。
在众人愕然目光的注视下，那道巨大的隔海玻璃窗隐约有了一道裂痕。
一下、两下……
生命垂危的虫子一次次撞在了裂痕的玻璃上，但力道也一次次变得更弱。
黑鲨察觉到金发女人在这三番两次的撞击声中闭上了眼。
为什么？
他迟疑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然后看着灰白色的裂纹慢慢爬上了虫子的脑部。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虫族的撞击依旧没有停止。
玻璃窗的裂纹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但好在虫族并没有真的撞碎它。
它的脑袋抵住了裂纹口最严重的玻璃上，安静地站着，像一幅被定格的油画一样。
十几秒后，贵族们这才松了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
“我活下来了！！我的老天啊！！！”
“这***！死虫子嚣张什么嚣张！！不还是嗝屁了吗！？靠！”
“黑鲨！黑鲨队长！救救我！！”
明明还僵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但贵族们已经争先恐后地谩骂和庆贺了起来。
而被贵族叫住的黑鲨则是愣了一下，他望着这群陌生又熟悉的人，后知后觉才明白为什么金发女人忽然闭上了眼。
比起这群叫嚣着的贵族……那个伪装成海尔森的虫族，竟然比他们对自己所效忠的帝国要更加虔诚。
有些人被困在玻璃窗里只会得过且过，甚至嘲讽想要出逃的其他人。
有些虫被困在玻璃窗里，哪怕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想着冲破禁锢。
也难怪雷厄姆·德雷曼会发出那样的嘲讽。
黑鲨茫然地望着自己手上的枪。
“你在想什么？”
转身的金发女人看向沉默不语的特别执行队的黑鲨，“不管你在想什么，最好先放一放。”
她望向虫族站着的那块窗户，眯起了眼睛。
“不然就有大麻烦了。”
蛛网状的脆弱玻璃窗外，一条体型巨大，疑似肉食性鲨鱼的海底生物慢慢地朝这儿游了过来。
金发女人侧头看向黑鲨。
“你会鲨鱼语吗？”
黑鲨：？
下一秒，那头巨大的鲨鱼像是嗅到了什么一样，龇牙咧嘴地朝着这儿猛地撞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的贵族们发出惊恐的尖叫：“不！！！！”
没有任何阻力，原本就被虫族撞击得格外脆弱的窗户，在鲨鱼猛烈的撞击下，仅一次就冲破了这块房间的隔海窗，大量腥咸的海水从外面倒灌了进来，几乎是瞬间就淹没到了人们的胸口！
而本就黑石化死亡的虫族首当其冲，被鲨鱼撞得稀碎，彻底化作黑石的一部分，成为这片未来海底废墟的肥料。
电子蚁依附在贵族们的身上让他们无法动弹，哪怕金发女人没有让电子蚁爆炸，但电子蚁分泌的蚁酸（？）让他们僵直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绝望地看着水位上升快要淹没他们的口鼻。
可惜他们死亡前惊恐的样子雷厄姆看不到了。
重伤的黑发女人只是在水流淹没她的时候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再也没有动作。
她安静地沉入咸腥的海水中，半眯着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头顶灯光在海水中朦胧的反射光。
——我很讨厌水。
雷厄姆微睁的暗绿色眼瞳中，不断闪回曾经的过往。
从我出生后就一直讨厌被水包围的感觉。
那让我感到窒息，感到无处可逃。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从实验室诞生后，极弱的身体素质所导致的。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被同一区域的实验体们，我的姊妹兄弟们称作——“花瓶”。
美貌是亚当·德雷曼，我的父亲在这具实验体上的加注。他最开始并没有对我的成长抱有任何的期望，所以我就带着这个名头，一直活在那白到刺眼的实验室内。
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带着这个名头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死掉。
我讨厌被“水”包围的感觉。
后来我才明白，这种感觉的诞生不只是因为虚弱的身体。还是因为这种感觉会让我一直想起自己是从实验室的营养舱内诞生的。
我是个，被制造出来的人偶。
雷厄姆·德雷曼的身上倾注了另一个人目的性的期望。哪怕亚当死了，我偶尔还是会从梦中惊醒。
从那个“如果我输了”的噩梦中惊醒。
但她醒来后面对的并不是美好的世界。
而是更加恶心、阴暗，没有任何希望的世界。
一个雷厄姆·德雷曼不该诞生的世界。
黑发的人偶微睁的双眼终于有了动作，她缓慢轻柔地闭上了眼睛，在冰冷的触感中沉入水底。
直到手腕被一道不容置疑的力气抓住，然后用力向上抬起时，雷厄姆才慢半拍地睁开双眼。
海水的刺激让眼球格外不适，在这样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她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眼前近在咫尺的那抹金色。
她被金色的水流抓住，从水底通过重重阻力带到了上方。
“哗啦——哗啦——”
水流被剧烈拨动后发出嘈杂的声音。金发女人甩了甩自己的金色中短发，哪怕上面并没有什么水珠，她的金发依旧异常蓬松。
从地下被鲨鱼撞破的会议室里游出来后，顺着水流往上，就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水面。
这个地方距离黑鲨最开始落地的小岛地面都有很长一段距离。
但金发女人看上去并不担心。她只是扶着雷厄姆浮在水面上，左右看了几眼，似乎在分辨自己之后该去的方向。
“……为什么？”
“什么？”
金发女人顺嘴搭了一句，目光依旧在搜索自己接下来要去的方向，并没有放在身旁被救上来的雷厄姆身上。
“为什么救我！！”
雷厄姆含混不清地开口吼着问，脸上不知道是还没擦掉的海水，还是生理性刺激后溢出的眼泪。“我不是已经让那个你失望了吗！？为什么还要来救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就这样沉下去！！？”
她抓住了金发女人的领口，拼命地抓紧。
“……我的一切都没有意义。”雷厄姆说。
她想过抗争整个世界，哪怕有那么一段时间因此被欲望的漩涡裹挟沉溺其中。但雷厄姆真的有抗争过这个想要杀死她的世界。
从人偶的命途中逃离。
哪怕像是扑火的飞蛾一样，就此燃尽也没有关系。
伽不佘将她从固定的命途中带出，让她有了能够抗争的资本。可雷厄姆离开了太阳，以为自己能够靠这双手凭空造出属于她一个人的人造太阳，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欲望的漩涡。
伽不佘又将她从欲望漩涡中找回，于是雷厄姆再度升起了希望。
但，在那条鲜红的长桌上，雷厄姆·德雷曼清楚地知道了。
不管是谁，都只是这场长桌游戏砂锅的棋子与傀儡，只是供人玩乐游戏中的可有可无的一员。
这个世界荒诞得令人发笑。
而雷厄姆对此，已全然绝望。
在她吼完这些话后，和她同样浮在水面上的金发女人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眼睛中的金色漩涡像是迷途人无法逃离的陷阱，让雷厄姆只能怔愣在此刻。
“那么，”一大半身子都淹没在水中的金发女人忽然望着她笑了笑，她歪头，水浪轻轻地荡漾着抚过她的侧脸，伽不佘开口，“要和我去码头整点薯条吗？”
“什……么？”
“过度地想象未来会让正常人类的内心充斥着虚无，”
金发女人抬手温柔地将她额角的湿发梳在耳后。她说：
“如果感到痛苦，就想想现下能够拥有的小确幸。”
“或许是近在眼前的水流与阳光，或许是稍远一点的陆地和救援，又或者……”
她没有管被雷厄姆攥紧的领口，而是将对方拉进了自己比海水要温暖些的恒温怀抱。
“我在这儿。”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她说，“雷厄姆。”
“好好休息一下吧。”
半分钟后，伽不佘抬起头与头顶上出现的直升机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她抬手快乐地冲其中探出脑袋的人晃了晃：“嗨～我亲爱的朋友。”
金发人类：“怎么样？这一次见面可不是在彼此敌对的战场上哦。”
戴着防风战术镜的狼人眯了眯眼。
奥卡米：“但现在这种情况下的见面，也没办法高兴起来啊，女士。”
灰色狼人身后的尾巴在金发人类看不见的地方高兴地甩了甩，扫中了一旁同样跟来的红头发贵族腿上。
卢利欧：……
狼人叫驾驶员将高度降低后，将浮在水面上的两个人类毫不费力地捞了起来。
“呼。为什么是这款飞机？我以为会是更高科技的东西。”
奥卡米转身从急救包里翻出两条保暖毛巾，分别罩在了人类的头上。她闻言叹了口气。
“黑石监狱这里如果没有特别许可证，可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她耸了耸肩：“能找到这款能开动的老家伙，已经很幸运了。”
金发人类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表示自己有个请求。
奥卡米：“您请说，女士。”
“请给我准备一份热气腾腾的薯条。”金发人类举着食指一本正经地开口，“我身边这位亲爱的雷厄姆女士现在正需要它呢。”
需要薯条去cos码头海鸥的雷厄姆：……
她猛地把头顶上的毛巾拉下罩在了自己的脸上，去抵御这段话带给她的威力。
“您现在最需要的是一杯足够预防感冒的热腾腾的速效药剂。以及，”
飞机上的另一个人悄然探出脑袋。
被狂风吹得红色短发乱飞的卢利欧看着她，说：“虽然在星网上引起了很大的动荡，但我不得不对您今天的壮举说一句。”
金发贵族侧头挑眉，表示自己正洗耳恭听着呢。
卢利欧沉默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弹出一根大拇指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
“不愧是您。”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这是片人造的大陆。”
奥卡米收回了望向下面海水的目光。底下是一望无际的蓝, 只有在直升机飞到更高处后才能看见远处那一小片的陆地。
“这片陆地和海水都是为了防备黑石监狱的囚犯出逃而特意设立的。”
她对着拿着毛巾看向远处出神的雷厄姆解释了一句，“所以在这儿的科技水平要远低于第一星际的其他地方。”
“收到您的消息后，塞拉菲娜指挥官立刻将小队的人派向这儿进行支援。不过……”
奥卡米费解地看着拿干毛巾擦自己蓬松的金色短发的人类, “您怎么会在这儿？”
“有人下挑战书了, 为了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半吊子团队, 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喽。”金发人类这样说。
奥卡米看上去还是很困惑。
“不过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奥卡米队长了，”金发人类对着她笑眯眯地开口，“雪地镇最近如何？”
来自雪地镇的奥卡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沉思了下：“您是在问种植情况吗？进度惊人。”
“当然不止这个了，”金发人类笑了笑, “别担心奥卡米, 在这儿的都是我的朋友。”
于是灰色的狼人隐晦地看了一眼红头发的贵族以及黑头发湿漉漉的人类。
“好吧。”奥卡米妥协着开口, “实际上多亏了您的帮助，不仅种植业恢复到了往常的水平, 甚至产出的农作物品质要比曾经更好。有了这些，还有您的经济后援, 除了镇子, 第八星际在战场上的部分缺陷也慢慢被补足。基本上回到了战前状态。”
“更重要的是……”她顿了一下，“塞拉菲娜指挥官将捕兽计划上报给了星际法庭，有了法庭的介入，战争也快结束了。”
说到这儿，奥卡米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高兴笑容。
“真的非常感谢您。”
“只是正常的交易而已。”金发人类笑了笑，“我和塞拉菲娜之前就说好了的。双方都获得了正当的利益，所以这只是正常交易带来的好处罢了。”
奥卡米点了点头。
在看着人类继续擦拭着她那头不知道为何被裁断的毛躁金色短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女士……福沃斯偶尔会向我询问您的近况。”
实际上并不是“偶尔”。
虽然随着瓦列熊的某次回归，以及对方带着新认识的朋友来到雪地镇休息和帮忙, 福沃斯已经从人类的口中得知金发人类在离开雪地镇后去了哪里。
但实际上，即便在那个时候，福沃斯也仍然很少见到金发人类。
一直在外执行任务的奥卡米队长就更不用说了。
“福沃斯？”金发人类愣了一下，然后道，“是火红色的那只狐狸对吧？”
奥卡米点了点头。
“他的伤腿怎么样了？”金发人类关切地问了一句，“平常的劳动能否适应？”
奥卡米眨了眨眼，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于是根据对福沃斯近况的印象实话实说：“不影响低强度的劳动，所以福沃斯在雪地镇也经常帮忙。只是他的伤很难治……兽人的医疗保险体系没有人类那样全面，所以……”
金发人类：“这样啊。”
她似乎对此陷入了思考，不过只是片刻，金发人类很快继续开口：“我这边没有问题。只是最近在泼剌区内修建大型建筑，所以周边难免会有不少其他的声音。不过没关系，我会解决的。”
修建大型建筑会导致什么样的其他声音？
奥卡米困惑地颤了颤狼耳。
“其他人呢？”金发人类问，“就是和我们一样从水底浮上来的人。”
“救援队的人已经将他们带走了。”奥卡米说，“塞拉菲娜指挥官申请了一艘星舰用作支援，救上来的人都被暂时安排在了那里。”
金发人类点了点头。
“……你打算拯救他们吗？”
一直一言不发的雷厄姆忽然在此刻出声。
她望向干爽的金发女人，平静地开口问：“哪怕是那种烂人？”
“你可能弄错了什么。”金发女人没有否定她的话，只是说，“就像你在会议室里说的那样，我只是个有利可图的家伙。而在他们的身上，我发现了可以获得的利益。”
“如果雷厄姆认为这就算是‘拯救’的话，”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笑眯眯地开口，“那也没错。对我来说当然是利益最重要了！但白送的美名我也毫无负担地可以收下。”
雷厄姆：……
而一直假装忙自己的事情实则支起耳朵偷听的卢利欧：……
啊，还是这个味儿没错了。
奥卡米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
大灰狼又一次困惑地歪了下脑袋。
不太懂你们人类的加密通话。
从黑石监狱的上方飞往星舰所在位置还需要不少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卢利欧正好和金发贵族交谈下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在我们过来的时候，星网黑市上针对您的悬赏被取消了，”卢利欧给她看星端上那时他保留下的截图，“恭喜您，短短三个小时，您的身价飙升最高至56亿。”
他咋舌道：“然后短短几分钟跌至999亿，负数。”
“现在所有用星网上网的人都欠您至少一枚星际晶币啦。”
金发贵族一本正经：“我会给你们免息三个月的。”
卢利欧：……
换了身装扮的金发贵族就像是换了个性格，比曾经他看到的要更加诙谐幽默——他是指冷笑话方面。
“有法庭专员的介入，星网秩序恢复得很快，但黑市因为本身就处于暗处，所以还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恢复正常。不过那个时候没过多久悬赏就取消，大部分觊觎这笔巨款的人看到取消悬赏单，收到赔偿金就收手了。”
卢利欧略过了这个冷笑话，继续道：“因为捕兽计划的上报，现在星际法庭组成了合议法庭，各个星际都派出了代表参与这场法庭判决，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出结果。”
“应该不止这件事吧？”金方贵族挑眉，“以你的身份，应该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红发的贵族沉默了片刻，然后闭眼点头。
“什么都瞒不过您。”卢利欧苦笑着开口，他说，“除了兽人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
“合议法庭正在探查黑洞之外，虫族再度入侵的可能。”
这下轮到一旁的奥卡米愣住了。
但她很快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三个人竟然对此毫不惊讶。
金发人类短暂沉思片刻后，简短地说了下十几分钟前在水下发生的事情。
而听完全部的卢利欧也愣住了。
卢利欧：……
一时间不知道是吐槽第一星际帝国竟然捧了个虫子当将军，还是吐槽那群贵族竟然脑子长包选择投靠虫族来获得利益。
和这些相比，被掩盖的历史竟然也没那么惹人探究。
人无语到极点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
红发贵族又好气又好笑地无声咧嘴了两三下。
“所以不是‘可能’。”金发贵族摊手，“而是绝对。”
“没有人会不觊觎近在咫尺的利益，更何况只是伸伸手就能得到的好东西，更是让所有人……或者虫，都趋之若鹜。”
这种只会在小说里发生的事情，竟然真的在现实上演了？？
卢利欧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期间，金发贵族坐着调整了好几个姿势，抱臂阖眸看上去没有一丁点紧张。
直到卢利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沉闷氛围时，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小憩的金发贵族又突然开口。
“卢利欧，”她没有睁开那双灿金色的眼眸，而卢利欧竟然松了口气，“你觉得如果真的打起仗来，现在星海里的所有人是否有可能成功击退虫族？”
“……为什么问我呢？”卢利欧低声问。
金发贵族睁开双眼，望向他：“因为你的‘阶级’，又因为你的经历。”
身为贵族的卢利欧知晓大部分贵族的真面目，而又因为他不甘守旧的心，选择独自一人来到第十三星际创造出不该由卢利欧·派建造的卡吉诺赌场，所以他也知晓底层人们的现状。
红头发的贵族沉默了很久。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说起了另一件事。一件金发贵族和他都知道的小事。
“您还记得第一次来到卡吉诺时，见到过的那个赌场侍从吗？那个拿着枪和您对赌的侍从。”
金发贵族颔首：“沃尔夫。”
卢利欧有些惊讶：“您竟然记得这个人……老实说，就连我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你只是认为自己不需要记住。”金发贵族温和地说出了一针见血的话。
“我后来和维里——卡吉诺赌场的经理，我和他谈到过这个人。”卢利欧说，“沃尔夫是在进入泼剌区之前被拦截下来的人。那个时候赌场刚好需要一批新员工。”
他说：“我批给维里一大笔钱，让他去招人。他选择去拦截即将被流放进泼剌区的人，承诺他们只要接受招聘，就不用去泼剌区受苦受累。于是维里以极低的价格招到了一大批无路可走的员工。”
“沃尔夫是其中一员。”卢利欧回想起自己在维里老实陈述中得知的消息，“他比起同时进来的泼剌区人要更加的孤立无援。我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在乎那个。”
“于是沃尔夫就成了卡吉诺赌场里的员工，一直做着重复的工作。而维里将他打造成卡吉诺翻盘游戏的明星员工，那段时间营业额都翻了三倍不止。”
卢利欧：“直到您进来。”
“那场失败后，我交代维里让他把沃尔夫调到后勤。”
他嘴角上扬，但眼神中没有任何温度。红发的贵族看着她，缓缓开口：“您知道他怎么做的吗？”
“他给了沃尔夫两个选择，”金发贵族说，“一个是回到自己定格的命途中，成为泼剌区的一份子。另一个是离开卡吉诺，选择去哪儿是他的自由。”
卢利欧讶异地看着她：“您……”
“而沃尔夫选择了后者，于是维里敲断了他的十根指头，放他离开了卡吉诺。”
金发贵族面无表情地开口，“但沃尔夫并没有离开第十三星际的办法，他身无分文，只能在夜市不断打转流浪。又因为被卡吉诺辞退，没有势力会收留他。”
“沃尔夫以为自己能够凭自己的双手回到自己的故乡。”
“但他不知道，当锤子落在手指上的时候，希望就已经破灭了。”
金发贵族说：“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
卢利欧沉默地注视着她。
“维里不是夜市人。”他忽然说，“他也是泼剌区里出来的人。那个时候他想要从那个鬼地方离开，我捡到了奄奄一息的他，我需要人帮我打理卡吉诺，所以我让他成为卡吉诺明面上的负责人。”
“他大可以放沃尔夫完好无损地离开，”卢利欧说，“可是维里没有。明明他们都是泼剌区人，甚至沃尔夫也像当初的维里一样想要逃离。”
说完这句话后，卢利欧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直到他张了张嘴，声音低沉嘶哑地开口：“女士……”
“有钱有权的人有谋略，却没有再突围的勇气。”
“有勇气的人没有足够的智慧和财力支持，他们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更重要的是，”红发贵族对她笑了笑，笑容无奈，“他们并没有合作的可能。”
“我很抱歉我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卢利欧说，“但……这里的确烂得太透彻了。”
在直升机喧嚣的声音中，她们之间的气氛是难言的安静。
金发贵族看了他许久，随后温声问卢利欧还记不记得和她之间的交易。
“交易……？”
贵族的眼神中有些许迷茫，但很快就回忆起那个交易。
——你愿意交给我什么，来换取接下来印象深刻的“刺激”呢？
啊，是这个啊。
他早已决定将一切交给眼前金发的恶魔，于是不管付出什么都要换来与之对等的刺激。
卢利欧享受着在地狱之火中与恶魔共舞的刺激。
哪怕那真的与死亡无异。
“还是那样，”金发贵族温和地开口，“你愿意再来一次惊险刺激的冒险吗？”
一直以来恪守家族准则的叛逆者沉默两秒，望向她。
“是的，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
金发贵族说的“刺激”并不像卢利欧所想那样，和拯救这片星海，与虫族抗争有什么相关。
甚至可以说毫无半点关系。
在第一星际中畅行的星舰上，金发贵族顶着毛茸茸的毛巾走进了堆放贵族的会客室内。
而从一望无际的大海中逃离生天的贵族们一个个像打了霜的茄子萎靡不振。
在金发贵族进来的时候，所有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而在此之前，他们所有的诉求都被驳回，在长时间的据理力争后，贵族们都悻悻地坐下，明了了现在的情况。
“逃出生天的感受如何？”
金发贵族微笑着开口，“有没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贵族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对方显然不在意他们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掏出了她从虫族身上获得的星端，无私地向诸位展示了前不久被虫族发出去的消息。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所处星海位置的具体坐标，以及另一端乱码ID的回应。
看清楚这个的贵族们一个个惨白着脸，嘴唇哆嗦。
“恭喜，一直悬在各位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要落下了。”金发贵族将手中星端扔在了他们面前，贵族们低着脑袋看着砸在地上的星端，上面被投放出来的屏幕并不会因为这点撞击而消散。
金发贵族：“不要告诉我，各位还做着独善其身的美梦。真相已经摆在诸位的面前，难道说——”
她摸着下巴，做出天真无辜的好奇之色。
“自欺欺人其实也是你们的天赋技能？”
“……”
终于有人在这冷嘲热讽中忍不住开口了。
“根本就是因为你吧……”有人嘀嘀咕咕，“要不是你给出了通讯方式，虫族怎么可能会有星海的坐标，怎么有从黑洞穿过来的可能……”
