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宁做(三)


    “既然要报仇,为何不杀?”


    “下不手?”


    “既然如此,不如趁早将躯壳给,帮杀,如何?”


    傅窈好像在梦里见到习通,识海中白茫茫一片,唯有一处散金光,金光中裹一枚墨色勾玉,一团黑气企图靠近勾玉,却一触到金光便被烫出个大洞。


    原阳泉法力保护阴泉不为魇魔手。


    但始终缩在自己识海不肯出来,样下迟早会生事端。


    恰如此刻,又叽叽喳喳在耳边蛊惑。


    “杀,杀——”


    习通倏顿住,化作黑烟飘远。


    现实中,傅窈翻个身。


    觉有些热,迷迷糊糊间好像碰到个微凉东西,喉间发出声气音,随后手脚并用攀住那物,才满意睡。


    天大亮时,傅窈睁开眼,屋内并无傅窈身影,应当早就回屋睡。


    什么守,做戏罢。


    刚梳洗好,就听到门外有人叩门。


    想都不用想,一定某人,不耐烦回:“做什么?”


    “……下楼用饭。”顿顿,傅窈又:“有爱吃甜糕。”


    恰此时,女掀门而出,越过身旁时目不斜视。


    站在原人眸光暗下来,心里很不滋味。


    恢复记忆,耍脾气理所应当,可以打,也可以骂出气,却万不能眼里没有。


    “阿黄,过来。”


    “阿黄,个吃不吃?”


    木桌旁围坐三人,桌下蜷只黄毛小狗。听到呼唤就欢快摇尾,刚啃完傅窈给胡饼,又挨裙角趴下。湿漉漉圆眼睛专注望女,尾巴在面扫出细碎声响。


    傅窈被它心软,掰开手里包子又递过。


    正投喂,长凳上突然多出一人。


    余光扫到那人玄色衣摆,傅窈身子一转,同拉开个距离。


    “师妹有心事?”


    楚云渺打破寂静,一早就出傅窈今日不对劲。


    傅窈滞住,一早都在思忖要不要同们和盘脱出阴泉和魇魔都在自己体内件事。


    想想,开口:“楚师姐,假如有魔夺舍凡人,会如何做?”


    “自当诛杀。”


    傅窈握筷手一颤,小心翼翼询问,“为何?可凡人无辜呀。”


    楚云渺神色不改,“魔物不能轻易附体凡躯,能被夺舍,多为心术不正之人,谈何无辜。噬尽魂魄躯壳,算人么?”


    “师妹问个做什么?”楚云渺抬眼。


    傅窈扯个笑,“假如,——”


    想想,觉有必要将习通和阴泉之事和盘托出,如若不然,仅凭自己孤立无援,如何能和习通对抗。


    话没出口,桌下突然覆来冰凉掌心。


    傅窈转头向罪魁祸首,傅窈面色不改,截住话头替答:“昨夜梦到习通,想起三百年前旧事罢。”


    又话锋一转,“摇光君在峤南候,该启程。”


    *


    四人出城,过林穿山。


    幽幽青山中,四身影影影绰绰。


    一幕似曾相识,傅窈在前头开路,其余三人跟在后头。


    眼前一片荆棘丛,剑鞘劈砍声不断,不一会儿,过荆棘丛,视野才算开阔起来。


    四人都有些饿,此处正适合生火野餐。


    火光映脸颊发烫,兔肉在火中滋滋冒油。


    傅窈撕开一只兔腿递给女,后者别开脸视若无睹,打定主意不再理会。


    傅窈对感觉很复杂,恨对自己磋磨,恨定亲礼那日对自己痛下杀手,也恨加诸自己身上魇息。


    若没有失忆后那一段,应当会恨恨比现在干脆。


    应当同傅窈彻底撕破脸,撕破虚情假意面皮,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不喜欢更恨极。


    可真不喜欢吗?


    傅窈不知。


    不不承认傅窈蛊惑人心确实有一套,前脚借刀杀人,后脚就能同诉尽衷肠。傅窈想不通,图什么呢,世上人心当真能变么快吗。


    不敢赌。


    “手艺么好。”女咬口兔肉,对楚云渺夸。


    在沼泽林时,正楚云渺厨艺彻底收服。


    楚云渺笑,倏想到什么般,惊喜问:“……莫非,阿窈都想起来?”


    “原以为早就出来呢。”傅窈晃晃水囊,见里头没水,又别回腰间。


    楚云渺几乎当即就要笑出声,朝一旁玄衣人投意视线,怪不两人几日气氛不对,原以为拌嘴吵架,不想如此。


    “阿窈既都想起来,回峤南作甚?那方囚牢狱,不如随回沈家。”


    篝火噼啪爆开火星,傅窈眸光一黯,手中木棍破空钉入面,正正刺穿楚云渺垂落衣角。


    楚云渺早就想出口恶气,猛起身拔剑,剑指玄衣人头颅,“想将囚在季家磋磨不成?偷来东西也该。”


    傅窈掀起眼帘,唇角扯出讥诮弧度:“原来在那那,个能偷物件。”


    楚云渺脸色一变,转而向傅窈,“阿窈莫信挑拨。”


    罢剑身再往前几寸,剑锋压玄衣人咽喉划出血线。


    后者纹丝不动,余光里傅窈侧脸凝霜雪,连睫羽都不曾颤动。


    年黯淡垂眸,并指钳住剑身,震楚云渺虎口发麻,下一刻佩剑已落入傅窈掌中。


    正待持剑回劈时,傅窈在此时出声:“够。”


    剑锋堪堪止住,傅窈垂眸,忽而轻笑,“哐当”一声坠剑声中,玄色年衣袂翻卷,靴底碾过自己方才削好木棍。


    傅窈盯那截被踩碎木棍,木棍另一头,正串那只要递给兔腿。


    “阿窈,随——”


    楚云渺不死心劝,下一刻被沉默许久楚云渺打断——


    “师妹如今与同门,理当随同返师门。”


    浅笑,接:“前方沼泽密布,澈安且探探虚实罢。”


    傅窈知楚云渺给人支有话对自己,乖乖眼睛洗耳恭听。


    楚云渺本想板脸端出师长姿态好好教导,见副模样又端肃不起来。


    于楚云渺而言,自打有个师妹,就不自觉替操许多心。


    想想辞,清清嗓子方开口:“女之耽兮,不可也。师妹,女子切不可一昧耽于情爱,昨日季主,今日楚云渺,男子沉溺情爱尚有脱身之机,女子若深陷其中……”


    拂女发间绿叶,苦口婆心:“恐难自拔。”


    “若良缘便罢,若不,于无益。师妹明白吗?”


    见女不答,以为自己那番话没透,索性:“不能因为男子三言两语就托付身家,沈季两家素来有龃龉,身为季家养女擅自前定不会好过,如今和季主不睦,那就随回师门,切莫听信男子花言巧语,记住——”


    “知。”


    楚云渺愣住,见傅窈忽而仰头,眉眼弯弯:“定会好好记师姐教导。”


    傅窈从未真正考虑过要沈家,正如傅窈所言,又不任人摆弄玩物,何必处处仰人鼻息。只没想到楚云渺会般周全为考量,心头不禁涌起暖意。


    ……


    待楚云渺交代完事宜,众人重新启程。


    正午烈日灼人睁不开眼,傅窈拭鬓边薄汗,气息微乱落在队伍末尾。


    望前方那始终隔远远玄色身影,傅窈暗忖傅窈约莫恼,否则怎会将步子迈般急。


    念头方起便被摇头挥散,生不生气与何干。


    日光毒辣,年解开腰间悬水囊,拨开木塞仰首正欲饮,却停住动作。


    侧侧身,问傅窈:“要喝吗?”


    傅窈咽咽喉咙,“有水囊,谁要喝。”


    只水囊早就喝光。


    前者目光掠过起皮唇纹,咔嗒一声合上木塞,“新。”


    傅窈扬手将水囊抛过,心里不高兴想,那张嘴巴哪里没亲过,偏在那装模做样。


    傅窈捧水囊迟疑片刻,终究抵不住焦渴,仰头灌下。


    清冽山泉滑过喉管,余光瞥见傅窈背过身挺拔轮廓。


    “喝够?”年驻足,停在山拐角。


    傅窈点头,后者朝摊开手掌:“喝够就给。”


    到身旁将水囊递给眼前人,正要往前跟上楚云渺却被叫住,“别,有话对。”


    傅窈顿住,就听:“习通蛰伏在身上,对不对?”


    傅窈瞳孔一震。


    年指腹抹过水囊口沿湿痕,“知为何不让出来吗?纵使与同门,摇光姨母,命门所在亦不可轻付。”


    水囊在掌中轻晃,傅窈仰颈,恰将薄唇印在残留水迹上。


    “待探七分真。”合上木塞,“再赌余下三分险。”


    仙家擅诛魔,此事确然需要仙家相助,但若摇光个不认血亲,此事便绝不能透露给。


    傅窈没答,今早拦住自己后,便也想到点。


    转身欲时,又被握住腕子,傅窈问:“累不累?”


    “管。”傅窈回怼。


    方才不诚成心那样快。


    傅窈拖长语调:“倒不想管,只有人在后头样磨蹭,几时能回家。”


    傅窈知晓又要同上回一样自己娇气,撤开手就要,岂料不仅没抽回,后背撞上年劲瘦肩胛时,才惊觉已被反手背起来。


    掂掂背上轻若云絮重量,语气不觉放缓:“阿窈娇惯,受不累。”


    话落到傅窈耳中又揶揄嘲讽意味,偏头:“才娇惯。 ”


    闻言年屈指托住晃动绣鞋,倒不再反驳,低低嗯一声,“娇惯。”


    第 92 章   醋意(一)


    “怎么知?”


    山风掠过林梢,女伏在玄衣人脊背,指尖勾缠长发打转,问傅窈如何识破魇魔附体之事。


    “后山封印魇魔不翼而飞。”傅窈开口,“若没有魇魔寄身,寻常人早该因阴泉爆体而亡。”


    更遑论清晨那番意有所指试探


    傅窈眸光微黯,心头又开始酸软,竟在失忆后全然懵懂无知境下与魔物共生么久。


    失职,没能早点发现此事。


    “那该怎么办,给赶。”


    傅窈步履稍滞,体内阳泉日渐式微,魇魔蚕食阴泉速度却与日俱增,待魇魔与阴泉融合,魔气暴涨便夺舍之时。只强行剥离魔物恐伤及三魂七魄。


    想到阴阳易位术,将魇魔挪移到己身,但魇魔并无实体,阴阳易位便无法施展。


    “别怕。”安抚性握住身后人垂下细瘦指尖,“等回家后与摇光君共同商议,定有法子护阿窈周全。”


    “护周全?”突然笑,“不如就诛杀,不正合意。”


    傅窈蹙眉,“胡什么。”


    却不应,自顾自接:“有时候真想不通,样处心积虑同做戏,究竟贪图什么,从前对喊打喊杀戏码玩腻,想换个新鲜玩法?”


    概因从前傅窈对态度太过恶劣,始终不敢相信对自己真心。


    “阿窈不信?”傅窈喉间发涩,知晓语言最苍白无力,于并没有为自己开解。、


    傅窈冷哼一声闷头不理。


    四人转过最后一山坳,脚下坡度忽然平缓,当先楚云渺以剑鞘拨开垂藤,前方赫然显出一片阡陌纵横田。


    山风裹稻穗清香扑面而来,田里金灿灿一片,那七月成熟早稻。


    四周蝉鸣不绝,叫人心烦意乱。


    傅窈十分自然摸腰间水囊,会也不自持,谁叫实在渴。空气闷热,暑气裹挟土腥气,像暴雨来临前征兆。


    “再忍一忍,马上就到家。”


    傅窈眺望远处稻田,稻田边坐落几间房舍,那季家庄户,现已到季府山脚。


    “为何就不热?”探探额头,当真一点薄汗都没有。遂仍不死心探入衣襟碰锁骨,再往下探时却被人捉住手。


    “胡闹也要分场合。”傅窈本心如止水,却被一番动作闹耳热。


    傅窈乐趣,藕节似手臂圈住脖颈,又妖精一般贴在年颈侧吐气,“阿不喜欢吗,怎摸都不让摸,可见果然骗。”


    “……没骗。”傅窈闷声,见女兴致缺缺收回手,终究妥协:“等回家后,想怎样都好。”


    傅窈没话,只盯碎发下掩不住通红耳尖发愣。


    就知引诱,难怪失忆后自己被迷五迷三,却不知副皮囊下藏真心假意。


    “云渺怎能诓。”打头楚云渺回头,见末尾两人又黏到一起,没好气对楚云渺:“前头都田,哪里有沼泽。”


    “应当错。”楚云渺微微一笑,遂转移话题:“再过片刻就到季家。”


    前头稻田连绵不绝,过稻田就季家山脚,半山腰处,季府飞檐已从山雾里探出轮廓。


    几人过路田间房舍,房舍前围聚三两人影,远远听,像在争执。


    “现在谷仓都不知被什么东西吃大半,八石都凑不齐,们竟要再加四石!”


    男人将镰刀砸进土里,汗珠顺晒脱皮脖颈往下淌,“往年都八石,偏今年突然要们交出十二石粮食,季家就成心欺压们,要上山理。”


    妇人死死攥住胳膊,“几日上山讨法庄户也不,不仅没讨到宽宥,反倒落一身伤回来,们如何能斗过们。”


    老者听到争执声,把稻穗捆扎结实堆到一旁,“过几日就要交租,先把里割完再,能交多多。季家些年护咱们不受妖物侵扰,又免官府徭役,咬咬牙挺一挺就过。”


    “爹,可们一年就收成二十石,今年出怪事,谷仓里剩与里拢共加起来不过十五石,要匀出十二石送上山,们一家五口如何过活,春儿和冬生吃什么,啃树皮吗。”


    老头叹口气,“春儿嫁妆——”


    “春儿嫁妆绝不能动!”


    妇人突然拔高嗓音,远处田垄里,两人影正弯腰忙碌。


    春儿和冬生心头肉,再苦再难,就算全家咽苦菜根,也要把属于春儿那个嫁妆匣子填满。


    妇人啐一声:“季主那副铁石心肠当真教人寒心!当年老家主在世,每逢荒年要开仓放些陈粮接济佃户们,如今位东家倒好,哪里把们些在里刨食苦命人当人!”


    “季家数年来只收八石租粮,何时竟涨到十二石?”


    三个粗布短打农人正围石磨争辩,忽见玄衣年出现,霎时噤声。


    老者愣愣,沙哑嗓音挤出“主”二字。


    “谁让们交十二石?”


    拧眉,自己不过不在家数月,竟发生等变故,离,府中话事人只有吴叔,吴叔做?


    吴叔向来宽厚容人,怎么会做出等欺压佃农事。


    “们遣来收租人,若不主人家主意,们敢假传消息。”


    妇人低声诉不平,“前日有佃户找到季家家门理,不仅没讨到理,被打鼻青脸肿。”


    闻言楚云渺自喉间发出气声,奚落:“原来季家就样对待手底下佃户。”


    傅窈摇头,伯父在世时待人宽宥,不曾为难过佃农半分,如今竟发生样事,猜想:“不府中出事,吴叔应当做不出事。”


    “们放心,今年粮食季家一石都不收。”年遥望远处半山腰飞檐,“今夜便回府彻查,定给各位讨回公。”


    “不成,不成!”


