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又过了两天，雨宫累生如愿见到了尤尼和她的母亲艾莉亚。
艾莉亚看上去是一位温和的女性，她的眼角有着花的印记，看向雨宫累生的目光里带着莫名的情绪，仿佛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东西，眼中流露出一丝波澜。
“雨宫先生，请坐。”这里只有她们和雨宫累生，里包恩把人带到之后，对艾莉亚点头示意，就转身离开了。
女人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雨宫累生坐下：“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您知道我？”雨宫累生依言坐下，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一点也不陌生，但在此之前，雨宫累生并没有和艾莉亚有过接触。
“当然。”
艾莉亚伸手给雨宫累生倒上一杯茶，拍了拍坐在自己怀里的尤尼：“这是我的女儿尤尼——来，叫声哥哥。”
尤尼跳下母亲的怀抱，跨了两步来到雨宫累生身边，拽住了他的衣角，眼神好奇的看着他：“累生哥哥。”
女孩现在年纪不大，看上去很是乖巧，雨宫累生摸了摸她的脑袋，原本就软的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她……她必须成为彩虹之子吗？”
“如果我说是，雨宫先生想要如何？”艾莉亚垂下眼眸，面上的笑容略带苦涩，“但我们啊，一直一直都是这样，被束缚在这个位置之上，承担着维持世界稳定的责任。”
“想要改变命运，谈何容易？”
艾莉亚闭了闭眼：“其实我已经时日无多，迟早有一天，尤尼会背上她应负的责任，这是我们世世代代，从出生起就知道的事情。”
雨宫累生又看向尤尼。
愚僖……
注意到青年的目光，尤尼扬起笑，她自然是听见了艾莉亚的话，但眼中却没有半点恐惧，也没有对命运麻木的认命，她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并且决定接受它。
女孩跟着母亲开口：“不用担心，累生哥哥，你不正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吗？”
雨宫累生心头一颤。
“什么？”
艾莉亚轻声开口：“我们除了大空彩虹之子的身份，还有一种能力，可以预知未来。”
“在彭格列十代目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之前，世界的前路一片灰蒙，只能隐隐看见什么。”女人扭头，看向彭格列总部所在的方向，“当里包恩前往日本，成为十代目的家庭教师，让他踏入里世界之后，那片迷雾便渐渐开始散去。”
“在十代目继位，公布匣武器，雨宫先生的名字出现之后，我就清楚的看见了未来的预言。”
“其他人不知道，但雨宫先生一定知道吧。”
艾莉亚沉静的目光看着雨宫累生：“我们的世界在动荡。”
“尤尼现在本就应该是彩虹之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依旧活着，一直待在这个位置上。我承认，我存了私心，既然我还活着，为什么一定要交给我的女儿？我为什么不能让尤尼平安幸福的长大？”
“直到看见了世界动荡的事实，我才发现我的想法大错特错。”
艾莉亚搂过尤尼，深深的叹口气。
雨宫累生微微皱起眉：“您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如果尤尼在准确的时间成为彩虹之子，并且帮助彭格列十代目的话，那么他将终结彩虹之子的历史，自那以后，就不会再有彩虹之子的存在。”
“但是在那个时间，我还抱着再拖延一会就好再多一会就好的想法，当白兰上门带走玛雷戒指之后，命运便发生了拐弯。”
“我的家族与白兰的势力合并，成为了现在的密鲁菲奥雷，尤尼对外也成了白兰的养妹，根本没有接触彭格列的想法。”
“当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无法改变了。”
艾莉亚说道：“但是在听闻雨宫先生的名字之后，事情发生了转机，我冥冥中感受到，只要我现在就死去，让尤尼成为彩虹之子，就可以挽回偏离的命运，雨宫先生，您说是这样吗？”
雨宫累生沉默的对上艾莉亚的眼神，片刻后，缓缓点了头：“是，只不过造成世界动荡的原因不止尤尼一个，还有其他的。”
“那雨宫先生会把它们解决的，对吗？”
“是。”
“那就太好了，”艾莉亚露出笑容，“这样哪怕尤尼成为彩虹之子，只要命运回到正轨，迟早她会摆脱这个身份，真正自由的活下去。”
雨宫累生：“但是您……忍心就这样留下尤尼一个吗？”
“我相信，到时候不管是白兰，还是彭格列十代，都会善待她的。”
“那在这之前呢？尤尼肯定会经历很多苦难，又或许在尤尼之后的其他问题，我并没有成功解决，到那时候，尤尼就会走上和您一样的道路，作为彩虹之子而死去，将责任交给下一个人。”
艾莉亚搂紧了尤尼，女孩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抬手抚上了她的手臂。
“所以我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前两天里包恩联系了我，说雨宫先生想要和我们见面，我才决定，等见过您之后就执行。”
雨宫累生的睫毛轻颤，开口道：“为什么总是要为了大部分人的生存，而牺牲少数人呢？”
“好像所有人都在面临这样的选择，我却很自私，我不仅想要自己活下来，我也想让其他人活下来，别人不敢这样想，是因为他们做不到，我敢这样想，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您也说了，彩虹之子的历史会被终结，那就说明是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那我们为什么不提前找到办法，让未来提前发生，强行将命运掰回正轨？”
“我来见您，可不是为了让您为了世界去死的。”
雨宫累生目光坚定：“我是来寻找完美的方法的——不知道您有没有头绪和想法可以告诉我？”
艾莉亚的神情震荡：“难怪、难怪我看见……”
“？”雨宫累生疑惑凝眉。
“如您所说，这确实是个全都要的好方法，可是我却感到害怕。”艾莉亚喃道，“如果预言的未来那么容易改变，就不会有那么传说里的人死在应验的预言之上了。”
雨宫累生发觉不对，问道：“除了您刚才说的，您还看见了什么吗？”
艾莉亚沉默了很久，说道：“我看见了两个未来，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个未来里有没有雨宫先生。”
“一个就是刚才所说的，一切按照命运前进，最后彩虹之子终结，世界稳定。”
“而另一个，我看见的不多，最清晰的画面——”
“是雨宫先生的死亡。”
第132章
他死了？
雨宫累生微张着嘴，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了。
艾莉亚的意思是，如果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而不是顺应世界线的话，就会死？
细算下来，他为了完成系统任务活下去，已经在其他世界过了有六年多的时间了，足足占了他原本生命里的三分之一。
他用这六年，或许是更长的时间，去争一个以后。
现在有人告诉他，他会失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他会死，除非他能按部就班的继续下去，狠下心让艾莉亚死去，让尤尼成为彩虹之子，使得世界走上正轨。
听到这句话，雨宫累生本该是感到害怕的，可他的心情却很平静，甚至有一些释然。
他想，我拼了命的活下去，真的是因为恐惧死亡吗？
如果他真的怕死，他大可完全顺着津岛修治的想法，给予对方全部的支持，鼓励男孩用自己那找死的方式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也可以干脆的将天内理子推入献祭的境地，只要天元成功同化，他压根不需要冒险升格自己的能力，去切开原定的命运。
他也不会坐在艾莉亚面前，可以静静的等待，等到艾莉亚去世，bug自动清除。
他从一开始，就不怕死，他只是害怕会辜负那些真心希望他活下去的人，父母、朋友、关心他的所有人。
“雨宫先生？”艾莉亚轻声唤道，“您还好吗？”
“我没事。”
雨宫累生摇摇头，笑容有些感叹：“我就是在想，要是我死了，我的朋友们肯定会伤心吧。”
他想象了一下云雀恭弥难过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很想见一见云雀恭弥流眼泪的样子啊。
“所以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雨宫累生朦胧了视线，抬眼看向尤尼，女孩也同样看着他，眼中似是带着悲伤。
很显然对方猜到了他的决定，知道他并不会因此放弃原来的想法，随着对视的时间变长，尤尼的眼眶中渐渐泛起了水雾，她伸出手，抚上雨宫累生的脸颊。
雨宫累生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波动，他的力量强度慢慢攀升，没有像上一个世界一样一次爆发性将他的身体冲垮，而是像是细软的水流，缓缓汇入江海。