“——这位先生，麻烦你动动脑子吧！”
卢利欧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冷笑出声：“如果不是伽不佘女士，您还有机会在这儿说这种没脑子的话吗？更何况，那个混进人堆里的虫族，从你们身上得到的和发出的消息还少吗？和各位相比，伽不佘女士简直无辜善良到令人垂泪。”
“单就你们有意图叛变背出帝国的心思，星际法庭就可以将各位判入黑石监狱或者流放泼剌区。”
卢利欧冷声道：“既然作为高级公民，那么各位也要记得承担起这个身份之上的责任与义务！”
“——哪怕那只是法律词条上的文字。”他看着这群人的脸，对他们投来的目光毫不畏惧，“星际法庭是公正的。而我，也可以确保它判决之后的执行过程，完全公正。”
贵族们的脸上青白交接。
“哇哦。”
金发贵族在后面发出干巴巴的感叹词。
奥卡米探过头问她怎么了。
“我只是没想到，卢利欧是这么想的吗？”金发人类眨了眨眼，“在他的心里，我竟然是那种大公无私拯救星海公民的好人吗？”
奥卡米狼耳尖尖颤动：“呃……女士，您不是吗？”
“对我来说只是交易啦。”金发人类毫无负担地说，“真的只是交易啦。”
她伸手戳了戳大灰狼颤动的耳朵尖，然后猝不及防的后者大跳一步向后退，捂着耳朵尖尖瞳孔地震地看着金发人类。
“女女女女士！”
“抱歉？”金发人类歪了下头，想了想说，“要不我请你吃蜂蜜？”
奥卡米：“抱抱抱抱歉！我目前还没有跳槽的想法！！塞拉菲娜指挥官很好！！”
她们制造出的动静一下就吸引了卢利欧，以及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贵族们的注意力。
“女士。”卢利欧轻咳一声，说，“您再说说吧。”
“我吗？”
金发贵族反手指了下自己，表示困惑：“我还需要说什么？”
卢利欧愣了一下。
“不再争取一下……”
他试探性地提示道。
虽然这群贵族烂得没边，但至少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人脉也不少。这些人只是贵族圈层的一部分，并不代表全部。
“争取？”金发贵族挑眉，“我争取什么？”
她笑了笑：“那些是你们该在意的事情。是你们，这片星海有危险，不是我。”
“我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继续我的旅行，”她慢条斯理地开口，说出了意味深长的话，“你们呢？或者说，你们可以舍弃你们现如今拥有的一切，毫无留恋地逃离吗？”
虫族不会在意人类的想法，就算投奔了这些虫子，贵族们也不会有好过的日子。
对于这群人来说，他们不会被任何大道理所感动。却会因为自己利益的一点点受损而感到愤怒。
“不过你们的确要感谢我，”金发贵族懒散开口，“至少我将这条信息带到了你们面前，把你们从睡梦中扯了出来。”
“不用谢。”她微笑道，“我会自助收取我应得的报酬。”
“这毕竟是一笔交易嘛。”
卢利欧：……
所以来见这群贵族不是来唤醒他们的良知……而是趁机来讹一笔的吗女士！？！
“就这样啦，各位。”金发贵族挥了挥手，然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这个会客厅，将难题留给了这群茫然无措的贵族，以及揣摩她心思的卢利欧。
“奥卡米，可以带雷厄姆回第十三星际吗？”
离开会客厅后，金发人类侧头对大灰狼说：“以她之前做出的战绩来看，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合出现在这群人的眼前。”
奥卡米：“只是送人的话没问题。”
她并不清楚那个黑头发人类女性的身份，但金发人类说她是朋友，那就没问题。
“那您呢？”奥卡米好奇地问，“我也可以送您离开。”
“那样的话速度会有点慢。”金发人类说，“现在的情况比较危急嘛。”
奥卡米：？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您的脸上好像没有一点危急的自觉啊。
“所以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自己来吧，”金发人类伸手拍了拍大灰狼的肩膀，然后对她伸出大拇指来，“今天的事很感谢奥卡米，帮大忙了。”
“对了，记得将所有事告诉塞拉菲娜，这或许对星际合议法庭探讨进度有帮助。”
这句话还没说完，金发人类就这样突兀地在她眼前渐渐虚化，就像……就像太阳底下正在融化的冰块一样。
这让奥卡米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她。
金色的光点在交合的手中消失，人类不见了。
而另一边，几乎是在身边产生空间波动的瞬间，安格就察觉到了不对。
哪怕身体极度疲惫，失血带来的迟缓也没能让她收敛自己的攻击性。
她又一次握紧了刀，反身指向异常的方向。
却在下一秒看见了站在自己眼前，换了一身常服但依旧耀眼的金发女人。
地平线下的太阳依旧沉眠，还没有到它升起的时刻。
但安格的太阳已悄然出现。
“安格，”
金发太阳眨了眨眼，然后对着疲惫不堪的泼剌区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她微笑着竖起大拇指：“很可靠哦。”
“……”
安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跌跌撞撞地冲上前，拥抱住了她的太阳。
[角色羁绊点+30]
[当前角色羁绊值……]
[89]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我！的！家！怎！么！了！？”
安静的卧室内, 捧着手机终于回过神来的伽不佘突然爆发出一声嘹亮的尖叫。
女人的眼瞳都在收缩震动，就连双手隐约在颤抖。
而她正专注盯着的手机屏幕上，一串提示占据了视野的大半。
[注意：您的<伽不佘家园>遭到重击！]
[注意：您的<伽不佘家园>目前完整度为22%, 为了您的游戏观感, 建议您尽快修复！]
伽不佘死死地盯着那一行字, 然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
“22%？？？”
不仅如此，她抽空瞅了一眼左上角的安居值，之前这玩意儿突破20万后还在不断上升, 甚至在伽不佘做主线剧情前就差一点点到达40万的安居值，此刻只剩下可怜的80088这串小数字。
伽不佘颤抖着手戳了一下以一坨稀烂的黑色物质呈现在她眼前的图形。
[<香蕉树林（损坏）>：在战斗中遭受了致命打击, 根土分离的香蕉树此刻奄奄一息。]
[是否消耗：<星际星币>x10000即刻修复？]
伽不佘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能修就行, 钱不是问题……
她轻松地按下了确定键。
[抱歉！您的星际账户余额不足！]
伽不佘：？
她愣了半天，后知后觉地打开背包查看自己的星际账户。
[道具]
<星际晶币账户（SSR）>：星际交易的流通货币。虽然看着空空荡荡, 但事实上它曾为家园最近的一场战争拼过命。（当前账户余额：7345（+5000/s））
伽不佘：……
打开这个账户后，伽不佘瞪着那条后续+5000的备注,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7345”的数字往上跳到了12345。但还没等她眼疾手快地戳在香蕉树林的修复确定键上, 数字又跳出了一个-3500，直接给伽不佘的账户干到了8845。
伽不佘：……
干什么啊！？信不信我打给12345投诉你们欺诈消费者啊！！
伽玩家勃然大怒。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去做个主线任务，回来一看家都差点被偷完了——等等，这种既视感……难道说这就是让诸多玩家在主线第三章 折戟的原因？？
幸好之前因为家园安居值上升飞快，伽不佘并没有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摆起来，留了一大部分放在背包里等着有时间清理一番——不然回头一看一朝回到解放前, 伽不佘道心都要破碎了。
现在家园里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兴趣独特建了个末日废墟现场当家园。
伽不佘一时间连过剧情的心思都没有了，心酸地在这片荒芜破碎的家园内里点点戳戳。
换了身新装扮的金发小Q人也像是被玩家的情绪所感染, 伽不佘都觉得她移动的速度看上去都没有往常那样欢快了。
不过也对，哪个玩家看到这一幕不伤心啊？
伽玩家心酸地东戳戳西碰碰，在自己建造的家园里乱逛，估摸着修复回来大概要多少钱。
唉……她都有多久没体验过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感觉了？
上次还是请性价比超高的小Q人们运货的时候呢。
[<蓝玫瑰花丛（损坏）>：这里曾有一大丛娇艳的蓝玫瑰花盛开，此刻只剩下一片两片的破碎花瓣。]
呜呜，她的花丛！
[<熊最爱的森林小屋（损坏）>：漂亮的红砖房此刻只剩下一面完整的墙体，三面漏风……应该不能住了吧？]
呜呜，她的小屋！
[<集装箱（半损坏）>：哪怕是再坚硬的集装箱，也没办法在高强度的保卫战中毫发无损。]
呜呜，她的员工宿舍！
[<机械游乐场（损坏）>：毫无疑问，它现在属于高危建筑。]
呜呜，她的——等等，谁把她花大钱新建的游乐场都砸了！？只剩下这么大个坑在这？？
伽不佘瞪大了眼睛，瞅着那大坑里，只差一股风就能吹没了的地上那捧灰，玩家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她花了大价钱！请了最好的施工队！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游乐场！！
冷静……冷静……
伽不佘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的。
游乐场只是损坏，不是炸没了，只要是损坏还能修一修，损坏的东西拿钱肯定能修好。
钱没了？钱没了还能再赚嘛。靠那个不断赚钱的成就也能慢慢变得有钱，实在不行去黑市再卖点晶石，或者去卡吉诺和利维坦酒馆提前薅员工工资也可以。
只要人还在，她招来的员工还在就没问题。钱总归是会再有的……
伽不佘脸上带着安详的微笑，点开了家园的人员名单。
然后猝不及防之间看见了一溜的红色数值。
伽不佘：…………？
[饱腹值：33（160）]
[饱腹值：40（160）]
[饱腹值：6（160）]
[饱腹值：52（160）]
伽不佘：？？
[精力值：9（160）]
[精力值：7（160）]
[精力值：11（160）]
[精力值：3（160）]
伽不佘：？？？
回过神来的伽不佘眼瞳地震，这下彻底慌了。她慌忙打开背包，看都不看把存在里面的N、R、SR食物卡全部拖给这些差点嘎掉的小Q人们补状态。
吃啊！快都给她咽下去啊！！
金发小Q人在家园上开始一溜烟地跑酷，双手高举着食物卡对着路过的残血小Q人就是一个快准狠的硬塞！
对、对了！还有人际栏里的！
她的角色卡们！！
伽不佘大惊失色地点开<人际关系>，心里已经做好了一片红，甚至有卡会被撕掉的心理准备。
但没想到的是，映入玩家眼帘的不只是一片血红的残值，还有……
[安格：89]
[塔斯纳：76]
[啵啵翁：73]
[瓦列：70]
[莉莉丝：60]
[斐：58]
[拉法叶：57]
[基金：57]
[沃尔夫：40]
伽不佘：咦…？
玩家一边机械地给角色们塞食物补状态，一边对着猛然上涨甚至突破多个羁绊节点的数值发出困惑的声音。
这是趁她不在家，你们组队打团战了吗？？？
**
“安格？”
在安静的黑夜里，被叫着名字的人却没有动弹，仍然死死抱住着对方。
“安格？”她听见金发雇主又一次温柔地喊了一声，但这次声音比之前要严肃些，“你受伤了。”
安格：“嗯……”
她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句，但依旧没有动作。
“其他人还好吗？”雇主听见她的回应后似乎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们现在得回去了。你出来得太远，下次就算要战斗，也不要太冲动了。”
她有冲动吗？
因为腰腹处被划开的伤口导致失血太多，安格只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
她紧紧抱住她的太阳，只觉得太阳果然很温暖。
“没有冲动，”慢了好几拍，安格才嘀咕着开口，“要保护我们的家……没有冲动……”
她听见一阵轻轻的叹息。
“是啊，保护我们的家。”金发雇主避开她腹部尤为严重的伤口，将她打横抱在怀里，然后朝着不知何处的方向向前走。她平静地开口道，“但是安格，你要知道，有你们在的地方，才能被称作‘家’啊。”
昏暗无光的四周让人感觉到寒意，头顶上方的月亮也藏在了云层中避而不见。
“一直以来都辛苦了。”
安格半闭着眼昏沉地听着金发雇主开口，她的声音就在头顶上方，但有时又让人觉得格外遥远。
“我知道，这对你，对你们所有人来说都很累。”
“但这是你，你们都必须经历的事情。”
“我能做的，就是帮助你们从这万千种失败的结局中，找到一丝能够成功的可能。”
“娜伦一直觉得能够拯救星海的是我，其实不是的。‘伽不佘’从来都不可能拯救星海。因为星海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所有物。”
金发雇主轻轻地开口，难得絮叨起来。她朝着黑暗的深处往前走，看不清来路也看不见前方。
“星海是所有星海生命的，归根结底，只有你们才能拯救星海。”
“可是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很弱小的。”
“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在这一片黑暗中找到一点点光芒的存在。”
安格在她的怀抱中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了那双金色眼瞳。
而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她还看到了一点点逐渐亮起来的光。
她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侧过脑袋看向前方。
在那儿，有很多高举着火把的人站着，然后冲了过来。
“伽不佘大人！！”
“安格！？！”
一根火把的光在无尽的黑夜中格外微小。
但在疲惫昏沉的安格眼中，那儿有一条由无数火把汇聚起的火龙。
它划开了漫长的黑夜，点亮了整片星空。
“快！医疗箱！！打急救针！！！”
被塔斯纳抓着跑得差点飞起来的啵啵翁还没来得及吐槽，站定后就看见了金发贵族怀里昏迷的安格，他瞳孔骤缩，回头厉声大喊：“箱子呢！？”
“安格？安格！别睡，千万别睡！”
塔斯纳凑到同伴身旁，深吸了口气，抑制住嗓子里的颤音，低声唤道：“伽不佘大人来了，她带你回来了，你知道吗？别睡了安格，我们胜利了，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可是安格没有回应。
她躺在金发女人的怀里，像是毫无知觉的人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塔斯纳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直到他沉默地闭上了嘴。
“那家伙到底跑哪去了！？”骂骂咧咧的啵啵翁忍不住回头凑了上来，“塔斯纳，安格没事吧——”
医生愕然地愣在原地，看着双眼通红，狼狈撇开头沉默不语的猎犬好一会儿。
“安格……？”
他愣愣地走上前，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黑。
他的同伴，他好不容易结交的同伴，挚友，战友……此刻毫无声息。
‘不不不！这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啵啵翁浑身僵硬。
‘安格怎么可能会……呢？她才不可能！她甚至比塔斯纳那个猎犬还要生猛！她、她可是泼剌区拾荒者第一啊！更别说她还在地底下干掉了那样一条巨大的黑龙，就连那条龙都杀不了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安格……”
啵啵翁终于憋不住了，哽咽着挤出话来，“安格……！”
“安格啊啊啊！！！”
医生抖着手上前，号啕大哭：“安格！你别怕！我一定会把你好好保存的啊啊啊啊安格！！”
一旁的塔斯纳红着眼睛握紧了拳头，身体轻轻颤抖。
“……闭嘴，啵啵翁。”
好不容易闭眼休息一会儿，被一连串近在耳旁的哭嚎炸响的安格虚弱开口。
啵啵翁哭丧的声音戛然而止。
“安、安格？”他呆愣地问。“你、你还活着？”
“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安格没有睁开眼，声音听上去格外虚弱，但她的语气很平静，“伽不佘大人替我止了血，我没事，只是很困。别吵了。”
啵啵翁哽咽了一下，委委屈屈地小声道：“你怎么光骂我……塔斯纳不也——”
他忽然反应了过来，瞪着眼睛转头看向那个红眼睛的猎犬。
塔斯纳：“……噗。”
红眼睛的猎犬憋笑憋得浑身都不自觉地在抖。
“塔斯——”
猎犬一本正经地表示：“嘘。安格需要休息。”
啵啵翁像只被捏住脖子的大鹅一样，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他猛地回头看向金发贵族。
金发贵族微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啵啵翁：……
没说话的杀伤力就更大了好吧！？他差点真以为安格死在您怀里了啊！！
鼻子酸涩的啵啵翁挤出一句“哼呃”的奇怪声音后，连忙转身开路，让金发贵族前进。
这是通往家园内部的道路。
往常这儿被铺上了一条碎石子路，两边栽种着不少翠绿色的低矮植株，偶尔能看见在上面翩飞的金色蝴蝶，还能发现一两株藏在其中的蓝色玫瑰。
但现在，石子路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染上污血的黑泥。周围的草木丛花叶纷飞，植株被蹂躏践踏，混合着腥味的汁水四溅，偶尔能从短小的草丛中看见不该存在的碎烂肢体。
金发女人抱着半昏迷的安格继续向前，走过这被毁得分辨不出何处的小路，朝着那棵银杏树前进。
而她的身后，正逐渐汇聚了越来越多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战争过后的幸存者。
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带着新鲜的血，像是滚入泥潭的野人一样跟在她的身后。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透着一股光，他们狼狈的脸上带着难言的希望。
这条路很长，于是沉默也变得震耳欲聋起来。
金发女人一步步迈过，偶尔她会偏过头看向身旁。
那儿曾有一栋漂亮的红砖小屋，屋前的池塘里有不少游鱼，也有待在池塘前驻足观赏的人们。
而现在池塘被毁了大半，小屋只剩下一点点碎裂的红砖，还有倒在大坑之中无声无息消逝的人。
“……”
金发女人驻足停留了好一会儿，她那令人看不透的目光停在那几具尸体上。熟悉的工装服，熟悉的十字镐，还有安睡的人熟悉的模样。
她收回了目光，继续沉默地向前走。
邻近的一大片香蕉树林没有一棵完好，被拦腰折断的数不胜数。一只棕色的熊正跪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试图将一棵香蕉树再度种上。
“瓦列？”
被喊出名字的熊先是猛地回头，凶狠的目光撞上了金发女人平静的双眼。瓦列熊愣了一下。
“女士？”熊猛地从地上蹿起，跌跌撞撞地跑到蜂蜜女士面前，“您、您没事吧？”
他很快注意到了对方怀里躺着的人，熊耸了耸鼻子，露出担忧和了然混和的神情。
蜂蜜女士穿着一套从未见过的衣服，被剪短的金色长发此刻只剩垂肩的长度。但她身上仍然有让熊感到安心的气味。
“没事的。”蜂蜜女士说，“瓦列，它们会没事的。”
瓦列熊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抱歉，事出有因……”
熊的声音戛然而止，飞机耳瞬间出现，目光警惕起来。
他看见了跟在蜂蜜女士身后的那一大群互相搀扶，浑身是伤的人，要不是跟在身后的还有塔斯纳和啵啵翁，瓦列差点又要拔一棵香蕉树出来抡了。
这段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但事实上仍然有很多地方是伽不佘没有看到的。
她将怀里的安格放在了刚刚搭建起来的简陋帐篷里，对着啵啵翁开口道：“已经结束了。”
金发女人的声音很轻，但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她说的话。
“战争已经结束了。”她说，“我敬爱的同伴们，你们守护了这片土地，守护了属于你们的家园。”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金发老板沉声道：“我会让冒犯这片土地的外来者，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
泼剌区彻底忙了起来。
在昏暗的夜色中，不断有简陋的临时帐篷被搭建，刚结束战斗的啵啵翁忙得脚不沾地。找不到医疗AI的他只能靠自己和搭配出的药剂勉强保住一条又一条濒死的人命。
“谢、谢谢你，医生……”
有人躺在地上铺好的薄毯，挣扎着抬头看向忙碌的医生，“真的，非常感谢……”
“闭嘴吧！”啵啵翁懒得和他们多说，现在恨不得自己一个人长出九颗脑袋，十八只手出来救人，“现在你们好好休息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于是细碎的感谢声被止住，啵啵翁的身后安静得不可思议，只是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后，忙碌的医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迟疑地转过身，听见了不少低低的抽泣声。
“喂……”他干巴巴地开口，“怎么了这是？哭什么？不是活下来了吗？”
“对……活下来了……”有一个被炸断了一条腿的男人掩面抽泣，“医生，我只是太高兴了……”
“明明、明明今晚的一切都只是曾经我们的日常……只是现在，我、我竟然能够拿起武器进行反击……”被手掌遮掩住的面容下传来沉闷的声音，“我保护了我自己，我还保护了其他人……”
啵啵翁沉默。
“啊……”他说，“对。你保护了自己的家园。”
这句话落下后，周围强忍的抽泣声被慢慢放大了，而这一次啵啵翁没再让他们闭嘴。
他转过身，手上继续自己的动作。啵啵翁沉默着看着自己血伤一片的双手，垂眸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或许对这些人……不，对他们所有人来说，今夜已经不只是活下来那么简单。
帐篷内在源源不断地被搬进来伤员，光靠啵啵翁一个人显然不现实。而效率更高的医疗AI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在几个伤势较轻的伤员休息一会儿后，自主投入了救援活动中。
而帐篷外，更多人加入了搜救幸存者的活动中。
但显然昏暗的夜色让可视范围无限缩小，大部分人只能通过耳朵来辨别夜色中潜藏的声音。
直到天边忽然出现了一大片碎金色的光点，它们的出现照亮了一大片土地。
瓦列耳朵颤了颤，然后抬起了头。他望着那熟悉的金色仿生蜂，似有所觉地回头看向另一边。
远处，戴上鎏金色护目镜的蜂蜜女士正不断指挥着蜂群贴地搜索。
“嘎嘎！嘎——好鸦友！嘎嘎！”
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乌鸦狂乱地扇动翅膀，对着底下的金色好鸦友重复叫道：“快来！快来！！狗！要死啦！要死啦！”
金发女人：？
乌鸦说的“要死了”的话，绝不是夸张。
当她跟着乌鸦来到一个小坑里旁时，一眼就看见了倒在里面的红头发基金。
“机器人……”在战场上像疯狗一样狂冲的男人，此刻发出的声音像一只刚出生的幼犬，基金迷迷糊糊地开口，“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保持清醒，我正在复制W-99的数据，药箱里的药剂需要暗码才能解锁。”
单膝跪地的机械人斐不断调整着手中的圆球状银白色核心，它说：“你失血过多，幻觉是正常的。”
基金：“是吗……”
披头散发的男人瞪着那双油绿色的眼睛，继续喃喃：“我好像看到主人了……”
“伽不佘大人大概不希望听到你这么称呼她。”斐头也不抬。
“嘿嘿，”基金傻笑了两声，说，“死之前能看到主人，好像也不错。”
斐：“保持清醒。就快了。”
“其实活不下来也好……”基金说，“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活下来都不好看了吧。”