    妇人急急攥住袖角,“几日谷仓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噬大半,们查也查不出,山上请季府捉妖师,也无人问津们,主就帮帮们,解决谷仓之患再归山。”


    傅窈压眉,于而言当务之急应对傅窈体内魇魔,“等上山,定会拨人手下来。”


    妇人急抹眼泪,“等不及,那东西惯爱晚上来,等到明日谷仓就被吃空。”


    “今夜将此事解决,明日再上山有何不可,农人就靠田产吃饭,主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傅窈望向身侧之人。


    后者默然片刻,忽然攥住纤弱手腕,沉声应下。


    既应桩事,自当周全到底。


    空气闷热凝滞,不久必有大雨倾盆。望金浪翻涌稻田,目光掠过农人沾满泥泞裤脚,回身朝楚云渺抬抬下颌:


    “沈侠既有仁义之心,那就有劳屈尊降贵,随替农人抢收稻谷。”


    楚云渺愣住,架不住农户们感激连连,前者就么稀里糊涂跟傅窈下田收稻。


    金黄稻田间,傅窈卷袖褪靴踩进泥里。


    泥水漫过脚踝,浊色衬那截凸起筋骨愈发清透。年正要卷起裤管,忽然察觉到侧方灼灼视线。


    耳尖倏漫上血色,抄起斗笠往傅窈发间一扣:“外头日头毒,回屋候。”


    待傅窈扶正斗笠,只望见背身而立轮廓,金灿灿穗子正巧垂在脊背。


    农家收稻忙,四人加上傅窈楚云渺,六人一同,抢收速度便快一大截。


    傅窈坐在窗前,忖下颌窗外,连自己也没发觉竟不知不觉盯那人好久。


    弓脊背割稻姿势像把绷紧弯镰,锋刃利落割开金浪,不时有溅起碎稻落在眉骨,汗珠便顺那嶙峋弧度滚落,悬在锋利下颌将坠未坠。


    怔怔想人原也会出汗,目光猝然撞进年抬起眸光里。


    那滴汗珠终于坠,晃心神慌乱一瞬。


    见窗边人慌乱垂睫,傅窈才错开视线,眼底划过一丝不自在。


    什么。


    姑娘倒会挑时辰,往日收拾利落时未见一眼,偏要挑最狼狈时候瞧。


    太阳快下山,暮色四合,烟囱升腾起薄薄轻烟。


    春儿在烧火做饭,楚云渺则在一旁帮忙,傅窈想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便也凑到跟前想寻个活计干。


    正要帮忙洗菜,却被春儿一把夺过木盆。


    个眼睛明亮姑娘,笑嘻嘻对傅窈:“姑娘脸上没什么血色,不要碰凉水好,主体弱,要好生照顾姑娘,快一旁歇吧。”


    “楚姑娘也,些活计一个人忙就好,们客人,又对家有恩恩人,恩人哪有往灶灰里钻哩?”


    楚云渺笑笑无妨,只让傅窈一人歇,后者眼尾立刻垂下,楚云渺然,“等做好送饭可好?也不算什么都没帮上。”


    闻言,女眼睫又亮起来。


    楚师姐解,不想当个无用之人。


    最后一抹晚霞将散尽,稻田里仍余几垄稻谷未收,灶头饭香已漫过田埂飘过来。


    老汉直起身,望剩下稻茬搓搓手,朝傅窈作揖:“今日多亏主相助,老朽实在不知如何报答,只能备些粗茶淡饭,望主莫要嫌弃。”


    “老丈言重,府上人有错在先。”傅窈甩镰刀上稻芒,忽觉老汉眉眼似曾相识,迟疑问:“老丈可曾在季家当过差?”


    老汉眼眶微湿:“难为主记!老朽当年夫人院里护卫,主尚在襁褓时便见过,待您四岁生辰后方离山。”


    傅窈怔然,提到母亲便有些触动,“幼时多病,母亲总彻夜守在榻前。”


    老汉浑浊眸子泛起涟漪,似在追忆往事,“啊,主先天不足,医师都主难捱过七岁,夫人日夜忧心,寻遍名医都没有办法,最后冒险带您入后山,只自那次后,身子虽康健,却染上后山魔气,好在有仙医所救……”


    叹口气,自顾自沉浸在回忆里。


    “……什么?”


    傅窈拧眉,四岁前许多事都记不清,只记时常缠绵病榻,眼前老者魔气又怎么一回事,从未听父亲母亲过自己曾与魔气有关。


    “主不记?”


    老汉呵呵笑,像起什么趣事般娓娓来,“听闻那仙医与老家主同门,为请仙医来,老家主携夫人亲自登门将人请过来,将主和腹中胎儿定下娃娃亲,若那腹中胎女娃就嫁到季府,若男娃就和主结拜为弟。”


    傅窈然,提到父亲同门,只记傅窈爹与父亲同门,并未听过老汉口中仙医之名。


    次归家,要好好问问吴叔关于此事。


    “吃饭哩,歇一歇罢。”


    春儿声音从远处传来,挎两只竹篮,又提一个,后将提那只递给傅窈,言笑晏晏:“有劳姑娘与一同送饭食。”


    女接过竹篮,向田垄玄衣身影方向望。


    玄衣人似有所感,放下镰刀直起身,直勾勾向,想到田脏污泥泞,又自觉到田埂,身边。


    傅窈偏偏越过,向另一靠向田埂人。


    坏心思想,以为自己给送饭,才不呢。


    “辛苦阿窈。”


    楚云渺接过饭食,又招呼另一头冬生过来,那个十五六岁小子,和春儿一样,眼睛很亮。


    冬生拿竹篮里剩下一碗饭,傅窈望过,就不好意思红脸。


    年心思半点都藏不住,从没见过样又白又纤柔女孩子,便痴痴憨笑。


    一篮竹筐里只有两份饭食,楚云渺一份,冬生一份,原本满心欢喜守在田垄边人险些气炸肺。


    就在站在那,老汉家孙子盯傅窈傻笑,又傅窈伸手碰楚云渺面颊,后者笑狗苟蝇营、恶心至极。


    “脸上怎么都血线。”碰碰楚云渺脸,指腹上淡淡血迹。


    后者无谓抹把脸,“稻子割。阿窈没用饭吧,快回用饭吧,们吃好会放回。”


    傅窈点头应好,转身离时,只觉如芒在背。


    田埂处,玄衣年不悦抿唇,唇线刀裁一般。


    暴雨来临前半个时辰,稻谷终于尽数抢收完。


    傅窈趴在床上,听雨打窗棂。


    床头有两个枕头,一个,另一只春儿,农户家没么多房舍,便只好几人挤在一张床。


    原先定楚云渺和傅窈住一间屋子里,只不知为何,楚师姐推诿,于便同春儿睡在一处。


    傅窈猜想,定在多子村那晚楚师姐发现自己睡觉不老实,才不敢跟自己睡一张床。


    春儿在后厨收拾残局,应要一会儿才能回屋。


    傅窈蹬鞋子彻底将自己卷进被衾里,又一个翻身滚到里侧,静等春儿回来,喜欢那个小丫头,眼睛总亮晶晶。


    片刻后,傅窈觉有些头疼,灵台深处疼,正想合眼养神,屋外传来叩门声。


    应当春儿回来。


    傅窈下开门,门轴转动刹那,潮气混皂角香扑面而来,尚未清廊下阴影,腰肢已被手臂箍住,后背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被裹进年坚硬怀抱里。


    好像刚沐浴过,潮湿额发蹭过耳垂,清亮眸子直直注视。


    不对,注视唇瓣。


    “来做什么,女子住处。”


    傅窈被盯不自在,冷脸就要推人出。


    “来讨债。”


    声音低哑,神情认真那张粉色唇瓣,未等怀中人反应就如愿以偿含住它,那肖想数日滋味。


    吻凶,含住唇瓣啮咬一会,就撬开唇缝向深处攻城略。


    不给自己送吃食,那便要吃别东西。


    护楚云渺不护,那就别怪自己对嘴巴无情。


    第 93 章   醋意(二)


    “唔……”


    个吻来太过突然,毫无防备被人攫取口中气息,舌尖又酸又麻,心里又惊又怕。


    惊居然敢样堂而皇之在旁人家里肆意妄为,怕一会春儿回来见该怎么办。


    但更加气恼般强硬态度,何时允许样对自己。


    趁换气间隙,一把推开人,双唇分开刹那,牵出一丝暧昧银痕。


    女红脸蹭蹭唇,强自镇定下来:“主做什么,学那采花贼行径?”


    傅窈垂眸,再抬眼时眸内已黑柔柔一片,:“谁叫阿窈今日让伤心。”


    “楚云渺拿剑指时,明明该护,却护。”


    捉指尖吻,“方才也该给送饭。”


    又拉指尖蹭自己脸颊,用惯用委屈语气:“处也有血线,阿窈怎么不来关心。”


    傅窈顺手指方向,脸颊确实添一血痕,结淡淡痂。


    觉吃准自己心软,所以才扮成般乖软模样对自己,可想到曾对自己做过事,又冷心肠:“怎么样与何干,傅窈,可从未过原谅。”


    自恢复记忆后,第一次与挑明从前事。


    傅窈怔住,良久,喉间堵塞:“……先前在家都过错。七年未见,不知该如何待。不该认不清自己心意,不该冷落漠视阿窈,半点没尽到长责任。”


    傅窈无动于衷,灵台又开始钝痛,疲倦闭眼,“现在不想跟些,头疼。”


    傅窈神色一变,伸手探向腕脉,阳泉已快压制不住魇息。遂重引阳泉之气入法器,才暂时镇压住。


    将人抱在怀里,像抱个易碎瓷器,“疼吗?”


    其实阳泉入体刹那就不大疼,只不想理,接又听问:“何时事?”


    傅窈不明所以。


    傅窈:“何时被魇魔缠上?”


    提到此事傅窈就不免心生怨怼,皮笑肉不笑:“自然在主定亲礼上,起来算作救命恩人,若没有,如今尸骨都该被野兽拆吃入腹。”


    傅窈僵住,喉间挤出字句裹血气:“们竟将伤成那样?”


    傅窈五指掐入掌心,事到如今在做戏,“不正合意吗,主应当很失望吧,毕竟副晦气躯壳,合该被挫骨扬灰。”


    “不。”摇头,眼眶蓦通红,“不知会闯出来,当日接到被仙家伤到消息,即刻就寻。”


    “不知?”傅窈抬头,“不遣人传话,定亲礼需见证。”


    碎玉般嗓音陡然破碎在雨里,强忍哽咽:“傅窈,怎能到如今不敢认,要与虚情假意戏弄。”


    “当日来观礼仙家子弟占大半,怎敢让暴露在仙家眼底,若当真想让前观礼,又岂会让们碰半片衣角?”傅窈喉结急速滚动,急急解释。


    “不让们碰半片衣角?”


    忽而笑,“忘那时如何待吗?欺压、嫌憎、恐吓,怎会做不出来那样事?”


    女眼泪一滚,突然间开始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失忆就忘曾经对自己不好,样对,偏失忆躯壳却自作主张生出情愫,甚至时至今日,自己忍不住对动心。


    不对,不自己错。


    傅窈错,个坏家伙,总能肆意玩弄心。


    傅窈心头钝痛,将人紧紧拥进怀里,前所未有悔意漫上心头,“阿混账……”


    “阿窈要出气,尽管打骂,怎样惩治都好,只要阿窈出气。”


    怀中人身躯单薄,当时怎么忍心那样冷待欺负,顿顿,一字一字向剖白自己。


    “,假意自持,虚张声势。”


    “,口心非,表里不一。”


    “阿太愚钝,七年未见,竟愚钝到要用刻意疏远吸引阿窈向。”


    “仅仅疏远?”


    傅窈想到往日情形便委屈极,一时间怒怨伤齐齐爆发:“纵容下人苛待,们给吃馊饭,骂灾星。”


    极力忍泪水掉落,“断绝和楚云渺往来,唯一能听话人。”


    “明知惧鬼怪却任由青鬼靠近,当时分明就在廊下。”到此处泪水如断线珠子般,“却在那不管,明明知害怕!”


    理智告诉自己,不在乎傅窈如何待,毕竟在视角来,自己因柳如烟死亏欠于。可傅窈知真相,知自己无辜,更知只要颗心喜欢,就忍不住为从前苛待委屈难过。


    “阿窈别哭。”


    傅窈捧住脸颊不住擦泪,泪水滚烫,好似要将心烫出个洞来,叫只能一遍遍低声哄。


    一哭,便也觉喉咙发堵,吻过眉心,吻过眼睫,又爱怜亲亲鼻尖,最后落在唇上,不带欲念,唯有安抚吻。


    “知晓,都知晓,阿窈受委屈,因受。”


    手忙脚乱安抚,拍后心,像哄孩子一样。


    “不好,都怪不好,知错。”


    不准哭,哭心都疼。


    想解释自己并不知仆从苛待,青鬼那次自己也随时准备出手护,不叫和楚云渺往来妒火中烧却不自知。


    可伤害已然造成,纵傅窈再解释撇清又有何意义,委屈始终为所就。只能告诉阿窈,告诉阿窈到委屈与难过,日后用实际付出补偿。


    人好像就样,一个人默默忍受时候不觉苦,一旦难过被到,有人来哄时,从前都能忍下来委屈便如决堤江水般宣泄出来。


    傅窈此刻就般,傅窈不仅没给人哄好,反倒让泪水流更多。


    “什么七年生疏。”


    控诉:“哪怕知受伤流落处,找到时不在刻薄待吗?”


    “阿窈……”


    “不准再样唤。”用力推搡,像个小兽抵抗曾经伤害过自己事物,却被人箍在怀里越拥越紧。


    傅窈索性不挣扎,只用口中话捅心窝子,“傅窈,讨厌明白吗,再也不会和在一起,再也不会喜欢。”


    “为何厌憎。”年嘴里发苦,“从前事,都会弥补,阿窈答应过,哪怕恢复记忆,也会喜欢。”


    可从前伤害哪那么简单就能一笔勾销,让人毫无芥蒂呢。


    “真想知?”


    字字淬寒意,“讨厌高高在上神气样子,讨厌肆意威胁讥讽腔调,讨厌声音,讨厌脸,讨厌眼下痣,讨厌身上气息,只要和有关一切都讨厌!”


    “傅窈,世上没有比再让讨厌人,唔——”


    “轰隆隆——”


    窗外惊雷炸响时,未尽刻薄话被封进滚烫唇齿。


    年单手扣住后颈,暴雨拍窗声里溢出几息唇舌交缠水声。


    女睁大眸子,口中讨厌气息正将裹透不过气。绵密吻铺天盖落下,冷香寸寸侵入,凶悍到让人有些害怕。


    须臾,又变温柔起来。


    傅窈整个人都晕乎乎,身子一点点下滑,膝弯发软即将触,又骤然腾空,被托腿弯抱坐在手臂上。


    唇舌缱绻纠缠,一吻终,傅窈不知廉耻逼问:“讨厌为何一亲就腿软?一碰就脸红?”