[宿主。]
系统突然开口：[您……真的决定这样做吗？]
雨宫累生的嘴角溢出血来：[如果我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呢？]
[系统啊，其实本体的状况，已经越来越差，几乎要撑不下去了吧。]
[即便我不这样做，我也撑不了多久，这个世界的问题好解决，却要花费很多的时间，等我回到上一个任务里，我还剩多久？]
他深深叹口气：[来不及了，系统，我马上要死了。]
隔着世界，他都能感受到本体的虚弱，那具撑了十八年、本该在成年那天就死去的破碎身躯，能够依靠系统再撑一个月，都是奇迹了。
不管他选择如何做，他都撑不下去了，所以他不做选择，直接在最后的时刻，让结局如他所愿达成美满。
[不是的宿主，没有来不及！]系统慌慌张张的开口，[您怎么可能会死呢！您看，您先停下来，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先去把白兰和入江正一的问题解决了，然后再返回上一个世界完成任务，等回来的时候，尤尼也成为彩虹之子了，这里的任务也做完了，这样不是才是最完美的吗！]
[那系统你说说看，白兰的问题，需要花费我多少时间，而我还剩多少时间？]
雨宫累生这样问道，却没打算让系统回答，继续说下去了：[白兰那家伙，一看就只相信自己，不花费两年以上让他找不到其他世界，他是不会相信它们不存在的。]
[你不用骗我，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一份能量拆成四份来用，怎么可能够用呢？之前我和恭弥打完，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我可不信全是医生的功劳，系统，你是不是连自己备用储蓄能量都拿出来用了？]
系统闷闷的说话：[……没有，怎么可能，备用能量是用来应急的……]
[那就是你认为我的身体问题就是急事咯？]
[……]
雨宫累生好笑着说道：[系统，我们相处了那么多年，你怎么会认为我不了解你？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你的话都变少了很多，其他时间都是在休眠，只有任务功能能用吧。]
[乖，说说看，我又不会生你的气。]
[备用能量还有15%，]系统小声说着，它刚和雨宫累生绑定的时候，备用能源还有80%以上呢，结果一直以来用的比赚的多，慢慢的越来越少了，[您的本体，还能支撑38小时，您决定现在切开命运的话，就只剩一天了。]
系统当初找上雨宫累生，就是为了和宿主合作，赚取能量修复自己，奈何宿主的任务一个都没完成，它本该在上一个世界就解除绑定，这样它还能用剩下的能量去寻找下一任宿主。
可是为什么，备用能量越来越少，它却依旧在雨宫累生身边呢？
系统的机械脑子想不明白，它再智能化，也就是个AI。
或许是在消亡的时候，有人陪自己一起，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这个原因吧。
[这样啊，]雨宫累生说道，[那不如系统你就解绑，去找一个宿主吧，抱歉啊，我没能帮到你，还害你动用自己的备用能量。]
[宿主？！]
雨宫累生没有再理会系统的叫喊，力量升格让他意识有些模糊，他牵住尤尼的手，示意她和自己一起抬头看向天空。
“尤尼，你看见了吗？有满天的星星。”
白天本该是看不见星星的，雨宫累生的眼中却仿佛倒映出了星河，连带着被他牵着手的尤尼也看见了一样，点头回应。
“我看见了，它们很漂亮。”
雨宫累生抬手，指向了其中贴近的两颗：“那是你和你母亲的星星。”
话音落下，就有两条银线自天空而下，连接着面前的两个人。
他又指向被众多星星围绕着的一颗巨大的星辰，说道：“那代表着彩虹之子的命运，周围的星星，有过去的人，有现在的你们。”那一颗大星星上也有线连接着艾莉亚，这是代表着彩虹之子的命运线。
“星空很漂亮，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拥有这样的星星、这样的命运。”
雨宫累生勾了勾手，没有宏大的气势和耀眼的光芒，那些延伸到彩虹之子身上的细线便被轻松的切断，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看啊，我们不需要遵循命运的轨迹，从今以后，过的每一天都该如此完美。”
而他的命运，即将抵达终点。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尾啦！-
第133章
雨宫累生第一次感到身体如此轻松。
就像是泡在温热平静的水中，热气蒸腾着他的意识，暖意包裹了他的全身，让他忍不住想要放松下来，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在脑后，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在意，只需要沉沉的睡去，放任意识沉入黑暗之中。
实在是太舒服，雨宫累生却本能的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他挣扎的从黑暗中脱出来，隐隐的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为什么累生哥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青年焦急担忧的声音模糊的响在耳边，“他出门前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一身血昏迷着被抬回来？”
“而且、而且还……”
“阿纲，”里包恩开口，“奶嘴不见了。”
“什、什么？”
泽田纲吉一惊，在雨宫累生被匆匆抬进手术室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对方身上，都没有注意到，在里包恩脖子上挂了很多年的奶嘴消失了。
“怎么回事？！”
里包恩眼神复杂的看向躺在不远处病床上的雨宫累生，深深叹口气：“我们出去说吧，玛蒙他们估计已经过来了。”
里包恩转身往病房外面走去，迎面撞上云雀恭弥，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但是脚下却走得很快，几乎是跑着过来的，额头冒汗，一看就知道是从外面匆匆忙忙赶回来的。
“他呢？”云雀恭弥看见里包恩，问了一句。
里包恩偏头：“在里面，情况很不好。”
云雀恭弥站在门口，看见雨宫累生安安静静的躺着，身上除了一个心电仪，就什么都没有连接：“既然不好，怎么不继续救？”
里包恩沉默了一下，直接说道：“不救，当然是因为救不了，你确定要让他痛苦到最后一刻吗？”
“……”云雀恭弥死死的盯着□□头握紧，“是谁？”
“没有谁，是他自己。”
里包恩摇摇头：“正好我们要说这件事，你要一起吗？”
“没有什么好说的。”云雀恭弥说完，没有再回答，越过里包恩和泽田纲吉，走进病房里。
泽田纲吉咬了咬唇，帮忙轻轻关上了门，语气里充满了疲惫：“我们走吧，里包恩。”
他们走了一会，来到了一个房间，里面的人都齐了，艾莉亚和尤尼，还有其他的彩虹之子。
束缚了他们多年的奶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消失，没过多久艾莉亚就联系了他们，希望能够会面，不管怎么样，他们无论在做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赶到了彭格列，甚至连复仇者监狱的百慕达都在。
“里包恩，艾莉亚，”威尔帝问道，“你们知道的事情最多，人都齐了，是不是该开始说明了？”
里包恩神情严肃：“我想，你们应该都多多少少都知道雨宫的事情吧？”
“就是那个技术部部长？”玛蒙歪头，“他研究出来的匣武器是真好用啊，打架都厉害了不少，你可以不要告诉我，他厉害到连彩虹之子的诅咒都能解除啊。”
里包恩点点头，又摇摇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说道：“准确来说，他并不是研究出来解咒方法，而是将命都搭了进去，直接改写了彩虹之子的命运。”
“他和云雀打的那一架，你们或许听说过一点，他除了火焰的力量外，还有一种奇特的能力，他告诉我，这是‘切割’，只要他实力允许，有形之物都会被他绝对的一切两段，不管是人，还是物。”
有形之物？那岂不是说无形之物也……
众人惊疑，艾莉亚默默抱紧了尤尼，目光含泪。
“你们都是聪明人，我说到这里，就都猜到了吧。”
里包恩：“他、他的确可以切开无形之物，命运——就是其中之一。”
他回忆起当时雨宫累生跟他说过的话。
切开命运？多么骇人听闻的能力，如果被别人知道，恐怕全世界的人都会为之疯狂。
有的人想改命，有的人不想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不论怎么想，雨宫累生都会陷入可怕的境地。
只是连里包恩也没想到，这居然会要了雨宫累生的命。
但转念一想，谁能掌控命运？除了传说中的神，又有谁呢？雨宫累生以人之身使用神之力，不死都是往好了想。
雨宫累生告诉他这件事，是不是抱着试探他的意思，里包恩不在意，他虽然不爽对方摸鱼不工作，却不会让人去送死，反正都当了那么多年彩虹之子了，再多当当也无所谓，万一以后研究出解咒的方法了呢？