倒在坑里的男人，上下半身已经被分开，伤口处的焦黑足以表明攻击他的武器是什么。
“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宠物，”基金看着从坑上滑落的金发主人的幻影，他喃喃地微笑道，“我要走了……我要和主人走了……”
他要去往一个再没有饥饿、疲惫、伤害、痛苦的地方了。
那双油绿色调的眼睛里，好不容易升起的光慢慢黯淡。
“——真的吗？”
头顶上传来真切的熟悉声音。
基金耳朵动了动。
“基金真的要离开吗？”说是疑问句，但突然出现的金发女人将斐手中的银白色核心拿过来。在她手中，之前一直紧闭的核心几乎是瞬间就对她开放。
“但是怎么办呢？”金发女人面容严肃，声音却带着难言的忧愁。她从核心中抽出备用药剂，快准狠地对着基金就是一针！
“我现在很需要基金。”药剂打完后，她甩开了针管，然后用另一只手拨开粘在小狗脸上染血的红发，“睁开眼睛。”
于是那双油绿色的眼睛终于再次睁开。
金发的主人温和地开口：“基金，家园需要你。我，需要你。”
“……呜。”
抽抽搭搭的小狗呜咽着开口：“主人，我好痛。”
“急救针已经打上了，麻醉成分还要过一会儿才能生效。”她说，“要咬住我的手吗？”
小狗瑟缩了一下：“不要，会被打，被抛弃的。”
“不会的。”金发主人说，“保护好家园的小狗，是功臣。所以不会被抛弃的。”
基金敏锐察觉，警惕道：“但是会被打！”
金发主人一本正经：“没错。因为咬人是不对的。”
差点上当了的基金及时收回了自己尖锐的犬牙，他讨好地冲着对方笑了笑：“不咬人，不咬人的基金。”
“嘎嘎！笨蛋狗！嘎嘎！”头顶上盘旋的黑乌鸦嘎嘎怪笑，然后下坠落在了金发好鸦友的肩膀上。“有用的笨蛋狗！”
麻醉生效后，基金终于有了力气去瞪它，大着舌头反驳：“补事……奔勾！
“笨狗！笨狗！”
乌鸦伸长脖子嘎嘎大叫着嘲讽起来。
金发女人轻拍它的身子，说：“带我去找莉莉丝吧，乌鸦。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
莉莉丝其实最开始是一直待在帐篷里的。
但在战斗中这种帐篷让人看到后一眼就知道里面有不少好东西藏着，以至于后面来这儿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接单的家伙都认为躲在其中的一定是编号0527的任务目标。
没办法，莉莉丝只能尽快把所有机械造物放飞后，和罗莎莉一同离开。
到处都是战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莉莉丝头一次直面这样残暴血腥的战场，每迈出一步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
腥味和紧张感相伴，让她几次都要吐出来。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罗莎莉都不知道她们现在到底在哪儿时，两个人终于看到了转机——也是打得最欢的地方。
罗莎莉懵懂地抬头，看着和头顶上方星舰激情互射的机甲炮台：“导师……我是出现幻觉了吗？”
“啊啊啊战斗型机甲！！！完美的存在！！！”
莉莉丝激动得要跳了起来，但下一秒就自动捂住了嘴巴，小声道：“罗莎莉，我们悄悄地靠近一点！”
真的要这样吗，导师？
罗莎莉木然地和目测有几十米高的机甲对比了下自己的条件。
等会儿那东西一个转身就能够把她们踩死吧？
但她到底是低估了一个机械爱好者的狂热程度。
就在罗莎莉沉默的这几秒时间里，莉莉丝导师就已经猫着腰偷偷靠近了那个巨型机甲。
不过下一秒，罗莎莉就发现了一道人影正迅速贴近导师。
“——这位女士，我想现在这种情况并不适合你的靠近。以及……”
娜伦侧过身，一把抓住了即将落在自己脑袋上的游尺。她嘴角抽了一下：“不要将武器对准自己的同盟。”
被抓住武器的罗莎莉愣了一下，迅速分辨出对方的身份后她松了口气。
“抱歉，”女人尴尬地开口，“我以为是敌人……”
“夜色昏沉，分辨不清的确情有可原。”技术官并没有指责她，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惊魂未定的两人，“这里是家园西北方的奇迹重工施工地点。欢迎二位。”
她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二位待在这儿或许会更安全。”
“——哈哈哈哈来吧鳖孙们！！尝尝你鳄鱼爷爷的大炮哈哈哈哈哈！！！”
一只扛着高台疾射粒子炮的鳄鱼头从她们身后怪笑着跑远。它的身后还带了一大群同样穿着防护服扛大炮的队伍，这群家伙就这样声势浩大地路过她们加入了战场。
莉莉丝：……
罗莎莉：……
娜伦：“……非常抱歉，外面还是很危险的，请二位跟我来吧。”
对比起家园内部的其他区域，奇迹重工所在的位置安全压力还是很小的。不仅因为有工程师兰伯特和机甲M-01的定位反击，还有同样加入战斗的奇迹重工的员工们。
莉莉丝在进入这片区域后基本上没有再担心自己下一秒碎成八瓣。
战斗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但头顶上方的天色好像没有多少变化。
直到那位奇迹重工的技术官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对她们说“战争结束了”的时候，莉莉丝仍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从避难的建筑群中走出，看到了一片被火灼烧的痕迹。
这儿是她曾待过的盛世乐园吗？而不是什么披着皮的人间炼狱？
莉莉丝的耳朵很好，她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属于人的哀号。
她木然地带着自己的学生走在这一块漆黑的土地上，看见了满地的残肢与尸体。
“战争是个残酷的东西，对吧？”技术官站在她身旁，看着这片绝望的景象叹息一声，“特别是在此之前，这儿还是欢声笑语的一片。”
莉莉丝木然地没有说话。
说实在的，哪怕此前她没有正面直接接触过战场，但也知道那些等级更高的公民会是些什么模样的人渣。
像泼剌区现在遭受的一切，在星海的各个地方都上演过。
“我现在知道，”她吞咽了下干渴的喉咙，哑声道，“伽不佘到底在做怎么样的事了。”
那个女人，几乎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给了这些等级低下的泼剌区人尊重，给了他们机会，给了他们拥有更好生活的希望。
而这些，正是贵族们正从他们身上剥削出来，换得利益的东西。
她们沉默地站在这片被炮火轰过的土地上，为这片土地之上死去的生灵无声哀悼。
直到金发女人的到来。
“莉莉丝！”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不得不说在那一瞬间，莉莉丝的心才彻底安定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金发贵族换了新的装扮，黑金色的外套配合着那一头利落的金色短发，让她看上去不像是贵族，更像是一位不羁的反叛者。
而她身边的技术官则是明显愣了一下。
“电子幽灵……”
莉莉丝一边对着金发贵族挥手，一边侧头问：“什么？”
“不，”技术官顿了下，摇摇头，“没什么。”
“莉莉丝，罗莎莉。”快步来到她们面前的金发女人还戴着一副鎏金色的护目镜，上面似乎不断有字符在窜动，她说，“这个，能修吗？”
她伸出了手，露出了其中的银白色核心。
“W-99的躯壳损坏95%，斐将它的核心掏了出来临时避难。”金发贵族语速极快，“我现在还需要更多的机械造物用来搜救，它先交给你了。给W-99造个载体，我需要它产出的急救针。”
莉莉丝就这样看着金发贵族把东西塞给她后，转身就往更远处的地方跑。
“M-01！战斗模式，打开驾驶舱！”
“对了娜伦！”一边往扫地机所在的方向奔跑，金发玩家还抽空回过头对她大喊，“我延长了工期，但要记得按时交货！”
被留在原地的技术官哑口无言，她侧头看了一眼本该有一座巨大的摩天轮游乐场所在的土地，那儿现在只剩下一个巨大无比的坑后，娜伦默然。
“……不管怎么样，至少她开始上心了不是吗？”
这样有心的玩家，什么事做不成？
**
战后重建工程从太阳还没升起就开始了。
泼剌区的众人被强行从伤痛中撤出，被获得新装扮的医疗AI平等地戳了一针急救后投入了灾后重建计划。
“我现在倒是觉得你之前的样子更顺眼了。”斐拿着维修工具，对着工具桌上待修复的机械人体叹息一声，“至少还有个人样不是吗？”
W-99：“……”
不善言辞的医疗AI从银箱子里伸出一根粗长的针头。
斐：“不好意思，我是机械人，不打针。”
因为外壳受损严重，医疗AI被迫摘掉核心融入了莉莉丝研究员提供的新载具——一个奇迹重工出产的绿壳工具箱。为此它的语言模块都被进化掉了。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绿壳的小医疗箱就更恐怖了。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它会突然窜出来，悄无声息地给你的屁股来上一针。
当然，除了这种特别的惊悚感之外，医疗AI的急救针还是一如既往地备受好评。
忙碌的啵啵翁终于得以休息片刻。
他坐在了自己搬来的吱嘎吱嘎怪响的椅子，发呆地看着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的安格。
“啵啵翁。”
从帐篷外走进来的人让他下意识地紧绷身体，目光锐利地看过去。
“是我。”塔斯纳将手里有些豁口的刀收回，同样带着满身疲惫地就地坐下。“安格怎么样了？”
“在那群雇佣兵里面杀了个七进七出，”啵啵翁阴阳怪气地开口，“她把自己当机甲使呢。累成这样不冤。”
躺床上的人闭目：“啵啵翁，我听得见。”
“就是说给你听的。”医生露出个假笑，“感觉怎么样了，机甲？”
安格：……
她无奈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如果你是我，你大概会比我做得更决绝。”
啵啵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不，安格，只有你会这样……也只有你会甘愿这样。”
“实际上在战斗的时候，我甚至想过一种可能。”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缠上绷带的双手，说，“如果我们失败了，会怎样？”
塔斯纳淡淡开口：“会死。”
“……对。”啵啵翁说，“我以为自己会退缩。但事实却是我没有。因为那个时候，我看见了身边同样在战斗的人，那群和我们一样的泼剌区人，来自莫科瑞的人，还有和安格一样拼命的沙安德勒。”
“所有人都在战斗，”他说，“为了这片我们共同建造且宣誓要保护的家园。”
安格沉默。
她想起在回来的路上，金发雇主对半昏迷的她诉说的话。
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雇主。
柔软却又坚韧。她的语气平静，带着所有人期待的希望归来。
那或许就是隐藏在“交易至上”外壳下，真正的“伽不佘”。
保护……她们的家园吗？
“伽不佘大人呢？”
帐篷内的沉默被她打破，安格问出的问题显然在啵啵翁的预料之内。
医生说：“她驾驶M-01离开了家园，不知道去了哪儿。”
塔斯纳：“他去接艾德罗了。”
艾德罗？
啵啵翁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哦，那个钟楼帮的首领。
对方在这场战役中好像也带着为数不多的钟楼帮成员出力了。
不过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
“——什么艾德罗？”
帐篷内响起一道男声。
三个人都转过头看向声源处。
上半身缠满绷带的基金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语气好奇但实则眼睛隐约带着红意：“要主人亲自去接？”
安格：……
塔斯纳：……
啵啵翁：“唉，这个时候就别计较这个了吧基金？”
“你不懂，”躺在病床上的疯狗一本正经地开口，“我这叫具备危机意识。”
毕竟现在他是个残废，虽然说因为金发主人的一句“我需要”，拼了命地捡回一条命。但实际上基金仍然有些担忧。
他不清楚一个残废的宠物狗还会有什么用处。
莫科瑞竞技场里，基金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一条狗在残废过后还能活下来的情况。
这让他不得不担忧。
啵啵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好一会儿。
和之前略显疯癫的状态相比，现在的基金看上去要更加的柔和。
见了鬼，疯狗基金竟然也有这一面？
他起身，面色古怪地给他补了一针麻醉。
基金：？
不可置信的小狗就这样在麻醉的效用下昏昏欲睡，啪嗒一下就躺在床上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安格：……
塔斯纳：……
不过有一点基金说对了。
能让伽不佘亲自去接的人，很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对方很有可能正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
于是当M-01用机械大手撕裂那艘带火潜逃的星舰时，就看见了浑身是伤躲在掩体和敌人玩游击射击的艾德罗等人。
在星海宇宙的背景之下，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重型机甲的出现让不少人目瞪口呆。
更别提从驾驶舱里跳下来的金发女人就是那个编号0527任务的目标人物。
所有人在怔愣之后，冒出了不少小心思。
但很快，他们的小心思被人挑明了。
“收起你们的枪吧，如果不想做无用功的话。”金发女人烦躁地梳拢了额前的碎发，“我想你们应该知道黑市的悬赏被取消了？”
被取消？？
收到这个消息的雇佣兵们愕然，星舰内对射的激光终于停歇，他们小心翼翼地点星端，终于收到了这个噩耗。
雇佣兵们：……
有毛病吧！？那56亿的悬赏单怎么就被取消了？？？认真的？？
虽说因为出价方的悔单，这笔巨大的金额将会被平等地分配至各个接单的用户账号下以作悔单惩罚，但谁不想独吞这笔钱呢？
可惜如果这个金发女人出现得再早些就好了。
在场所有为了这单而来的人都悻悻地想着。
没有人去为那些死在这场袭击中的人感到惋惜。
……那也只是那群人命不好罢了，死在了免费领取巨额奖金的时间之前。
在确定了这条消息之后，所有人都放松了心情。甚至有人站起身，表示你们可以离开了。
哪怕是见惯了泼剌区大场面的艾德罗也不由得对这些人的转变感到震惊。
“来吧，朋友。”金发贵族皱着眉向他伸出手，“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艾德罗被她扯起，被暴露在那群人的目光下让他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身体。
在上机甲备用舱之前，艾德罗甚至听见那群雇佣兵对着这边吹了声口哨，问金发贵族那座机甲从哪个渠道买到的。
“它可真辣啊女士！”雇佣兵一边往胳膊上缠绷带，一边嬉笑着开口，“说不定这单之后我也能有钱买一个呢。”
M-01：[^]
水红色的机械眼对着他们发出威胁性的不赞同目光。
雇佣兵们都愣住了。
“非卖品。”金发目标头也不回，“它是我的。”
“……”
M-01：[^v^]
比起进入时候的艰险，离开时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
所幸这一趟并没有减员，不过大家或多或少都挂上了伤，此刻正挤在机甲的备用舱内默然无语。
“我不明白……”剩余的钟楼帮成员内，伊如特对此的反应是最大的，他低声喃喃道，“老大，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鲁夫：“笨蛋，还能是因为什么？能让他们这么做的当然就只有钱了。”
钱。
所有人都缺钱，所有人都是冲着钱来的。
为了钱，他们能够不远万里跑到泼剌区的上空进行不要命一样的袭击。
也能为了钱，放弃一同作战的战友，放弃前不久追杀的目标。
艾德罗怔愣地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双手。
他忽然发现，这群从各个星际来的人，和他接触过的夜市人没什么不同。
或者说……其实巨大的星海也不过是小小的泼剌区和夜市。
从星舰回到那片家园所用的时间很短暂，可当艾德罗往下看，从上方看见那片乐园化作灰黑后也仍然止不住心酸和惊愕。
哪怕在金发贵族的帮助下，也没办法保全这个乐园吗？
当机甲落地后，艾德罗失魂落魄地下来，看着金发贵族的背影欲言又止。
“伽——”
“哇靠！塔斯纳怎么办！？”
不远处的帐篷里爆发出巨大的声音，而帐篷外也吸引了不少人，每个人都带着好奇的目光偷偷侧耳去听里面发生的声音。
其中也包括金发贵族的目光。
于是艾德罗只好咽下了自己的困惑，看着贵族快步向前走去。
而金发贵族的出现让更多的人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紧接着围在帐篷前的人迅速让开了路。
薄薄的帐篷垂帘遮挡不住里面发出的声音。
啵啵翁惊慌失措的呐喊，塔斯纳沉闷受击的闷哼，还有安格有气无力地劝阻。
“啵啵翁，你该把ta放下。”安格的声音低哑，“而不是试图把针和毒药都浇上去。”
“安格！不要说得这么轻松！这东西可是——”啵啵翁咬牙切齿地开口，话锋瞬转，“塔斯纳！快！拦住ta！别让ta跑出去！！”
下一秒，帐篷处的门帘被刀风劈开，露出了塔斯纳惊愕的目光与站在他刀尖前的金发贵族平静的金色眼睛对上。
塔斯纳：！？！
金发贵族：……
她低下头，往自己怀里似乎正在蠕动的东西看了看。
那是一颗破了一点缝隙的巨蛋，而缝隙里探出的一只小小的还带着细碎鳞片的尾巴，此刻正在伽不佘眼皮子底下不断晃动。
伽不佘：？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这是……”
站在后方的艾德罗讶异地探出头, 同样盯着那根从蛋壳里伸出来的粗粗小小的鳞纹尾巴，他不太确定地开口：“龙？”
金发贵族：“你认识？”
“不，”少年首领尴尬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听酒馆里的人提到过第六星际的景点。”
“第六星际……”金发贵族若有所思, 她单手托住这颗冒着尾巴尖的龙蛋, 仔细端详片刻后，将它递给了神态慌张的塔斯纳，“把它放着吧。现在这种情况可不适合它孵化。”
后者手忙脚乱地接过, 发现之前光是冒出条尾巴就有大动静的龙蛋，在经过金发女人的手后彻底偃旗息鼓, 安安静静地被塔斯纳托着。
“您知道这是什么？”
金发女人掀开帐篷的门帘, 顺口答道：“还记得矿坑之下的那条龙吗？那个是幻影, 而这个是真的。”
“所以‘萨克拉图斯’……是真的？”
站在原地手捏着针管和毒药药液的啵啵翁看着那颗蛋哑口无言：“老天……难道我真孵了个龙出来？？？”
躺在病床上的安格和走进来的金发雇主打了声招呼，听到这句话后她费解地看向啵啵翁：“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怎么做到的？”啵啵翁古怪地开口, “我给它堆了些杂草团成窝，底下加了层恒温垫, 然后时不时贿赂乌鸦过来在蛋壳上坐一屁股？”
安格：……
塔斯纳张了张嘴：“那不就是孵鸡蛋的做法吗？”
“对啊, ”医生理直气壮地开口，“都说了我不是兽医。再说了我怎么知道这真能孵出来？”
他摸着下巴搁那寻思呢：“难不成我真是个兽医天才？”
安格：……
比起不着调的啵啵翁，她想得要更多：“不对，之前打仗的时候，这颗蛋难道没被发现过吗？不仅没被发现，甚至还被孵化出来了？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吧？”
她勉强坐起身，看着那颗被塔斯纳托着的巨蛋, 眯起眼睛道：“而且它只钻出了条尾巴，现在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被人工‘孵化’出来的。”
金发雇主摊开手表示猜测错误。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萨克拉图斯’是什么吗？”
啵啵翁：“萨克拉图斯并不存在？”
塔斯纳：“它是一种标志。”
“没错，”金发贵族点头表示肯定, “萨克拉图斯本身并不存在，出现在矿坑底下的也只是它的幻影，但不管是本体还是幻影，只要‘萨克拉图斯’出现，就标志着某种‘开始’。”
帐篷里一片安静。
啵啵翁：？
“所以……”安格沉思片刻后，试探性开口，“让这颗蛋被孵化的原因是，战争的开始？”
毕竟这颗蛋之前没有半点被孵化的迹象，直到刚刚突然破开一条小口然后到处乱窜。
“所以战争结束后，它停止了孵化。”塔斯纳皱眉思索，“这也是您刚刚说的，‘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它孵化’？”
此刻泼剌区的突然袭击已经结束，正努力恢复的家园当然不可能再让‘萨克拉图斯’出现——除非这片土地好不容易得到的和平再一次被打破。
啵啵翁矜持评价：“听上去像什么新型的危急预警设备。”
安格：……
塔斯纳：……
他伸手接过猎犬手中的巨蛋，左右看了两眼后，把一旁正在调试的医疗AI箱子拿了过来。
W-99：？
然后毫不犹豫地掀开工具箱，将巨蛋塞了进去。
W-99：？？？
“就交给你保管了。”啵啵翁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拍了拍暂时无法发言的医疗AI箱，“改明儿让莉莉丝女士替你换个新的箱子。”
W-99：……
“我觉得它的语言板块要是被修复了，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大概就是在骂你。”塔斯纳怜悯地看着被啵啵翁医生反复拍打的医疗AI，心想这个AI助手大概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原装躯体损坏了。
啵啵翁耸了耸肩，表示这事让之后的自己头疼去吧。
战后的泼剌区还是很忙的，在这短短的闲谈过后，塔斯纳就匆匆离开。作为医生的啵啵翁需要镇守在帐篷内随时接诊伤员，安格力竭需要暂时休息，因此在太阳升起之前的救援工作就交给了他和体力损失不大的瓦列。
好在有兰伯特和M-01，以及机械爱好者莉莉丝的存在，两人一机估摸着很快就能把损坏的电网先拉起来。
而能源则是由M-01的深绿色晶石手串提供。
扫地机不情不愿地拉开能源舱，露出其中直到现在也仍然闪烁着华美光彩的晶石手串。
“哦～”莉莉丝一看这串晶石就意识到了什么，“小可怜……”
另一边的兰伯特二话没说，直接扯了一颗出来。
串上晶石的绳子是普通材质，因此工程师没轻没重的动作很快让墨绿色的晶石散落成一摊。
莉莉丝：……
M-01：……
“晶石浓度很高！完全可以被转化为防护罩的能源。”兰伯特用他备用的研究镜片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很高兴地开口，“等防护罩被修复后，家园内部就可以安心开始修复其他物品了……女士？您这是什么表情？”
莉莉丝：……
M-01：……#
“啊，不懂感情的木头。”莉莉丝面无表情地评价了一句，然后在兰伯特费解的目光中将剩下的晶石重新串好，绑紧后塞进了扫地机的能源舱内。
“知不知道什么叫人道主义？学着点菜鸟。”莉莉丝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然改天你被套了麻袋都不知道。”
大工程师兰伯特茫然地看着她的动作：？
M-01：[^-^]
虽然一个小时前这片土地上还在打打杀杀，但现在，在这片寂静之下涌动着不少潜藏的希望。
啵啵翁所在的帐篷里还有源源不断的伤患进进出出。
一开始啵啵翁还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直到他转过身拿针管准备注射，却在转回来的时候撞到手肘，差点给自己下巴上来上一针急救后，他终于意识到了：
帐篷里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茫然的医生用自己的眼睛在帐篷内扫射，发现了不少捂着胳膊伤势较轻的泼剌区人。
而这些人本该让出位置，在外面等待的。
医生的脸唰一下就黑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没等他张嘴吼出医护人员的气势，衣摆就被病床上的安格拉了下。
啵啵翁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闭着嘴，对着病床上的同伴发送困惑不解的目光。而后者则是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安静等待。