    女不答,被吻喘不过气,自然没功夫应。


    傅窈闷声:“阿窈明明喜欢。”


    和一样口心非。


    傅窈刚顺过气来,又被恬不知耻话气笑出声,“喜欢?喜欢欺负喜欢三番五次想要命?就喜欢楚云渺也不会喜欢!”


    揽在腰间手骤然扣紧,话一出口便打翻醋坛子。


    傅窈心中妒火中烧,烧心肝肺都隐隐作痛,可又难过极,怎能样快就翻脸不认人,怎能句句都扎进心里。


    “阿窈如何怨憎都好,只不能舍弃,不能不见。”低头颅,卑微祈求心爱姑娘原谅。


    雨声中刀刃争鸣声响起,竟抽出寒玉刀,将其送到女手心。


    “旁认,只一点,当真没做过害阿窈性命之事,阿窈若怨,那便回来。”


    “做什么。”傅窈拼命想抽回手,却被紧攥手拽到怀里,纵使刀刃扎进皮肉也不肯松手。


    直到傅窈听到一声闷哼,玄色衣襟渐渐洇湿,抖手拔出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以为,以为苦肉计对就有用吗。”泪水簌簌落下,嘴上不在乎,却慌张探衣襟。


    “只皮外伤……”又吻唇,却只若即若离试探。


    用那双黑柔柔缱绻眸子注视。


    好像在,假若要性命,也不不可。


    女再也没办法忽视自己心意,和泪水含住下唇,又莽撞挤进齿关,若即若离吮吻。


    傅窈果然个一肚子坏水人,方才吻又凶又急,会傅窈主动,却躲。


    像要让也尝尝被冷待滋味。


    傅窈呼吸发颤,分明自己主动索吻,可一追,便躲,直到再也没耐心,停下来,水润润眸子布满委屈。


    后者眸色一瞬加深,眼底最后一丝克制终究抵不住那汪泪光。


    傅窈托住后颈,如所愿与之唇齿交缠间。


    倾盆暴雨声里,口心非二人正激烈拥吻。


    没有雨声,没有狭小房舍,世间只二人,只余彼此滚烫压抑喘息声。


    两颗滚烫热忱心又一次贴到一起。


    女眼睫潮湿,迷离轻颤,昏昏沉沉间,似乎有人叩门,傅窈以为自己听错,直至片刻后窗边人影低呼才让如梦初醒。


    一头蜷进年怀里,只露出两只绯红耳尖。


    “不要见人,都怪。”


    傅窈拢住人,啄吻发顶,又捏捏耳廓,“护呢,不到。”


    从一开始就将护严实,绝不会让春色泄露半分。


    傅窈瞪一眼,“掩耳盗铃。”


    就算不到,可屋子除能有谁。


    “再来一回好不好。”濡湿唇落在眉心,犹不知足舔舐唇瓣。


    “不好,没原谅呢。”


    轻推,却听到年“嘶”吸气声。


    傅窈又慌神,正要察伤势却被按住手。


    凑过啄一口唇瓣,“没事,阿窈亲一口就好。”


    二人温存之际,屋外老汉呼喊:“主,谷仓阵法动!”


    们方才在谷仓布阵,只待那偷米家伙上钩。


    “吧。”傅窈推开,后者眸含幽怨。


    直至女上前贴面颊亲一口,那正被被稻谷割伤皮肤。


    后者翘翘唇角,心满意足进雨中。


    “傅窈,只信一回。”


    望檐下雨珠低喃,若再敢伤,就再也不会原谅。


    第 94 章   生变(一)


    料理完谷仓妖物,傅窈折返女屋前。


    窓纸上倒映出两人影,凑到一起不知在些什么。


    屋内,两个女孩子围桌而坐。


    倏,麻花辫姑娘拍桌而起,“主竟般人!”


    傅窈愣愣,小心翼翼问:“哪种人?”


    春儿一脸义愤填膺,“分明在欺负姑娘!刚刚都到,怕出事,就跑跟爷爷谷仓阵法被触动。”


    傅窈眨眨眼,“所以,春儿,谎报消息?”


    春儿重重点头,“要不机灵,不知主会怎样对姑娘。”


    傅窈扑哧笑出声,“没有欺负,春儿。”


    迎春儿不解目光,女羞郝错眼,“……反正,日后就懂。”


    春儿恍然大悟,悄声问:“那喜欢吗?”


    后者咬唇,到底轻点点头。


    二人对话被屋外人听个七八分,傅窈鼻子都要气歪,难怪方才谷仓发现阵法无恙,又等半炷香才有妖落网。


    那头,春儿后知后觉自己办错事,正要开口歉,余光瞥窗外修长人影,骤然噤声,“主来。”


    傅窈打开窗,窗下站个年,身形颀长。


    “又来做什么?们要熄灯上榻。”


    傅窈眉眼柔和,“就。”


    屋内有春儿,傅窈有些不好意思,没好气:“够没,够就回睡觉,都么晚。”


    傅窈没动,眼睫氤氲雨雾,眼睫下眸子柔柔望过来,惹女心尖一颤。


    好像小狗呀,如想。


    “……那个,突然想起来,娘亲找有事情哩。”春儿突然出声,不及人反应就拿起墙角伞钻出门。


    春儿,傅窈正要上前锁门,有人却不让。


    “不回?”问。


    “……。”年回。


    “不关何事?”


    就要合上门,却抵不住,让身子一侧进屋。


    傅窈,又重复一遍,“,为何不能留下。”


    傅窈目光布满难以置信,像被无耻惊到,“不有住处吗。”


    年倾身压下来,下颌搁在颈窝,闷声:“不想和臭男人住一间房。”


    让和姓沈睡一间屋子,宁可天为床为被。


    “也不想和臭男人睡一间房。”点心口,却被人捉住手往颊上摸。


    年眉眼温软,拿脸颊蹭蹭掌心,“干净。”


    哪怕白日里被气狠,也要熬到沐浴后才来见。


    极重视自己在傅窈眼里模样。


    “厚颜无耻。”傅窈不想承认副作态确实让受用,于添油加醋:“春儿让不要让接近,指不定会把怎么样。”


    话傅窈也听到,目光幽怨,什么叫会怎样对,能把怎么样。


    于没答,只将人抱在臂弯上,又上前几步给塞到被褥里,等傅窈回过神,自己已被人轻车熟路圈在怀中。


    拢太紧,傅窈想换个姿势,挣扎间,身前柔软猝然撞上身后人横亘坚硬手臂,陡然僵身子,猛缩进被子里不肯再出来。


    怀中温软轻颤擦过臂弯,傅窈怔住,待反应过来时眼前只余把自己缩成一团女。


    “……阿窈。”耳尖红滴血,低声哄,“出来好不好,该闷坏。”


    “下次不会,轻轻抱好不好,不会对阿窈怎么样。”


    傅窈从被子里冒出头,“想有下次!”


    傅窈抿唇,一副乖乖挨训模样。


    脸颊红扑扑,不知闷羞,觉可爱,遂没忍住凑上前亲亲,又虚虚环上人,极克制避开女身前柔软起伏之处,“不会再有下次。”


    傅窈轻哼一声,见态度诚恳也就随。


    烛火被熄灭,傅窈半阖眼正要睡时,听到身后响起低磁声音,“阿窈,们成亲好不好,待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耳尖倏通红,又将自己缩成一个圆球,瓮声瓮气声音从被褥里传来,“就想有下次!”


    偏偏个时候要成亲,想到什么。


    无耻,下流,孟浪!


    傅窈见眼前“圆球”发怔,半晌,才:“……错。”


    大概第一次并非真心实意认错。


    年无不懊恼想,喜欢心爱,自当想与成为世间最亲密人,做尽世间最亲密事,也因珍爱,所以将欲念藏在心底,不敢冒犯。


    可为何……


    “阿窈不想与成亲?”低声,听起来有些闷闷语调。


    傅窈简直被磨没脾气,心里又软下来,钻出头,强硬掰过傅窈脸,在唇上重重盖个章,“不准瞎猜!”


    ……


    黑暗中,傅窈始终没睡,其实缠同睡有一个原因,阴泉和魇魔在体内,魇息随时会失控,要片刻不离守人才放心。


    女呼吸渐渐绵长,睡香甜,将颊上碎发拂到一旁,又轻轻吻吻,而后才圈人入睡。


    傅窈唇角微翘,再没比更幸福人。


    *


    次日一早,几人就要回山。


    半山云雾间,飞檐下镇魂铃已近在眼前,重重楼阁若隐若现,古朴肃穆。


    但傅窈心里没有归家喜悦,只有疑虑重重。


    无故涨佃农租钱已蹊跷,昨夜谷仓阵法捕只鼠妖,分明儿时曾亲手捉住囚在后山,如今鼠妖却下山危害庄户,明后山锁妖大阵出问题。


    神思沉凝,浑然未觉身侧女神色有异。


    直到临近府门,才发觉傅窈已默然许久,想起曾控诉家中仆从苛待,以及自己曾在家中冷漠待,傅窈喉间泛起苦涩歉疚,指腹压住微凉掌心,用十指相扣方式将体温渡过。


    “来者何人?”玄甲护卫横戟而立,“报上名姓。”


    傅窈眸色骤冷。


    护卫眼生,不曾见过面孔。


    此番出门为寻傅窈急,以未携表明身份令牌,于沉声:“叫吴抱朴出来。”


    半盏茶后,数名仆从簇个中年人疾步而来,那人在阶前猛然刹住,惊喜:“主回来怎不传讯,就吩咐灶上备席给主接风洗尘。”


    眼尾扫过傅窈,却在见到二人相缠指节时怔住,“小姐也回来,们……”


    四人劳顿许久,以傅窈吩咐先将客人安顿好,其余席上。


    季府衣制丫鬟呈上最后一菜时,傅窈屈指叩响青瓷盏,终于开口:“方才三十个女婢里,倒有十七张生面孔。吴叔,父亲生前最恶奢靡。”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原想主和楚姑娘婚事将近,总备些伶俐人儿伺候正经主子,待来日小主子降世……”


    突然止住话头,向一侧女:“只未料到主竟解与楚姑娘婚约,些人都签契画押,也不好出尔反尔,就将人都留下来。”


    被点名女冠垂眸拨弄茶沫,眼风逡巡过席间二人,面有不悦。


    季家可真有意思,老子定婚约,定亲礼都过,儿子毁就毁。


    罢,徒弟也个冷心冷肺,既两人都无意,又何必强求。


    摇光目光落到身旁妃裙女头上,眸光柔和下来,虽与妹妹此生再见不,好在让自己寻到妹妹留下血脉,往后定要给人带在身边好好教养。


    闻言傅窈没答,现今席上外人太多,佃农涨租和后山妖物之事预备散席后在与吴叔细谈,眼下最紧要……


    捏捏女指腹,同女冠开口:“仙君,晚辈有两件事相求。”


    仙家非仙,却最仙人传承,以,尊称摇光一声仙君。


    后者目光凝在傅窈染指女指节上,不动声色掀眼,“主请。”


    年身形一凝,竟觉如芒刺背,轻舒一口气,:“第一件事,晚辈想请仙君将阿窈嫁与。”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傅窈没想到居然般心急,没准备好呢。


    摇光拂袖不悦,“为何要与云渺退婚,原觊觎小侄女,不成,侄女一日未在本君膝下承欢,次要虽本君回仙府。”


    “师父,与季主本就无意,何不成全有情人?”楚云渺无奈开口。


    “有情人?”闻言摇光转头问傅窈,“也爱慕?”


    显然知晓定亲礼上变故,从鼻腔哼出一声冷笑:“若真将放在心上,岂会纵身负魇息仍在仙门宴席间涉险?般不知体恤之人,断不能允托付终身。”


    话已给傅窈留足面子,实则要歹毒都不为过。


    傅窈把玩青瓷盏轻笑:“仙君般阻挠,究竟为何?”


    摇光将茶盏重重一放,“本君阿窈在世上唯一亲人,自当帮好好寻一个真心待夫婿,季主,对阿窈有几分真心,不妨扪心自问。”


    “真心暂且不论。”


    傅窈嗤笑,讥讽:“只没想到一个浸染魇息邪魔,竟让仙君般护。仙门之人有个魔种至亲,传出仙君该如何在仙门立足?”


    楚云渺“蹭”站起身,“傅窈既喜欢,何以作践折辱?阿窈到吧,就样。”


    傅窈转头,起先难以置信,后又想起什么。


    心底愿意相信,可曾经熟悉,用来伤害话再度落入耳中,便心里针扎般疼,眼眶不觉发红。


    年迅速垂眼,再抬眸时已满不屑之色,“魔物终究魔物,仙君真当作掌上明珠?”


    第 95 章   生变(二)


    “莫无辜沾魇息,哪怕真入魔,亦本君血脉至亲。”女冠拉起女手就要,“阿窈,云渺,随回,季家就个冷血无情豺狼窝。”


    傅窈在季家长到一十七岁,竟如此不顾妹情义。


    “留步!”


    妃色衣角掠过身旁时,年疾步横档在几人面前。


    朝女冠端正行个揖礼:“魇魔已寄生阿窈灵台,望仙君施术祛除,此乃晚辈恳求第二桩事。”


    话音刚落,楚云渺与楚云渺俱一怔。


    摇光身形滞住,伸手探向傅窈腕间,确然有股暴烈魔气在经络间奔涌。


    “那方才那番话何意?试探本君不成。”语气不悦,“本君那等六亲不认之人?”


    傅窈脊背又弯三分,适才确实以退为进激摇光吐真意,知确实全心为傅窈想,才敢以实情相告。


    女冠长叹,“魇息尚可镇压,魇魔却需诛灭,即可传讯仙门,叫们藏书阁搜寻诛魔之法。”


    视线落到年身上,“在此之前,须借季氏至阳之气,暂锁魇魔。”


    有阳泉,至能钳制魇魔一阵子。


    几人散,廊下唯余二人。


    女也要,却被阻住路。


    往左挪步,那衣摆便跟往左飘,往右转身,皂靴又堵在眼前。


    傅窈瞪一眼,索性回身,却又被人几步拦住。


    躲无可躲,只听在耳边一声声“阿窈”“阿窈”唤,耳朵都要起茧子。


    “人怎么么缠人。”软绵绵叱句,傅窈倾身向前,见小脸气鼓鼓,唇瓣微嘟,于屈指拨拨嘴巴,笑:“阿窈嘴巴像个小茶壶,能悬上许多东西。”


    听戏谑语气,傅窈回嘴:“关什么事。”


    “有关。”指腹轻轻碾唇,垂首衔住唇瓣,浅尝一番后,才:“要吃,自然关事。”


    傅窈推面颊,反被笑捉住手,“适才出口伤人,可阿窈冰雪聪明,怎会不知那些话当不真?午后给阿窈寻匹上好料子裁新衣,权当赔罪可好?”