从一开始，里包恩就没想过让雨宫累生去做什么改变命运的事情。
那雨宫累生为什么这么急？彩虹之子的事情和他本来就没有关系，就算这一届彩虹之子要死去了，下一届也不会是他，他为什么在一见到艾莉亚她们，就急匆匆的去做了？
里包恩解释完雨宫累生的能力，扭头看向艾莉亚：“艾莉亚。”
“……其实我不太清楚，我能看到的东西有限。”艾莉亚摸了摸尤尼的头发，轻声说道，“不过我有一些猜想。”
“雨宫先生并不是改变了彩虹之子的命运，而是将它修正了。”
“原本我在几年前就应该死去，现在大空的彩虹之子是尤尼才对，可我还活着，是因为命运发生了偏移。”
“我看见了未来，尤尼成为彩虹之子之后，大家找到了解咒的方式，从此终结了彩虹之子的历史，但尤尼一直成为不了彩虹之子，会导致本该解咒的大家，直到死亡都还是这幅样子。”
“雨宫先生的能力不属于死气之炎，或许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里包恩的思绪开始飘远。
他想知道的，关于当初雨宫累生为什么特地接近泽田纲吉的原因，会是这样吗？
……
云雀恭弥坐到了雨宫累生的床边，目光盯着青年惨白的面容。
对方就这样睡着，透出许多难掩的无力来，连灰色的发丝都暗淡了，云雀恭弥半阖眼帘，伸出手撩开了雨宫累生脸上的一缕灰发。
以前还在并盛中学的时候，雨宫累生也试过这样毫无防备的趴在接待室的桌子上睡觉，有时做了美梦，还会流一桌的口水，醒来之后就尴尬的擦擦嘴角和桌面，灰溜溜的跑掉，生怕他的浮萍拐砸过来。
当他睡过去之后，云雀恭弥有时候会坐到他身边，伸手撩开他面前的头发。
偶尔会让浅眠的人醒过来，随即便撞进一双带着朦胧如水的蓝眸之中。
就像现在这样。
雨宫累生缓缓睁开眼，眼球转了转，最后视线落在了云雀恭弥的身上，倒映出他的身影。
不同的是，曾经好看温和的眼睛，如今几近透着灰暗的死气，失去了生机。
他要死了。
第134章
“……恭弥？”
一睁眼就看见了熟悉的人在身边，雨宫累生的心情很好，连带着脸色都看上去精神了不少，甚至隐隐红润：“你不是在出任务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云雀恭弥垂着眼睛，看着雨宫累生的脸色，目光微沉，开口道：“你都这幅样子了，还关心我的工作做什么？”
“毕竟我都要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的啊，总不能我不在，别人就不工作了吧？”雨宫累生笑起来，“而且我觉得我现在挺精神的，应该还能撑好几天呢。”
他都算好了，本体的生命还剩下最后24小时，换算下来，他同自己的朋友们告别，每个世界都能再停留好多天呢，别看他现在要死一样，实际上只要他想，不会今天就死翘翘。
只不过这具马甲升格了能力，破损很严重，他不让系统再动用备用能量去修，所以就算本体的时间还在撑着，他也只能躺床上度过了。
只是要让朋友们每天对着这样的他，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呢？雨宫累生苦恼的想，反正都要死，干脆还是不挣扎了吧。
就再留一两天，把朋友们都见过了，就走吧。
雨宫累生这样想着，眼神却有些空茫，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是啊，他是要死的人了，还非要多留几天受苦做什么，早点死掉，早点转世，希望下辈子做个普通人，不要再有这糟心的异能了。
他这样安慰自己，眼睛里却泛上了湿意，模糊了他的视线。
“恭弥，对不起……对不起……”
雨宫累生平放在身侧的手轻颤着，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没入发间，落在枕头上，他的意识都有点不清醒了，嘴里说出来的话只剩下道歉。
云雀恭弥握住青年颤动的手，低沉着声音：“你确实该对不起。”
青年迷蒙着眼神看过去，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说什么。
“你在不久前和我说过，你不会死的，”云雀恭弥手上用了点力气，握紧了手里的腕，他半阖的眼里透着锋利和不满，“你对我撒谎。”
雨宫累生愣了愣，嘴唇微张：“抱歉，我……”
“你明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才和我打那一架，之前还对我说谎话，说自己不会死。”
云雀恭弥的眼神仿佛要杀人：“我像是懦弱的草食动物那样好骗吗？”
雨宫累生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可能把云雀恭弥当草食动物，这人的凶狠整个欧洲里世界都知道，谁敢小看他，肯定要被对方的浮萍拐揍得半身不遂，严重的直接咬杀死掉。
再说了，云雀恭弥哪里是这么好骗的，他可不是只有武力值惊人但没脑子的家伙，雨宫累生当时说出那些话，自然都是真心的。
可到头来，无论什么话，都是一场空。
什么都不需要辩解，没错，他就是骗了云雀恭弥，仗着青年对他的耐心，把人狠狠戏耍了一番。
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他可是做了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雨宫累生当场就笑了出来。
他的眼角还泌着泪，脸上反而笑得灿烂，暗淡的蓝眸都亮了几分，雨宫累生不顾云雀恭弥的诧异，动了动手，挣脱了对方，反过来握住。
“能骗到恭弥，我真厉害。”
“……果然是草食动物，你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吗？”
看见雨宫累生又哭又笑的鬼样子，云雀恭弥都难得有点无语。
雨宫累生笑得更开心了：“恭弥真的很少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啊。”
和云雀恭弥认识那么久了，对方除了会在打架之前兴奋的笑一笑，遇见喜欢的小动物时候柔和下神情，很多时候都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浮在表面上。
云雀恭弥不说话。
“可惜以后没有机会见到了，”雨宫累生笑了一会就停下来了，表情有些落寞，“恭弥你看，我都要走了，就不要摆着那幅表情了，多让我看两眼呗？”
云雀恭弥：“……”
他默默的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浮萍拐。
“咳，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雨宫累生看见浮萍拐就恹巴，连忙松开云雀恭弥的手，别过脸不去看他。
看他害怕得缩起来，云雀恭弥嘴角勾起，轻哼出声。
雨宫累生怯怯的转动眼珠子看过去，一眼就瞥见了云雀恭弥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把脑袋扭回来了。
但是云雀恭弥嘴角的弧度已经降了下来，雨宫累生扫了好几眼，遗憾的叹口气。
没看清楚，可恶啊。
云雀恭弥很少在战斗以外的情况笑，雨宫累生以前只看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某天逗云豆的时候，扭头就看见他单手撑着脸笑，一次是在泽田纲吉家里做客的时候，被里面的争斗波及，灰头土脸跑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云雀恭弥，被人本能的一拐子打飞，对方似乎很意外他怎么这样子，愣了一下之后就笑了起来。
云雀恭弥像是孤高的浮云，平时温和的笑容也很淡，浅浅的一层，随时可以像云一样被风吹走，半点不剩下来。
雨宫累生盯着云雀恭弥看，期待对方再笑一次，可惜这人铁石心肠，和他对视着，偏偏就是不笑，两个人都不说话，不知道要这样互相盯多久。
“真的不可以吗？恭弥。”雨宫累生率先败下阵来，他可怜巴巴的看着云雀恭弥，“给我留点美好回忆嘛。”
“你累了，睡吧，我该走了。”
云雀恭弥随口转移了话题。
“我一点都不累。”雨宫累生撇嘴，“而且……”
而且睡过去之后，他还能醒过来吗？
说是还剩不少时间，但天知道他本体的情况会不会突然恶化，尤其是在他又一次升格能力之后，本体那边的情况只会更糟。
云雀恭弥沉默了一下，说道：“没事的，睡吧，柔弱的小动物就该好好休息。”
他伸手，就要摘下雨宫累生耳边的助听器，被青年伸手拦住。
“恭弥，”雨宫累生说道，“不想笑的话，那就不笑了——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说很久很久了，好歹我们也做了那么多年朋友了，就不要再用柔弱小动物来形容我了吧，我可是向你证明了我不柔弱的哦。”
“你现在的样子，哪里不柔弱？”
“……”好吧，也是呢。
“睡吧，明天见。”云雀恭弥拿下了助听器。
周围的声音骤然安静了下来，雨宫累生神情恍惚的看着云雀恭弥，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干脆放空了大脑。
身体里的疲惫很快就席卷了他，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空寂感，他努力睁了睁眼，最后看向了云雀恭弥。
青年张嘴，轻轻的说了些什么。
雨宫累生听不见，也没有那个力气去分析唇语，只好在睡过去之前，含糊的问道：“恭弥，你刚刚说什么？”