在这狭窄的帐篷内，坐在板凳上不断调试着星端的金发老板动作一顿，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将自己围成一圈的员工们。
金发老板：？
“伽、伽不佘大人……”
距离最近的几个员工冲着她讨好一笑，讪讪地喊了句“大人”后就羞涩地转身离开了。
金发老板：？？？
有了这个人开头，周围围成圈的人们就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小心凑上前小声地喊着这个名字，得到金发老板困惑的回应后，又带着奇怪的笑容悄悄地退了出去，将空隙留给下一个人。
每个围上来的人都做出了同样的举动，而金发老板就这样带着困惑不解的神情，一个接一个地回应了他们的声音。
直到帐篷内的泼剌区人完全退出，坐在吱嘎嘎板凳上的金发贵族望着周边彻底空出来的空间，费解地回头望向啵啵翁等人。
“什么情况？”金发贵族茫然地问，“这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进化成打卡胜地了吗？”
安格“嗤”一下憋不住笑了，她侧过脑袋调成了震动模式。
就连啵啵翁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对啊，”他一本正经地开口，“毕竟伽不佘女士是对受伤心灵愈合最有效的‘药剂’呢。”
金发贵族：？
“再说了，您要是觉得麻烦，就不要一个个回应了吧。”啵啵翁将针管里的空气排出，顺口道，“反正他们就算没得到回应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顶多低沉一阵罢了。和活着比起来，这算什么。
金发贵族：“可我不觉得麻烦啊。”
她想了想，语气轻松地开口：“还挺好玩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只是回应一句的话，还是很划算的。”
“……”
啵啵翁蔚蓝色的眼眸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低低地应了一句：“真好。这应该是他们这辈子做过的，最划算的交易。”
“那个，伽不佘女士。”短暂沉默过后，啵啵翁转头看向她，真诚发问，“您有没有考虑过，暂时设立一个‘心理诊疗室’？由您坐诊的那种？”
金发贵族：？？？
“我？”金发贵族眨了眨眼，抬起戴着星端的手指着自己，茫然道，“我吗？”
**
[（角色羁绊剧情）米字街的大英雄（进行中）]
[（角色羁绊剧情）宠物狗的一生（进行中）]
[（角色羁绊剧情）蜜糖陷阱（进行中）]
[（角色羁绊剧情）初生的风暴（锁定·待开启）]
[（角色羁绊剧情）蓝玫瑰呵，蓝玫瑰（进行中）]
[（角色羁绊剧情）沙安德勒的重生（进行中）]
[（角色羁绊剧情）自由与故乡（进行中）]
伽不佘：……
她就不该说任务栏除了主线空荡荡的……你看现在被挤满了吧？
伽不佘头疼地瞅着切地图做了下主线回来后就爆满了任务栏，她疲惫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错觉.jpg
其他玩家也是这样的吗？
她睁开眼后只觉得这个游戏给玩家带来了看不见尽头的剧情未来。
她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过完主线第三章 后有那么多玩家反复鞭笞制作组了。
先是溜出去一趟回来后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家差点全被偷了。
然后人际关系里的角色卡一个个亮出了濒死的血红词条，看得伽不佘差点红温。
最后就是突然爆多出来的任务，虽说因为同伴羁绊的多次突破让伽不佘拿到了不少抽卡次数……但现阶段的伽不佘也不缺这点抽卡机会啊。
比起对暴增羁绊点产生的高兴，伽不佘现在更担心的是之后剧情带来的影响。
毕竟她第三章 的剧情还没完全结束呢。
[（主线）泼剌区·血色清洗（进行中）]
伽不佘嘴角一抽。
她现在瞅着这个词都有点不适了。
血色清洗……洗的是她的家园吗她请问呢？？？
难怪一个个都跑去骂策划，这要是伽不佘之前的准备工作没做到位，回来一看毁的毁，死的死，家没了，人也没了，说不定她就要动用什么作弊小技巧来给制作组寄刀片了。
这样看，幸好她之前没有着急忙慌地开主线啊。
幸好幸好。
她心想。
至少抽到手的角色没有一张被撕卡的，这让伽不佘好受了很多，连带看这些爆满的任务栏都舒服了不少。
也不知道第三章 过完会成什么样子。
伽不佘有些犹豫要不要立刻继续主线。
她看着任务栏里的羁绊任务，想起了“要是角色被撕卡这些任务大概就不再存在”这一点后，玩家决定先做完这些支线再继续主线。
毕竟……
她犹豫地看着在破败家园里忙碌的小Q人们，还有浑身上下绑着绷带cos重症患者的安格小Q人。
要是过主线不成功，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没有人能打出过第三章 的完美结局。
伽不佘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
“——那么，下一个。”
坐在帐篷内被隔开的半封闭区域内，金发贵族调整好坐姿，对着恋恋不舍离开的员工之一挥手表示再见。
她等待着下一个就诊人员的出现。
紧接着一只手探了进来，随后熟悉的毛茸茸脑袋就这样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金发贵族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啵啵翁？”她迟疑道，“你也需要‘心理诊疗’吗？”
“心理诊疗”是啵啵翁·R自己提出来的，医生言之凿凿说“伽不佘女士光是坐在那儿偶尔回应一句就能让在战争过后心情依旧紧绷的员工们放松”，然后动作利落地在帐篷内隔出一个小区域，美其名曰“心理会诊”。
“——可是我根本就不是心理医生啊。”金发贵族好奇地看着他，“这种事应该交给专业人士来吧。不用担心资金问题，我可以去黑市上找一位专业的。”
啵啵翁义正词严：“可是从目前大家的精神状态来看，很抵触从外面进来的人，说不定您费大价钱请来的人……”他委婉开口，“不仅会让大家精神状态更加岌岌可危，甚至很有可能会被宰掉。”
金发贵族：……
剪成短发换新衣服后的金发贵族，看上去比之前要更好说话了。
她点了点头，于是员工们开始了难得一见的和大老板单独会面的握手会。
等等，握手会？？？
躺在床上的安格和塔斯纳对视了一眼后，对着愉快哼着小曲的医生就是一个天降正义！
“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在胡来对吧？？”安格阴森森地开口，“要是妨碍了伽不佘大人的计划，啵啵翁，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挖·矿·地·狱。”
啵啵翁：！
“赞同。”猎犬同样眯起眼睛，语气森冷，“我会作为监督员一直盯着你。”
啵啵翁：！！
“我才没有胡来呢！”医生大喊大叫着表示自己冤枉啊，“你没看见那群人的眼神吗？看着伽不佘大人的目光，那是看着一个人吗？那是看着生的希望啊！？”
安格：？
塔斯纳：……
“我这是在救他们好么，再不和他们所信任的人说说话聊聊天，估摸着明天一早就会有几个精神崩溃的家伙出现。伽不佘女士也不希望自己下矿的员工好不容易活下来几个，隔天就都疯了啊。”
“再、再说了，”被勒红了脸的医生拍拍塔斯纳强劲有力的胳膊，后者松开后他大口呼吸，好半天才继续道，“你们难道不想和伽不佘女士安静地待上一会儿吗？老天，那可是来无影去无踪根本逮不着的伽不佘女士啊！”
安格：……
塔斯纳：……
怎么说呢，啵啵翁的口才的确很好。
而且这是个多赢的选项，很难不让人心动。再加上战争才过去没多久，每个人心中仍然绷紧了那根弦不放。
啵啵翁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
“你就来了？”
金发贵族歪着头看着有些局促的医生。
“可是你看上去还不错。”金发贵族说。
啵啵翁瞬间萎靡：“呃——女士，我感觉我很不好，我、我呼吸急促，手脚发麻，可能是呼吸碱中毒了——”
金发贵族：……
啵啵翁：……
两个人对上视线几秒后，后者狼狈地移开目光。
“好吧，”恢复正常后，啵啵翁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其实我有些问题想要单独问您。”
金发贵族点了点头，平静开口：“请说。”
“就是……”医生咬着牙，轻声道，“对于您而言，这个家园里的我们……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小块区域里慢慢安静了下来。
啵啵翁尴尬道：“抱歉，呃，我还是换个话题吧。”
“为什么要换呢？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吧。”金发贵族并没有回绝回答这个问题，她说，“坐下来吧，啵啵翁，让我们好好聊聊。”
两个相对而坐的人看着彼此。
啵啵翁心想，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认真地看着这位女士。
先前的金色长发变成了短发，但依旧很耀眼。之前华美的衣服换成了更加沉稳的黑金色调，一眼看去就除了神秘和贵气之外，还暗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羁反叛气质。
“世界在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不同的。”在短暂思考过后，伽不佘这样说，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要比往常更加诚恳。
“就像一个人看着一棵香蕉树。饥饿的人看到的是树上香甜的香蕉，疲惫的人看到的是绿荫下能够休息的土地，缺钱的人看到的是商机，而什么都不缺的人，则是在单纯欣赏这棵香蕉树的美丽。”
啵啵翁怔愣地看着她。
“对于你们来说，我可以是任何人。”金发贵族笑了笑，“是能给你们提供生活物资的老板，是压榨劳动力的黑心资本家，是和你们做交易的合作方。”
“但对我而言，你，”金发贵族温和地开口，“你们。这片星海里的所有人，在我眼里，就只是——”
啵啵翁：“只是？”
“人。”
金发贵族说：“是和我一样的人。”
坐在她对面的啵啵翁因为这个朴素的回答愣了很久。
“如果这个答案让你感到失望或者愤怒，”金发贵族说，“我很抱歉，啵啵翁。”
为什么会失望、愤怒呢？
医生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答案，明明比任何一个回答要更令他动容。
因为除了她，除了这个常常说着“这是笔交易”，实则把所有遇到的人当真正的“人”来对待的金发女人，这片星海还有谁能将他们当作一个真正的“人”来对待？
你是如此的一视同仁，你是如此的公平。
所以我从最开始怀疑你的目的，到最后深深陷入你给出的答案之中。
或许这个答案的确朴素，甚至是有些可笑……可那正是我想要的。
“我，”啵啵翁哑声开口，“我并不觉得失望，也不觉得愤怒。女士。”
他说：“这比我想要的答案，好得太多了。”
在停顿片刻后，啵啵翁呼出一口浊气。他卸下了脸上伪装的欢乐与讨好，疲惫又平静地开口：“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女士。”
**
啵啵翁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能治病的大医生。
这和他成长所处的环境有关。
“您大概没去过那儿。”啵啵翁自嘲地笑了笑，“第十一星际，某个星球上的C区米字街道。我曾是那个地方的居民。不，应该说是‘志愿队’的一员。”
米字街志愿队，实际上是一所当地很有名的孤儿院组建的志愿小队。年满十二周岁的孩子是志愿队的主力，他们每日的志愿任务是去周边各个地点去搜查走失的孩子，将他们带到孤儿院内保护起来。
“我在那儿长到了14岁，”他说，“做了两年的志愿队成员。我……‘帮助’了不少走失的孩子。”
“周围的人都对志愿队的孩子们，很好。”啵啵翁顿了下，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当时真以自己是志愿队的一员为荣，哪怕在不少外地人看来这只是孩子们玩的过家家罢了。”
“直到14岁的某天夜晚，一切都变了。”
夜起的啵啵翁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听见了院长和一个年轻女人交谈的声音。
“您不知道我听到了什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听到院长和那个女士说，最近一批的志愿队成员看上去如何。”
金发贵族皱起了眉。
“他们正在做交易。”啵啵翁低声说，“我才知道，一直以来对我们微笑的那些街道居民其实并不是在对我们微笑。”
那是从他们身上看见利益后展露的笑颜。
所有米字街的居民都是这场交易的一环。
“所谓的‘走失孩子’，只是些想要逃但是没能逃走的外地人。”
啵啵翁说：“我是他们手中的捕兽网。我以为的善举，其实是对其他人挥下的刀。”
“院长说我很适合学医，”他举起自己的双手，除却在战斗时受到的伤，那的确是一双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说我能用这双手救下不少人。”
然而在知道那个真相后，啵啵翁看着这双手只觉得很讽刺。
他低声道：“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杀了院长。”
“我不后悔，女士。我不后悔。”啵啵翁说，“因为这样，我才真的救下了很多人。”
然而在法庭判决下来后，啵啵翁被宣判流放进第十三星际的泼剌区内。
而那些家伙在将他送上法庭之前，就已经将证据销毁了个干净。和双手沾满鲜血的啵啵翁·R相比，他们又变成了米字街最纯真无瑕的好好公民了。
“他们将我送上了法庭，而我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来到了这儿。”
啵啵翁耸了耸肩。
他说：“所以最开始遇见您时，我还以为您和那些人一样呢。您知道的，塔斯纳和安格都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金发贵族眯起眼。
“我知道我知道，您想说您的眼睛才是最漂亮的。”啵啵翁赶紧道，“我也承认这点。您的眼睛乃至您的灵魂，都比那群家伙要更加纯粹。”
“我想要向您道歉。”他说，“将您想象成那种人……也难怪您之前不喜欢我了。”
金发贵族：？
“我有这样说过吗？”她困惑地思考了下，警惕开口，“我应该没有这样说过吧。”
啵啵翁顿了下：“我以为，您在矿坑里的那次就是不喜欢我的表现？”
金发贵族看上去非常吃惊。
“天啊啵啵翁，我当时可是非常看好你啊！”金发贵族捂着心口，痛惜道，“你可是头一个自告奋勇跟我下矿的人呢！”
虽说后续的表现可以说是非常的拉。
啵啵翁：……
“所以，”他聪明的大脑不断回放着那次让他濒死到留下ptsd的经历，不敢确定地开口，“那是您……信任的体现？？？”
金发贵族：“当然！”
啵啵翁：……
啵啵翁：…………
医生看上去受到的打击比金发贵族还要大。
他虚弱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我、我想我得冷静冷静，女士……”
您的信任竟然这么沉重吗！？原来那真的不是刻意谋杀么！？
不过——
“所以，我从最开始在您的眼中，就和其他人一样，是么？”
金发贵族微笑：“当然。”
啵啵翁沉默了一秒，然后笑了。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笑着开口，“谢谢您的信任。”
金发贵族则说：“感谢你提供的帮助，啵啵翁。”
她顿了下后，又道：“但哪怕之后没有交易，你们也是我的同伴。”
啵啵翁讶异地睁大眼睛。
“哇哦，”他干巴巴地开口，“我敢肯定，要是安格听到了一定会激动得晕过去。”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医生勉强站稳后，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这个并不专业的“心理诊疗室”事实上非常受欢迎。
就像啵啵翁所说的那样，在激烈作战过后的人们的确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心理慰藉——
“也包括这种吗？”
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的金发贵族抱臂看向一旁凑过来，没等她说什么就开始大声忏悔的几个泼剌区人。
站在金发女人身旁的安格等人都麻木了。
什么“呜呜呜老板我真不应该听那些人的挑拨离间打探咱们家园的消息呜呜呜”，还有什么“老板你带我走吧老板我再也不想给夜市那群混蛋打黑工了老板”，以及就差抱着金发老板小腿干号的“老板我给你做双面间谍啊老板您相信我您才是我真正的老板啊我一定会守护我真正想守护的地方啊老板”声音。
金发女人回头看啵啵翁，平静道：“我这儿应该不叫忏悔室吧？”
啵啵翁：……
问出这句话之前你倒是反思下自己的魅力为什么点那么高吧女士！
在这一声声的忏悔，以及不断开展的搜救和重建活动中，泼剌区远处的太阳正慢慢地升起。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醒地看见了地平线上爬上来的火红色太阳。
而太阳照射之下的那片正在重建的家园，正是所有人想要守护的希望。
**
[——自欺欺人其实也算是你们的天赋技能。]
“……”
“以上就是目前星网不断流传的视频。”
明亮的合议庭内，坐在第二星际座位上的男人沉声道：“第一星际负责人缺席，第八星际负责人拒绝出席。我们不得不考虑这段视频的真实性。”
他双手交叠，皱眉沉思：“法庭正在进一步搜查对方的身份，但比起这个，我们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应对不知何时到来的虫族大军。”
“我并不认为黑洞无法阻止虫族的跨越，”第七星际负责人表示，“如果只是得到定位后就能穿越黑洞，虫族不可能等到现在。至少这一千年来它们会不停派出军队不断实验，而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混入高层的虫族。”
第四星际负责人：“哦？听您这么说，您是认为一个虫族混到了将军的这个位置还算轻易的了？那么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说您这也太傲慢了。”
“各位，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西蒙斯将军的故事。”第三星际负责人一脸八卦，“说真的，难道我们之中真的有人掩盖那位传奇将军的功绩？西蒙斯将军可不是那种将战友置之脑后的人。哼哼，快如实交待，你们到底谁参与了？严重点说，这可是背叛啊背叛！”
“收起你看乐子的心思吧，蠢货。”第七星际负责人呛了他一声，“说到底，这不都是视频上传的人一面之词吗？”
“——这或许不会是一面之词。”第五星际的方向传来一句女声，所有人看过去，那位穿着暗绿色长袍的黑发女性站在了座椅的身旁。
“娜伦阁下。”
“阁下。”
“奇迹重工负责人娜伦，向各位问好。”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这些人，缓缓开口：“我们不得不承认，与一千多年前的星海相比，在座的各位的确烂透了。”
“……”
负责人面面相觑。
不是，直接贴脸开大吗？不委婉一点？？
“不过您说得有一点没错，比起不知所终的西蒙斯，星海现在最需要注意的是即将到来的虫族大军。”技术官娜伦淡淡开口，“不管是内斗还是合作，各位应该有个明确的态度。”
“娜伦阁下，”第二星际的负责人沉声询问，“以您的实力，难道也没办法应对吗？我记得历史上记载过，除了自然产生的黑洞外，大部分隔绝我们和虫族的黑洞是由您的力量制造的——”
“不是吗？古地球遗民。”
“如果我真的还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那称霸这片星海的就不是人类，而是我这个怪物了。”技术官冷冷道，“另外，别给我提到它。和那颗星球对比，你们算个屁啊。”
“……”
直言不讳的技术官使得这次会议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第五星际负责人：“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将注意力放在协同合作上面，是吧各位。”
一直没有出声的笑面虎负责人微笑道：“而娜伦女士也只是给了我们一些中肯的建议，我认为我们可以择优接受不是吗？”
“对，对没错。”
“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呢二号？娜伦阁下也只是在她的视角上提个合情合理的建议。”
“你太敏感了二号。”
第二星际负责人：？
他默默地闭上了嘴，表示你们请便。
“不过在我们想到对策之前，不能让这样的视频在星网上流窜，这一定会引起不少星海公民的恐慌。”五号负责人说，“娜伦女士，您知道上传这段视频的人是谁么？很遗憾，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暂时找不到源头。但我们需要将这段视频暂时下架。”
这点倒是没说错，的确是现阶段所有负责人的心声。
没人想要做一个失去威信的负责人。
“——关于这段视频，我有办法。”这个房间内又出现了一道崭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走进了会议室内。
“卢利欧……派。”第二星际负责人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儿不该是你出现的地方，公民。”
“事实上，我有足够充分的理由站在这儿。”
从第一星际乘坐星舰飞奔而来的卢利欧深吸了一口气，他说：“传播这段视频的人，是我。”
“以及——”
“嘎嘎！嘎嘎！”
突然飞进来的乌鸦和奇怪的叫声吓到了不少人。
在人类头顶上空盘旋一整圈后降落在会议桌最中心的乌鸦整理下自己的羽毛后，抬头挺胸地开口：“我拍的！嘎嘎！”
负责人们：？？？
“伽不佘女士暂时离开，所以让这位乌鸦女士作为传话代表。”卢利欧抬手为他们介绍，“您请。”
乌鸦昂首挺胸地走了好几步，紧接着嘎嘎骄傲开口：“通牒！最后通牒！要么合作！要么——”
“死翘翘！！”
卢利欧：……
娜伦：……
负责人们：……
等等等等！！乌鸦！伽不佘女士之前不是这么交代的吧！？
红头发的贵族瞳孔骤缩，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迅速接着补充道：“伽不佘女士的意思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星海危机，如果各位能够携手合作，那么至少有与虫族一战的可能。否则，各位不仅有生死危机，甚至人类的历史都将会被虫族淹没。”
“这片星海，将无人记住各位的名字。”
这对这些负责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谁不想成为历史上被无数人铭记的“西蒙斯·伦纳德”呢？谁不想在作用财富的同时，又有一个流传千古的好名声呢？
这些人陷入了沉思。
“那么，男士。”五号负责人微笑着开口问，“这和这段视频的流传又有什么联系呢？”
“当然有。”卢利欧说，“如果各位愿意合作，那么这段视频将会以另外一种不损害各位声望的方式传开。否则……”
他低低一笑：“她说，她不介意让所有星海人看到这个诸位失职的真相。”
那到时候，他们底下多的是想要拉他们下来的人。
“……”
“第二星际会考虑的。”二号面无表情地说，“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时间去清理虫族遗漏的势力。那群叛变星海的家伙，第二星际一个都不会放过。”
“同意。”
“同意。”
负责人们接连不断的声音传来，他们需要时间来梳理这段信息量极大的会议内容。
卢利欧欠身：“伽不佘女士给出的时间期限为明天12点之前。”
负责人们：……
他们一个个咬牙表示明白了。
很快，投射在会议室内的人体逐个消散，会议室一时间变得格外空荡。
现在这儿只剩下娜伦和第五星际负责人的投影。
“辛苦你了，同志。”
在会议室上一直扮演着笑面虎的五号负责人放松了些，看着红发男人微笑道：“来得非常及时。”
“第八星际的负责人此次并未出席，是因为第一星际法庭的判决还没落下来，那些‘贵族’此刻正人人自危呢。”负责人说，“不过我想没多久，我们就能听到宣判胜利的好消息了。”
娜伦点头：“也算是战斗开始之前难得的好消息。”
“虫族啊……”负责人叹息道，“如果那位西蒙斯将军还在的话就好了。至少我们不会这样缺少战斗型人才，猎犬队方面……也不太可靠了。”