    其实傅窈知为试探摇光才刻意那般,也没有真生气,但女儿家娇矜心思作祟,硬要人放下身段来就。


    傅窈早将那点嗔意尽收眼底,偏偏就爱俯首哄人。


    心爱,便想将捧起来,别哄,就任搓圆揉扁亦甘之如饴。


    再者,阿窈肯与生气,明同样心里有,不若,怎么不见恼旁人。


    *


    正厅内,傅窈正为吴抱朴斟茶。


    后者双手接过茶盏,声“有劳主。”


    傅窈抬眼温声:“吴叔本就至亲,又为季家操持多年,谈何有劳。”


    此话倒非虚言。


    吴抱朴本名季抱朴,原季氏同宗,四十年前其父辈勾结妖邪,时任家主挥剑斩断旁支,唯留襁褓婴孩改姓承罪,才有如今垂首饮茶吴姓掌事。


    男人身形滞住一瞬,“原来主记……”


    “怎会记不,吴叔和父乃同辈,父亲生前常叮嘱日后要宽待吴叔。”


    吴抱朴徐徐咽下茶水,“啊,家主仁厚,待好都记。”


    “可吴叔却忘父亲生前立家训。”


    年声线倏然一沉,如清泉乍凝为冰,“妖邪须诛,人心当悯。吴叔对佃农横征暴敛,纵妖下山为祸时,可曾想过八个字?”


    吴抱朴身形骤然僵住,喉间挤出两声短促涩笑:“主指增赋一事?”


    苦哈哈:“此事也并非本意,只府中突然添百余张吃饭口,涨租也没有办法权宜之计,待秋收后,必当复归八石旧制。”


    “原先人手已然够用,何必再招揽么多仆役,择个日子将身契银子都给们吧。”傅窈垂眸,“后山妖逃出锁妖大阵,为祸佃农,吴叔可知晓?”


    吴抱朴后颈沁出冷汗,“此事正要禀报主,新来护卫莽撞,巡山时无意间坏阵法放妖物下山,正要请主前修补呢。”


    傅窈点头,与此同时厅外进几个侍女,侍女捧数匹衣料款款来到跟前。


    年眉眼一松,指背轻抚堆叠料子,又垂眸思忖片刻,转向旁边妃色软烟罗:“外衫用个。夏天暑热,穿清凉。”


    冷玉指节又指向另一面料,“内衬再添些丝绵。”


    山上湿气重,阿窈体寒。


    衣料随点选渐次铺开,盛夏蝉鸣声里,年郎君眸光温柔流转。


    吴抱朴视线随年而动,忽开口:“下月初七便夫人忌辰,主多年未归……”


    后者指节蓦顿住,“七年未归,自当好好祭奠母亲。”


    男人见神色不改,又问:“主当真要与小姐成婚,到底害夫人,若让夫人知晓,九泉之下恐怕……”


    傅窈眉梢微敛,“母亲生前也疼阿窈,千叮万嘱要好生照顾,如今与阿窈两情相悦,若为夫君,岂非更能名正言顺护周全。”


    “可夫人之死——”


    想再什么,却被年沉声打断,“吴叔,母亲已故多年,七年光阴不够消磨往事么?”


    傅窈不愿再回想七年前纠葛,对阿窈感情足以抹平过往芥蒂。


    “何况吴叔不一向疼爱阿窈,也素来让体谅宽宥吗,既认定阿窈,望吴叔莫要再提此事。”


    话间,捧衣料婢女正垂首退至门边。


    傅窈眼尾扫过那抹身影,突然觉对方身形格外滞涩僵硬,问吴叔:“新进仆役行事怎般笨拙?”


    吴抱朴身子一僵,“主忘,从前府里旧人啊,叫秋霜。”


    后者稍作回想,依稀记有么个人,遂没深究,转身出正厅。


    中年男子却没,自顾自又斟杯茶,将茶盏往对面一推,显然不为自己斟。


    正要唤暗处之人现身时,未料想年竟折返回来。


    “主有吩咐?”捏把汗。


    傅窈瞥到桌上斟另一杯茶,不动声色收回眼,浅笑:“突然想起,定亲礼当日究竟谁给阿窈传话?告知阿窈寻之事?”


    “什么?”男人瞠目,一副意料之外样子,“定府中阴险之辈暗害小姐,叫季家在仙门前难堪。”


    傅窈视线四散,负手又问,“那吴叔可知府中人苛待阿窈之举?”


    吴抱朴冷汗直淌,“竟有此事!那帮人太清闲,竟做出苛待主人事来!也怪,年岁上来,平日事务繁杂,竟没察觉到小姐受苦,回头定严惩刁奴!”


    “也,吴叔年纪大,该到享清福时候,不忍见吴叔辛苦,就在山下安置座别庄,往后吴叔就在庄子上颐养天年,如何?”


    吴抱朴踉跄跪倒,吃准傅窈心软,哀声:“主嫌老奴无用?”


    “吴叔做什么?”傅窈俯身虚扶,上人却不肯起,浊泪落下,:“老奴愿为主再守三年季家。”


    年见泪眼婆娑,终不忍再拂意。


    厅内沉寂半晌,吴抱朴回到桌前,没来由来句,“出来吧。”


    顷,屏风后出一年轻男子,男子折扇一挥,幽幽一叹:“唉,傀儡丝果然不如千机线好用,炼出来傀儡太过僵硬。”


    此人正先前在夜城逃脱孔行舟。


    先前夜城失利,不仅没擒傅窈,被捣毁多年心血。自心有不甘,故而离夜城就直奔峤南季家。


    原以为一个人在季家守株待兔死里求生之举,不想季府管事也不个忠心之辈,孔行舟目抓傅窈当人傀,吴管事竟要杀傅窈,夺回季府主人之权。


    “胆子竟般大,在主眼皮子底下躲藏。”吴抱朴脸色不佳:“有心思想那劳什子傀儡,如今主已然对其疑。”


    孔行舟勾唇轻笑,“有什么不敢,阖府上下不都们人么。”


    旧日家仆皆被炼作傀儡,新招仆役也都为吴抱朴驱使。


    “起来,也真不明白,为何那般不待见那丫头。”孔行舟问。


    吴抱朴冷哼,“季守拙容下邪魔,可容不下。”


    们一脉父辈就因为被妖物蛊惑,勾结妖物才被斩断,心里无时无刻不想重掌季家,诛魔除妖。如今季守拙居然认魔物为养女,养在家中十年,如此一来,父辈当年受到严惩仿佛个笑话。


    故而,在定亲礼借傅窈由头放出,原以为能借仙家之手诛杀,没想到命大,不仅没死,让傅窈将放在心上。


    孔行舟不欲理会那些弯绕心思,径直问:“如今兔子都回来,何时收网?”


    吴抱朴抬眼,“只怕手不。”


    “为何?”孔行舟脸色微变。


    “摇光在季家,主又带回来两人,们如何手?就算熬到外人都,那丫头又与摇光血亲,带不带回仙门未可知。”


    “傅窈不要与成亲吗,又岂会轻易放人。”


    吴抱朴摇头,“不懂,那丫头身上有魇魔,就算成亲也会在魇魔被诛灭之后,魇魔岂容易诛杀,会同摇光回仙门。”


    “那便现在就下手。”孔行舟搁下茶盏,眸光幽深。


    傅窈刚迈出游廊门槛,眼前倏然掠过另一桩旧事,恰撞见吴叔步入廊檐,遂疾步上前:“吴叔可知当年救性命仙医何人?”


    吴抱朴愣住,眸光闪烁,若将真相和盘托出,只怕痴儿更要对那丫头生出万般愧悔,后转念一想,左右二人将要做对亡命鸳鸯,届时季家家主季抱朴,就算傅窈同邪魔成婚,谁又会记呢。


    于微勾唇角,“仙医何人暂且不论,主可知那位医者为驱魔时,腹中正孕育骨血?”


    傅窈颔首,旧时护卫确实样。


    吴抱朴抚胡须,目光骤然裹挟上悲悯之色,“那个可怜孩子,未临世,便被主体内魇息浸透经络,一辈子要受魔气噬心之苦。仙医当真菩萨心肠,舍亲骨肉换主平安。”


    傅窈喉间蓦发紧,不知为何心底隐隐不安,问:“……那个孩子,如今何在?”


    中年男子瞳中幽光流转,哀声:“仙医当年怀,正小姐啊。”


    傅窈五指骤然收紧,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荒唐。


    何其荒谬。


    原来阿窈受苦都为所受,却曾因阿窈魇息百般厌嫌过,若没有自己,阿窈该有更好人生,而非在季家被困七年。


    那些魔气啃噬心脉苦痛,旁人背里白眼与苛待,本都不该该承受,本该自己受。


    曾怎敢用“邪魔”二字伤阿窈心。


    原配不上。


    年踉跄后退撞上廊柱,眸中光彩熄灭,伴随歉疚心底翻涌惧意,急问吴叔,“阿窈……阿窈可知晓此事?”


    听到否定回答,悬空心脏重重落回胸腔。


    绝不能让知,若知,定然怨,不会再与在一起。


    纵使要耗尽余生来偿对阿窈亏欠,都要深埋个秘密。


    傅窈垂首自嘲,实在一个卑劣至极人。


    第 96 章   生变(三)(修)


    再回到从前房间,傅窈心境已和从前大不相同。


    在桌案前坐下,案上斜插几支素白花,另一端则摞许多封自己曾和沈澈案往来信件,扫一遍,当时自己满心都想如何逃出,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居然开始期待起与傅窈成亲。


    在桌边辗转,又跑到榻上趴会。


    窗外蝉鸣阵阵,午后暖阳斜洒下来,微风轻拂中,女眯眯眼,便觉困意来袭。


    不知过多久,屋外出现一修长人影。


    “阿窈。”


    年轻扣门扉,小心翼翼语气。


    榻上人抖抖眼皮含糊应声,都快睡。


    “给阿窈挑几匹料子,约莫一会就有婢女来为阿窈量体裁衣。”语气有些滞涩,想到吴叔那番实情就心里苦涩,分明人就在屋外,却不敢进一眼。


    屋外人顿许久,傅窈迷迷糊糊睁眼,以为都时却发现人影在原,语调慵懒:“在那做什么,都要睡。”


    屋外人方如梦初醒,声气又弱三分:“……挑几件新衣裙,阿窈一定要试试。”


    “知。”


    榻上人好像有些不耐烦,翻个身就没再理会。


    傅窈堪堪收回眼,步子一拨往后山方向,要修补锁妖大阵。


    此番回来,总觉吴叔所为疑点重重,待解决完魇魔,定要彻查阖府上下。


    *


    一盏茶后,傅窈被悄然现身婢女惊动。


    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婢女正伏在榻边,一动不动盯。


    “奴婢要为小姐量体裁衣。”婢女脸色木然。


    傅窈支身子坐起,任其执尺丈量肩宽腰围。待布帛摩挲声渐歇,侍女捧起另一叠在案头衣裙:“主亲手择衣裙,烦请小姐试衣。”


    傅窈没动,忽而问句:“手怎么?”


    动作怎么般僵硬,莫不做活时伤胳膊。


    侍女动作凝滞,脖颈微偏凝望,仿佛不解其意。


    接双唇翻动,又一遍:“请小姐更衣。”


    话音未落,指尖已探向女腰间丝绦,妃色衣裙被卸下,露出莹润雪白双肩,婢女唇角微勾,将素白衣裙层层裹上。


    不知为何,穿好新衣刹那,突觉心头惴惴,傅窈以为午睡被惊扰缘故,目送婢女离后,便又要躺会榻上再小憩片刻。


    可那股惴惴不安愈甚,一股刺痛沿脊骨炸开,脑中突然迸出一声音,本该沉寂习通像被踩到尾巴般吼起来:“镇魔符!身上全都镇魔符!”


    与话音同时落,周身愈燃灼烧感,几乎立时就脱力跌在上,低头时才发觉朱砂咒文自裙褶渗出脉络,密密麻麻朱砂符箓近乎将素白衣裙染猩红。


    额前沁出冷汗,女蜷缩在上大口喘气,试图褪衣裳,可裙裾寸寸收紧,根本动弹不,只能清楚感知一股又一股扎入脊髓痛意。


    “想杀,从蓬莱镜里不都瞧见么!”习通急切开口,“快把那破铜板丢,让融合阴泉接管身体,眼下唯有能保性命!”


    镇魔符镇现在虚弱魇魔,可制不住与阴泉相融。


    傅窈耳畔响起傅窈前那句“一定要试衣。”,执拗拨动传讯戒,戒指微亮,那头却没有回应。


    为什么不应,好疼啊……


    在以为自己就要死时,视线里闪过白衣女冠衣角。


    *


    傅窈从后山折返时,半路碰到急寻楚云渺。


    那时才知阿窈出事,危在旦夕。


    赶回府,见摇光守在身边,榻上女眉头紧缩,正痛苦痉挛。


    “如何?”年声线带自己都未察觉颤意。


    “拜所赐,中镇魔咒,现在镇魔咒解,却被魇魔反噬。”女冠声音极冷,“季主,到底欢喜要害。”


    傅窈瞳孔骤缩,瞥到散落在素白衣裳,裙面上布满可怖朱砂纹路,正密密麻麻镇魔符。


    傅窈素来只用铜板为媒介引阳泉为傅窈镇魔,便因为身子不能直接接触阳泉或旁镇魔术,如果不然,便会被符箓或阳泉灼伤。


    眼下情景来不及思索谁手笔,忙上前试图为引渡阳泉,岂料榻上人却往床角瑟缩。


    “阿窈……”指节微颤,在怕。


    “不,在怨害死柳伯母。若耿耿于怀,那便一剑给个痛快。”


    纤指攥紧被角,冷汗顺蝴蝶骨蜿蜒而下,眼角划过因痛意溢出泪,“样,折磨好痛。”


    傅窈眸内畏惧与惊惶,更心痛到无以复加。


    傅窈掌心拂过发间铜物,阳泉灵力源源不断涌入,在女即将昏厥之际,指节发白扣住冰凉腕子:“信。”


    ……


    阳泉引渡后,摇光便不准再靠近傅窈。


    纵使心急如焚,也明白摇光不信任合乎情理,当即开始彻查衣物被动手脚之事,却惊闻,送衣料侍女早已投湖身亡。


    眼下局面已敌暗明。


    在揪出幕后黑手之前,需寸步不离守阿窈。


    傅窈此次受魇息反噬尤为严重,虽已勉强压制,仍需静养月余方能稳固根基。


    夜色初临时分,傅窈端汤药推门而入时,身形单薄人儿正半倚软枕,青丝散在枕上,眸光虚虚,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听见门扉响动声,才缓缓转过脸来。


    “该用药。”傅窈垂首盯碗里晃动药汁,喉结微微滚动,“阿窈喝药才好快。”


    不敢迎上目光,今日此劫亦因自己捱。


    女视线从碗沿攀上紧绷下颌,忽而轻问:“会有毒吗?”


    傅窈指节捏发白,须臾,仰颈咽下一口药汁,涩声:“阿窈又笑,亲自煎,怎会有……”


    凑近女,将药勺送到傅窈唇边,“等好些,带亲手处置那些人。”


    傅窈偏头躲开药勺。


    傅窈以为怕苦,“蜜饯也备好,喝完药就含蜜饯压苦。”


    傅窈一把挥开药勺,褐色药汁在锦被上洇开暗痕。年眼睛,终于问出那句憋许久话,问:“傅窈,仍介怀那件事,对不对?”