云雀恭弥没有再开口，而是伸手盖住了雨宫累生的双眼。
眼前陷入了黑暗当中，雨宫累生的睫毛颤了颤，缓缓闭上了。
好过分，他好想知道云雀恭弥到底说了什么，明天一定要醒过来问个清楚。
只是明天——明天大概见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雨宫：人生难免有遗憾，恭弥直接欠我两，肯定是在报复我骗他
——
第135章
这是雨宫累生昏迷的第七年。
天内理子早在四年前就从国外回来，一路升学到了大学，现在过着平平淡淡的普通人生活，偶尔会和五条悟他们联系一下，见个面吃顿饭。
五条悟和夏油杰从高专毕业，一个留在东京高专当老师，一个跑到了京都那边去，现在已经是总督部高层，值得一提的是，夏油杰在外还有一个诅咒师的马甲号。
星浆体事件之后，天元见了他们一面，将那个诅咒师的信息告诉了他们——她不再受同化的束缚，可以一直保持良好的现状，全赖于雨宫累生的能力，所以她也不介意帮一下忙，偶尔提供一些便利。
然而天元有心帮忙，羂索却自从星浆体事件之后就不见了踪迹，五条悟和夏油杰在高专的时候，找了整整三年都没有发现对方一丁点痕迹，气得五条悟有几天连甜食都不吃了。
夏油杰往国外转了一圈，回来之后摇身一变，多出来一个诅咒师的身份，之后一边完成咒术师的任务，和五条悟合作跟那些烂橘子们斗智斗勇分散总督部权利，一边在暗地里接触各种诅咒师，企图挖到那家伙的信息。
这一年，五条悟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接了表面任务之后光明正大的跑去查探，随行的还有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在七海建人高专二年级的时候，他与灰原雄出了一个超出评级的任务，幸好夏油杰及时赶到，将人救了下来，可惜的是，灰原雄没了一条腿，无法继续做咒术师，就转到了窗，做起了辅助监督的工作。
这次五条悟来找诅咒师的行动是私底下的，别人他都信不过，干脆叫上了两个学弟一起来。
事关雨宫累生，七海建人当然是乐意帮忙的，只是跟着不着调的五条悟一起行动，偏偏灰原雄又是开朗大方的性格，完全没有人能理解他心中的辛酸泪。
“别老是板着一张脸嘛，七海。”五条悟一抹嘴巴，将边上的蛋糕屑擦掉，“来吃点吧，你看灰原吃得多快乐。”
灰原雄点点头：“是啊，七海，好歹是五条前辈请客呢。”
七海建人深呼吸两下，心里默默后悔，毕业的时候就应该退出咒术界，不用整天面对五条悟的压榨和调侃，还有各种蜂拥而来的工作。
一想到这次出来，五条悟接了多少任务，七海建人就眼前一黑。
他到底哪里想不开，要跟着特级咒术师出任务，咒术师就是狗屎啊啊！
五条悟一点也不在意七海建人在想什么，专注的吃着蛋糕，工作什么的，很快就可以做完啦，还是趁空闲赶紧多享受一下美好的甜食。
就在他把最后一口蛋糕吃掉，准备再去拿一份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急得跟催命一样。
五条悟扫一眼，发现是夏油杰打过来了，于是接通：“杰，有什么事吗？”
“悟，”夏油杰说道，“雨宫醒了。”
五条悟咂咂嘴：“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啊，杰，想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哦。”
夏油杰：“……”
对方没有说话，五条悟也没有挂断，正要起身去拿蛋糕，就听见电话那边一阵窸窣声，随即从里面传出来一道时隔七年也没能听见的声音。
“悟君。”
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咬字也有点含糊，可五条悟不会听错。
回忆瞬间上涌，五条悟的动作僵住，他半曲着腿定住，姿势看上去不伦不类，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在呆滞了两秒之后，猛地冲出了甜品店。
灰原雄诧异：“五条前辈怎么了？”
七海建人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情况懵住了，他很快反应过来，思考了一下，说道：“能让他这幅样子的，只有关于雨宫前辈的事情了吧。”
只是不知道，这事情到底是好是坏了。
……
雨宫累生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
他睁开眼，恍惚的盯着天花板很久很久，才缓缓意识到，自己已经转换了世界，回到了上一个任务里，从云雀恭弥身边离开了。
分别总是那么让人悲伤，雨宫累生到底没有将彭格列的大家都见一遍，只和云雀恭弥待在一块度过了那具身体的最后时刻。
见也好，不见也罢，他总归是要走的。
要是见到了，不说别人，蓝波肯定会哭得稀里哗啦吧，毕竟这些年只有雨宫累生不会制止他吃零食，出门在外回来还会给小孩带各种新奇的武器，除开泽田纲吉，蓝波很喜欢往雨宫累生这边跑。
雨宫累生想，小孩子要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蹭他衣服上可怎么办呢？
他痛苦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要解脱了，还是不要见那么多悲伤了吧。
如果可以多笑笑就好了……
雨宫累生闭上眼，这具马甲的情况不比另一个好多少，加上躺在床上七年，能动动手都是不错了，这会一闭眼，意识又开始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过去。
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坐到了床边。
“第七年了啊，雨宫。”青年的声线变化不大，带着些许疲惫，“前天我们找到了羂索的消息，悟就带着七海他们过去了，可惜两天过去了，也没有好消息传过来。”
“那混蛋也太能藏了，不愧是在暗地里藏了千年的老家伙。”
夏油杰不爽的切一声：“我和悟盘算着要不要找点诱饵，把他引出来。”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他轻笑两声，说道，“前阵子悟把那些高层怼得脸都气白了，还有个老家伙当场气晕，可惜你不在，不然真想让你见一见他们多好笑。”
“硝子这次的戒烟持续了一个月，创下新纪录，感觉她不抽烟气色都好了点，可惜又失败了。”
“还有，我上个星期见到了夜蛾校长家的那只熊猫，他长得很快，已经有半个人高了，他说到时候说不定会让熊猫入学东京高专，给悟当学生呢……”
“说起来……”
夏油杰叹口气：“你什么时候能醒呢？不会就这样睡一辈子吧？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还在等你跟我们解释呢，天元大人也闭口不谈，说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来说比较好。”
“很想知道？”
“是啊，那你说不说？”
“把悟君叫过来，一起说好了。”
“那我这就叫——”夏油杰的声音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他惊疑不定的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对上雨宫累生微睁的双眼。
“你、雨宫——你……”
夏油杰“你你你”了好一会，一双咪咪狐狸眼都瞪大了，整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傻兮兮。
随即他猛的站起来，踉跄的往外冲去，嘴里大喊：“硝子！他醒了！”
甚至还被门框绊到了，差点脸着地。
看到夏油杰这么激动，雨宫累生突然有点后悔。
他是不是不应该回来这里？哪怕就这样躺一辈子，也好过在自己刚醒来的时候就又要离开。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雨宫累生逃避一样闭上眼，不去看匆匆跑进来的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两人，他们心急，没有注意到雨宫累生不对劲的情绪，家入硝子飞快的走上来，伸手就搭上了青年的手臂，运转起反转术式，将咒力输入进去。
随着检查的时间推移，家入硝子原本的欣喜渐渐的淡了下去，眉心微皱。
“硝子？”看见家入硝子这幅表情，夏油杰心头一跳，问道，“雨宫他身体怎么样？”
这些年他们每两个星期都会给雨宫累生做检查，但是最近太忙，上次检查还是三个星期前了，就算有医疗仪器的数据一直监测着，但咒力可不是医疗仪器能够测出来的。
“硝子小姐，”雨宫累生逃避了一会，知道这具身体的情况瞒不过家入硝子，只好睁开眼，无奈的看着他们，“不用再对我用反转术式了，没有用的。”
本体的衰败牵动了马甲，除非家入硝子对本体用反转术式，否则只是在做无用功，上一秒治好一点，下一秒又崩溃了，反反复复只会让他更难受。
“硝子小姐……”
“闭嘴。”家入硝子沉着脸，“不能干扰医生治疗。”
雨宫累生动了动唇，轻轻说道：“不如，就当我没有醒来过吧，就当我一直睡着……”睡到生命的终点。
“雨宫，你睡了几年，就把脑子睡没了吗？”
家入硝子眯起眼，目光不善的看着他：“如果你脑子坏了，我想你不介意我给你做一个开颅手术的。”