“对了，那位女士还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吗？”负责人皱着眉有些忧愁地开口，“或许我们应该主动邀请她来第五星际做客，她会喜欢这里的。”
远在第十三星际泼剌区内部的娜伦抽空看了一眼巨大银杏树所在的方向。
她摇了摇头：“对于她来说，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知道了。”负责人点头，“我们会做好战前准备。无论……她是否愿意帮助星海。”
“第五星际的态度一如既往，”在脱离会议后，五号负责人的态度堪称温和，“我们是支持合作共赢的。”
“所以，不管之后上传在星网上的视频如何，我们会在之后彻查西蒙斯将军所代表的那段历史，让真相大白。”
负责人和娜伦都离开了会议室。
只有闭目浅憩的乌鸦和红发贵族真实站在会议室内。
“——情况怎么样？”
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
第八星际的狼人队长冲他招手：“那个预告的剪辑已经准备好了。福沃斯的动作很快，随时能将预告放上去。”
卢利欧沉默了片刻，说：“明天12点之前，看看他们的态度。但在此之前，让我们将这把火烧得更旺吧。”
而这些，正是他们应该得到的待遇。
与此同时，第十三星际泼剌区内，“泼剌区管理者竞选”结束的倒计时，已经来到了最后36小时。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今天泼剌区的太阳要比昨天白天时更加柔和。
也或许是因为夜晚炮火扬起的硝烟粉尘让可见度下降, 导致头顶上太阳被层层云层遮掩得模模糊糊。
总之，太阳升起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感受这柔和的温度。
“嘎嘎！”乌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看镜头！嘎嘎！”
一只机械鸮叼着黑色的摄像, 在空中保持平衡。黑洞洞的镜头让注意到它的泼剌区人们下意识身体紧绷。
“自然点！伙计们！”踩在机械鸮背上的乌鸦嘎嘎叫道，它翅膀一挥，有着十足的导演架子, “嘎嘎！自然点！”
员工们：？
“它到底在干嘛？”
浑身黝黑的塔斯纳抬头眯眼看着那只聒噪的乌鸦，这家伙油光水滑的皮毛和爪子底下脏兮兮的机械鸮对比明显。
搬动着物资的熊慢半拍反应过来, 它抬头同样看着那只乌鸦, 耳朵一颤。瓦列淡定道：“哦, 3号在拍摄。好像是那位女士安排的。”
塔斯纳：“3号？”
“对。”瓦列熊低头看他，“你不知道？”
猎犬迟疑开口：“我该知道什么？”
“咱们头顶上的乌鸦不止一只。”瓦列老实地开口, “皮毛尤其油光水滑的是3号，黯淡一点的是2号, 漆黑不透光的是1号。”
塔斯纳：？？？
“可我这几天明明只看见了一只乌鸦？”猎犬难以置信地开口, “还是一只特别喜欢讲故事的乌鸦。”
瓦列动了动耳朵：“啊……那是1号，她是老大。2号喜欢捡石头，之前经常出现在池塘边，3号喜欢和机械鸮混在一起当小老大。”
塔斯纳：……
“你为什么能分清？”这玩意儿明明猎犬都能骗过去。
瓦列想了想：“或许是因为直觉。”
塔斯纳：……
好可怕的直觉，好敏锐的兽人。
难怪星网上总是有人对兽人发表不良言论，单就这种直觉来看，在战场上都能秒杀一大批人。这是实打实的数值怪物啊。
头顶上的3号乌鸦指挥着自己新收的小弟们在家园的上空飞动, 偶尔会将镜头对准每一个看过来或是没有发现的员工们。
谁也不知道它到底在拍些什么。
但既然是那位金发大老板的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
在战争过去的九个小时后，泼剌区深处头顶上的太阳才慢慢显露它的威力。不过好在防护罩已经被及时修好，家园内部的温度被调到了一个不让人那么难受的适宜温度。
临时帐篷被迅速搭建起来, 伤员和……逝者也被统计，后者被安葬，前者则是再一次涌入了临时治疗帐篷，而金发大老板的身边再一次变得水泄不通。
他们就像是失去了信心的信徒，急需来自深受信任神明的安抚。
“——给我的？”
金发大老板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送上来的三颗完好的苹果，木然道：“谢谢？”
而送上苹果的人则是羞涩一笑，转身离开了。就像是个无情的上贡机器，后面的人只一个劲地挤上前把身上仅有的食物塞给了金发大老板，然后神清气爽地转身投入了下一场工作中。
金发大老板：“……啵啵翁。”
被叫住的医生浑身一僵，背对着她的神情变得极其尴尬和心虚。
“啵啵翁。”
“是！”他一个激灵过后，迅速转身，笑容满面地看着怀里兜着一大堆水果的金发贵族，“呃，女士，找我什么事吗？”
“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贵族眯起眼睛皱着眉，“这些东西，我是要瓦列帮忙发下去补充剩余人员的体力对吧？”
“是、是的。”
金发贵族：“为什么又交给我回收了？”
啵啵翁支支吾吾：“呃……这个嘛这个，呃大概是大家都很好心吧哈哈哈。”
金发贵族：……
她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水果往医生怀里一塞。
“告诉他们不要再让我二次回收了。”金发贵族说，“我现在需要的是满状态高效率的员工，而不是饿着肚子做些奇怪事情的员工。明白吗？啵啵翁。”
想出“心理诊疗”的医生苦着脸，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带着一大兜的水果走出了帐篷。
“大人，”
精神状态好上不少的安格侧头看她，“您不喜欢这样吗？”
“喜欢……什么样？”
安格：“他们很爱戴您。您的存在就是他们的信仰所在。”
金发雇主看着她：“安格，你知道‘造神’吗？”
“当人类将虚无缥缈的信念加注于一个实物上，前期会用尽一切力量将它捧为高高在上的‘神明’，献上鲜花和果实，期盼神明降下福祉。”
雇主平静地开口，“可是当人类意识到所谓的‘神明’其实并不能为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提供解决的办法时，他们又会恼羞成怒将由自己捧上的‘神明’扯下，然后摔烂在地上。”
安格默然。
“尔后他们会继续寻找新的替代品，重复这种轮回。”金发雇主说，“但问题永远不会解决。”
“能够解决问题的永远都不会是他们心中虚无的信仰，而是人类自己。”
雇主说着，从空间中拿出一袋格外眼熟的面包。
曾经的草莓奶油可颂再一次出现在安格的面前，金发雇主递给她。
“我可以帮助他们度过这段悲伤的时间。”
就像饥饿的人在此刻需要一块能够果腹的食物一样。
“但他们不可能只靠着这些继续生活。”
食物吃完后，人们要学会的是如何去制造能够让自己果腹的食物。
病床上的女人若有所思，她点点头：“我明白了，大人。”
“——明天将会是泼剌区竞选的最后一天。”金发雇主忽然转了个话题，她说，“现在的我们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来恢复生产。”
“你觉得，”金发雇主说，“艾德罗怎么样？”
安格愣了一下。
“艾德罗？”那个钟楼帮的少年人首领？
只是结合前提稍微想想，安格就明白了金发雇主的打算。
“您打算扶持他登上管理者的位置？”安格皱起眉有些忧虑，“这……”
金发雇主坐在她的床边：“说吧。”
“我并不觉得他会是个好帮手。”安格说，“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金发雇主：“你担心他不会按照我的想法行动。”
“……是的。”
“安格，”她笑着摇了摇头，“我需要的是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而不是一个只会听我行动的棋子。如果我需要这个，那么甚至不需要参加竞选。”
金发的电子幽灵微笑着，语气带着冷意：“我有很多种办法来获得泼剌区的所有权。”
安格愣住。
“是的，”她迟缓地开口，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在安格看来，金头发的雇主有创造一切不可能的实力。“而您需要的只是那个矿坑。”
“还有现在这片土地上的家园。”金发雇主笑着开口，“还有你们。”
安格：…………
她暗绿色的眼眸目光开始有些飘忽不定。
“嗯、嗯……”沙漠猫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两声。
“我向艾德罗提出了一个交易。”金发雇主继续道，“我能够让他登上泼剌区管理者的位置，但同样，在某些时刻他必须首先考虑我的命令。”
安格：“命令？”
金发雇主点头：“命令。”
她温和开口：“这是我为这块土地上的员工们所准备的礼物。”
不知道为什么，安格听这句话时直觉有点奇怪。
但还没等她找到这句话的奇怪之处时，金发雇主继续说：“另外，在明天竞选过后，我们要开始准备一件大事了。”
“大事？”
金发雇主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下矿。深入最底层。”
**
伽不佘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外加时不时穿插空隙看着广告，才慢慢将家园完整度恢复到80%。
期间她也终于知道在自己切地图过剧情玩小游戏的时候，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黑市的悬赏令不是个摆设！制作组这家伙是真的在悬赏通缉高贵的玩家啊！
伽不佘震怒。
但找了半天没找到客服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玩一个什么样的三无小游戏。
伽不佘：……默默地给制作组又记上了一笔。
本子都快写不下了，也是时候打通这个游戏来和制作组来一场真人快打了。
伽不佘活动了下手指，点开了任务栏。第三章 的主线任务依旧在进行中，而下次的小环节则是前往<泼剌区·边缘地>参与（或者是围观？）竞选。
伽不佘：……
她怀疑这是制作组为了让玩家绑定游戏承担游戏责任……总之是某些不能明说计划的阴谋！
到底是有多担心玩家在过完这一章剧情后连夜删号跑路啊！
而且要是真担心玩家跑路，不应该是多发福利吗？？怎么还和尊贵的游戏玩家玩起心眼来了？
伽不佘不明白，但不妨碍伽不佘避开这个陷阱。
哪怕看见自己排在了竞选榜单的第一名，成了甩开第二名几万票的当之无愧的TOP.1，伽不佘都始终坚信一点：
她可什么都没做！所以天上绝不可能掉馅饼——甚至是制作组扔下来的馅饼！
谁知道里面是不是鱼钩，专钓时刻准备跑路的玩家。
**
前天夜晚泼剌区深度污染区上空突然冒出的两艘星舰不可能没引起夜市人的注意。
更别提那之后天上还有不少下发的小型飞行器，看样子活像是要攻打占领泼剌区一样。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所有参赛选手都在观察那头顶上的玩意儿到底是哪一个不怕死还有钱的竞争对手做出来的。
毕竟前几天扔到泼剌区的炸弹都会被盘旋在那上空的不明飞行物给扔回来，谁也不希望自己在睡梦中给炸死吧？于是这些人一边看着逐渐爬榜的“伽不佘”咬牙，一边老老实实地歇了继续以往传统项目的心思。
直到隔了一天后，泼剌区管理者竞选来到了最后一天。
那个夜晚，距离宣布竞选结果以及管理者就任只剩最后一个小时。
一直安静的夜市人们聚在了边缘地的周围，假笑着等待那个神秘的“伽不佘”来到这里。
坎桑尼尔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对比起一周前他的意气风发，现在胡子拉碴的这个男人难掩面容气质的沧桑。
他现在更像是一只见惯了人世间冷暖的老狗，冷漠地跟在人群之后等待竞选的消息。
然后，当指针回归到12点整，远处的钟楼发出准点的响声后，所有昏昏欲睡的人都精神了起来。
柯桫瞅着那个[伽不佘 120900]的票数，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很久。
您难道真的要上任吗？
边缘地哨线的长官着实想不通。
比起其他人，柯桫当然知道前天晚上闹出来的大动静根本就不是这次竞选弄出来的。
那群夜市人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可能花费这样巨额的钱财来悬赏一个在泼剌区玩自建家园的贵族。
所以，有这种实力的金发贵族又为什么会专注泼剌区这样一个……人人都嫌弃的地方呢？
柯桫真的不明白。
“她来了！！”
有眼尖的人率先看见了从泼剌区深处亮起的橙黄色光，那束光正逐渐靠近这里。
不是炮火的光，而是更加温暖，且向后蔓延开来的暖色等待。
它们划破了泼剌区的黑夜，像指引迷路人的路灯，散落在黑暗中。
柯桫看清了走在最前面的人。
金发贵族坐在一匹眼熟的白色骏马上，神情闲适地开路。
而她的身后，则是一个个穿着统一深色工装服的泼剌区人。
“嗤。”
那群站在后面的夜市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这？”他们嘀嘀咕咕地交头接耳起来，“你看着吧，等会她上任之后，没过多久就会死在泼剌区。”
“你小点声，那毕竟是个贵族呢。”
“怕什么？那个女人等级有我背后的贵族老爷高吗？你就看着吧！”
“先说好，谁先得手之后第二次竞选可有豁免权，我们之前说好了的。”
“嘿嘿，再说再说！”
还没等金发贵族的队伍靠近，柯桫就听见身后算谋的夜市人自己内部炒了起来。
听着那些完全不可能的算计，柯桫嘴角一抽，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到底是什么样的蠢货才会想出这些办法啊……
不过很快又出现了一种声音。
“长官！”
是他们的人。
柯桫睁开双眼，看向语气紧张的哨兵：“说。”
“呃……我们，”哨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艰难地开口道，“我们在前方发现了大量武装智能机械……”
柯桫：？
他抓起了对方递过来的扫描设备，看向屏幕中被抓捕到的景象。
一座巨型且令人眼熟的机甲站在这条漫长灯带队伍的后方，因为夜色原因导致它的形态并没有第一时间被众人的眼睛捕捉。在发现后，柯桫抬头望向那儿漆黑的夜空，后知后觉发现了潜藏在夜色中的水红色机械眼。
柯桫：……
他沉默地继续低头看。
灯带队伍所携带的不只有武装机甲，仔细一看能够发现藏在人类队伍中的不少机械人。
是真的机械人！那群家伙戴着矿灯，模仿人类走路的样子一眼看去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更别说头顶上还有不少盘旋的机械造物——这东西柯桫有所耳闻，知道就是这些机械鸟让夜市的家伙们安静了好几天。
柯桫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扒拉下屏幕。
被破开的空间缝隙中还有一艘标志着“奇迹重工”的大型星舰。
柯桫：……
干什么干什么啊！伽不佘女士！！
您现在已经不满足于改造泼剌区内部建造家园了吗？转而来越过边缘地攻打夜市了吗！？
要不是知道那位金发贵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柯桫真的差点被这阵仗给唬住。
他深吸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还在谋划“让新任管理者迅速下马”的夜市人们。
你们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柯桫长官向对此一无所知的夜市人投来了表面怜悯实则幸灾乐祸的目光。
没有科技辅助的夜市人，理所当然地在两分钟之后才看清那条灯带队伍的全貌。
夜市人：……
之前说着“新任管理者没多久绝对会死掉”的男人抬起自己的脑袋，脖子仰得酸涩了也没能看清那个高大机甲的全貌。
男人：……
他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放在了眼前骑着白马的金发女人身上。
男人：……
我打金发贵族？真的假的？？
“各位，晚上好。”
坐在白马上的金发贵族并没有下马的意思，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人，面带微笑：“我是来查看竞选结果的。”
柯桫眨了眨眼，同样带着官方笑容回复：“您很准时。”
他说：“这次泼剌区新任管理者的竞选结果刚刚出来，毫无疑问，第一名以‘120900’的超高票数遥遥领先。”
金发贵族很上道地继续问：“哦～我能有幸知道第一名是谁吗？”
柯桫嘴角一抽，但很快抑制住了憋不住笑的嘴角弧度。
“当然是您了，”他恭顺地开口，“伽不佘女士，恭喜您。”
金发贵族：“哇，真是不可思议。”
但她在片刻不走心的表演过后，思索着开口：“不过我并没有时间去管理一个偌大的泼剌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忙呢。”
金发贵族的话让周围神情僵硬的夜市人浑身一震，大家都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向她。
“您的意思是……”柯桫迟疑道，“要放弃这次上任吗？”
“我得提前声明，一旦您放弃这次上任，那么我们会在明天再次举办第二场泼剌区管理者竞选。”
周围的夜市人蠢蠢欲动起来。
“不，我的意思是，”金发贵族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应该有权力去选择一名代理人，对吗？”
柯桫：……
夜市其他竞选人：……
坎桑尼尔：……
最后一个人讶异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神情傲慢的贵族。
很快，他的目光从贵族的身上移开，慢慢落在了白马身后的一抹人影上。
“——我我我！女士！尊贵的伽……呃，伽不佘女士！”
紧急补习了下那个名字的发音，原本围在这儿等待狩猎的夜市人很快变了副态度，狂热地想要冲上去推荐自己。
“我愿意成为您手下最忠诚的代理人！”他们说，“我愿意付出我所拥有的一切！真的！我将会是您手下最锋利最有用的刀！”
柯桫：……
他用目光隐晦地和金发贵族搭上线询问：‘您这是认真的吗？’
‘当然。’金发贵族挑眉，用理所当然的目光回应。
柯桫：fine
“是的，”回归哨线长官身份的柯桫一本正经地开口，“您拥有这样的权力。”
他说：“那么，您选择的代理人是？”
“当然是——”
坐在马背上的金发女人居高临下地望着簇拥在她面前的夜市人，目光从每一个面露期待的人脸上划过。
随着拖长尾音地落下，她伸出右手向下。
另一只从旁边伸出的手则是稳稳地接住了她。
一个穿着深色工装服，右手拿着十字镐垂着脑袋的少年人慢慢抬起头。
他微笑着开口：“艾德罗·卡罗琳。”
“他将是我的代理人。”金发贵族借力下马，紧接着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看着他嘴角上扬，“‘不会到来的那一天’哼？这天还是到来了。”
艾德罗愣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金发贵族是在回应他曾经对她说的那句话。
少年首领抿唇，带着笑意地开口：“我的荣幸。”
柯桫：……
夜市其他人：……
“嘿！坎桑？你的老对头上岗了！”有人戳了戳浑身僵硬的坎桑尼尔，不怀好意地开口，“你什么感受。”
坎桑尼尔冷冷地回敬一句：“没什么感受。”
他说：“我祝愿他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待得长久。”
也等着看他被贵族利用殆尽后被扔开的那一天。
所有的贵族都是这样。
坎桑将兜帽戴上，转过身不再关注这一切。他离开了。
**
新上任的泼剌区代理人非常忙碌。历任管理者所担心的人身安全反倒不是艾德罗需要担心的，盘旋在他头顶上空的机械鸮可不是装样子的过家家玩具，每一个被炮火侵扰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在神出鬼没的利爪中活下来。
命不硬的最好别试。容易试试就逝世。
然后艾德罗就被马不停蹄地召进了夜市管理局，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会议。
他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首先是统计目前在泼剌区生活的人口，然后是登记信息，在熟悉这一切后要参加每周一次的会议汇报，并上交泼剌区人口发展以及区域规划的报告。
艾德罗：……？
报告……？
他吗？？？
很好，现在新任代理人的日常计划单上又新增了一条。
出生在泼剌区连学都没有怎么上过的文盲少年，现在还需要增加自己的知识储备和单刷自己的文凭。
毕竟被流放进泼剌区的人也有不少高知分子。
艾德罗：……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金发贵族从最开始就没有上任的打算了。
因为这些内容和她的下矿计划是完全冲突的存在啊！！！
为了泼剌区——拼了！
新任代理人痛苦又快乐地投入了一轮又一轮的会议中。
“……泼剌区的竞选已经结束了吗？”
抱着一摞文件夹路过的粉发女人侧头询问路过的同事，她皱眉道：“那个就是？”
“伊瑞丝队长？啊，对的。这就是泼剌区那边新上任的管理者。”同事说，“名字是……哦对，艾德罗·卡罗琳。姓氏有点奇怪，不过这个人是在泼剌区内出生的，姓氏是养母的名，这没什么问题，队长，不是通缉犯。”
伊瑞丝点头：“知道了。”
同事离开后，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和那个泼剌区的管理者搭上了话。
“艾德罗·卡罗琳？”
看着塞在手里的资料报告正头昏眼花的少年管理者一个激灵，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谁？！”
“夜市执法队，伊瑞丝。”她说，“放轻松，这里是管理局内部，没有要害你的人。”
回过神后的艾德罗歉意道：“抱歉，习惯了。”
他顿了下：“您好，伊瑞丝队长。我认识您。”
在每次和坎桑的对峙中，大部分时间都是执法队的插手才没让两个组织之间的事闹大。
艾德罗对这位伊瑞丝队长抱有敬意。
“抱歉，我想问你点事。”伊瑞丝很快点明了自己的来意，“你是这次泼剌区竞选的获胜者……那你知道伽不佘吗？”
她抿唇，开口道：“最近泼剌区内发生了一次外部袭击，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艾德罗了然。
“事实上，”他镇定开口，“我就是伽不佘女士的代理人。竞选胜出的管理者是伽不佘女士，但因为女士事务繁忙，所以选择了我作为她的代理人来管理泼剌区。至于伽不佘女士本人……她很好，正在忙着她自己所喜爱的事情。”
伊瑞丝：？
“还可以这样？”她喃喃道，然后表示自己知道了。
得到金发蝴蝶现在的信息后，伊瑞丝没有什么留恋地转过身打算离开。
只不过在迈步之前，她又忽然转过身看向艾德罗。
“比起一个人钻研这些文字汇报，”她言简意赅地开口，“倒不如学会使用自己现在的权力。会有人愿意带你去切实考察这一切。”
她说：“只要你学会‘合理使用权力’。”
“但你记住，夜市执法队会一直看着你。”
被留下来的艾德罗怔愣地看着这位执法队队长离开的背影，然后低头看着手中厚实笨重的文件上的文字。
他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谢了，伊瑞丝队长。”
**
虽然投票给伽不佘大人的泼剌区人有12万之多。
但家园内的人依旧很少。大部分泼剌区人并不知道自己投给的到底是谁，只是跟着流传出来的故事选择性地投票。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票数会算数。
毕竟夜市人的手段多了去了。
于是当他们知道自己投票的“伽不佘”真的成了管理者的时候，一个算一个都愣住了。
“老天啊，那群夜市人终于没炮弹了吗？哑火了？？”
边境酒馆里，老牛仔一口饮下一大杯的泡沫啤酒，舒爽地打了个嗝后啧啧称奇：“竟然真给我们投票投赢了？？嘿！真是件稀奇事！”
“所以那个叫什么……‘七步蛇’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是伽不佘，”一旁的老顾客翻了个白眼，“你个酒鬼，喝晕头了？”
老牛仔：“我知道我知道，什么切不射对吧！”他意兴阑珊地高举酒杯，“为了我的‘记住’，干个杯朋友们！”
泼剌区很大，大到没边。而边境酒馆所在的位置与传说中的‘切不射家园’距离更是遥远，老牛仔还是从进货的黑手酒保口中得知的这个名字。
“是伽不佘。”黑手酒保同样赠送给他一个白眼。“我可没说错过名字。”
“听说是个男人。”酒保敷衍地擦了擦拿出来的冰镇啤酒酒身，动作流畅地起了盖，飞给了新来的客人。同时亮出自己另一只手上的飞刀，“那不是你的，老酒鬼。”
老牛仔悻悻地收回自己打算拦截的手。
“不是说是女人吗？”一旁的顾客挑眉，“好像还是个金头发的贵族。还是说上任的人是个人妖？”