    傅窈分不清此刻该不该信,也许次事与无关,也许确所为,都不倏然态度大变缘由。


    上次被温言哄揭过,实则一直想问,心底究竟否对柳夫人死耿耿于怀。


    什么七年生疏,究其原因不心有芥蒂。


    怕一点。


    傅窈喜欢时便罢,情至浓时自海誓山盟遍,可若情意消磨,甚至不再喜欢自己,往日怨怼便都会浮上水面。


    “人非草木,谁能真正释怀?喜欢,心爱,早就不介怀当年事,可口中不介怀,不过因当下对尚有十分感情,所以才自以为大度宽宥不。”


    傅窈抬眼,无比冷静:“可若有一天对只剩七分、五分、甚至不再喜欢,祭奠柳伯母时可会对‘既往不咎’?”


    番话并无责怪傅窈之意。


    若换作自己,纵使再如何倾心,也难全然释怀。


    但借此探明傅窈态度,也让自己趁早认清现实,莫要全心溺于情爱。


    傅窈指节泛白。


    阿窈对,既成事实,纵使此刻能坦然处之,日后如何却难预料,不敢向阿窈承诺此生永不忆起此事。


    可现在不同,已知晓当年魇魔来龙脉,知晓阿窈所受代所遭,哪有资格计较前尘。般认知反令愈发羞愧,正如,所谓包容不过自欺“大度”。


    “不介怀。”答短促。


    “当真?”傅窈语气疑惑。


    后者迅速垂下眼帘,确实不介怀,但又怎敢让知当年真相。


    “当真,心爱阿窈,永远不会介怀。别胡思乱想,乖乖喝药身子才会好。”


    药碗再度送到唇边,下一刻却被女抬手掀翻药碗。


    被褥上浸许多药汁,傅窈并未恼,只默默掀开被浸满汁液一角锦被,怕身上沾脏污。


    傅窈年默默拾起上碎碗,默然出屋,不一会儿,复又端一碗同样汤药回来,再度喂到自己唇边。


    “当心烫。”温声叮嘱,傅窈却不知温柔真假,就算真,又能有几日。


    傅窈突然笑,想知究竟能忍到何等步,往后便不越过那个雷池。


    于抬手,清脆一记耳光落下,年冷俏面颊霎时浮现五指痕。


    傅窈保持偏首姿势,碎发散落额前,在鼻梁投下暗影。


    神色怔忪,不知在想什么。


    傅窈错开眼,忽然撇到腰间剑柄,“铮”一声拔出剑,竟将剑身递给傅窈。


    倘若午后之事傅窈所为,现下应当会气疯,恨不杀自己吧,正与蓬莱镜中预言暗合上。


    后者似乎当真耐心耗尽,不愿再陪玩低三下四戏码,扬尽碗底最后一点药汁


    傅窈以为终于演不下时,年却反手割开腕间筋脉,鲜血如注落到碗中。


    抬腕子凑近傅窈,轻笑:“阿窈嫌苦想喝别,阿给就。”


    血同样能镇魔。


    鲜血落到唇畔,又甜又腥。


    傅窈下意识后缩,疯不成。


    傅窈仰头饮下那碗血水,接扣住下颌倾覆下来。


    腥甜扑面,傅窈脊背撞上冰凉床柱,染血唇却封住所有退路。


    铁锈味在唇齿间化开,指尖按跳动颈脉,将最后一口温热哺入喉间,血珠顺下颌滚落,将寝衣也洇红。


    血吻深入,眼前年眉眼逐渐染上痴狂,叫几近窒息。


    任凭傅窈如何捶打推搡都岿然不动,再度扬手,“再样胁迫……唔,就不要。”


    傅窈终于肯放过人儿,却没躲掌风。


    回掌风堪堪贴过脸颊,傅窈偏过头,“不知躲?”


    “别不要。”


    傅窈像如梦初醒,急急截住话,埋首颈窝:“怎样都好,别舍弃。”


    “当真不介怀,往后永远也不会介怀,因为——”


    “因为什么?”傅窈问。


    傅窈眸色一黯,绝不能,绝不能让知晓。


    “不,就真不要,再也不会一眼。”


    话音刚落,颈窝竟传来湿意,年郎为留住心爱人慌不择言:


    “别不要,阿窈把当小狗吧,就像客栈那只小狗一样,小狗很乖,很听话,小狗从不会伤害阿窈。”


    声线哽咽,“只要别舍弃。”


    “小狗?”傅窈来兴致,“小狗都会汪汪叫,那叫一声听听?”


    傅窈怔住,薄唇方启便被纤指封缄。


    “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傻子。”


    听到样嗔恼语气,便知气消,吻指腹,鼻音浅淡:“阿窈叫做什么,便做什么。”


    第 97 章   生变(四)(修)


    季府后山,两人影正密谋什么。


    一人折扇收拢,气急败坏语气:“阁下当真不义,让别急下手,自己却先动手,先前好那丫头归,给杀,那怎么办?谁来做人傀?”


    孔行舟从鼻孔发出哼声,季家管事个当面一套,背后耍阴招。


    当日好二人合作,如今吴抱朴却贸然动猎物。


    吴抱朴不以为然,“孔老弟错怪,原也没想要命,正要寻孔老弟来擒,没想到那女过来,此举本意助成事啊。”


    见孔行舟不领情,也有愠色,“再,孔老弟也有不义之处。拿府上数十家丁婢女炼傀儡,不已才又新招一批人进府,因此让主起疑心,如今两不相欠,如何?”


    男人眸光微闪,实则就想杀傅窈,也自有非杀不可缘由。


    季守拙杀,而唯一有可能撞破人就那丫头,那丫头也许现在没猜出,但等傅窈手调查那事,自己极有可能暴露。


    此次和孔行舟合作,事成最好,若不成,势必要早日除掉那个后患。


    孔行舟没话,又问:“如今打算何时下手?”


    “等那几个人。”吴抱朴抚胡须。


    *


    “今夜守阿窈可好?”


    傅窈上前问询。


    “不好,自然有师父守。”


    傅窈视线落到正收拾上药碗碎片婢女身上,片刻后,婢女又奉一壶新茶进屋,细细斟好两杯茶后,呈到二人跟前。


    傅窈正口干,接过茶水正要一饮而尽,却被年截住。


    “喝些。”


    傅窈不明所以,后者轻咳声,“……夜里起夜会搅好眠。”


    罢,迅速接过方才话题:“仙君和楚姑娘回山门,不然阿窈以为怎么进屋子。”


    怎么会?


    傅窈面露疑惑,怎么会就,明明下午时摇光守不让旁人接近呢,就算要,也该同知会一声吧。


    婢女又将另一盏茶奉到跟前,傅窈眼尾扫婢女一眼,接过茶一饮而尽,接:“仙门出事,亟待们回处理,许过几日会再回来。”


    傅窈颔首,又要赶客:“那出吧。”


    傅窈眸光幽怨,“阿窈不信?下午遭此大劫,应当要人近身护才对。”


    “那问,下午之事揪出凶手没?”傅窈放下软枕就要缩进被窝里。


    后者眸光黯淡,“尚未,凶手狡猾,一时半刻查不出来。”


    女翻个身背对,“再找出凶手给一个交代前,休想靠近。”


    床榻倏一沉,背后传来布料磨挲声,傅窈一猜就知要上榻,截住:“小狗不听话就没人要。”


    “……”


    傅窈不动,乖乖坐在榻边,单手支在软被上假寐。


    傅窈闭上眼,想干坐一会儿自会离,也就随。


    夜半时分,莫名醒。


    翻过身一,个傻子保持同样姿势,呼吸清浅,似睡。


    自己样不太过,明明傅窈嫌疑已经排除,若想下手,就不会任打不手骂不口。


    有些心软,遂伸手轻推年,想让上榻睡,也正此刻,年身后寒光微闪,傅窈睁大眸子,见先前婢女正紧握匕首朝扎。


    “小心!”


    猛推,后者蓦然睁眼,反手抽剑回劈。


    婢女扑通倒,四肢扭曲成诡异折角,一剑穿心时,竟半点血都没淌。


    “……”傅窈觉婢女模样像极……


    猛起身,像极极乐坊人偶!


    昏昏月色中,上人偶倏光芒大炽,于此同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阵齐整脚步声。


    “发生……何事?”


    向傅窈,后者将从被窝拎出来,“一会躲在身后。”


    脚步声愈来愈近,伴随非人低吼。


    二人出屋,本想寻逃脱之法,却发现傀儡从四面八方涌来,俨然已将们二人包围阵仗。


    “孔,既然来何不现身?”傅窈尾调高扬,“躲躲藏藏乃鼠辈。”


    四周傀儡顿住一瞬,顷,从后方让出一条来,孔行舟一袭红衣手持折扇,姿态若闲庭散步。


    不似初识时儒生气,却周身透股邪意。


    傅窈定睛,原来才真正孔行舟,昔日极乐坊坊主。


    不仅逃脱,寻到里伺机报复。


    “没想到吧。”红衣人捻兰花指,“兜兜转转,妹妹会落到手中。”


    “凭?”傅窈语调散漫,“几个死物罢,有别后手?难为布此大局,在府中蛰伏数日。”


    眼尾逡巡过四周傀儡,不疾不徐问:“谁帮手?”


    话音刚落,暗处又出一人,“。”


    见到吴抱朴刹那,傅窈有那么一刻晃神,早猜到吴叔叛季家,只仍对抱有一丝希冀。


    吴叔到底长大。


    吴抱朴神情仍旧温良敦厚,和往日没什么分别,分明和二人对立之势,仍毕恭毕敬唤声“主”。


    “……为什么?”傅窈问。


    吴抱朴呵呵一笑,“主当问,为何姓吴而非姓季。”


    此话一出傅窈便明白,到底不甘心当年改姓为仆之举,可偏端个冠冕堂皇理由。


    :“季家先祖在天之灵若见到主要与魔种成婚,定然不会答应将季家交付给,不忍见家门蒙羞,故而代主执掌季家。”


    傅窈最憎旁人以魔种称傅窈,手腕翻转斩断离二人最近处一圈傀儡。


    “代掌季家?吴抱朴,睁眼些人,们哪一个不在府上侍奉多年旧人?口中掌家便引狼入室残害人命?”


    引狼入室如何,残害人命又如何?


    忍辱负重二十年,不就为重掌季家吗,也有一子,分明季府血脉,却沦落到和家仆一个位,连族谱都不能回。


    季守拙儿子主,吴抱朴子嗣却要永世沦为季府家仆。


    吴抱朴抚抚胡须,不欲与多言,命令傀儡动手。


    傅窈将傅窈护在身后,正欲挥剑,剑柄却蓦脱手。


    好似脱力般,连剑都握不住。


    可眼前傀儡逼近,年强撑拾剑,又拦腰斩断一人后才以剑撑,勉强撑住身子不倒下。


    低垂首,微微喘息。


    吴抱朴和红衣人将年力竭姿态尽收眼底,笑:“若没有万全把握,二人怎会在今夜出手。”


    “怎么?”傅窈急急扶住人。


    “茶水有问题。”傅窈并不惊讶,安抚性拍拍手,“所以才叫喝些。”


    “那自己却……”


    “笨蛋阿窈,不当们傀儡面喝完,幕后之人怎会现身?”


    见已势,孔行舟折扇一挥,扬声大笑:“好妹妹,快些过来,跟能有一息活路,会将做成最完美人傀。”


    傅窈愤懑瞪向那人,“死心。”


    孔行舟笑意更甚,缓缓出眼前事实:“家长今夜必死之局。”


    “可惜算盘要落空。”垂首喘息年半边脸隐在阴影里,闻言抬眼轻笑,“必死。”


    话音刚落,夜风像陡然凝滞住。


    天边炸开一光束,千百具傀儡同时僵直,空洞眼眶转向一角,以女冠为首三人影破空而至,将密密麻麻傀儡阵撕开豁口。


    白衣女冠凌空而立,指尖凝仙家咒术,拂尘所到之处,傀儡群如麦浪倒伏,于几息之间齐齐伏诛。


    楚云渺摸向腰间缚妖锁动作顿住,神色怔仲:“早师父一人就能解决。”


    楚云渺悻悻归鞘,“仙君厉害,厉害厉害。”


    后者拂尘一甩,挑眉接过奉承。


    见到孔行舟和吴抱朴二人骤变脸色,女冠心情更加舒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窈要们当那后手黄雀,们自当竭力相助。


    红衣人见势不妙,正欲掳傅窈身后之人遁逃,广袖一甩,袖口万千袖口银丝破空而,那当日极乐坊被毁时从诸多傀儡中拆出来千机线。


    关键时刻,傅窈拔剑斩断漫天银丝,随即脱手掷剑,剑身借惯力掷向银丝来处,直贯孔行舟心口。


    吴抱朴双目赤红死盯年,身形一扭骤然暴起朝袭,电光火石之间,女冠拂尘劈斩,生生斩断一臂。


    红衣人身子不住痉挛,倒刹那对上女视线,染血薄唇倏笑,折扇脱手化作寒光直取傅窈咽喉。


    年身中软骨散药力未消,经方才那一遭已强弩之末,只旋身躲开折扇,岂料那柄扇子会自行折转,扇骨于刹那间迸出数千机线,竟调转方向冲身旁人直。


    突然明白,孔行舟目标从来都只有傅窈一人。


    冷芒乍现间,傅窈没反应过来便被推出丈远,当撑面支起身时,眼前一幕令呼吸不。


    见数银丝钉入面将傅窈囚在中央,有银丝甚至沾鲜血。


    年左膝重重抵,右手死死扣住双眼。


    “可知季守拙怎么死?”断一臂吴抱朴阴恻恻出声。


    紧接大笑:“杀。”


    半跪人滞住身子,双肩都塌下半分。


    吴抱朴又问,“可知为何会先天不足?也在夫人安胎药里做手脚,连同后山与魇魔做交易也——”


    “住口……住口!”年喘息不定,像濒死兽类。


    吴抱朴想什么,眼见另外三人围上来,慌张跑到事先布好传送阵处,白光闪过,竟当众人面跑。


    傅窈回神,不清傅窈什么表情,只到那人因颤抖而绷紧肩,以及顺指缝吧嗒吧嗒滴落刺目鲜血。


    猛扑过,急急掰开手就要察伤势,“让眼睛……”


    可捂双目不肯松手,多么高傲轻狂一个年,怎能让心爱姑娘瞧见自己般模样。


    “无碍……”


    “叫无碍那什么叫有碍!”


    话未完便被傅窈拽胳膊踉跄起身,女强忍泪念叨:“请医师,别怕,请医师来就好……”


    不知给听,给自己听。


    傅窈想哭,可知个时候不能哭,受伤,需要,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可不知为何脚步愈渐虚浮,眼皮越来越沉,恍惚见到白衣女冠担忧神情,以及,年布满鲜血脸庞。


    意识沉睡前,没忍住掉眼泪。


    第 98 章   生变(五)


    软骨散混魔气双重翻搅下,傅窈昏迷整整两日。


    两日后,女睁眼第一句话就问女冠,“眼睛怎么样?”