第136章
五条悟在接到电话之后，直接瞬移了回去，跨了小半个日本，全程不到五分钟。
当他推开房门，看见那个躺在床上七年都没有生气的青年坐起，灰色的长发披散着，他正偏头看着窗外，拉开窗帘后的阳光照在了床上，落在青年的头顶，显得那些发丝更加的白，只是那露出的半张脸也一样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对方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
“悟君，你回来了啊。”
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失真得不太真切，当熟悉的嗓音从熟悉的人口中说出来，五条悟难得的恍惚了一阵，他看着雨宫累生半睁的蓝眸，曾经让他印象深刻的、里面掺着的勃勃生机，如今已经消失不见，明明本该感到欣喜，可是他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好不容易醒了、好不容易才……
“是啊，我回来了。”五条悟扬起笑，径直的走到了雨宫累生身边，伸手捧住他的脸左看右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是谁呀，是谁这么能睡，一睡七年呀？”
雨宫累生任由他对着自己的脸又揉又捏，最后抬手覆上了五条悟的手背，无奈的笑笑：“悟，如果不想笑的话，那就不笑了。”
虽然他不太想在分别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悲伤的神情，但要是笑起来，身上的悲伤反而要溢出来一样，不如不笑。
“我没有不想笑啊。”五条悟进来的时候摘了眼罩，也解开了无下限，此刻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倒映着雨宫累生的身影，仿佛要将他溺在苍天的云朵里，软绵又轻柔。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雨宫累生：“能再见一面，说上一会话，总好过对着昏迷到死，最后变成一具苍白到死的尸体自说自话。”
雨宫累生的睫毛颤了颤，微微闭上了眼睛，避开了五条悟的眼神。
“累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醒过来？”
五条悟的六眼注视着面前的青年，似乎完全看透了他一样：“杰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说了，硝子给你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你的身体恶化是从三天前开始的。”
“医疗设备监测不出来，因为你一直昏迷着，身体机能本来就虚弱，但是她用反转术式一看就发现，你的身体已经要崩溃了。”
五条悟的眼睛看得清楚，他看得出来，在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雨宫累生的身体到了溃败的边缘，可能只能再撑一个星期——不、如果雨宫累生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欲|望的话，或许两天都撑不住。
“我还听她说，你说——”
就当自己没有醒来过吧。
“为什么？累生。”五条悟脸上的笑容降了下去，七年过去，他的面容少了一点婴儿肥，虽然看着还很年轻，但隐隐透着强者的威势，“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他以前见到的那个人，明明那么的顽强，明明在那么拼命的活下去，为什么醒来之后，就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就这样放任自己去死了呢？
“你和我说过的，你发疯一样想要活下去，可你为什么放弃了？”
下一秒，他就看见雨宫累生垂下头，眼泪从他的面颊滑落，滑过他的手，又滴落在衣服上。
五条悟瞪大了眼睛。
“悟，”雨宫累生哽咽着，“我很想活下去，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很努力了，我很努力的活下去了，我挣扎了那么久，痛苦了那么多年，我求的是什么？”
“我不为得到强大的力量，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是单纯的、单纯的想要活下去而已。”
“可是上天那么无情，让我拥有这样的力量，让我连活着都变成一种奢望，你问我为什么放弃，是我想放弃的吗？”
他甚至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可他自己呢？他的命运又怎么才能改变？
雨宫累生抓住五条悟的衣服，眼泪止不住的流，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
“我只是撑不下去了，我只是……想要解脱了。”
“悟，我累了。”
雨宫累生将额头抵在五条悟的肩膀上，音调渐渐弱了下去：“我好累。”
五条悟搭着雨宫累生的肩膀，过了很久，等到怀里青年的呼吸渐渐平稳，似乎是睡着了，才开口轻声道：“累了的话，就睡吧，好好休息。”
他放轻了动作，让人重新躺倒在床上，盖好被子之后，直接瞬移到了门外，轻轻的合上了门。
随即便转身，朝家入硝子他们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硝子，杰。”五条悟重新戴上眼罩，推门而入。
家入硝子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抽了好几根烟，烟灰缸里尽是烟头，烟雾缭绕着她的面容，显得格外朦胧，她偏头看过来，一眼就看见了五条悟湿掉的肩头，轻嘲一声，说道：“你把雨宫惹哭了？”
五条悟沉默的靠在墙边。
“还以为毕业好几年了，你的脾气会有些收敛呢，结果还是那副鬼样子。”
家入硝子将手里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瞧你这样子，就猜到你对雨宫说了什么了。”
“硝子，”五条悟闷声开口，“真的没有办法吗？”
家入硝子：“患者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治身体上的伤，可治不了人心里的病。”
“悟，不用担心，”夏油杰勉强笑笑，“你可以最强的五条悟啊，怎么会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呢？雨宫不想活了，是因为他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那我们就给他这个希望好了。”
夏油杰陷入思考：“既然是咒力凌乱导致的肉|体崩溃，那我们就解决他的这个问题，让他定下束缚压制咒力也好，干脆消除咒力也好，只要有活着的希望，雨宫肯定不会拒绝的。”
“在那之前，能拖延一点时间是一点，让虎杖和菜菜子姐妹来陪他吧，我们去寻找让他活下去的方法。”
夏油杰伸出拳头：“你不会就这样认输吧？这样可就不是五条悟了。”
五条悟看一眼家入硝子，又看一眼夏油杰，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高专时期，那种同伴在侧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闪过刚见到雨宫累生时候的画面，又忆起当时苏醒的时候，见到的那一片星空落下。
雨宫累生的哭泣还缭绕在耳边，震得他头脑发颤。
“是啊，我怎么可能会认输。”五条悟伸手，和夏油杰碰了碰拳头，“我五条悟的字典里可没有认输。”
尽管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无用的挣扎。
第137章
雨宫累生坐在床上看书，身边趴着一个小少年，睡得格外香甜。
七年过去，当初那个活泼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大了很多，粉色的头发摸上去有点扎手，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活力。
雨宫累生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落到虎杖悠仁的头顶，忍不住轻笑，眉目间有些落寞。
其实他并不想让小少年知道他的事情，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抵都已经对死亡有了清晰的认知，可是有认知，不代表能够接受身边有人死去，奈何他根本阻止不了五条悟的行动，睡一觉起来之后，就看见虎杖悠仁趴在自己床边睡觉，一看就知道是连夜从仙台赶过来的。
太残忍了啊。雨宫累生想，还不如就让虎杖悠仁一直都以为他还在昏睡，等小朋友长大了，再告诉对方真相呢。
雨宫累生闭了闭眼，轻叹。
“唔……累生哥？”虎杖悠仁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起身，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含糊的开口，“你醒啦？怎么不叫我？”