“哈哈！人妖！”
像是触发关键词一样，周围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又是一阵喧嚣吵闹的无意义闲聊，好像待在这个酒馆里的人对外界的消息并不感兴趣。大多数来到这里的泼剌区人更喜欢把自己醉死在啤酒泡沫里，这样能让他们的心灵得到一点来自上帝的慰藉与指引。
“再来一杯，老酒鬼。”黑手酒保将倒满了啤酒的杯子推给他，晃荡的酒水差点溢出来，老牛仔连忙凑过去吮吸一口酒液。他咂咂嘴，对于酒保难得的大方表示不解，“赚大钱了老哥？今天怎么这么舍得？”
黑手酒保平静地开口：“我要歇业了。就当这是送给你这几年来天天买酒喝关照酒馆营业额的回馈。”
霎那间酒馆里什么声都没有了。
所有坐在这里面的客人用一种讶异愕然的目光看向他。
黑手酒保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于是有客人问：“老家伙，你该不会是得罪什么人了吧？怎么突然想着歇业了？”
“不。”酒保说，“我要去伽不佘家园应聘了。”
他甩了甩手中酒馆的钥匙，挑眉看向这群酒鬼们。
“再见了酒鬼们，”黑手酒保微笑，“老子去赚大钱了。”
这就是老牛仔为什么耗费一整天的时间穿越大半个泼剌区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甚至差点死在路上。
没有酒没有食物，肚子饿得咕咕叫，老牛仔仰头喝完最后一滴温热的酒液，终于找到了前往那什么“切不射家园”的主路上。
他惊愕又茫然地看着道路两边不该存在于泼剌区内的高大椰子树，上头还挂着两颗脑袋那么大的椰子。
老牛仔咽了口唾沫。
嘿，他该不会是快死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吧？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不是幻觉。
因为在这条路的更前方，他看见了很多很多，和他一样闻声而来的泼剌区人。
同时，攥着酒袋的老牛仔也看见了传说中的“切不射”——不对，应该叫金发大老板伽不佘。
那是一个比头顶太阳要柔和，比杯中酒液要辛辣的金发女人。
那是他未来工作地方的大老板。
伽不佘。
**
泼剌区的那一战打响了这个“人弃之地”的名头。
之前提起泼剌区的时候，没有人对此抱有向往。那毕竟是个众所周知的贫穷且糜烂的地方。
但现在有了些许不同。
或许是因为高额的酬劳，又或许是因为金发大老板不同于其他人的独特魅力？总之，听到那场战役故事的人都对此有了点神秘的幻想。
或许，TA也可以从中捞到一笔巨额财富呢？
一时间，泼剌区成为“机会”的代名词。
每一天都有不少泼剌区人涌入这个地方。
仅仅一天休整好了的安格，在短暂“假期”过后，再一次迎来了工作繁忙的巅峰。
竞选结束后的第二天，雪地镇的奥卡米带着一车人开进了泼剌区。
“好热。”
大灰狼扇了扇风，忍不住甩动厚实的毛发开始散热。
“还有多久？”
充当司机的卢利欧面无表情地开口：“还有半个小时。”
这是他第三次进入泼剌区深处，虽然没有数据支持，但卢利欧明显感觉到自己对黑石的耐受度要高出不少。
虽说依旧不适，但至少比第一次来到这里的狼人要更好。
卢利欧意识到这或许是因为那几次金发贵族提供的食物药剂的作用。
“不过，”他忽然道，“为什么我是司机？”
后座坐满了人。
“利维坦女士和这位雷厄姆女士也就算了，”更别说第一次来的奥卡米根本就不认路，卢利欧费解地盯着后车厢搭顺风车的两人，“为什么伊瑞丝队长还有柯桫你俩也挤进来？”
柯桫：“抱歉啊卢利欧先生，哨线最近车辆紧缺，只能搭上您的顺风车了。不过哨线有规定，我们不能驾驶未登记的车辆。要不我们先转头去管理局登记一下？”
伊瑞丝：“我可以开。”
卢利欧：……
“算了，”红发贵族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他在夜市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识过这位执法队队长的开车方式。
横冲直撞都算是委婉了。这位身体素质远超他人的女士恨不得把车子扛起来飞奔。
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老老实实当司机吧。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伽不佘家园”。
而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在战后的不久，这儿就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甚至要更好。
卢利欧站在铺到家园外部的石砖路，还有两侧产自第三星际的仿生树，他嘴角一抽。
这里真的是泼剌区吗？
那个以“贫穷困苦”为名的泼剌区？？
里面到处都是穿着统一的泼剌区人，看见他们之后先是有一瞬间的警惕，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去忙自己的事了。
大部分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把十字镐，往一个目的地前进。
有过挖矿经验的卢利欧瞬间明了他们的任务。
卢利欧：……不愧是伽不佘，直到现在也是不忘初心。
[检测到外来人员，正在核对身份。]
头顶上忽然传来了机械电子音，伊瑞丝等人抬头看去，正好和一群有着水红色电子眼的机械鸮对上视线。
[已确定身份，欢迎您的到来。]
“嘎嘎！队长！队长！”一只从远处飞来的漆黑乌鸦落在了其中一只机械鸮的背上，“嘎嘎！跟我来！队长！”
队伍里的两位都下意识地抬头。
伊瑞丝：……
奥卡米：……
“一起？”大灰狼示意。
伊瑞丝点头：“走。”
有了乌鸦的带领，她们很快就穿过了这座家园。
内部适宜的温度让奥卡米舒服地松了口气。
狼人队长好奇地左右观望，看见了不少忙碌的泼剌区人。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她们的到来感到好奇，不过当看见头顶上的乌鸦后，有些人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看样子他们知道我们这是去见谁。”奥卡米说，“你好，我是奥卡米，来自第五星际。”
“第十三星际夜市管理局，伊瑞丝。”粉发队长点头，“你好。”
两个人看上去彼此都很满意，善于战斗的双方能看出对方体内蕴含的巨大能量。
‘或许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下。’x2
两个人的脑回路也很能对上。
不过比起她们两位，身后的四个人就比较沉默了。
柯桫和卢利欧是老相识了，双方曾做过不少交易，也算能聊得来。
但利维坦和雷厄姆……
这两个人从见面后就没说过一句话。
她们的见面其实是场意外。
利维坦是因为担心安格，在得知了泼剌区当时面临的危机后，处理完所有事情后第一时间订票前往第十三星际。在边缘地哨线遇上了正协调车辆的柯桫，以及在卢利欧带领下第一次来到这儿的奥卡米队长和雷厄姆。
利维坦：……
雷厄姆：……
两个人在撕扯下彼此伪装的外壳后，就对彼此的存在毫不感兴趣。
利维坦担心安格，所以来到了泼剌区。
而雷厄姆则是因为伽不佘，所以被带着来到了这里。
后者对自己的女儿假笑了一下后，率先走上前。
利维坦：……
莫名其妙的。
她面无表情地跟上。
直到——
“安格！！”
“伽不佘！！”
一同出现的两道人影闻声望去，和冲上前的两人撞在了一起。
“呃——”安格按住了这两个人，锐利的眼神在意识到对方身份后变得无语，“利维坦。雷厄姆女士。”
被挡在她身后的金发女人探出脑袋来，高兴地对着终于到位的几人挥了挥手。
“各位，欢迎回家！”
金发女人露出大大的微笑：“准备好和我一起下矿了吗？”
回想起上次经历的伊瑞丝和柯桫：……
“啊，”柯桫伸出手拍了拍上次有幸没有加入的卢利欧，露出了个神秘的苦涩微笑，“咱们也是赶上好时候了啊，卢利欧先生。”
卢利欧：？？？
**
【#理讨：《一血速通：星海征程》到底是谁在玩啊？】
[是我啊是我啊是我啊！官方你就只敢放出预告片吗？你倒是把游戏给搬上来啊！就只放预告片算是怎么回事？？我设备都准备好了，结果就加载出了一段全息视频啊？？]
[要我说发明‘脑机全息’的人就是个天才！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够体会到小说里提到的全息游戏！不多说了，官方快点把游戏搬上来！我要在星海里大杀特杀哈哈哈！！]
[不得不说游戏制作组的脑洞就是大啊，竟然把第一星际的将军作为反派推出，简直了。海尔森将军真的不会告他们侵犯名誉权吗？？]
[好像是官方准许的。嗐，管他呢，我们只管玩不就得了？管那么干什么？]
[笑死，说不定海尔森将军也在偷偷摸摸玩呢。]
[讲不好，应该有贵族拿到内测权限了吧？有没有人透个底？我真的心痒难耐啊！！]
[一上来就铺这么大的阴谋设定，我对之后的游戏剧情简直非常期待！放个屁股占座，有结果了踢我一下]
[你们不觉得那个‘电子幽灵’特别酷吗？这个会是我们之后控制的主角吗？还是说BOSS？总不可能是普通的NPC吧？]
[太乐了，之前星网故障的时候我差点吓死，文件都没保存，断网重连后幸好自动保存了，不然我对这游戏的印象绝对是-100]
[谁能想到把星网搞出故障是为了宣传游戏啊，笑死个人]
[宣传片剪得好，就是正片什么时候上线？迫不及待了！]
[还是全息游戏啊！老天，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全系游戏！都说星际时代科技水平不是特别高吗？怎么全息设备和游戏现在才被搬上来？？]
[设备早有了好吗？只不过这些设备大部分都是军用的，轮不到我们。而且大部分脑机设备都需要高强度的精神力支持，一个弄不好就是要变成智障的]
[吓死，那这个能用吗？]
[官方推出的那还有啥可说的，用就完事了！]
[好期待好期待好期待！游戏赶紧上线啊官方！！]
昏暗的会议室内部，所有坐在位置上的负责人都看着不断滑过的评论默然。
“这就是那位女士说的，”二号负责人艰难开口，“不损伤名誉的办法？”
“往好处想，的确是这样，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个游戏，而不是现实。”
七号负责人冷冷地开口，“现在各位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二号，你现在可是暂代1号的位置，海尔森的事是你负责。”
第二星际负责人烦躁开口：“我知道。我已经叫人去掩盖海尔森的一切行动轨迹了。对内宣布是在执行秘密任务。”
“既然大家都已经决定协同合作，那么就将全部信任交付给那位女士吧。”
五号微笑着开口：“反正如果各位不想就此名利俱损，那就还是尽快修整内部，再好好想想怎么去抗击即将到来的虫族大军吧。”
会议室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不断翻动的评论，以及上面表露出对各个星际官方的信任，负责人们暗自咬牙。
真相要是被揭露出来，可想而知这些造神的家伙会怎么反噬他们捧上的官方。
所以，就如同五号所言。
真相绝·对·不·能被揭露。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合议庭讨论的时间已到, ”卢利欧走在金发贵族的身侧，和她交谈起半天之前得到的消息，“他们最后给出的答案是接受合作。有关海尔森的消息已经全面封锁, 交由第二星际的负责人操作。”
金发贵族顺手给路过的泼剌区人抬了下物资箱：“朋友, 我应该说过量力而为吧？”她拍了拍对方酸涩的肩膀, 示意对方去一旁休息。
“我可不希望在这样紧张的工作中又倒下一名有力的劳动力。”
她回过头看向卢利欧：“你刚刚说什么？”
卢利欧：……
他只好简短地重复了下刚刚说的话。
“我知道了。”金发贵族敷衍地点了下头。
她这副反应让卢利欧感到一丝困惑，得到能够合作的消息，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怎么感觉伽不佘依旧打不起精神来一样？
“拜托, 卢利欧，我那个时候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金发贵族说, “我只是给那群家伙提个醒, 这并不代表我就一定需要他们。”
“你觉得他们对这场战斗的判断是什么？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吗？”金发贵族看向他, “利益？名誉？催动他们行动的原因有很多种，但绝对不会含有对这些人有利的因素。”
她指的是周围来来往往的泼剌区人。
“在那群人眼中, 所有星海生命就只有‘有用’和‘没用’两个特点。”贵族顿了一下，“他们或许能够和虫族对抗, 甚至可能以微弱的优势获得胜利, 但绝对不会让星海变得更好。”
卢利欧皱起眉：“可是……他们已经在清洗贵族内部了。”
“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天真啊？”金发贵族笑了笑，“他们清洗内部是因为内部的某些人侵犯了他们的利益，而不是为了抗击虫族才去清洗的。”
只是恰好顺手罢了。
“你可以对他们抱有一定的期待，但千万不要把赌注全部放在这些人的身上。”金发贵族移开目光，语气平静，“就算是追求刺激，也得看清楚局势。必输的赌局能得到的从来都不是刺激, 而是绝望。”
不知道为什么，卢利欧在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平静。她像是目睹了诸多类似的现实，所以对高层行动背后的原因了如指掌。
“这里前不久经历了一场战争, ”金发贵族忽然站定，静静地注视着远处正在被填补的大坑，“有很多人在这场战争中受伤，甚至失去了生命。”
卢利欧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哪怕没有第一时间见到战后伽不佘家园的惨状，但他也能从不少蛛丝马迹中察觉到战争的残酷。
“也有不少人因伤致残。”她侧头，问，“如果是你了解的那群‘贵族’，卢利欧，你能推测出他们会怎么对待这群人吗？”
不过是辞退遣返。
因为星海的人足够多，所以哪怕不给任何补偿，在这之后也仍然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补上。
对于贵族们而言，这些残废并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而是可以被消耗的工具。
卢利欧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终于意识到那群高层贵族和眼前的金发女人本质上区别了。
前者只在乎利益。
而后者会在乎利益之外的东西……比如，人。
人不是野兽，人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对未来的畅想，有自己在意的事与物。
人不是野兽。
也不是可供消耗的一次性工具。
于是卢利欧在沉思过后缓缓开口：“您是对的。”
他说：“在贵族们看来泼剌区人可以随时被取代。但您不一样，您会无偿帮助失去自理能力的泼剌区人……”
金发贵族：“？谁？”
一旁的金发贵族听见他感慨似的发言后，困惑地侧头看过来。
“谁无偿帮助？”
卢利欧：……？
“您？”红发贵族迟疑开口，“是吧？”
身旁的女人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卢利欧：……
“我到底给了你怎样的错觉？”沉默过后的金发女人带着困惑开口，“或者说我看上去有那么……嗯，不求回报吗？”
卢利欧：……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无用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扔弃掉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金发贵族摊开双手，表示你怎么会这么想，“只不过在我看来，还远不到这种程度。”
“那群家伙觉得这些人没什么用了，随便扔掉或者替换也无伤大雅。”她耸肩，语气平淡，“但我不这么觉得。”
“没有‘真正无用’的东西，”金发贵族说，“虽然说残废的确很影响个体的能力。但毕竟因伤致残的基数很大，如果将人全部替换掉损失是绝对比获得的利益要更大。”
她打了个响指，于是头顶上一只路过的机械鸮收到了指令朝着她俯冲而来，却在距离接近时转换方式轻巧地落在金发贵族的胳膊上。
“所以你说的那些‘没有自理能力’的员工……”
金发贵族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那样轻松：“那就让他们恢复自理的能力不就可以了吗？”
“扔掉？”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多暴殄天物啊。”
卢利欧：“您的意思是……”
“机械义体，”金发贵族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位对脑机设备深有研究的黑发女人，“连接脑神经，就能恢复到正常人体应有的状态。”
“——伽不佘女士！”
远处，从帐篷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扳手的栗发女人对着这边大喊：“听乌鸦说，您找我！？”
金发贵族微笑着看向身旁怔愣的卢利欧。
“星网上不是对这个有研究吗？”她说，“‘□□苦难，机械飞升’。我以为你知道这个。”
卢利欧：…………
因为那目前只停留在星海人的幻想阶段啊女士！？
但你现在来真的？？
**
“基金？感觉如何？”
“呃——有点新奇。”
基金并不习惯腰腹下的空荡，偶尔从麻醉带来的梦中惊醒，他会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躯体的缺失。
那会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惶恐。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伸手想要去挠一挠新换上的躯体，却被那个栗色头发的花栗鼠拍开手。
“别动，”莉莉丝说，“还在观察期间，注意身体排异状况。”
她仔仔细细地又检查了一圈，基金腰腹处新换上的仿生肢体是肉色的，和原生皮肤近似。如果不仔细观察，或许不会被察觉到异常。
“借用了闪米塞姆时代的仿生技术，”莉莉丝确定一切无误后，拿着调试器直起身，她舒了口气，“会觉得有点痒是正常的，肉芽正适应机械义体，不过要一直戴着外置脑传感设备。”
莉莉丝忽然突发奇想：“雷厄姆女士，有没有种可能，这种设备可以换做内置呢？”
房间内的另一位女性低头调试着手中熟悉的传感器，闻言平静道：“那需要大大小小的手术。不过理论上是可行的。”
“您真是个天才！”莉莉丝又一次拍开扛不住痒痒的基金，眼神警告了他一次后，紧接着用惊叹的语气赞赏道，“我很难得在您这类高级贵族阶层上看到像您这样的研究员。”
“天才……”
雷厄姆愣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女人。
“我不是天才。”她收回目光，继续调试手里的机器，“只是恰好对这些感兴趣，又有点研究罢了。”
“脑神经链接方面很少有人涉及，毕竟是敏感区块嘛。不过还是有合法合规的研究所在进行项目实验。”莉莉丝理所当然地开口，“但像您研究出来的脑传感我很少见到。称您为天才完全是客观评价。”
雷厄姆的手一顿。
“……谢谢。”她难得真诚，语气温和地开口道，“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注意下时间。”
莉莉丝瞪大了眼：“哦对！基金！”
她回头看向忍得开始摇头晃脑坐立不安的红发男人，莉莉丝后退了一步。
“好了，让我们试着往前走一步……没错，然后停下。”
基金小伙立正了。
“后退。”
后退。
“跳动一下……”
使劲一蹦！
“别——！！好险！别跳太高了！！”
十五分钟后，精神恢复得非常好的基金和一脸疲惫的莉莉丝站在了雷厄姆的面前。
“好消息，这家伙适应得很好，伽不佘女士提供的义体和脑传感在人体上几乎没有排异反应。”
莉莉丝疲倦开口，“坏消息是，新鲜事物会放大人脑活跃度，又会通过脑传感体现在义体上。”
一脸兴奋的红发男人左看右看，然后接触到雷厄姆平静目光后，他顿了下，乖顺又期待地开口：“我可以出去吗？”
雷厄姆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检测器，贴在了他的义体小腿上。
“12小时后来检查。”雷厄姆说，“出去，然后叫下一个进来。”
得到准许的基金撒开新获得的两条腿歪七扭八地跑了出去。
“——主人！主人！！”
“……那么就这样，过段时间我会去一趟夜市的地下监狱。”正和伊瑞丝交谈的金发女人在听见声音后，回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而在伊瑞丝眼中，一颗暗红色的炮弹正疾速朝这边飞了过来。
执法队队长瞬间拔出腰间的火铳对准‘炮弹’。
“啊，是基金啊。”身旁的金发蝴蝶的声音带着了然。
于是伊瑞丝皱着眉迟疑地松开了扳机。
很快，那枚暗红色的炮弹在即将撞到她们之前堪堪停了下来。
因为更换义体的原因，基金身上一直穿着的深色工装服被换了下来，更换成类似手术服的浅蓝色衣物。两侧透风。
“能跑！”基金做了个奔跑的姿势，紧接着原地蹦跶了几下，“能跳！”
他的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完全没问题！”
金发主人也很捧场地鼓掌表示：“完美！”
基金欢呼：“完美！”
一旁的伊瑞丝：……？
好奇妙的发言。就是怎么感觉……
粉发队长迟疑了一下。
有点像逗狗一样？
她不太确定地想到。
等到基金又一次跑着去朝其他人炫耀自己的新躯体之后，伊瑞丝迟疑地说出了自己刚刚的感受。
“嗯？你没感觉错，”金发蝴蝶说，“基金认为作为‘宠物狗’会对他的所处更有利。”
伊瑞丝瞪大了眼：“宠物……狗？”
“是啊。”金发蝴蝶望着远处那道暗红色的鲜活人影叹了口气，她说，“这个答案其实就连我也没想到呢。”
**
“都说了我和她没聊什么！”
从星舰下来后被送到了合议庭处，哈罗德·特兰西就和那群贵族分开了。
虽说他对那群家伙嗤之以鼻，但这也不意味着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位负责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负责人大人，您要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能和对方说什么呢？”
第二星际负责人眯着眼看向他：“你知道‘卢利欧·派’这个人吗？”
哈罗德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那家伙还和其他几个出头鸟对呛了好几声，我记得他也是个贵族吧？”
负责人点头：“没错。那个家伙选择偏向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背叛了他父亲莱恩一直以来的立场。”
“或许他有什么隐情或是苦衷，”负责人昂头，蔑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贵族男人，“但我不在乎。你要知道‘背叛’是件极其严肃的事，尤其对我们这些人来说。”
哈罗德神情僵滞。
“可我真没——”
“有人说你在最开始认为那个叫‘伽不佘’的金发女人和星海将军西蒙斯·伦纳德有联系。”负责人忽然道，“说说吧，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哈罗德：……
他终于意识到对方是带着答案来找他的。
“……第三星际莫科瑞竞技场的典狱长，德威斯德，”哈罗德不情不愿地开口，“他是我的人。”
“我知道伽不佘正是因为他。”
前不久，莫科瑞竞技场发生那样剧烈的暴动不可能不让哈罗德知晓。
几乎是在暴动结束后的一个小时内，德威斯德就将发生的事全部汇报给了自己背后的老板哈罗德。
连带对方手指上那枚标志性的戒指，这类蛛丝马迹德威斯德事无巨细地告知上去。
一个和传奇将军西蒙斯·伦纳德有关联的人。
哈罗德对此非常感兴趣。
也顺着这条信息查了下去，直到被海尔森派人哄骗去了黑石监狱，哈罗德才发现这个人牵扯出来的事远比他想象中要庞大。
哈罗德：……
这个时候撤退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在听完讲述之后，负责人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对方眯起了眼睛，“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向来招揽这种人。”
他就说这片星海不可能没有毫无欲望野心的家伙。