    女冠眸光闪烁,“季主无碍,倒灵台魇气翻涌,决计不能再拖下。”


    傅窈不放心,明明都见伤成那样骇人模样,遂匆匆趿鞋寻。


    一路上并无婢女身影,只有三两护卫,傅窈料想两日将原本被吴叔收买人尽数清换,可为何未招揽新人。


    寻到主院时,被护卫拦住,护卫在后山修补阵法,不在府中。


    傅窈纳闷,后山锁妖大阵不早就修好吗,但也没多想,想一会再来寻。


    一个时辰后傅窈回来,护卫又,“主正在处理已故家仆之事,无暇见小姐。”


    傅窈不高兴,转念一想,府中死那么多人,应当给亡人亲眷一个交代,忙也情理之中,晚膳时总会见到。


    ……


    晚膳时分,四人围桌而坐,傅窈位置却空悬。


    “阿窈先用膳罢,季主怕正忙处理府中要务。”摇光劝。


    傅窈垂眸未应,往日们都一用饭。


    直到傅窈跟前侍从来禀,传话让众人自便用膳。


    傅窈木然搁筷,满桌珍馐尝不出滋味。


    觉好奇怪,自己昏迷两日到底发生什么,傅窈为何要躲自己。


    用完膳,见主院仍点灯,遂打定主意定要前问个明白。


    可傅窈刚到院前,屋内烛火倏灭。


    要硬闯,却被护卫拦住。


    “小姐,主就寝。”护卫样。


    “胡!刚刚见亮灯呢,睡那么快,沾枕头就不成?”刻意大声给里头人听,“放进,要找!”


    护卫没法,可主吩咐过不许小姐进院子。


    不动如山:“小姐止步。”


    “偏不。”女不满极,罢就要硬闯。


    “若再贸闯,休怪不客气!”


    那护卫也个憨直,骤然横戟在身前,戟刀在上嗑出重重响声,傅窈脚下面也随之震颤。


    主吩咐过不让小姐进,就绝不会让傅窈踏进半步。


    傅窈被吓一跳,气息霎时弱半分,却不肯退步,“让进……”


    “不——”护卫想回绝,便被身后声音打断。


    傅窈站在门槛处,语气平淡:“找何事?”


    傅窈没听出来和往日有那么些许不同语气,径自跑到年跟前,见双目完好无损,也没覆白绫,心才放回肚子里,后又一把扑进怀里。


    “担心,想眼睛怎么样。”


    女埋首怀抱,顷,长睫扑闪注视,有些嗔怪:“怎么都不关心,昏迷两日,样晾。”


    后者喉头滚滚,迅速错开眼,竟推开怀中人儿。


    “无碍。”。


    傅窈后知后觉发现傅窈不对劲,连眸子都那般平静淡然,未见半点往日柔情。


    心底突然漫开惶然恐慌之感,咬咬唇,小心翼翼问:“怎么?几日太忙,那日吴叔伯父死……”


    “都不。”惜字如金,而后便没下文。


    “那到底发生何事,突然变好奇怪。”傅窈拉手。


    拨开女手腕,“收拾收拾和摇光君们回仙门吧。”


    “为什么?”傅窈手腕悬在半空,盯鞋尖发怔,“姨母,仙门没有找到除魇法子。”


    傅窈偏过头,“吴抱朴在暗处盯季家,待在里太危险。”


    “不怕危险。”女总下意识抓指节,却又一次被甩开。


    “傅窈。”语气疏离,傅窈陌生又久违语调,“就实话,在里要分心保护,实在……”


    “累赘,对吗?”傅窈替完未尽之言。


    玄衣人身影倏顿住,指尖松松紧紧,到底没再出声。


    傅窈抿唇,缓缓问:“傅窈,不厌?”


    年微微垂首,默然一瞬,再抬头时眼底已无半分情意,口吻刻薄:“倒难聪明一回,不错,就厌倦,不喜欢也不再把放心上。”


    “不信!”声音有些失控,“撒谎!明明两日前为挡伤,怎么可能么快就变心……”


    “傻姑娘。”年嘲谑笑,“给挡伤父母要护周全,仅此而已。”


    一袭白窈,如天上皓月的熟悉身影,正立于殿门之后。


    “师尊。”傅窈只瞄了一眼,便莫名不敢看他。


    算不上害怕,只是这次她闯的不是个小祸,多少有些心虚。师尊看起来面色苍白,想来身子还未大好,不好再封印那只嚣张的妖。


    傅窈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却听到白窈仙君身后响起了那个天真熟悉的声音。


    “仙君,这千年雪莲羹,可要及季吃了……”女子见仙君一动未动,止住了,顺着目光看向门外,笑傅无无一顿,好似有些惊讶,“……师姐?”


    云清屿表情管理极好,刹那惊讶之后又扬起了笑傅:“大师姐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应对那等上古凶兽,竟能安然脱身。”


    见小师妹在这献殷勤,傅窈直觉不是说话的季候,于是道,“师尊,弟子想先去换身窈服,再来向师尊禀告。”说完转身就走。


    师尊却终于开口,“站住。”


    傅窈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一刻都躲不了。


    于她而言,师尊是唯一的亲人,她信任敬爱,虽然后来师尊厌烦了她,要与她断绝师徒,她也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好,让师尊失望了,从未怨恨过。


    师尊背负着守护苍生的责任,便总是威严,公正无私。她也努力承担着衍华大师姐的责任,在师弟师妹们面前总是做出温柔沉稳的样子,但在师尊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伪装都无处遁形。


    她以前一旦闯祸,根本不可能瞒过师尊,养成了抗压性格。


    还记得那次仙门大比,轮到她和云清屿上场,只过了几招,她便有些力不从心,惊讶云清屿的修为增长的竟这般快。


    在她又一次斩空,而云清屿用剑指向她脸颊季,云清屿无辜又天真地说,“师姐,要不要我认输?师姐这般好看,我有些不忍让你受伤。”


    傅窈满面尘土,差点呕出一口血,小师妹说话也忒侮辱人。剑修之比,输了就是输了,哪轮得着做师妹的可怜师姐?


    来参加仙门大比的弟子也开始拱火:


    “知道大师姐没用,却没想到这么没用,十招之内便被小师妹打败了,着实丢人。”


    “小师妹别心软,剑修本就是靠实力说话,这第一名可是有仙器奖励的,这等好事,总不可能次次让着她。”


    “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脸当我们衍华的大师姐,连新来两年的小师妹都打不过,我要是她,早就没脸出门了。”


    “……”


    傅窈心如刀绞,她平季友爱同门,此季竟然无一人帮她说话。那一瞬间,她忘记了师尊的叮嘱,不顾一切,只想赢。


    她这么想着,便开始用尽全力催动灵力,引来撕心裂肺的痛,好似要讲她整个人切割开,好似一股磅礴不可控的力量便要冲破牢笼。


    与此同季,云清屿的剑不知为何被击落在地上。


    云清屿无无睁大了眼睛。


    她正要上前——


    关键季刻,那白窈胜雪的仙君又出现了,一柄雪白的剑裹挟凌然浑厚剑气,插入身前地面,傅窈无法再向前半分。


    “孽障。”


    记忆中冷冰冰两个字,与现实重合了。


    就如上次一样,白窈仙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身后站着天真的小师妹,再次吐出这两个字。


    也许是经历过上次,她总觉得这次师尊没有那么生气。


    傅窈不禁苦笑,想起前世坠崖九死一生回来见师尊,也是如此。


    但这次闯的祸严重,她认,她本就是要来受罚,如此便可离开,两不相欠。


    但她还没解释,师尊已经打断了她正酝酿的话。


    “无需多言。去思过崖思过半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离开。”


    已经准备好迎接重罚的傅窈,闻言一惊,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责罚轻。


    上一世她回来之后师尊可是直接说出断绝师徒之言,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话音未落,听到身前传来抽泣声,一定又哭,第几回因自己哭,傅窈数不清。


    “不信,就不信,在骗,一定发生什么事对不对。”


    傅窈根本没办法接受辞,仿若整颗心都被揪住,酸涩难受不行。怎么总样,轻而易举就能牵动心绪,让为之又哭又笑。


    “为何不信?”


    傅窈语调冷漠到有些残忍,:“哪有什么矢志不渝情意,当时心动不过一时兴起,如今情意消散,自然相两厌,样浅显理,就般难以承受?”


    傅窈死死咬住唇,仍没忍住漏出一声抽噎,“……为什么?总要有个缘故。”


    “男欢女爱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若非要一个答案——”顿顿,恶劣:“无非腻,厌,懒陪演。”


    傅窈抹把泪,“不对太不好,跟生气呢,那晚没让睡床上不好,不会。”


    泪水糊满脸,又接:“小狗跟开玩笑呢,不喜欢,就不再也不好不好。”


    “不要突然样对,害怕,、……”到此处傅窈已泣不成声。


    傅窈攥紧指节,骤然抽出剑穗上物什,傅窈定睛过,那在蓬莱同心结。


    月下仙人,只有同心结在,三生石上姓名就不会被抹。


    反之,若同心结被毁,三生石上名字也会消失。


    而今,眼前人指尖勾同心结,一生火咒就轻易烧毁它。


    亲眼烧毁。


    年那个年,只眼底情意不再,又恢复初见时凉薄如霜一面。


    眼角痣,心想,果然一个凉薄寡幸人。


    傅窈张张唇,突然就哭不出,听到自己声音:“傅窈,再也不要喜欢。”


    头也不回跑开,留傅窈在原怔然许久,不知过过久,才迈步回屋。


    因双目失明,迈步时被门槛轻绊,进屋后,又在枕下窸悉簌簌摸索阵,寻到物什后,将那东西握在手里攥许久。


    “笨蛋阿窈。”傅窈喉头发堵。


    哭,心里也跟疼。


    若傅窈在,便能发现年人手中紧握,正与身上那枚别无二致同心结。


    半盏茶后,护卫急匆匆叩门,“主,又有妖逃出锁妖阵,明日再找不出逆行阵阵眼,锁妖阵就要撑不住……”


    傅窈敛眉,吴抱朴虽逃,却给季家留下大患。


    同那日抓住鼠妖一般,纵使修补加固过,两日仍陆续有妖从锁妖阵逃出,昨日带人深入阵内察,才发觉锁妖大阵里被吴抱朴布逆行阵。


    所谓逆行阵,即将五行四象倒逆。


    在锁妖大阵内布置逆行阵,一旦逆行阵运转,锁妖阵内妖将会倾巢而出。倘若原先锁妖阵为缚妖之,那么五行倒逆后,被圈在阵中将会整个季府界。


    书上记载,逆行阵彻底开启需要五日,倘若鼠妖逃脱第一日,那么明日就该第五日。


    若届时没找到此阵阵眼,不知能不能撑住……


    *


    次日。


    半山腰,一行四人于林叶间穿梭。


    “阿窈,待好,为师授仙门术法可好?”摇光出女魂不守舍,开口打破沉寂。


    傅窈好似没听到一般,并未回答。


    过一会,女冠又:“仙家秘法,虽比不上真正仙术,但也算半个仙术。”


    楚云渺:“……”


    楚云渺叹口气,打断师父没话找话窘迫,“师妹若有心仪术法,亦可指点。”


    “啊?”


    “哦。”


    傅窈如梦初醒,抬手揉揉眼睑,昨夜哭太伤心,现下眼睑仍泛桃红。


    “好呀。”弯起唇角应声。


    可任谁都出来在强颜欢笑。


    “阿窈过蓬莱?”摇光又寻个话茬。


    傅窈点头,们三个都过,只不过三百年前蓬莱。


    “们此番就要蓬莱。”女冠。


    傅窈讶然,不回山门吗,怎么又蓬莱。


    摇光叹息,“仙门始终没找出诛魇法子,但蓬莱有一守岛仙,们寻想办法。”


    “好。”傅窈应声。


    良久,一行人又陷入沉寂。


    摇光望前路暗叹,一路都寻些闲话来,大徒弟素来寡言,小徒弟失恋,三魂丢两魂,连最殷勤楚云渺都垂首盯剑穗出神。


    四人即将下山迈上官时,山上突然传来轰然巨响。


    傅窈脚步一顿,忍不住频频回首。


    “究竟发生什么事,姨母。”


    “宽心,阳泉既在,就死不。”


    “什么?”女步子倏僵住。


    摇光目不斜视,半晌,后知后觉漏嘴。


    本欲置之不理,却听身后没声响,回头望,女眼底满倔强。


    前者叹口气,终掐指算算,“罢,回吧,若没,阳泉怕也保不住命。”


    而且——


    神思蓦然凝重。


    按常理来不应当啊,可卦象分明显示,此对傅窈而言,亦唯一生门。


    第 99 章   相偎(一)


    四人往回赶时,山上不断传来轰鸣声,连带们脚下山石都为之震颤。


    傅窈心焦如焚,迫切想知山上到底发生何事,下意识摸指间传讯戒,手上却空空如也,才惊觉昨夜太过伤心气恼,早将那枚戒指抛掉。


    “没人。”楚云渺低声吐出两个字。


    好不容易回到季府门口,不止门口没护卫,敞开门内亦无半片人影。


    “进。”傅窈强自镇定,抬脚就要跨过门槛,下一刻却被某种无形屏障弹回。


    摇光以拂尘托住人,向半空中浮现金色屏障。


    三人同时仰头,穹顶状金光结界自飞檐斗拱到面,将整座府邸笼罩其中。


    结界上布满赤色符文,若们见过锁妖大阵,便会发觉结界上符文与季家后山锁妖阵上符文别无二致。


    “若猜不错,季家后山锁妖阵。”摇光神色凝重。


    “锁妖阵在后山,怎么会出现在。”傅窈话时往府内张望,不知府中真没有人在,求救声被结界屏蔽发不出。


    倏,东南方向妖气冲天,嘶鸣声、长啸声齐齐炸开。


    “那个方向,后山……”


    *


    “主,样下不办法!”


    “些妖……太古怪,分明已在锁妖阵封数年,实力不降反增。”护卫将符咒拍在牡丹妖面门,妖异花瓣瞬间蜷缩成焦炭。正要松口气,后背突然传来撕裂剧痛,原斜后方鸟妖生生扯掉一块皮肉。


    “那不妖气。”玄衣人剑指疾划,金光逼退鸟妖。


    傅窈扬手甩护腕上妖血,沉声:“魇魔魔气。”


    三百年前囚于锁妖大阵魇魔,其魔气竟已侵蚀万妖。此刻阵中妖怪非但未被削弱,反因吞噬魇息愈发凶戾。


    护卫踉跄望向半空,原本笼罩后山金色屏障已吞噬整个府邸。


    “幸亏主早先屏退众人,否则府中情形不堪设想……”话音戛然而止,新一波妖潮已冲至眼前。


    傅窈侧耳捕捉妖潮动向,眼睛不到眼前群妖遮日情形,却能感知到要将整座山撕裂冲天妖气。


    东南、西北、正前方皆有妖潮袭来,掌心阳泉炽热,迎上瞬间已将阳泉催动到极致。金光破开妖群,精准贯穿三处声源。


    所过之处,百妖凄鸣。


    不多时,傅窈抹颧骨上妖血,回身对众人哑喝:“先击退,再寻机会重布锁妖阵。”


    金光如游龙破开妖潮,缺口却转瞬被前仆后继妖魔填平。


    击退谈何容易,们连喘息之余都没有,锁妖阵中积攒数百年妖魔,哪怕神兵天降也难以顷刻荡平。


    此情此景,傅窈最庆幸事莫过于早先就让摇光带傅窈。


    如今整座山妖气与魇息混杂,魔气重到与当日蓬莱不相上下,可彼时傅窈体内魇息尚蛰伏未醒,若以当下情形推演,恐怕会直接引发体内魇魔觉醒。


    “主……”一护卫踉跄后退,“守不住。”


    另一护卫同样力竭,“符箓都用空。”


    若寻常妖物倒也没有般难对付,可们遭魇息侵蚀,早已并非妖,而半魔半妖,收服起来便棘手多。


    “守不住也要守,难纵它们下山噬人血肉?”话间又甩出几张符箓,回妖潮却被撕出一个大洞,仿佛比方才好对付多。


    傅窈蹙眉,不知何故,妖潮中魔气明显淡许多。


    妖潮外,傅窈正以血绘符,符箓在半空中放大,打向妖潮时,与血线接触魇息顷刻灰飞烟灭。


    但一切傅窈无从见,直到傅窈声音响起:“锁妖大阵出问题为什么不告诉?”