“我看你睡得很熟，就不好叫你。”
雨宫累生合上书，伸手轻轻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你怎么过来了？”
“是五条哥告诉我的哦！”虎杖悠仁搓了把脸，清醒了不少，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雨宫累生，“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接到电话，知道你醒了之后开心得睡不着，爷爷干脆让我连夜坐车过来东京了，本来我还想叫爷爷一起过来呢，但爷爷年纪不小了，还是先休息，今天再过来吧，算了算时间，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雨宫累生一愣，无奈的说道：“我……我就在这里，也不用那么着急的，好好休息更重要。”
虎杖悠仁嘿嘿笑着挠挠脸：“反正我年纪又不大，只是熬一个晚上而已，小意思啦。再说了，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和累生哥说过话了。”
小少年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小时候的记忆还是挺清晰的，就算只和累生哥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我也把你当哥哥的哦，这些年我和爷爷都经常来看你，有时候爷爷还会怀念以前累生哥把家里厨房炸了的场景呢……”
“停！”雨宫累生脸颊微红，“这种黑历史的场景就不要回忆了啊！”
“有什么关系呢，都是美好的过去啊。”
虎杖悠仁伸手轻轻拍拍雨宫累生的手臂，他还记得这位哥哥的身体很差，不能太用力，不然就会吐一地的血：“累生哥要好好的哦，五条哥说了，如果死掉的话，就把你的黑历史刻在你的墓碑上。”
雨宫累生：“……”五条悟你真是好样的。
虎杖悠仁除了这件事，还爆了不少“好事”，这些事情是他们在雨宫累生昏迷的时候说过的，现在又重复一遍给他听。
“我还记得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开学那一天还是五条哥来送我的。”小少年皱起一张脸，“但是累生哥你知道吗，他居然穿了女装，对别人说他是我妈妈！”
雨宫累生：“……”
“五条哥那会都快有一米九了！哪有人有这么高的妈妈啊？结果就是之后我的同学老对我家里很好奇，就算我说他不是我妈妈，都没有人信。”
“其实我还是挺想知道我妈妈到底是谁的，问爷爷他就只告诉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甚至都没看过照片。”
雨宫累生想起当时遇见的虎杖悠仁的真·妈妈虎杖香织，觉得比起得知自己的妈妈被诅咒师夺去了身体，从而接触到咒术界的事情，果然还是不知道要比较好，悠仁没有咒力，就一直当个普通人吧。
“不过五条哥对我很照顾就是了，有些需要家长的场合，爷爷身体不适来不了的话，五条哥就会过来，但他太忙了，更多时候是夏油哥——当然，这种时候他们都是假装我的哥哥啦。”
虎杖悠仁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年的事情，雨宫累生就安静的听着，说到嘴巴干了，小少年就喝上一杯水继续说。
“对了累生哥，我之前来东京的时候，还认识了一个朋友哦！给你看他的照片。”虎杖悠仁打开手机，翻出相册里的一张合影，“他叫伏黑惠，我一来东京都会找他玩。”
雨宫累生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注意到里面黑发小男孩的模样，微微凝住：“他……”
“我还见过他爸爸，就是他爸爸长得有点凶，我没有拍照片。”虎杖悠仁嘀咕着，“不过他爸爸和五条哥认识，我能认识伏黑就是被五条哥带着过去他们家里的，既然是朋友的话，凶一点也没什么可怕的，伏黑他就不怕他爸爸。”
雨宫累生这次是真的有点懵了。
没记错的话，照片里这个男孩的爸爸，就是当初因为天内理子的事情袭击他们的术师杀手了吧？那个人杀了五条悟，间接导致了他的力量爆发，直接将咒印撑爆力量升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能够在他的力量爆发中活下来，但和五条悟成为朋友……？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吗？那个人可是杀了五条悟一次诶？！
五条悟这么记仇的性格，居然没有打回去吗？还是说一直没有找到好时机？
雨宫累生有些迷糊，拿过虎杖悠仁的手机，翻看起了两个孩子的照片，名为伏黑惠的男孩表情不多，有几张看上去是对方难以招架虎杖悠仁的热情，看上去脸颊微红有点窘迫，偶尔还有一个女孩子入镜，跟在伏黑惠的身边。
是对方的姐姐吗？雨宫累生不太能想象，诅咒师大多都是亡命之徒，那样的男人居然会结婚生孩子，就跟五条悟结婚生子一样不可置信。
只是他纠结了一会，放下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离开了，五条悟为什么会和对方和平相处，是因为什么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了，悠仁能够交到朋友，他应该感到开心才是。
“这样啊，悠仁交到好朋友了啊，”雨宫累生将手机还回去，扬起笑说道，“以后还会有很多朋友的。”
虎杖悠仁笑着点点头：“伏黑这两天跟他爸爸出门了，等他们回来，我带朋友来见你好不好？”
小少年期待的看着雨宫累生：“就过两天，我已经和伏黑说了，他说他回来就来找我。”
雨宫累生下意识的就要答应下来。
就在这时，安静了很久的系统突然出声：[宿主，本体的情况恶化了，您的时间还剩下16个小时。]
他的回答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抱歉啊，悠仁。”他轻声开口，“我还是……不见了吧。”
第138章
“累生，菜菜子和美美子放学回来了，你要见一见他们吗？”五条悟坐在雨宫累生的床边，拿着小刀削苹果，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花样，还很有心情的将苹果切成兔子的形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碟子里递给雨宫累生，“来，吃苹果。”
雨宫累生无奈的看着苹果，说道：“悟君，你不用……”
“什么都别说，通通驳回。”五条悟干脆拿了个叉子将苹果塞进了雨宫累生的嘴里，把人嘴堵上，“我不想听你说什么‘不见，反正我都要死了’这种话，菜菜子她们很想你，就算你不见也得见。”
五条悟说道：“再说了，菜菜子美美子她们拥有术式，迟早要成为咒术师的，面对死亡是她们必须要经历的事情，别把她们想得那么脆弱，哪怕是悠仁也足够坚强。”
雨宫累生慢吞吞的嚼着苹果，不说话。
虎杖悠仁来看过他没多久，虎杖爷爷也来了，老人家的态度很平和，没有说什么劝解的话，反而说道：“人总是会死的，区别只是早，还是晚。”
比起七年前，虎杖倭助的身体似乎差了很多，虽然看上去还是很健壮的样子，但身体向来不好的雨宫累生能够感受到，对方正在一点点的衰老，也许用不了几年，就会如他一样躺在床上了。
老人家轻笑着：“最重要的是，当你临死前，是否会觉得自己这一生活着就是个错误。”
他看着虎杖倭助的背影，目光沉静。
“……我没有想说那些话，既然她们想见我，那就见吧。”雨宫累生含糊的开口，“不过我和她们也没有相处多久吧，不是一直都是夏油君带着吗？”
“好歹当初也是你和杰一起将她们救出来的，她们当然会感激你。”
五条悟说道：“硝子没空看着你的时候，就是她们在这里照顾你。”
居然要让小女孩照顾他吗？雨宫累生震惊：“她们不用上学吗？”
“骗你的啦。”五条悟吐舌，“我请了护工，平时你是在我家的别院那里待着，需要检查的时候会挪到高专来，那两姐妹每周放学的时候会来看你。”
雨宫累生白了五条悟一眼。
“还饿吗，要吃吗？”五条悟又拿起一个橙子，在青年面前晃了晃。
“不吃，刚吃完饭，吃不了那么多水果。”
雨宫累生怀疑的说道：“你很闲吗？你已经在这里给我削了三个水果了，好歹也是特级咒术师了，你的任务呢？”
“我也不是每天都这么忙的啊，高级咒灵又不是大白菜，要是每天都忙我还哪有时间做老师教学生。”五条悟剥好橙子，往嘴里扔了两瓣，“学生们超级喜欢我的哦。”
雨宫累生眯起眼，一脸的不信。
“我本来还想让你见一见我带的这届学生呢，可惜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外面出任务，短时间内回不来。”
“还有夜蛾校长也是，忙得很。”五条悟凑过来，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哦对了，我跟你说，夜蛾校长居然结婚了哦。”只是没过几年又离婚了。
离婚的事情自然不会和雨宫累生说，听见五条悟的话，青年惊讶的眨眨眼：“恭喜啊，夜蛾校长一定会幸福的。”
雨宫累生懊恼：“可惜没能准备新婚礼物。”
“只是小问题啦，当时他结婚的时候，礼物我通通都准备好了。”五条悟摆摆手，表示靠谱的五条悟就是这么牛。
雨宫累生笑出声，好奇的问道：“那夜蛾校长有孩子了吗？”
五条悟：“嗯……熊猫算吗？”
雨宫累生：“……”