只要找到对方的软肋，总会得到他想要的利益。或许，他也可以在大战之后一举取代第一星际负责人的地位。
“莫科瑞的那次，那个什么典狱长难道就没有察觉到伽不佘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吗？”
哈罗德想了想，迟疑开口：“呃，她好像带走了一大批莫科瑞濒死的囚犯。”
负责人：？
“囚犯？她带死了的囚犯走干什么？”负责人皱眉，“人体实验？”
“负责人大人，是濒死，”哈罗德表示濒死和已死亡是不一样的，“德威斯德没能摸透她的目的。人体实验……或许呢？”
不是有不少贵族窥伺西蒙斯长生不老的秘密，做些人体实验的勾当吗？
虽说哈罗德对此挺不齿的，但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哦对，她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个囚犯。那个本来在赛场上下来快死了，一夜之间又满血复活了的囚犯。”哈罗德撇嘴，“可能是她做到的？德威斯德说她身边还跟了个贵族医生。”
负责人沉思：“那个囚犯，有什么不同吗？”
哈罗德想了想：“好像没有吧？德威斯德说那个囚犯精神有点不正常，经常以为自己是一条狗。”
负责人：……？
真奇怪啊。
还是说那个金头发的女人癖好格外特殊？
负责人对这类像贵族一样的人有十足的了解。
或许这个叫“伽不佘”的人也一样？
**
“最开始我也以为基金是从哪里学会的这种称呼。”金发蝴蝶耸了耸肩。“就像啵啵翁爱看时尚杂志一样。”
“不过后来我意识到，他学的不是称呼，”她说，“是行动。他在学习宠物狗的肢体动作。”
伊瑞丝：“这……”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对吧？”金发蝴蝶摊开手，表示无奈，“而他的认知并没有被扭曲到分辨不清自己的物种。所以，我旁敲侧击了一下。”
“基金是从莫科瑞竞技场出来的人，”她说，“去那儿的大部分人是来寻找刺激的‘贵族’。”
“血腥、暴力，观赏性强的竞技能够让他们一掷千金。”
“基金也有被捧做‘竞技明星’的时候。”
伊瑞丝从这几点就迅速意识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她张了张嘴，说：“捧他的贵族……养了狗？”
金发蝴蝶：“啊，是的。养了一条很可爱很贵气的宠物狗。”
贵族对待忠诚可爱的宠物狗是一副样子，对待莫科瑞的竞技囚犯又是另一种样子。在连续不断的竞技过后，基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比不上一条宠物狗。
极度的疲惫和伤痛让他精神恍惚，然后终于在一场竞技中惨败。
贵族抛弃了自己捧到最高处的竞技明星，于是基金跌落到最底下，明白了自己现实的处境。
作为莫科瑞的囚犯是没有活路的，他们只有日复一日地争斗，直到死亡。
但作为一条宠物狗不一样。
它不会再挨饿，也不会再受伤，更不会被抛弃，最重要的是……还有人会一直爱着它。
于是基金对自己说。
“变成一只小狗吧。”他小声地在心里开口，“然后就会有人带你走，给你一个家。”
“……”
听到这里的伊瑞丝哑然。
“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伊瑞丝低声问，“莫科瑞竞技场……莫科瑞不是一所监狱吗？”
“第十三星际好像没有开设这个，”金发蝴蝶耸耸肩，语气平静，“可能是因为这儿最大的莫科瑞就是泼剌区吧。基金打破了一个贵族的花瓶，赔不起就进去了。”
就算是见惯了很多奇奇怪怪案子的伊瑞丝也对这个理由感到讶异与不可置信。
“真奇怪，”她喃喃道，“这真奇怪。”
原来哪怕是第三星际，哪怕是科技水平更高的地方，也会有全然不公的现象。
执法队队长看向那道暗红色的欢快人影，眼神中有了些许复杂。
“不过现在的基金也不会在意那么多。”她说，“他已经很满足了。”
金发蝴蝶难得没有在她面前说些什么“利用”“交易”的借口。
或许在她看来，这个时代出现基金这样的人，本身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吧。
伊瑞丝沉默地站在她的身旁，陪着看了今天的日落。
“你说的下矿，”直到太阳彻底落下，粉发队长侧头看她，“什么时候开始？”
**
“嘿！”
死亡矿坑内，从天而降的太阳再一次照亮了昏暗的矿坑大厅。
灰白色的鼹鼠先生慢半拍地抬起头，与最近越来越清晰的太阳对上了视线。
这一次太阳的身后站了很多人。
有鼹鼠先生之前认识的人，也有它并不认识的新人、
但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捏着什么发光的东西。
金发的太阳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到了它面前，微微躬身，看着靠坐在石壁边上的鼹鼠先生，她笑着开口道：“今天感觉怎么样？鼹鼠先生。”
“好。”灰白色的人抬起头，和她对上视线，鼹鼠先生最近说话流利了不少，“看到你，更好。”
金发的太阳笑了笑，然后将心口袋子上的发光物拿了出来，递给它。
“喜欢吗？”
那个带着光的物体，是一朵金色的花。
“罗莎莉仿造蓝玫瑰研制出了荧光玫瑰。她是个很棒的植物专家。”金发太阳说，“这种玫瑰在家园的夜晚盛开会很好看，但白天就平平无奇了。”
“我想你很少去地面，对昏暗的地方好像也更适应。”太阳将这朵研制出的荧光玫瑰放在了它的手边，“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个。”
“……”
鼹鼠先生低头看着被自己小心翼翼捏住的荧光玫瑰，它端视了许久，然后轻声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它看向她。
“很喜欢，太阳。”它说，“你是，来带我走，吗？”
金发太阳嘴角边的笑容敛去。
但她的目光依旧温和。
“是的，”她轻声说，“我是来带你……回家的。鼹鼠先生。”
鼹鼠先生：“别为我，伤心。”
这是非人类第一次露出这样纯粹的笑容。那双灰白色的眼瞳终于在荧光玫瑰金黄色光芒的照射下，有了一缕澄澈的光。
“我很高兴。”鼹鼠先生慢慢开口，“我可以和你去，你喜欢的地方了。”
可以和啵啵翁他们一样，上到地面的那片被啵啵翁描述得格外美好的家园里。
金发太阳说：“鼹鼠先生。”
太阳轻轻地开口：“睡一觉吧。睡醒后，我就可以带你回家了。”
“……”
在无言的寂静之中，灰白色的矿工慢慢闭上了眼睛。它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温顺地闭着眼，等候着下一次被唤醒。
安格心情复杂地看着金发雇主和那个异常的人类。
她隐约知道她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谁也不知道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将金发雇主和所有人都隔开了。
可安格又不得不承认，送出那朵荧光玫瑰的金发雇主，在那一瞬间好像破开了自己与所有人之间的隔阂，她的目光是平静的，却带着格外真实的动容。
你们之间的秘密是什么呢？
安格走上前，将手中带下来的荧光玫瑰轻轻放在了闭目的鼹鼠先生身边。
她想。
或许，这次下矿后她会知道真相。
金发雇主严肃认真的神情，昭示了这次下矿会与以往完全不同。
这次下矿的人有很多。
可又有几个本想一同前往的人被金发雇主摇头拒绝了。
安格跟在雇主身后向前走，她回过头，看向自己这次下矿的同伴。
塔斯纳、啵啵翁、卢利欧、伊瑞丝、瓦列、斐、莉莉丝、柯桫、拉法叶、基金……还有利维坦。
十二个人。
加上金发雇主，一共十三个人。
这一次，她们要面对的挑战又会是什么？
下矿小队所有人的心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
第二百四十章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被黑蛭淹没的女人双眼涣散, 她倒在地上，仅有眼球能够勉强移动。
周围也有不少和她一样倒在地上的人类。
“塔……”
女人的嘴唇颤动，从虚弱无力的口腔里挤出一个字来。
但本该回应这一声的同伴此刻正仰面倒在地上, 胸口似乎没有了起伏。
在他的手边, 白色大衣给黑蛭钻出诸多密密麻麻虫洞的医生, 眼眶里正有一只蠕动的黑蛭正进进出出。
塔斯纳死了，啵啵翁的尸骨已经被虫子咬噬。
那只会颤动耳朵的熊靠在石壁上，腹腔被掏了个空。
红头发的贵族被切断了喉管, 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执法队队长双腿被折断，浑身扭曲地被扔进了虫堆, 半张脸被啃食成了白骨。
机械人的心脏被掏出, 黑蛭取代了它的身躯, 在上面铸成了隐秘的巢穴。
栗发的机械狂双手皮肉分离，钻来钻去的黑蛭将这具躯体制造成了新的乐园。
那只笨蛋蠢狗现在只剩下新换上的机械义体, 头骨正被黑蛭啃食得津津有味。
拉法叶……她的哥哥。正倒在不远处，仅剩的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好像在问为什么不救救他。
“安……格……”
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女人被头顶上的声音所吸引, 她移动眼珠向上看去。
头顶上的黑蛭将一团物体裹成了椭圆形的球状，仅仅露出一颗女人的头颅来。
蓝紫色的深色发丝垂落下来，包裹住了那张脸。
只剩下一颗脑袋的利维坦低头看着她，用和她相似的暗绿色眼瞳死死盯着她。
利维坦被黑蛭放下来，悬空与她对上了视线。
“安……格……”
姐姐用异样的哭腔开口，木愣愣地盯着她道：“救救我……安格……”
“救我……”
“救我啊……”
“为什么不来救我？”
“安格，带我回去……”
“救救我安格……”
在这片漆黑狭窄的甬道里, 她恍惚听见了各种人的声音。
利维坦，拉法叶，塔斯纳, 啵啵翁，瓦列，莉莉丝，基金，斐，伊瑞丝，卢利欧……
不、不对，还有人不在。
谁呢？还有谁？
还有谁不在？
安格转动眼球，将目光从眼前利维坦的脸上移开。
还有一个人不在。
一个……很重要的人。
TA去了哪儿？
TA……又是谁？
“哒、哒，哒哒。”
甬道的某处忽然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而安格昏暗的视野范围内，也终于出现了一双崭新的靴子。
来人站在了她的面前，然后蹲下身。
金灿灿的长发落在了安格的脸颊上，挠得她痒痒的。
“安格。”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安格抬起头，带着期望地看向来人。
金发女人蹲在她面前，微笑着开口。
“你已经没用了。”金发女人低头看着她，说，“没有用的人，就永远留在这里，当作这个矿坑里的养料吧。”
“……”
“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我说得很没有道理吗？”
“……”
“你看，明明带了十二个人来下矿，但是才走到这里，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还活着。”
“我说了要你保护这些人对吧？完全没用啊，什么也保护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哪怕活下来了，就你现在这种状态，还能做什么呢？”
“废物。”
“垃圾。”
“什么都不是的蝼蚁。”
“闭……嘴。”
金发女人笑意盈盈地开口：“哎呀？我难道说错了吗？明明就是废物，为什么还不承认呢？”
安格：“说……可以。不要，那这张脸……”
那双暗绿色的眼瞳目光涣散，但说出来的话却含着透彻的冷意。
“你让我，感到恶心。”安格说，“伽不佘大人……才不会说这种话。”
那个金发的女人只会见缝插针地称赞她。
说她很厉害，说自己需要她，说我会帮你做到你想要做到的事。
直到安格忍不住移开目光，她还会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
“真可靠啊，安格。”
像温暖太阳一样的金发女人，是她追随的人，是安格想要……成为的人。
她浑身紧绷，忍耐住黑蛭攀附在身上的灼烧与剧痛，安格慢慢支起身。
黑蛭在她的背上尖叫，然后被大力地与地面扯开。黏腻的黑色液体炸开，落在了地上。
她努力又愤怒地抬起手，攥住了那个冒牌货的衣领。
“狗屎。”她说，“把伽不佘，还回来！”
冒牌货顶着那张脸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不会回来了。”怪物说，“要我说，你也别抱有希望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她根本不在意你们任何一个人，她在乎的只有这个矿坑。”
“她要的是这个矿坑底下的宝藏，那是即便舍弃你们所有人，她都要得到的东西。”
“你怎么会相信一个贵族？一个谎话连篇的贵族？”
“难道你还没看透贵族的真面目吗？醒醒，安格。你的母亲是被贵族害死的，你的亲人是被贵族禁锢折磨的，直到现在你还对那群人抱有期望吗？”
在安静的甬道内，只能听见黑蛭抽丝般的啃咬碎音。
安格：“我从没对他们抱有任何期望。”
“我一直相信的人，也不是什么贵族。”
她开口的哑声成了现下环境中的重点。
“是伽不佘。”她说，“只有伽不佘。”
“我相信她，永远。”
“所以……”
安格奋力挥拳，揍在了这张假面上。
抱歉了伽不佘大人。
她在心里暗自道歉。
但这家伙用您的脸说出的话真让她忍不了。
“——力竭的人还是别用拳头来进行钝性攻击。”
耳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过我还是得说，这右勾拳打得真不错。很有劲。”
举着一盏花纹精致烛台的短发女人慢慢走到了安格的正前方。然后斜着烛台让滚烫的蜡油带着火苗落在了那个冒牌货的头顶。
刹那间那张熟悉的人脸扭曲得放声尖叫！
然后凝结的人体化作诸多扭动的黑蛭，在安格的眼前携火四散逃离。
她恶心得直皱眉。
“我还以为你习惯了呢。”短发女人将烛台放下，周边的黑蛭慌不择路地避开，而她则是直接上手，攥住了黏附在安格身上死死不放的黑蛭。
“会有点痛，”她说，“希望你做好了准备。”
安格抬起头：“我……呃！？”
一把扯下一大片的黑蛭，金发女人熟稔地将其往后一扔，用烛台的火焰灼烧得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她将脱力的安格扛起。
“暂时别动，恢复体力。”金发雇主说，“喜欢苦巧吗？手头上现在只有100%的。”
说着，一块小巧的糖果被塞到了安格的手中。
她虚虚握住，慢半拍地开口：“伽不佘大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了吗？”金发雇主一手扛着她往前走，另一只手端起了烛台，继续寻找着前路。“我们一路下到了矿坑的深处。”
安格低低回应：“嗯……那之后呢？”
“因为这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人数上也占有优势，所以马上就能挖到最底层，”金发雇主说，“不过在下到这层之后，我一回头，所有人都被黑蛭拖走了。”
“而且一个个的，根本叫不醒。”
金发雇主似乎叹了口气。
“没有办法，我只好回过头来找你们了。”
“……”
“大人。”
“嗯？”
“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下去呢？”安格低声问，“您根本不害怕黑蛭，不管是矿坑的环境还是黑石的浓度，都没有办法影响到您不是吗？”
“还是被影响到了吗？”
金发雇主很快就想明白她问这句话的原因，“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的确毫无影响。”
“可是，”她说，“在第一次下矿的时候我就说了啊。”
“我不会让你们全部死在这儿。”
“……”
安格沉默了数秒后，轻声问：“这是‘交易’吗？”
金发雇主：“之前是交易。”
“现在，”她手中正燃烧的烛台往前方滑过，于是一大批垂挂在石壁上的黑蛭尖啸着往其他方向避开，露出了底下被掩盖的洞口。
“是‘羁绊’。”
**
“所以刚刚的那些是，幻觉？”
口腔里还有一股消散不了的苦味，但那块糖果的确为安格补充了不少体力，连带被黑石影响的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
她站在金发雇主的身旁，然后两人平视着被倒吊在头顶，被黑蛭包裹垂落在面前的啵啵翁。
这家伙一副酣然入睡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睡梦中看到了什么。
“那我们怎么能确定这个就是真的啵啵翁？”安格狐疑地上下打量被倒吊的人。
金发雇主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很简单。”
她用烛火燎开了紧紧缠着啵啵翁脸部的黑蛭，然后伸出拳头，一拳揍在了医生的胸口上。
啵啵翁：“噗——咳、咳咳！”
从睡梦中痛醒的医生迷糊地咳嗽了两声，紧接着睁开眼看见了颠倒的两位女士。
“哦亲爱的女士，呃……你们怎么倒过来了？”啵啵翁迷糊地开始了油嘴滑舌，“我怎么也动不了了？劳驾，能搭把手吗……”
金发雇主：“我觉得这个是真的。”
安格：“赞同。”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由安格拿着烛台借助石壁往上攀爬，将最上方的黑蛭除去后，回过神来的啵啵翁“噫！？”的一声掉了下来，被金发雇主抓在了手里。
“抓住了。”
晕晕乎乎被解救出来的啵啵翁后知后觉察觉到了身上的痛意。
只是刚张嘴，一旁的金发贵族就往他嘴里塞了个什么，苦味瞬间充盈他的味蕾。
啵啵翁：“呃！？这什么？？”
安格看着金发雇主摘走医生后脖颈处的黑蛭，闻言平静回答：“毒药。”
啵啵翁：！？
好在作为医生的啵啵翁在下一秒感受到了后来的淡淡甜味，他眨了下眼，笑了。
“糖果。”
他看着平静的安格，一脸促狭地开口：“好久不见，安格。”
“没那么久啵啵翁，这才半个小时。”
“我还以为过了有一个世纪，”啵啵翁搜刮了下口腔里的全部苦甜味道，然后看向了一旁的金发贵族，“女士，还有吗？”
于是金发贵族又给他塞了一块。
“哦～”啵啵翁眼泪汪汪地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开口，“这可比第一次要幸福多了。”
身上的痛意和灼热也随着甜味而消散。
“继续去找人吧，”安格说，“时间拖久了估计会出事。”
但她们目前只有一盏烛台，而且啵啵翁的战斗力算0.5只鹅，根本不好分开行动。
于是三个人继续找了个方向碰碰运气。
“我做了个梦，女士。”啵啵翁一边跟着她们，一边和身旁的金发贵族搭话，“我梦见星海被虫族侵占了。”
前方开路的安格动作顿了下。
金发雇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安格听见她温和地开口：“梦都是相反的，啵啵翁。”
“我也这么觉得，”啵啵翁说，“但那个梦有点太真实了。”
他说：“我还梦到了安格，嘿！安格！梦里面的你换上了一个机械臂！酷呆了！能手撕我的那种！”
安格：“我现在没有也能手撕你。”
啵啵翁耸耸肩，继续说：“我还梦见了塔斯纳。那家伙……被人挖了一只眼，成了独眼鬣狗。”
金发贵族：“哦……你最好不要和塔斯纳说，否则他也会让你试试当独眼侠的感觉的。”
“哈哈哈我才不会告诉他呢！”
啵啵翁笑着开口，然后转过头和一张熟悉的人脸对上了视线。
啵啵翁：……
安格：“恭喜，中头等奖了。”
她三两步上前，拍了拍虽然睁着眼睛，但明显像是被梦魇住了的猎犬。
“嘿，醒醒，塔斯纳，啵啵翁说你坏话了。”
啵啵翁：“！安格！”医生心虚地叫道，但没等到猎犬的回击。
他皱着眉上前，扒拉了下对方的眼皮。
瞳孔收缩，身体颤抖，像是惊吓过度。但从表情上察觉不出来，只是能意识到对方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之前还以为这是黑蛭导致的。
“嘿？塔斯纳？”安格烧掉了禁锢他的黑蛭，啵啵翁接住了从石壁上掉下来的猎犬，“醒醒！塔斯纳！”
安格从石壁上利落跳下，然后将烛台递还给了金发雇主。
摇曳的烛光下，塔斯纳脸上的神情惊疑不定。
“陷入幻觉了。”金发雇主说，“得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至少让他能分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真实。”
“疼痛疗法可以吗？”啵啵翁看上去跃跃欲试。
“很显然不行，猎犬还是很抗揍的。”金发雇主表示这办法效率不高。她眯着眼，“让我想想。”
“哦，对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走到了猎犬的面前。
距离近得让一旁的安格眯起眼，啵啵翁半捂着眼睛开始无声尖叫。
‘我就说吧我就说吧！’啵啵翁死命锤着空气，无声尖叫，‘塔斯纳果然出师了！’
安格：？
金发雇主眯起眼睛，嘴角露出奇怪的微笑。她俯下身，在塔斯纳耳边轻轻开口：
“塔斯纳，再不醒来，福娜就不要你了。”
安格：……
啵啵翁：……？
“——福、福娜！！”
从梦魇中惊醒的猎犬大口大口地喘息，失去聚焦的眼瞳正慢慢恢复。
他慢慢恢复了意识，然后自己站住了脚。
“我刚刚、”他迟疑开口，“怎么了？”
一般路过的啵啵翁面无表情：“啊，秀了段亲情罢了。呵，鬣狗。”
安格同样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哥哥保护妹妹的……你这家伙明明是把福娜当精神支柱才勉强活到现在的吧。
塔斯纳：？
只有一旁笑眯眯的金发女人好心地为刚缓过神的猎犬讲明了现在的状况。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到最后了吗？”塔斯纳迟疑道，“这个矿坑竟然真的有底啊……”
金发女人：？
“我看上去像是会说假话的人吗？”她不满地开口，“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当真啊。”
塔斯纳：……
安格：……
两个人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只有英勇无畏的啵啵翁开口吐槽：“如当。当了一点点真。”
“大人，接下来我们要去哪边？”安格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还有很多人没有找到。我们要分开组队吗？”
“不用。”
金发雇主说：“看地上。”
她手中的烛台往下，借着烛光，三人都看明白了那些避着火光的黑蛭正拼命朝着一个方向蛄蛹。
当一个生命体遭受强烈的威胁后，会本能地寻找令个体安心的安全之地。
而那儿则可能就是这群黑蛭的老巢。
四个人彼此对视。
“走！”
**
破开这群黑蛭的阻挡完全没有什么困难的。
特别是下矿小队还随时有能够补充状态的外挂。
只要理智还在线的人，就能发现金发女人对这里非常适应。
她们沿着冗长的甬道持续不断地往前走，跟着金发女人手中的那盏烛台火光，安格、塔斯纳、啵啵翁都感受到了难得的安心。
仿佛只要跟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永远不会迷失前进的方向。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黑蛭密密麻麻黏腻的地方。
啵啵翁：“呃……不管看到多少次我都觉得很恶心。”
塔斯纳皱起眉，他的武器从被自己被黑蛭掳走之后就消失不见了。现在面对这些蠕动的虫子，他能做到的就只有徒手搏斗。
安格：“大人。”
“用火大概是不行了。”金发雇主摇了摇头，“这个数量是烧不完的。驱赶走一部分，很快就有更多的补上空处。我得用另一个办法。”
啵啵翁看她：“另一个办法？”
“一个……”金发贵族想了想，“比较激烈的办法。”
她说：“安格，把围巾给他们罩好。”
围巾？
安格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取下了绕在脖子上的红色围巾。
这条看上去又厚又大但实际上戴着很轻薄的红围巾，是伽不佘女士在第三星际的时候送给她的。
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制成，哪怕黑蛭也没办法将它损毁。
安格将围巾展开，然后把一旁好奇的啵啵翁往里一拽，将医生挤进了她和塔斯纳的中间空隙处。
啵啵翁：？？？
“你脆皮，”安格干脆道，“待里面。”
啵啵翁敢怒不敢言。
塔斯纳将空荡的围巾塞好，然后点头：“准备好了。”
安格回头看向金发雇主：“准备好了。”
金发雇主：……
安格：？
“大人？”
“啊……”
伽不佘眯起了眼睛。
好像毛茸茸抱团取暖的三只小鸟。
她看着红色围巾底下罩着的三只小鸟，遗憾地叹了口气。
手机端和全息端就是不一样啊。前者能截图，她现在可没办法截图啊。