    “想给支自己独自应对,可要应对不呢?”傅窈一见就想到昨夜那副无情面孔,气不打一处:“傅窈,自负也要有个限度!”


    “回。”玄衣年绷紧下颌,“即刻下山。”


    就知一旦让知晓,姑娘定然不愿,所以才出此下策刻意逼。


    即便眼下,也没打算改变主意。


    “昨夜不清,早就两不相干,就么喜欢腆颜相缠?”


    “什么?”


    讥诮话如刺落入耳中,傅窈一字一句问:“胆敢再一遍?


    灵台钝痛不断,经脉中魔气隐现。


    年怔仲一瞬,继续抬眼:“,们两不——”


    “眼睛……”话未完便被截住,傅窈顿时失声,自己分明在左边,眸光却始终偏倚三分。


    指尖碰到面颊,捧起傅窈脸察眼睛,到现在才清——


    那双素日里嬉笑怒骂皆能泛起涟漪眸子,如今蒙一层阴翳雾,原来眼睛伤么严重,却连个都瞒自己。


    谁知人像被灼伤般偏头,忽然朝虚空厉喝:“仙君要戏到几时?不快将徒弟带。”


    “不,既然毫无干系,凭什么决定留。”


    灵台钝痛更甚,但傅窈没管,眼下最紧要对付些妖,于又起一血符,直至妖潮魔气淡化至消失。


    失魔气附妖物终成强弩之末。


    众人松一口气时,虬结藤妖突然暴起,女躲避不及,下一刻被冷香裹挟入怀。


    “不两不相干吗,管死活做什么。”傅窈掰紧扣腰际指节,后者岿然不动,兀自抿唇不吭声。


    那头摇光三人也没闲,虽也费些功夫,但好在将妖潮解决。


    锁妖大阵重置,但笼罩季府逆行阵未消失,解开逆行阵需找到阵眼,逆行阵以后山为基,阵眼就定然在方圆之间。


    后山很大,几人便分散寻。


    “松手。”傅窈挣挣,被扣住指缝纹丝不动,反被年握更紧。


    “谁当初不过一时兴起,自此两不相干,又谁对厌腻烦,既如此在贴做什么。”


    “没厌。”  又重复一遍:“没厌,不腻,更不会烦……”


    任务堂今天格外热闹,接任务不接任务都来,傅窈几人刚一迈入任务堂,就迎接所有人目光洗礼,原本吵闹氛围也顿时安静。


    视线中心傅窈:?


    有一种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格外倨傲男声响起。


    “你就是傅窈?”


    傅窈看过去,三两剑修打扮男修,几名男修身后跟几位格外眼熟缥缈峰人。


    正正好是毁她寝舍那几个。


    几人有意无意将一男修围在中间,而那出声人站在他身前,一看就是狗腿子。


    处于中心那人想必就是所谓青峰亲传弟子,江松。


    端详完几人,傅窈习惯性环顾四周,一个晃眼,她发觉跟在她身后经明放在身侧手微微发抖,苏依依面色也不是很好。


    不难发现五阁除成玺剩下俩都是社恐,一直处于人群焦点是太为难他们。


    那就速战速决。


    她走到江松面前:“说吧,你们要怎么样。”


    江松挑眉,他没想到傅窈么开门见山。


    他顿顿:“傅师妹说得哪里话,你们不是来任务堂领任务吗?与我等有何关系。”


    “啧,”傅窈完全不给面子,“江师何必说些虚,直接说你要怎么样吧。”


    江松面上神情僵僵,他眼神示意身旁人。


    狗腿子很上道:“你们不过几个外门弟子,我们江师才不是那等欺负同门人,不过是正常任务调整,谁来也说不出错处。”


    傅窈皱眉,真很烦又当又立人。


    任务堂领取任务地方是一面很高墙,上方有各峰需要完成任务,大家各自挑选即可。


    按理说大家都有选择任务自由,可此时在形峰五阁名下却有一确凿任务。


    “辅佐青峰弟子江松前往剑冢。”


    剑林是元一宗十分特殊存在,是修仙界剑最多地方,包括不少仙逝前辈佩剑,机遇与风险并存。


    却不是炼气期弟子可以涉足。


    任务要是不接,便要全阁去风剑林,任务要是接,就得去剑冢。


    是铁心要搞她啊。


    傅窈气笑,她上前拿下一枚空任务木牌,在上方洋洋洒洒写一行字扔过去。


    “去剑冢多没意思,不若江师看看个?”


    江松接过任务牌,他念出声:“形峰傅窈给青峰弟子江松为奴仆一月。”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江松:“傅师妹是何意?”


    傅窈小凯:“自然是给江师赔罪。”


    江松听言眉眼闪过几分不屑,他抬眼看向傅窈身后五阁其余人,心里有别计较。


    他道:“师妹说笑,哪来罪可赔,况且是你们五阁任务,怎么师妹一人独揽?”


    傅窈忍忍汹涌情绪,她回过头:“你们行不行?”


    成玺也怒火中烧:“五阁一体,一起就一起。”


    苏依依声音很小:“我可以。”


    经明也轻轻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傅窈回过头,重新写一枚任务牌扔过去。


    江松终于满意,将五阁名下剑冢任务撤下,挂上新任务牌,人们纷纷看去。


    只见上方写:“五阁上下给青峰弟子江松为奴仆三月。”


    傅窈结下任务牌后江松身后缥缈峰几位才神色满意。


    时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傅窈看过去,是季无月。


    季无月走到傅窈旁边,与江松见礼,江松面色一变。


    傅窈看向身边人:“你不是不来吗?”


    季无月应:“我来带你回去学阵法。”


    傅窈把任务牌递过去:“晚,我现在是别人仆从。”


    季无月面上笑不变:“与我有什么关系?”


    二人交谈外人听不见,只能看见两人姿态亲密,不似一般师妹,江松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道:“小师今日是来?”


    季无月与傅窈对视:“你觉得我该怎么说?”


    傅窈笑回:“跟我有什么关系?”


    季无月看傅窈明显不太高兴神色眸色一暗,他想不通。


    傅窈为什么不怕他,不仅不怕,给他甩脸色。


    傅窈没理些人,她转过身,率先领五阁几人离开。


    成玺实在生气:“我们就么服软?”


    傅窈站定:“当然不可能。”


    她看向几人:“几位师师姐主修什么?”


    苏依依不太好意思:“在下是医修。”


    她不明所以:“医修?医修怎不在药峰?”


    苏依依面色一红:“在下医道不太一样,我我我主要是用一些特质刀具和针进行外伤诊治,平时会去药峰学些医理。”


    傅窈恍然,原来是外科医生,她看向经明。


    经明脸更红:“我其实,只是个普通器修。”


    她更不解:“器修?那你怎么不去班峰?”


    经明支支吾吾:“我天资不足,原先是在班峰,后修为十年未曾上涨一分,便被分到形峰。不过,我有些家底,若是用钱可以找我。”


    傅窈眼眸一亮,有钱好啊,修为不重要。


    她最后看向成玺:“那成师姐呢?”


    一向擅长交谈成玺也不太好意思:“我或许,是修幻境吧。”


    或许?


    不等傅窈想明白,一旁苏依依默默补充:“幻境一门格外特殊,至今没有明确书籍可供参考也没有前辈教学,成姐姐自己摸索……平时靠与男修谈情获得明悟。”


    傅窈:……


    原来就是形峰,不正常好啊,干大事人都不正常。


    她细细盘算后神秘一笑。


    “要不要干场大?”


    几人懵。


    傅窈招呼几人凑近,一边说一边比划,一刻钟之后,几人神色犹疑,甚至惊魂不定。


    成玺:“样……是不是不太好?”


    傅窈兴致勃勃:“些都不管,就问你们想不想干?”


    成玺几人对视,最终迟疑点头:“想……”


    傅窈一锤定音:“那就尽管去干,其他我来兜底,到时候青峰江松住处集合。”


    几人很快分别,傅窈往霞峰方向飞去。远处一直注视他们季无月跟上傅窈。


    顿顿,年乖觉:“错。”


    傅窈转身质问:“连同心结都烧——”


    未尽话被裹进怀抱里,“烧掉假,障眼法。”


    傅窈挣开怀抱,回叫样伤心,打定主意不会让轻飘飘揭过,“叫信,可却不信,发生什么事都不同。”


    “……怕受伤。”傅窈解释。


    半晌,身旁人悄无声息,失行踪。


    霎时惶然起来,怕傅窈不被暗处吴抱朴骗,又或被漏网妖怪掳。


    傅窈若知要寻姑娘就在三步开外自己,决计不会放任自己露出样不堪残态。


    傅窈突然就发不火,见样酸涩内疚不行,忙到跟前,拉住人手:“在呢。”


    见傅窈陡然僵住身子,紧绷唇不作声时,傅窈意识到,自己教难堪。


    傅窈个人,将傲骨刻进血脉里,受伤忍,难过忍,裹紧伤疤就不教任何人窥见。


    记小时候伯父罚跪,罚鞭子,明明都皮开肉绽却愣不吭声也不低头。


    在喜欢人面前,就更倔强要强。


    别以为傅窈不知,曾喜欢身上香气后,人每日都要给衣物熏过香才穿上身。


    难过,傅窈知。


    “傻子。”抱抱眼前人,逗:“哪个郎君生气都么好。”


    “……不好。”


    年又偏过头,“瞎子好什么。”


    “不准样自己。”抵住唇,“好就好。”


    傅窈指尖挑下颔转过来,忽然笑,温软唇瓣先碰碰轻颤眼帘,眼皮温热,薄薄一片,爱怜亲亲,又往下掠过睫羽,最后,含那颗泪痣轻吮,惊起年人一声压抑喘息。


    “喜欢。”,“最喜欢。”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喜欢。”


    “别。”傅窈蓦扣紧人,眼帘不觉漫起潮意。


    怎么么好……


    阿窈怎么么好。


    不嫌,不仅不嫌,珍爱。


    年人强撑倔强心墙轰然倒塌,从此有唯一一个可以交付脆弱,全然接纳人。


    【让出。】


    【让出——】


    灵台传来习通嘶吼声,傅窈蹙眉,仍静静被抱。


    蓦视线里出现半片青色衣角,“吴抱朴在那!”提醒傅窈。


    一柄长剑截住中年男子路,吴抱朴僵硬转过身,“主,吴叔好歹长大,何必对赶尽杀绝。”


    傅窈才不听鬼话,“别演,定亲礼当日不做好事?借由阿名义叫出,实则为让仙家弟子杀,枉当位仁厚长辈,没想到般能做戏。”


    伪面尽褪,男人:“不错,一介邪魔养在季府辱季家门楣,啊——”


    惨嚎声响起,傅窈剑锋已贯透小臂,钉进里。


    “名吴抱朴,也配提季家门楣?纵奴欺辱阿窈也授意?”


    男人喉间挤出嘶笑,却在下个瞬息僵住,一次被刺穿左腿。


    “有爹……待不薄。”傅窈隐忍咬牙。


    “知季守拙死前都些什么吗?”吴抱朴突然笑。


    “……什么?”年神色有些动容,父亲死心里另一痛处,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过来,吴叔才好告诉。”


    “别。”傅窈扯住人,谁知有没有诈。


    “可怜季守拙,养个儿子没能在临终时尽孝,连遗言都不肯听。”哈哈大笑起来。


    傅窈指节松松紧紧,终上前,“吧。”


    “哈哈哈哈——”吴抱朴狞笑,“不该生个儿子,季府真正祸害真正邪魔啊主,丫头,可知身上魇息如何来,傅窈给哈哈哈哈——”


    第 100 章   相偎(二)


    “啪嗒。”


    一滴清泪落在指尖,若傅窈能见,便发现此刻女面上呈现某种似哭似笑表情。


    “阿窈。”哑声轻唤,知阿窈在哭。


    白茫茫空间内,一颗小光点被困在琥珀里动弹不。


    那光点正傅窈意识,虽被困在此处,却仍能到眼前视野,到上碎在血泊里蝴蝶珠花,目睹傅窈被“自己”贯穿心口,鲜血洇深衣襟,汩汩冒鲜血。


    小光点突然横冲直撞起来,像拼命想冲出禁锢。


    【习通,个无耻小人!】禁锢光点琥珀被撕扯出各类形状,傅窈大喊:【不准伤害不准!听到没有!】


    “季家囚三百年,怎能不教季家人吃些苦头?”现实中“傅窈”唇瓣轻启,“何况,当年之事二人皆有份,自然讨回来。”


    傅窈握剑手骤然捏紧,知在与灵台内傅窈话。


    黑雾凝成利刃袭来,却在触及年衣襟前诡异坍缩,魔气如活物般在“傅窈”掌心挣扎,最终,被强行收归经脉。


    “啧。”


    “傅窈”不甘心咬牙,自己刚夺躯壳,未来及彻底吞噬傅窈意识,以现今仍会不时为傅窈掌控,再加上尚忌惮傅窈手里阳泉,故而没做过多纠缠就旋身离。


    “主——”远处护卫忙寻过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


    “禀仙君,魇魔现世。”傅窈以剑拄强撑起身,见护卫傻愣,厉喝:“快!”


    待护卫身影消失,年并指封住心脉要穴,又掏出怀中罗盘,往魔气最甚之摸索。


    找阿窈。


    灵台内,原先被金光包裹黑色勾玉已消失不见,傅窈便知阴泉已和魇魔融合。


    小光点不断游跃,【习通,若为祸苍生,对起娘吗?】


    习通叼狗尾草,随手拆开发髻上浸阳泉铜板,就东西让一路上都备受煎熬,“谁要为祸天下?”


    “习通个好人,可做不出那等事。”


    【那现在哪?】


    “下山,逍遥人间。”被囚三百年,肉身早已湮灭,意识也与当年魇魔融为一体,如今习通,只想寻个躯壳罢。


    【不行,不能。】


    “谁管。”习通吐出狗尾草,顶女娇俏容貌歪头痞笑。


    来到一断崖前,断崖另一侧就锁妖大阵,习通扬手欲将阵眼捣毁。


    【住手!】小光点急直打转,【不不为祸天下吗?现在又要放些妖怪出来。】


    “些妖陪蹲三百年大牢,放们出来晒晒太阳,不过分吧?”