他叹口气。
“悟君，”雨宫累生半阖眼帘，“等见过菜菜子美美子，我就该走了。”
“你不用再问我要不要见一见谁，任谁看见上一秒还能和自己说话的人，下一秒就失去了一切生机，都会觉得难过吧。”
青年伸手，想要摸摸五条悟的头发，可是对方像是在赌气一样，开着无下限不关，让雨宫累生的手成功停在了半空中。
他愣了愣，失笑着收回手：“悟君，你可是咒术师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咒术师都会经历死亡的吗，为什么到了现在，你却是这个样子呢？”
“这不一样。”
五条悟沉闷的说道：“累生，这不一样。”
“我的身边，不管是理子黑井，是杰、是硝子，又或者是两个学弟，夜蛾校长……他们每一个都好好的，以后的事情我不清楚，但至少现在，他们全部都好好的。”
“所有人都说，我是最强的咒术师，我有能力，我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一直以来我都这么做的，我救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他们恐惧我的力量，也敬畏我的强大，我是最强，所以我是无敌的，是所有人的依靠。”
“可是累生啊，”五条悟的语气里带着茫然，“我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你。”
“我甚至……要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
“这样的结果，我怎么可能接受？”
五条悟握住了雨宫累生的手，声音里隐隐含有期待：“硝子认为当时羂索给你设下的咒印有用，我们已经在改咒印了，马上就好了，哪怕有一点用处，能够压制一刻咒力，让你好受一点，给我们多一点时间，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没有用的，没有用啊。
就算马甲没事又如何，他的本体已经撑不住了，到了这种地步，任何手段都是徒劳。
雨宫累生一咬牙，狠心的说道：“悟，没有用的。”
他的眼里泛起水光：“没有用，你救不了我——你是五条悟，是最强的咒术师没错，但你改变不了命定的生死，改变不了他人的命运，你是人，不是神，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救不了的人。”
“从我成为咒术师那一刻起，就已经走在了死亡的路上，只不过我比你们都要更早到达终点。”
“悟，就像你说的，夏油君、硝子小姐他们都还在，你还会有更多新的同伴，源源不断的出现在你身边，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走下去。”
“五条悟。”雨宫累生反过来握紧了五条悟的手，眼睛紧紧的盯着他，明明是在笑着，眼里的泪水却落了下来。
“我活得太累、太苦了，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就让我……获得解脱吧。”
这一声，恍如重重的一击撞钟，砸在了五条悟的大脑中，发出了刺耳的嗡鸣。
这是最强五条悟第一次救不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回文野啦！
——
第139章
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却和他的世界无比相似，这里是他启程的第一站，给他留下了无数深刻的回忆，同时也将作为他人生的最后终点。
雨宫累生站在码头边缘，双手搭在围栏上，神色沉静的看着海面。
海水伴着浪花溅上地板，溅湿了他的裤角，略带咸腥的海风拂过脸颊，让他不由自主的眯起眼，扭头看向那高耸的五栋大楼。
自他离开这里，已经过去了九个月，大半年的时间不算长，却足够这座城市改变很多东西，比如港口Mafia的那位首领越发的残暴，横滨的各种势力暗流涌动，只差一个导火线，就可以点爆所有人。
比如他刚回来的时候就听种田山头火说，津岛修治在国外学习学得很好，马上就要将高中的知识都学完了，教过他的老师没有一个不夸赞那孩子是天才的。
又比如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都考过了国中的升学考试，考进了东京一所偏差值不错的高中，虽然之前说过他们会出国，但他们最后都表示高中暂时留在国内，打算考上大学再说。
雨宫累生还听说之前被带到武装侦探社的中原中也和其他人相处得很好，平时除了出委托以外，也有在学习，不过他基础不好，所以学得比较艰难，当然，中原中也相当刻苦，据说小学的课程已经基本补完了。
还有种田长官，他的头发越来越少，渐渐有了要秃头的趋势，只是看到有靠谱的后辈们，精神气依旧很足，和上头的政客斗智斗勇一点不输，经费都要来了不少。
所有人都过得很好，所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未来，而这个世界哪怕再熟悉，终究不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就连津岛修治，也在他之前离开的时候和他分别了。
雨宫累生本可以不回来这里的。
他只要让系统托管这具马甲，旧病复发也好，任务意外也好，就让他自然而然的消亡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那便了结了。
但他还是回来了。
不为什么，仅仅因为这具马甲是最健康的。
他没有经历很多战斗，更从来没有升格过异能，做过最累的工作就只是在办公室里通宵处理文件，当时所做的系统任务是最简单的获取一个人的信任。
雨宫累生回到这里，想要得到临终前片刻的安宁，没有病痛、无需思考，可以看着这片他不曾在自己世界里看过的海，让他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就这样结束吧。雨宫累生抬手抚上胸口，感受着里面有力的心跳。
一会去找种田长官说明一下情况，就离开吧。
雨宫累生闭了闭眼，转身离开了码头，返回异能特务科。
这段时间因为横滨的乱象，种田山头火的主要办公地点从东京转移来了横滨，书页倒是还留在东京总部。
“累生，你来了啊，坐吧。”看见雨宫累生来找他，种田山头火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我正好有事情要和你说呢。”
雨宫累生抿了抿唇，将话咽下，说道：“是什么事情？”
“修治要回来了哦。”
种田山头火笑笑：“其实他昨天就上飞机了，我本来想告诉你的，结果他说想给你一个惊喜，准备回来之后直接找你，不过我想了想，算算时间他也快到东京机场了，我就和你说一声，问问你要不要去接他好了。”
“……他怎么回来了？”
“我知道你们闹了矛盾，修治才匆匆去国外，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事情，有什么不能好好谈一谈的呢？”种田山头火说道，“修治是个好孩子，他很依赖你，按照他这个年纪，有些叛逆是正常的，除了织田和安吾，就你和他最亲近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就和孩子说说吧。”
“你看他都偷偷回来想给你个惊喜了，说明他是想跟你和好的吧。”
种田山头火拍拍雨宫累生的肩膀：“去吧，现在去机场时间刚刚好。”
雨宫累生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他是打算来说一声自己准备要死了，没有必要去和修治君和好？
各种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句“我知道了”。
“我……这就过去。”
他的脑袋乱糟糟，等雨宫累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出了异能特务科，开车前往东京，车辆飞速的行驶在高速上，时间眨眼而过，青年就这样来到了机场里。
种田山头火告诉他的航班刚刚抵达，距离津岛修治从机场里出来还要一点时间，而雨宫累生的脑子里就响起了一阵一阵的心跳声，紧张得连手心都冒汗。
他在路上想了很多很多，有关自己的，有关津岛修治的，想他们可以和好吗，又想他人生的遗憾那么多了，就算再多一个好像也无妨。
当他看见津岛修治拖着行李箱从出口走出来的时候，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顷刻间就消失了，雨宫累生本能的扬起笑，迎了上去。
“修治君，怎么突然回国不告诉我？要不是种田长官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呢，他让我来接你，要先回家吗？”
津岛修治见到雨宫累生，似乎也很惊讶，眼睛都瞪大了，还没开口，就被雨宫累生抢过了行李箱，絮絮叨叨的话蜂拥而来，仿佛这段时间的隔阂完全不存在，他们还是以前那样。
“我听说国外好吃的东西很少，看你都瘦了，等回家我先给你做顿饭吧，想吃什么都可以哦，不过我也好久没做饭了，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雨宫累生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起津岛修治往外走，笑得格外灿烂，“嘛，哪怕做得不好吃，修治君也不准嫌弃我哦。”