伽不佘遗憾地又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从虚空中摸出一颗黑漆漆的圆形物体。
金发女人抛动着手中的黑石炸弹，在点燃之后毫不犹豫地往前一扔！
几乎是炸弹撞在黏黑蛭的瞬间，炸弹猛地炸裂开！
烟雾和虫子的尖叫充满了整个狭窄的甬道，安格甚至感受到了脚底在石壁的震颤。
她惊愕地透过缝隙看着金发雇主的背影，确定她并没有受到爆炸的影响后才勉强松了口气。
很快，当迷雾散去，周围变得静悄悄后，金发雇主转过身，向安格等人展示出自己的成果。
在黑蛭墙壁的背后是更加宽阔的空间，哪怕从狭窄的甬道口也能看见那直窜高顶，巨大的由黑蛭组成的……“树”？
四人走出了甬道口，彻底站在了这片空间里，那棵巨树之下。
身后的通道在四人彻底进入后再次被黑蛭封锁。
金发女人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这令人震撼的“黑树”。
她缓缓开口：
“欢迎。欢迎来到矿坑的第一百层。”
而在那棵巨树上，树根和枝桠处黑蛭蠕动的地方，安格等人看见了被嵌入其中的人体。
失踪的其他九个人，被嵌入了黑蛭组成的巨树中，此刻正昏迷不醒。
**
“——好难啊。”
窗外月明星稀，指针慢吞吞地移动到了3：40。
而卧室内的灯光依旧明亮。
伽不佘躺倒在床上，手边是距离不远的温热手机。
她双眼涣散，而手机屏幕上正处于下矿暂停的界面上。
她以为第八十层已经够难了，没想到之后的每一层都这么困难吗？？
一个不注意角色的数值就到了濒危线，再不按个暂停补状态，下一秒就能撕一堆卡。
难得伽不佘从白天玩到了夜晚，难得她抓耳挠腮，感觉大脑都开始提出异议了。
“这真的能通过吗？”
她翻了个身，又一次拿起了手机，皱眉看着刚补充完状态转眼就数值砍半的小Q人们。
“难度也太大了点吧。”
“也没有看广告这种补状态的机会。”之前不是见缝插针地想给玩家塞广告吗？怎么轮到死亡矿坑就不行了？
幽灵矿场不也可以随便乱炸吗？金发小Q人也没有可以被削减的浮动数值，把炸弹扔到金发小Q人的脸上都没问题。
怎么轮到死亡矿坑就不行了呢？
伽不佘不明白。
伽不佘苦恼。
伽不佘有了点想放弃的念头。
其实，也不是非得一下通关100层对吧？
而且主线第三章 一过，说不准打不通完美结局，这群小Q人就得在剧情里撕卡了。
没道理在矿坑里就提前撕卡。
伽不佘犹豫地看着场上的十二个小Q人们。
还要继续吗？
**
从树上唤醒伊瑞丝等人并不困难。
黑蛭构成的巨树虽然对这些肥料恋恋不舍，但在烛火的威胁下还是放开了这些小零食。
原本失散的十三个人再一次清醒重聚。
但这并不代表着击败这棵奇怪巨树就很容易。
当它们被威胁过头，就会不在意那小小的一盏烛火。
安格沉思默想到底该如何击败对方。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金发雇主，对方已经成为这支下矿小队永远信任的存在。
可这次，安格察觉到了金发雇主脸上不同的神情。
伽不佘大人……好像在犹豫？
“我们走吧。”
金发女人忽然开口：“离开这里。”
“什么？”啵啵翁讶异地看向她。
不仅是医生，就连其他对下矿并不算熟悉的几人都对她的发言感到了惊讶。
“如果继续在这里，我们会花费很多的时间。不仅如此，甚至有死亡的风险。”金发女人冷静开口，“没必要。没必要这样做。”
“但，您不是说这里有您想要的东西吗？”
柯桫忍不住开口，他还记得上一次同样在矿坑里，金发贵族给出了与这次不一样的答案。
“对，我的确想要那里面的东西。”
金发贵族没有任何遮掩地开口，“可是，这不意味着我要放弃你们。”
所有人都看见了她脸上头一次出现的犹豫和挣扎，紧皱眉头的女人似乎陷入了头脑风暴。
“危险程度太高了。”她说，“没必要一定是这一次。或许下次做好了准备再来也可以。”
卢利欧：“您会害怕危险？”
红发贵族皱眉，然后忽然轻松开口：“女士，这明明是我们难得遇见的刺激。”
“伽不佘，别怕。”伊瑞丝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永远都不用害怕。我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说，”瓦列挠了挠头，困惑地开口，“但您应该不想后退吧？不想后退的话，就由我来打头阵吧。您要知道，兽人永远不会就此退缩。”
“蓝玫瑰护卫队不会放弃任何获胜的机会。”机械人眼中的水红色光忽闪，“陛……女士，您可以带领我们取得这次胜利。就像曾经的每一次战役一样。”
浑身是伤，正皱眉咀嚼着苦巧的利维坦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到这儿的，现在就走？”她勉强咽下后，开口，“你真的想就这么无功而返？”
拉法叶拉了拉脸上的面罩，看向利维坦，又看向安格。
他说：“不抛弃，也不放弃。”
基金：“啊？不玩了吗？”
莉莉丝：……
栗发导师左右看了两眼，拉法叶寡言少语，虽然语气温和但其中的坚定无法被撼动，基金只想着玩，但也不会轻易放弃即将到手的奖励。
于是莉莉丝想了想，只说了一句：
“毕竟来都来了。”
金发女人：……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这些人，然后目光从啵啵翁、塔斯纳的身上，最后落在了安格的脸上。
“好吧。”伽不佘露出肆意的笑容，“那就让我们尽兴地玩一玩吧。”
**
伽不佘一直打到了早上七点，生物钟让她强行清醒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她怪笑着打开了背包，让金发小Q人拿着那前不久薅到的精致烛台等一系列对虫特攻的道具，全使在了被磨得只剩丝血的100层BOSS身上。
哈哈哈你这个打一半血量之后一个机制回80%血的BOSS，怎么能够诞生的啊我说。
伽不佘眼下青黑一片，她神经质地点戳在滚烫的手机屏幕上，看见这个搞人心态的矿坑最终BOSS终于被不灭的火焰烧成灰黑之后，她慢半拍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小样……
伽不佘，才不会，知难而退……
伽不佘只会……迎难而上……
她努力睁着眼睛看着BOSS彻底挂掉，露出一个巨大的宝箱之后伽不佘打了个一个大大的哈欠，意识蒙眬地伸手戳了上去。
困死了。稍微休息一下应该没关系吧……对了，充电……
别忘了充电……保存……是自动保存来着对吧……
Zzzz……
**
这场战斗是对人意志的最大考验。
身体的疼痛，心灵的折磨，意志的侵蚀。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让人感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但没有人会退缩。
铺散在地上的黑蛭恶心又惊悚，蠕动的姿态让人遍体生寒。只是抬头望着那棵巨树，就能感受到刻入骨髓的寒意。
安格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痛苦已经刻入了身体，以至于忘却了正常时候的感受。
所有人只能望着那永恒不灭的金色，只有望着她，才能一步步再度向前。
无视痛苦，无视呐喊，无视尖啸。
前进，一直前进，直到将阻碍全部清除。
火光焚烧了那棵巨大的黑树，从树上坠落的虫子烤焦后恶心得令人想吐。
但在那巨大的火光之下，所有人感受到了难得的轻松。
“做到了……”
安格半跪在地上，拖着几乎骨裂的右腿，看着那片火光喃喃道：“我们做到了。”
没有人死亡，击败了看似不可能的敌人。
在黑蛭被焚烧殆尽后，众人看见了隐藏在巨树之下的……
镜子？
不，那不是镜子。那是一层异常透亮的薄膜，拱形的石壁将薄膜的外形构成了圆弧状。
安格等人看见原本伫立不动的金发女人慢慢走上前，走到了那透亮如镜子的薄膜前。
“镜子”映出了一道人影——可那不是金发女人的样子。
“——嘿！！”
幽灵矿场的底层，用黑石炸开最深处最坚硬地方后，砂伦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转身招呼着同样下矿的矿工们过来。
“塔文！！快过来！你看！”砂伦惊讶地看着像水波纹一样透亮的晶石面，“这里有好大一块晶石！”
匆忙过来的猎犬探出脑袋，往里面一看，忽然不太确定地开口：“这是晶石吗？”
“不是吗？”砂伦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转身想要找另一把十字镐试着两把开工看能不能把这巨大的晶石给凿出来。
可他刚一转身，在塔文惊悚的目光中，一只手从镜面之内伸了出来。
塔文：！？
“怎么了？”砂伦抬头就发现了他奇怪的神情，下意识地转身看去。
“我靠——哇啊！？”
还没来得及发言的新晋矿工就这样被伸出来的手一把扯进了镜子里，紧接着完全消失不见。
塔文甚至没来得及抓住他。
“砂伦？砂伦！？”
猎犬急切的声音唤来了更多的人，于是更多的矿工看见了塔文撞进那宽大镜面的一幕。
他也消失不见了。
矿工们：？？？
大家左看右瞧，直到一个眼尖的矿工发现了镜子里面站着一个人的身影。
金发大老板突兀地从镜子里探出一颗脑袋来，怪异又惊悚的样子吓了他们一大跳。
“哦，嗨。”
只探了上半身出来的金发大老板惬意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像是完全看不见矿工们惊悚目光一样，平静地问：“想出去吗？”
“出、出去？”
“离开矿场，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新生活。”金发大老板说，“如果想的话，那就从这儿离开。这样，你们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她收回了上半身，过了几秒，在矿工们试探性接近时又探了出来。
幽灵矿工：！？！
“就像这样。”大老板微笑着开口，“想出去吗？”
“……”
大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平常又普通的日子里，忽然得知这样的消息。
他们面面相觑。
“出去之后，”有人谨慎地开口问，“我们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金发大老板像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知道呢。”
“那、那我还会是矿工吗？”
“不知道。可能你会选择其他的职业？”
“那我，我会变得很有钱吗？”
“要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啊，我可不是许愿灵。”
“我能随便去任何一个地方吗？”
“只要你有钱有证明？大概是可以的。”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了金色的镜子老板后，矿坑里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我们真的可以走吗？”
金发大老板：“可以。离开之后，我们的交易就完美结束了。”
“那、”又有人问，“可以不走吗？”
金发大老板：？
“什么？”她似乎愣了一下，“为什么不呢？”
“这儿很好。”有人说，“有吃有穿，还有熟悉的环境。我想，在外面不会再有这样能够容纳我的地方了。”
金发大老板：……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也可以。”她温和地开口，“我们的交易依旧可以进行。不过，”
她歪了下脑袋，眨了眨漂亮的金色眼眸，说：“谁说我只有这儿的矿坑呢？”
**
西蒙斯是在半天之后才发现有一部分石头人消失不见了。
他注视着那个矿洞的入口，发现有一批石头人进去之后，回来后有一小部分没有回来。
数量是随机的，根本找不到规律。
更可怕的是，他有意试探了下周围的石头人，发现他们对那些离开的人并不在意，甚至态度很轻松。
西蒙斯对他们的声音分辨得艰难，想了很久之后，他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他必须找到回去的办法。
他已经想清楚了。
哪怕自己已经是逃兵……也不能看着星海就此沦丧。
他守护的人不只有自己的战友，伦纳德将军们也不单纯是为了自己而战。
他不能就此停下脚步。
哪怕是死，也必须死在战场，做一个堂堂正正，为了守护星海而亡的战士。
做足了心理准备的西蒙斯小兵视死如归地拿着十字镐深入了矿道的最深处。
然后就见到了一半身子卡在奇怪镜面里的金色人影。
西蒙斯：？
他拿着十字镐茫然无措地看着那道光影。
“哦，”金色的人影说出的话格外清晰，“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回过神后的西蒙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
“你、你好。”小兵警惕地开口，“你怎么了？”
“如你所见，”光影说，“我在为人指路。”
“指路？”
“这个东西，”它说着拍了拍卡住自己的镜面，“它的另一边，是另一幅光景。”
“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就可以从这儿出去。”
“不过对于后面每一个想要出来的人，我都会礼节性地询问一句。”
光影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做好面对现实一切的准备了吗？”
西蒙斯愣住。
他抿起唇，因为这个问题沉思了许久后，终于做出了决定，缓缓开口：“我准备好了。”
“我之前一直在想，如果我早点带队回去，那么是不是伦纳德将军就不会身殒。”
“如果我当机立断决定返回，那么小队的人是不是就不会只剩下几个人。”
西蒙斯垂下脑袋：“我想了很多。我没有一次不在后悔自己的选择。我是个蠢货，彻头彻尾的那种。”
金色人影支着下巴，静静地听着他说。
“可是，您说得对，无论怎么后悔都没办法改变这个现实了。”
“伦纳德将军战死，我的战友们也抱憾死去。”
“可我既然还活着，就不能再这样只会遗憾后悔。”
他说：“这样对亡者不公平。”
“我相信，他们会希望自己的战友活下去，”西蒙斯艰涩地开口，“伦纳德将军也希望看到星海获得胜利的那一天。”
“所以不管怎样，”他抬起头，看向那道金色人影，他知道对方也在注视着自己。“我要出去。我要带着他们，继续抗争下去。”
“直到死亡的那一秒。”小兵说，“我将永不停歇。”
金色的人影定定地注视了他好几秒，直到西蒙斯浑身僵硬，心脏不安跳动，直到一声轻笑发出，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不好意思。
“抱歉。”西蒙斯小兵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在说大话。”
金色人影：“不，这没什么好抱歉的。西蒙斯，你说得很好。”
他看见对方的双手（应该是手吧？）动了动，然后很快，一枚雕刻着展翅蝴蝶的金色戒指送到了西蒙斯的面前。
“拿着这个吧。”金色人影说，“这个时候的星海需要你。”
“而现在，你更需要它。”
西蒙斯愣愣地从金色人影的手中接过这枚戒指。
戒指很精致，甚至精致过了头。西蒙斯能够看见金蝶翅膀上细致的纹路。
“这，”他呆滞地开口，“我能用它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人影说，“只是带着它。我会找到你的位置。”
小兵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现在，”
金色人影似乎很满意，随后催促他，“过来吧。回到需要你的那个时代。”
“只不过这次，你要记住。”
“什么？”
“猎犬并不是逃兵。”
伽不佘说：“是守卫家园的勇士。”
**
“呜哇！”
从薄膜里拔出脑袋的金发女人晃晃悠悠地在原地打转了两下，站在她身后的人都紧张地想要伸手去扶。
“别、别动，”金发女人原地踉跄，嘴里不断道，“我能行。你看，我能走直线。”
说着，她歪歪扭扭地往前迈动了几步。
安格：……
其他人：……
“斐，你能录像吗？”莉莉丝戳了戳一旁的机械人，悄悄地道，“这种情况可不多见。回去了记得发我一份！”
机械人义正言辞地表示：“抱歉，一切有损伽不佘女士形象的录像我都不会传播出去。”
莉莉丝：……
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机械人语言中的漏洞，眯着眼：“你这家伙……”
“真的没关系吗？大人？”安格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晃悠，忍不住开口，“我可以背您出去。”
“不用！”
“我可以！”
“能行！”
“完全没问题！”
接连几声的自我打气之后，金发雇主真的站定了。她晃晃脑袋，很快恢复了正常。
“没问题了，”她伸出了手指，表示自己现在完全OK，笑着开口道，“需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了。我们走吧！”
“对了，这次回去，”金发雇主冲着众人神秘一笑，随后拍了拍手，轻咳一声，“就用最快的办法。”
紧接着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一空，瞬间跌落至漆黑的空间内，直到脚下再次落实。总耗时不过半秒。
啵啵翁虚弱开口：“我腿好像软了一下……”
一旁的瓦列贴心地捞了下脆皮医生。
众人在一番漫长的下矿过后，再一次回到了昏暗的矿坑大厅。
而这一次，伽不佘并没有看见大厅内那抹熟悉的身影，也没有看见前不久她们带下来的荧光玫瑰。
“大人？”安格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往空处移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样，“您在找什么吗？”
那儿什么也没有。
……奇怪，她怎么觉得那边应该坐着什么吉祥物来着？
错觉吗？
安格按下了心中的怪异。
“没什么。”金发雇主顿了下，摇了摇头，问，“安格，你知道‘星盗砂伦’吗？”
“星盗砂伦？”
出声的人并不是安格，而是一旁的塔斯纳。
猎犬愣了一下，看向金发女人。
“大人，砂伦可不是星盗啊。”他迟疑地开口，“他是猎犬队的人，我之前和您说过啊。”
金发女人：……？
这下轮到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来了。
“猎犬，”她开口，“砂伦？”
**
“——所以，在十年前，你的养父塔文在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与矿场童工砂伦相遇，然后救了对方。在一场意外过后，他将无依无靠的砂伦带回了猎犬队。而你，则在六年前和砂伦一同执行猎犬队下发的任务，发现了泼剌区内的女孩塔福娜和数百年失踪的西蒙斯·伦纳德有关，且意外发现猎犬队里面有叛徒，所以两个人一拍手将计就计，一个被流放进泼剌区保护塔福娜，一个继续潜伏猎犬队寻找叛徒？”
塔斯纳看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的金发女人，他迟疑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然后安格和啵啵翁就看见金发女人头一次这样呆滞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老天啊。”
“十年前？”她又问，“坎贝拉矿场崩塌的那次？”
“对，”塔斯纳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又问之前说过一次的事，“矿场的人都死了？”
“这倒不是。”猎犬摇了摇头，“当时涉及第三星际法庭某场判决的矿场主人霍尔·坎贝拉因为大量的不明气体，导致逃出后半瘫失去语言功能。但也有一部分人在爆炸之后逃了出来。”
他说：“不过当时因为某些原因，塔文要求隐瞒真相，所以逃出来的那部分人猎犬队给他们进行了补偿，并制作了新的身份，和他们约定不能将这场爆炸说出去。”
所以那场判决无人作证，甚至在大众眼中坎贝拉矿场除了半瘫失语的坎贝拉之外，已经全军覆没。
也因此不会影响到判决的结果。
雷厄姆依旧赢了亚当·德雷曼。
金发女人：“啊……竟然是这样的闭环吗。”
“但是塔文出来之后不是失忆了吗？”她忽然想到。
“什，”塔斯纳惊愕地看着她，“我没和您说过这个……但的确是这样。”
“不过当时他们从爆炸现场钻出来后，正好撞见了一名前往现场调查的记者。对方认识猎犬的标志，帮忙联系了猎犬队。”
说到这儿塔斯纳都庆幸地松了口气。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记者在十年前的爆炸中拍摄到了一名虫族的照片。”他遗憾开口，“塔文和砂伦与那个虫族几乎是擦肩而过。”
金发女人：“斐尼温记者。”
安格意识到她的语气正逐渐麻木：？？
“对，”塔斯纳讶异地看着她，“您也关注阿芙拉新闻奖吗？”
“略有耳闻。”金发女人虚弱微笑。“被迫。”
塔斯纳：？
“不过我想，当时那个虫族之所以没有攻击她，大概率是因为当时星际法庭正在附近调查霍尔·坎贝拉的矿场，想要对第三星际法庭的审判进行证据收集。爆炸应该对虫族产生了影响，它也不敢轻举妄动。”
塔斯纳皱眉开口：“那个时候知道星海混入虫族的人暂时只有我们三个人。”
“那海尔森呢？”伽不佘逐渐摸清了这些被修正时间线的规律。它只能根据结果改变人的认知，而不会真的改变中途发生的事情。
被虫族吞噬的海尔森死了，而拟态成为海尔森且混入高层的虫族也一定死了。
塔斯纳一愣：“这我就不清楚了。海尔森……好像是和塔文一同出任务的另一名猎犬。”他皱着眉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他好像之后就离开了猎犬队。”
“我那时候还不是猎犬队的人，”他摇了摇头，道，“所以对这个人不是很了解。”
伽不佘：……
哈哈，一切都连起来了。
失忆了的塔文记不起来海尔森是谁，也不记得真正的海尔森死了。
虫族当然可以继续利用这个拟态进入高层。
所有的时间线全部串联起来了。
伽不佘：……
“闭环了。”金发雇主麻木开口，“也算是……皆大欢喜吧。哈哈。”
安格：？
塔斯纳：？
下到矿坑最底层出来之后，伽不佘大人到底怎么了啊？变得奇奇怪怪的。
**
“哇！！！大熊！！”
“哇！！巴拉拉！！”
“哇！！摩天轮！！”
“哇！！NPC！！！”
从矿坑回到家园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安格等人总能听见不少奇奇怪怪的感叹声。
可等众人闻声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众人：？
奇了怪了，在矿下闷太久幻听了？
但很快，安格等人就发现了发出这些声音的人，是同一批穿着奇奇怪怪的机械人。
“哇！好精致的NPC啊！”
一个头顶香蕉串的机械人一个箭步蹿到了安格的身前，后者下意识地一个过肩背摔，将其抡倒在地。
机械人：……
安格：……
她试探性地靠近：“喂，你没事吧……！”
“好真实的体感！”机械人水红色的电子屏幕幻化出了爱心的波浪，“再来一次可以吗？”
安格：！？
“大人！大人！”安格头一次像是被狗撵的猫咪一样蹿到了家园的那棵大银杏树下，不出意料看见了坐在那儿看景色的金发雇主，她惊慌失措地高声道，“您制作的机械人，好像出问题了！？”
闻声看来的金发雇主淡定一瞥，随后拿出一个奇怪的红色感叹号头箍戴上。
几乎是瞬间，一直紧追着安格不放的机械人眼睛一移，脚步一顿，转向朝着金发雇主冲了过去！
安格：！？！
要不是对方规规矩矩停在了金发雇主的不远处，安格差点就要追上去再送上一个三绞杀了。
“哦哦哦！！！”那个奇怪的机械人在一脸闲适的金发雇主旁抱脸尖叫，“看我发现了什么！预告片里的NPC大佬！！这是彩蛋吗？她头顶上还有委托单！！”
机械人摇头晃脑起来：“让我看看你有什么委托吧！”
金发雇主看了它一眼，随意开口：“去，给我去池塘里钓两条鱼回来。”
她的手从虚空中掏了掏，掏出了让安格莫名眼熟的一杆钓鱼竿。金发雇主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钓不到鱼就交不了任务哦。”
就这样，刚刚一直癫狂的机械人双手高举着新获得的钓鱼竿，屁颠屁颠地跑向了家园红砖小屋前的池塘开始静坐垂钓了。
安格：？
她呆愣地望向金发雇主，看见对方又随意地将脑袋上的发箍摘下，朝着安格伸手。
“放轻松，”金发雇主语气轻松道，“习惯一下吧，如果需要帮助，把这个戴上后无论多远它们都会来找你。到时候就可以和它们做点简单的交易了。对了，记得付报酬哦。”
安格：？？？
不，等等，您是不是落了太多东西没有说明了啊！？
她望着手中的红色感叹号发箍，木然地回头望向下方的伽不佘家园。
在那儿，不知何时忽然多出了数量众多的奇怪机械人。
而它们此刻正穿着令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和欣赏的服饰，睁着水红色的电子眼，穿梭在家园内部到处询问：
“请问你需要帮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