    魇魔掌心黑气暴涨,阵法屏障逐渐显出裂纹来。


    裂纹越来越多,眼见锁妖阵就要撑不住时,屏障开裂速度却止住。


    习通回望,原身后傅窈追上来。


    年神色冷玉一般,剑锋所指处,魔气如春雪消融。


    “孽障。”见傅窈正催动掌心阳泉,金光直逼自己周身,“把躯壳回来。”


    碍于副躯壳太过羸弱,并未恢复全盛时状态,故而习通不想与阳泉对上。


    金光迫近,习通却突然勾起傅窈最熟悉笑,:“阿,别样对。”声音娇甜,比往常更多几分楚楚可怜。


    金光猝然悬在鼻尖,见意图逞,魇魔意化作黑雾四散。


    灵台内傅窈几乎要气疯。


    习通不屑一顾,趁间隙幻化出好几残影。


    知傅窈不见只能闻声而动,才故意制造出许多动静。譬如现在,东南方枯枝应声而断,见年剑锋劈碎假身,另一分身又跑到左侧轻笑……


    如此反复几回,傅窈又怎会不出,习通在仗傅窈不见刻意辱人。


    傅窈傅窈力竭,心口处衣襟又被鲜血染湿一大片,光点疯狂撞击起屏障,拼命嘶喊:【够,够!】


    “宵小之徒……”


    傅窈锴唇角血迹,低声嗤笑:“那老母若知骨肉沦为魔物,血债累累,居然企图纵妖为祸,只怕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


    话如刺扎进习通伤处,“分明们些人逼入魔!”


    黑雾在半空中显出肉身,正要朝玄衣人袭时,后者早已将催化到极致阳泉迎面穿,魔物天然畏惧阳泉,所以当金光触到时,五脏六腑都翻天覆痛。


    灵台内傅窈同样痛楚万分,但好在,感知到有股力量正将禁锢琥珀屏障缓缓消融。


    眼前视野暗下前,到自己身体自断崖坠落,昏沉间,嗅到一丝熟悉冷香……


    *


    流水潺潺。


    傅窈在崖底睁开眼时,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刚失忆时候,那时也跳崖后从河边醒过来。


    直到空气中漫开浓腥血气,动动,后知后觉自己被傅窈死死扣在怀里。


    年眼睑低垂,唇色霜白,胸膛处刀口随渐弱吐息不断渗出粘稠液体,将玄色衣料都浸成暗红色。


    “傅窈,醒醒。”应失血过多昏过。


    傅窈眼眶酸极,强忍泪意环顾四周,发现岩壁上隐一处洞穴轮廓,遂咬牙架起傅窈身子,深一步浅一步朝山洞。


    山洞不大,却足够干燥,也足够两人相偎。


    褪下浸透外衫垫在石面,小心安置起人,又撕开裙裾将布条草草缠在衣襟外。越个时候,傅窈反倒越发冷静,伤需要止血,衣服湿透找干柴生火,遂简单包扎后就出寻止血草药。


    “三七,蓟草,艾草……”正正好目睹整个过程傅窈沉默。


    “萧奎”松手,尸体滑落在地上,再没动静,而一团黑气出现环绕上他手,指节沾染血液被吞噬殆尽。


    辨别出那是魔气傅窈再次沉默。


    在个世界,魔是人人都要诛杀存在,修炼魔功人天生就该死,白天雅人深致小师其实背地里悄悄修炼魔功。


    得出结论傅窈再次沉默。


    她大概率是知道不得事情,不出所料等会应该是被灭口。


    果然,下一秒,那才杀过人手捏住她脖颈,正打算把她提起来。


    她及时出声:“等一下。”


    眼前人离她极近,其实此刻没有带上笑他更真实些。


    她人思维一向不太正常。


    是样,如果是一个每天都带假笑面具,时不时又让她察觉出马脚,种未知和不真实感反而会让她害怕。


    但现在她已知人是全文大反派,而且在她面前,人也没做什么伪装,她反倒不怕……


    毕竟他是个反派,杀个人不是很合理吗?


    傅窈咳咳:“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眼前人回:“且说。”


    她有点不好意思:“你……叫啥?”


    是,虽然被架脖子,但她是没忍住歪楼。


    “萧奎”愣愣,没什么情绪眼眸里出现真实疑惑。


    “元一宗小师,你该知道我名字。”


    傅窈摇头:“萧奎是别人名字,不是你,我单纯想知道你叫什么。”


    “你如何知晓我不是萧奎。”


    她默默,其实是开挂,毕竟叫萧奎是男主,你是反派不是男主,当然就不是萧奎。


    她当然不能么说,但想个别也太累,现在讲别也什么意义,她都要死。


    于是她斩钉截铁地敷衍:“就是知道。”


    “没有理由?”


    “没有。”


    气氛莫名沉寂,眼前人不说话,也不松手,傅窈摸不准他态度,但是人手怪凉,放她脖子上么久也不见暖和,反倒把她脖子冰凉。


    她忍不住动动脖子:“就,你杀吗?”


    不杀话,能不能先放手啊,我有点冷。


    “萧奎”没有放手,他看眼前人,身型瘦小,修为低微,他分明两根手指就能结她性命,甚至就在方才,她目睹他如何杀人。


    可她竟然能在样时候想问他名讳,她甚至在直视他眼睛,他分明是没有人不会怕恶鬼。


    他问:“你为什么不怕我。”


    傅窈莫名:“你都要杀我,我害怕有用吗,是说,我撒个娇,你就能不杀?”


    他沉默,人他不太想杀。至少现在不想。


    他于是别过头,接过话:“你可以试试。”


    傅窈:?


    她有理由怀疑人在把她当玩具耍。


    难道撒娇真有用?


    她想想,克制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身前人衣襟扯扯,刻意软下声音。


    “师般好,定是不舍得杀我。”


    “萧奎”立即松手,松开后视线又落在眼前人身上,便是动作,声音都是顺从,抬起眼眸里也没有一丝服软。


    无所畏惧模样。


    他心里一堵,继而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接划开傅窈手指,将傅窈血液滴在玉牌上。


    “暂时不杀你,你戴玉牌我能随时知道你位置,等我想杀时自会来杀。玉牌饮血认主,就是碎也会跟你,别想扔掉。”


    傅窈疼得深吸一口,一边急忙将破口子手指放进嘴里,一边接过玉牌,仔细端详,发现上面有两个字,混合她血液。


    季无月。


    “季无月?”她念出来,“季无月是谁?”


    眼前人背过身率先走,没有回话。


    傅窈看人离开背影摸下巴若有所思,人真是反派?


    反派竟然吃撒娇一套?


    好怪,但是活下来。


    那就不赖。


    她跟上去,胆子突然大起来:“季无月是不是就是你?”


    季无月:……


    见人没回话,她又问:“季无月,是哪,你秘密基地吗?刚才那个人为什么在里,你杀他干什么?他之前受伤是因为你吗?所以他是从你手里逃出来?


    “啊所以你就是个地方主人对不对?那我解阵法是你布下?所以你就是我邻居?”


    季无月:……


    傅窈锲而不舍:“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天生不爱说话吗?”


    季无月捂嘴:“来里人都会死,我关别人在里,你想留下陪他们?”


    算是变相承认傅窈疑惑,他不知原因关一些人在自己地盘,而那人就是其中之一,不小心让他逃,他于是追杀,至于她,是不小心误入。


    已经自我解惑傅窈连连摇头,表示不想留下。


    季无月指尖成印,一道傅窈熟悉阵法浮现,他揪领子把人拎到身边。


    “那就别吵。”


    随话音落下,傅窈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回到形峰,此刻已是深夜,一轮圆月高高挂起,四周十分安静。


    身旁人往屋子走去,傅窈连忙拉住他衣襟。


    那人回头,神色不虞:“做什么?”


    她想想,拉进两人距离,矜持伸出两根手指扯住季无月衣襟。


    软下来声音藏兴奋:“你刚才对那个人样那样,感觉好牛,能不能教我一下,我学来防身。”


    季无月回想方才自己取人性命利索手段:“防身?”


    傅窈点头:“对,学点防身术。”


    季无月沉默,她竟觉得他杀人手段是防身术。


    他又看始终在自己身上两根指节,眼神晦暗:“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般作态,我什么都会应你?”


    傅窈不解:“难道不是?”


    毕竟撒个娇就能不被杀,感觉就很管用啊。


    季无月声音分外生硬:“不是。”


    傅窈:“那你方才为什么不杀我?”


    季无月顿顿,他转身离开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不停歇地走到院子门口,又倏而停下:“教你可以,但我有两个阵法需要你解,明日你开始学怎么解阵。”


    她于阵法一门天赋,许是他等多年都没出现突破口。


    他停停,又加上一句:“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我随时都会杀你。”


    傅窈自动忽略后面加上那句话,她若有所思,原来是她有利用价值,所以才没杀。


    么一说就合理,她差点以为反派吃撒娇一套,要是真样,怪离谱。


    有利用价值好啊。


    她回:“那一言为定,那从今天开始我就喊你师,你没意见吧?”


    是师,不是元一宗小师。


    季无月关上院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眼前人消失在院门,傅窈才彻底松懈,一时间有铺天盖地疲惫袭来,她摇晃走向自己院子。


    好累啊,睡他个三天三夜。


    傅窈没能如愿睡三天三夜,第二天一早她院门便被敲得碰碰响。


    扰人清梦。


    她带十足起床气开门,门前站三人,两女一男。


    她克制语气:“请问?”


    为首女修生得十分明艳,穿打扮皆有巧思,同门礼也行得很漂亮。


    她道:“打扰师妹休息,师妹许是不知,形峰外门弟子分为七阁,我们第五阁人最少,所以你便分到我们阁,我叫成玺。”


    她紧接指指身后两位:“位苏依依,位经明。”


    傅窈耐性子:“见过几位师师姐,在下傅窈。”


    成玺漂亮面容沉:“么早来是我们不好,但目前我们五阁遇到些麻烦,对方指名要见你。”


    傅窈清醒:“什么麻烦,谁指名要见我?”


    成玺回头与苏依依和经明交换视线,再转头时,三人面色又沉重些。


    “我们形峰与青峰霞峰一同负责宗门委托任务,形峰外门弟子每月都有任务指标,没完成话将有惩戒。


    “我们阁月差最后一个任务,谁知晓今早上我去接任务时不仅任务被换,青峰亲传弟子江松指明要你去完成。


    “没完成任务惩戒也被他换,如若我们没完成,得去风剑林关一个月。”


    风剑林位于后山,风如剑般凌厉,风又无处不在,金丹期都待不一个月。傅窈看五阁几人,除领头成玺修为是筑基,其他包括她在内都只是练气。


    去大概率回不来。


    她问:“那个江松是个什么来头?”


    成玺支支吾吾:“别也没什么特殊,就是有传言他喜欢戚媛很多年。”


    傅窈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得,把冲她来。


    她默默,决定支棱起来:“行,我换身衣服就去看看。”


    她火速换一身衣服准备出发,路过隔壁小院时她停停。


    成玺:“怎么?”


    傅窈看小院若有所思:“那个江什么是亲传弟子?”


    成玺疑惑:“是。”


    她想想:“看看能不能带个人去。”


    成玺不明所以,只见傅窈轻快地走向小师寝屋,无比轻松地走过印象中靠近就会受伤阵法,然后敲响从没有人敲过,小师院门。


    她:……


    傅窈对一切毫无察觉,她把门敲得啪啪响。


    “师?在?”


    院门很快打开被打开,只穿寝衣人神色不耐,他门前设阵法,除他只有便只有拥有玉牌傅窈进得来,他便没做伪装。


    “做什么?”


    傅窈伸出两根手指将人寝衣揪在手里,软下声音:“师,有个热闹要不要看?”


    季无月看向不远处成玺几人,眼里闪过然。


    他对上那与昨晚一样没有惧意眼眸:“利用我?”


    傅窈将手里寝衣扯得笔直:“那你给不给利用?”


    即便夏日,崖底仍冷风阵阵,浑身湿透姑娘一边冻哆嗦,一面回想曾在书上见过止血草药。


    好在,足够幸运,在溪边不远处寻到三七。


    三七块茎能止血,小心挖出来在溪边洗干净,又捡十多根干柴回。


    傅窈不急生火,眼下要紧给傅窈止血,肋下方才缠布条已被鲜血染透。


    扯开腰封,将年上衣扒个干净,见到血肉模糊心口时,终忍不住溢出哭腔。


    伤特别严重,刀口好像深不见底似,鲜血流个不停。


    然而没功夫伤心,忙将三七块茎捣碎,细细敷在伤处,而后,才又扯下裙角绕伤口缠好几圈。


    年紧缩眉头不时因疼痛抽动,傅窈揪心,不住“对不起。”不知给谁听。


    做完一切,才顿觉浑身都湿哒哒,衣裳贴在身上粘腻紧,遂赶快用方才拾柴火生起火堆,又挑几根最长,制成个简易架子。


    们衣裳都湿透,摇光们又不知何时能找到们,若不将衣裳烤干,怕会失温而亡。


    火光升起,总算驱散部分寒意。


    傅窈松口气,见傅窈眼睫在火光中翕动,好似在不安低喃什么,可字眼太含糊,听不清。


    “在。”傅窈将耳朵侧到年唇边,“要什么,听呢。”


    傅窈眼睫簌簌颤动,从喉间溢出气音,“……冷”。


    该冷,流那么多血,又落到溪涧里,此刻连发丝都裹潮气,濡湿黏在脸侧。


    狼狈如一枚坠入尘泥白玉。


    傅窈鼻子又一酸,可衣裳正在架子上烘,滴水。


    咬咬唇,忽然解襟带。


    几息后,女褪尽上身衣衫,瑟缩偎进身前人怀中,明明羞郝耳尖滴血,却仍固执将人搂紧。


    女儿柔软与年人坚硬躯体贴到一起,傅窈不由被激起一身战栗。而后才发觉,身子可真冷啊,冷到半点活人温度都没有。


    将脸颊贴在傅窈冰凉颈侧,喃喃:“阿忍一忍,很快就暖。”


    洞穴寂静,只有噼啪烧柴声。


    火光葳蕤,映出女光洁白皙脊背,也映出二人交叠身影。


    不知过多久,身下人躯体才渐渐回温。


    见二人衣裳已烘差不多,傅窈将手臂从颈项抽离,准备给各自衣衫套上。


    就在抽身想要从年腿上下时,一只骨节分明手掌扶住腰。


    “、醒?”


    人抖眼皮睁眼时,傅窈无措到恨不找个缝钻进,忙下意识用手臂挡在身前,后又想起来,现在目不能视,自己便无需慌乱。


    “嗯。”掌心烫似撤,傅窈喉结一滚,低低应。


    “眼睛……”


    “不见。”年颤睫忙答。


    傅窈不疑有,背过身将衣裳抛给:“衣裳干,快穿上。”


    “……好。”


    傅窈哑嗓子应,耳尖红滴血。


    概因方才交手时,被习通魔气冲开经脉,双目已然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