“这段时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同学和老师都好相处吗？作业和课程都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说说……”
“雨宫先生。”津岛修治总算开口，打断了雨宫累生的话，“为什么您会来？”
“嗯？我不是说了吗，种田长官让我来……”
津岛修治又问了一遍：“是吗？”
“……”雨宫累生沉默了一下，失笑，“不是，是我想见你，所以过来了，修治君开心吗？”
津岛修治抬头看向雨宫累生。
这段时间男孩长高了不少，已经到雨宫累生的肩膀了，他的视线落在青年的侧脸上，对方的脸色看上去很健康，白里透红，之前受的伤早就养好了。
“我们先回家吧。”津岛修治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先回家。”
“嗯。”雨宫累生笑脸盈盈，欣然应下。
第140章
当天的晚餐，雨宫累生做得很丰盛，在彭格列做了好几年的饭之后，他现在的厨艺比起当时进步了很多，也不管两个人吃不吃得完，直接做了一桌子的菜。
“雨宫先生，这么多，吃不完就要倒了。”津岛修治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饭菜，纠结极了。
“没关系，可以收着明天吃，或者拿去喂流浪猫狗也可以。”雨宫累生擦干净手，笑得很是温和，“因为那么久不见，我就忍不住做得多了一点，修治君可以慢慢吃。”
他坐到津岛修治的对面，眼神温和的看着男孩，目光描摹着对方的模样。
对津岛修治来说，他们只是分开了九个月，可是对雨宫累生来说，他们已经有六年多没有见面了，记忆中男孩的面容甚至都有些模糊，直到现在他再次看见津岛修治的模样，看着这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面孔，脑海中的印象才逐渐清晰起来。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没有开始发育，津岛修治同他以前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在国外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比起最初精神了很多，连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发亮，比起雨宫累生心中的沉暮，眼前这个在他记忆里通过死亡追寻意义的男孩反而更加充满生机。
太好了。雨宫累生的神情越发的温柔，蓝色的眼瞳更如同水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他太害怕自己回来之后，见到的就是津岛修治的尸体。
他想，不管津岛修治怎么想怎么做，至少要在他之后再离开吧。
幸好、幸好……
“我知道了。”津岛修治回应道。
小少年似乎对雨宫累生的目光很是在意，他一边吃着饭，一边悄悄的往对面瞥去视线，到底是小孩子，吃到一半就忍不住开口问道：“您为什么一直看我？还……”还用那种眼神。
津岛修治很不自在，以前雨宫累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这让他有一种错觉，总感觉雨宫累生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心里惊慌。
是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吗？可是种田长官一直有和他说雨宫先生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先生，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我只是看看你。”雨宫累生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不对劲，但他不想掩饰，这点任性是他给予自己最后的放纵。
青年微微眯起眼，笑着：“总觉得修治君长大了不少，好神奇啊，明明才分开几个月来着，总觉得好像看见了修治君长大后的样子。”
“我才十二岁，哪有那么快看得出来长大后的样子。”
雨宫累生点点头：“是啊，要是修治君能快点长大就好了，好像见一见你长大后的样子。”
津岛修治咽下一口饭，含糊的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嗯？什么？”
“雨宫先生看上去很奇怪，”津岛修治小声说道，“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雨宫累生怔愣了一下，无奈的失笑道：“都说了没什么啦。”
他偏头，看向屋子里的布局，这几个月，系统托管的马甲一般都是待在横滨那边，东京的这个家没怎么回来过，只有家政偶尔来打扫一下卫生，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放着，他们在这里吃着饭，仿佛回到了当初。
“修治君觉得这个屋子怎么样？”雨宫累生转移了话题，问道。
津岛修治一愣，说道：“挺好的。”
“那以后就送给修治君吧，我已经和种田长官说好了，等你成年，这个房子就是你的了。”
雨宫累生说道：“这样一来，不管你以后去到哪里，是出国也好，还是留在国内也好，东京都有你的家在这里。”
他的家不在这里，也早就消失，这到底不是他的世界，等他离开，所有的东西总要有一个去处。
早在他们还没有分开之前，雨宫累生就已经悄悄立下遗嘱，将一半的财产捐出去，一半留给津岛修治和织田作之助。
“雨宫先生，您在说什么？”津岛修治皱起眉，“房子的话，以后我可以自己买，实在不行，就先住在特务科的宿舍里好了，总有地方可以住的。”
“不一样啊修治君。”
雨宫累生轻声说着：“有了家，就是在这世间有了根，以后你去哪里，都有一个可以归来的地方。”
“东京的房价可不便宜啊，在修治君攒够钱买新的房子，拥有新的家之前，就先住在这里吧，这个房子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修治君，希望你在寻找人生意义的路上，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家在等你，等你回来。”
津岛修治一定会听出他的意思的。
雨宫累生承认，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卑劣了，但是抛开那点难以言语的想法，他真心想要津岛修治过得幸福。
人是为了找寻自己的幸福而活着的吗？雨宫累生不知道，但雨宫累生肯定，这世间一定会有人，希望他人可以获得幸福。
津岛修治张了张嘴，无措的唤着：“雨宫先生……”
“修治君，我忘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雨宫累生的眼神有些空茫，“一开始我想要活着，是因为我的母亲在临死前的期盼，以至于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认为我是为了他人而活着的。”
“后来有很多人都劝我放弃，我渐渐的开始思考，我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活着，是为了谁？”
“我乍一想，我拖着那样的身体艰难的挣扎着，好像每天都在给医生护士增加负担，白白耗费那么多资源，又害得那些关心我的人伤心和痛苦，原来我活着没有任何价值，只会平白消耗。”
“有一次我站到了阳台的围栏外面，想着干脆一了百了，可是死亡就在眼前了，我却感受不到一点解脱的轻松，我甚至很害怕，害怕自己会真的跨出那一步，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死亡竟然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如果我就这样死了，我的人生就会这样被否定，变成一场笑话。”
“自那之后，我就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别人如何想都与我无关，我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津岛修治站起来：“雨宫先生……！”
“活着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意义，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雨宫累生伸出手，握住了津岛修治的手臂，眼中含泪的看着他：“这是我的答案，修治君。”
津岛修治僵住了一瞬，突然甩开了雨宫累生的手，转身就冲出了房子。
留在原地的人没有起身追上去，他视线朦胧的看着打开的房门，他张开嘴想要再说些什么，鲜血却缓缓从嘴角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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